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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老太太一时情绪激动,差点忘了身后的朱锦堂,连忙止住话头,复又笑了笑道:“孙女婿也来了,真是不容易,你可是大忙人啊。”
朱锦堂上前一礼道:“锦堂给老夫人请安,我今天是陪着月尘给您老人家接风洗尘的。”
沈老太太闻言舒心一笑道:“好孩子,你们都有心了。”
看着朱锦堂能陪着沈月尘一起回来,老太太心里还是很欢喜的,最起码证明他很重视她。
沈老太太收拾起心情,让二人坐下说话,沈月尘自是挨在她的身边,和她脸对着脸,手拉着手,一刻也不舍得松开。
朱锦堂不忍打扰她们祖孙叙情,薄唇微抿,轻轻一撩长袍坐到了对面的黄huā梨雕huā椅上,目光缓缓落下,停在桌上的青瓷茶碗上面。
沈月尘见祖母脸上虽然微微笑着,眼底却含着朦胧的泪意,不禁柔声道:“祖母这一路上可还顺利?身上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她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车马劳顿,最是耗人。
沈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笑道:“都好,都好,我这把老骨头还算硬朗着呢。”
沈月尘闻言心下稍安,随即又问起京中的父亲和家人们。
沈老太太一一答了,最后把话题绕回到了朱家。
当着朱锦堂的面,沈月尘自然不会和老太太抱委屈和诉苦,只说自己在朱家一切都好,家中的长辈们都待她疼爱有加,事事安排周到,让她倍感温馨。
沈老太太自己心里明镜似的,听了她的话,只是含笑不语,眼角余光瞄着朱锦堂微微有些不自在的模样,眼眸微凝。
沈月尘素来温顺知礼又识大体,不过,此时此刻,朱锦堂听着她如此袒护自己的朱家,连句委屈不甘的话都没说,不禁一时心潮起伏,只觉胸口闷闷地有些难受。
当初,她差点就要被休出朱家,心里怎么可能会没有委屈,只不过是压着不说罢了……
沈老太太听完沈月尘的一番话后,缓缓一笑,望着朱锦堂面上略显深沉的表情,徐徐道:“孙女婿啊,月尘这孩子素来是个心软懂事的,总是报喜不报忧……孩子,你跟我说句老实话,亲家的长辈们当真都不在意月尘的身子吗?”
老太太突如其来的一番话,着实把朱锦堂给问住了,他有些犹豫,暗自斟酌着该怎么回答。说不在意,那是假话,若说在意,岂不更让人心里添堵。
沈老太太目光定定地看着他,一面等着他的回答,一面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猜测他究竟会说实话,还是谎话?
按说这样的话,她不该问得这样直白,但她还是问了。毕竟,她的年纪摆在这里,身份摆在这里,哪怕朱锦堂心生不悦,也不能和她一个老人家斤斤计较。
朱锦堂犹豫了片刻,方才认真回话道:“老夫人,月尘的身子不好,终究是因着朱家的缘故。家里人都很心疼她,也很担心她。不过,长辈们求孙心切,一时情急之下,倒也说过几句气话,只是不曾苛责过她。”
虽然,之前长辈们曾经强迫过他休妻,但他终究没有答应,那会沈月尘的确受了不少委屈,但也不至于,要到了被人欺负的地步。
朱锦堂回答得很谨慎,也很实在,没有一味地偏袒任何人,只是用简单平实的言语,稍稍稀释掉了那些不便明说的复杂矛盾。
沈老太太听了他的话,又转头看了一眼沈月尘,心想,他倒还算是有良心,没有故意向着朱家的说话。于是,她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听你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人心肉做,将心比心,好端端的,突然出了这样糟心的事儿,搁在谁的面前都是一个不容易过去的坎儿……”
老太太说到这里,又是轻轻一叹:“不过,你家里人盼着儿孙满堂的心情,大家可以理解。可是,月尘这孩子死里逃生又伤了身子,那无奈委屈的心情,又有谁能体会呢?唉……总而言之一句话,她能活下来已是大大的不易,你可要好好待她才行,别白白辜负了老天爷给你们两个人这段来之不易的缘分。”
沈月尘闻言心中微微泛酸,视线变得朦胧起来,忙垂下头去,不想让人看见自己眼中清晰可见的泪光。
沈老太太说完这话,也是颇为动情,那眼泪便犹如断线的珠子一般絮絮落下来,她随即用手绢擦擦眼角,有些无奈道:“老了就是老了,到底是不中用了,连自己的眼泪都管不住了。”
朱锦堂在旁听着看着,心里仍是闷闷的堵得难受,他低头思考了一番之后,忽地站起身来,慢慢说道:“老夫人,我和月尘既然结为夫妻,那就是一辈子的事,所以,今生今世我都会对她好的。”
她是他的妻子,他不对她好对谁好?而且,他已经离不开她了。当朱锦堂最早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无法相信,但这却是事实。她,看似平淡温和,却有着一种无法言明的魅力,可以在不知不觉中让他改变,让他心动。而且,她能在那次意外中死里逃生,更是让他多年背负的心结如春风破冰般慢慢融化,消失……如果,当初沈月尘在京城中毒身亡,便再一次灵验了他命硬克妻的八字,那他也就随之变成真正地怪物了!
沈老太太见他如此信誓旦旦,很是长情的样子,不禁心中一动,泪光闪闪道:“好孩子,有你这句话就知足了。一辈子那么长,只愿你能多疼一些我们月尘,我们就踏实满足了。”
难得有机会,可以面对面和朱锦堂把话挑明了来说。沈老太太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总要让他做下承诺,才肯安心。
朱锦堂沉声道:“您放心。”
他掷地有声地三个字,虽然简单,却比那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话,更来得可信。
沈老太太随即止住了眼泪,擦擦眼角,放心地笑了笑。
沈月尘抬眸看向朱锦堂,眼中满是感激。
很显然,他能在沈老太太的面前说出这番话来,着实不易,而且,还这般真诚,让人充满信心。
看着她们两人情深意浓的样子,沈老太太只觉事情变得好办多了。
天底下没有能拗过子女的父母,就算再生气,再反对,只要一旦解了那口闷气,最后除了妥协就是妥协。
沈老太太原本最担心的,就是沈月尘保不住她的正室之位,但如今一看,她的正妻之位,应该还是稳稳当当的。唯一要注意的,就是牢牢拢住朱锦堂的心,提防他不会喜新厌旧……
须臾,丫鬟们纷纷进来续上茶水,顺便询问了老太太何时开饭。
沈志云和萧氏一直等在饭厅,寻思着她们祖孙两人许久没见,定有许多话说,便没有过去凑热闹,只是等在饭厅,想着能见上朱锦堂一面,彼此寒暄几句也就行了。
老太太呷一口茶,舒缓了一下心情,问道:“你们饿不饿?如果饿了的话,咱们就早些开饭。”
沈月尘也收拾好了心情,笑容明媚,道:“祖母您做主就好。”
一提起吃的,沈老太太随即想起一事“对了,我此番回来,特意给你准备了不少好东西呢。”说完,她唤来李嬷嬷把那几个包得整整齐齐的盒子拿了过来“这里面是分别是人参和燕窝,都是给你补身子用的。”
“这是金丝血燕,极品中极品,每天早起用冰糖一起煮粥吃最好。还有,这是野山参,贴片煎药或是炖汤都可以,只是要适量才行。”沈老太太交代得很是仔细,道:“正所谓,三分药七分养,只重要的就是这一个养字了。如今,燕窝养身有养胃,最适合给你补身子了。”
沈月尘感激道:“祖母费心了,这么多的补品,月尘一个人怎么吃得完呢?”
沈老太太含笑道:“怎么会吃不完,你只管尽够的吃,等吃完了,我再差人给你送去。”
朱锦堂在旁,忍不住插言道:“老夫人,这些补品,家中一直都预备着呢。”
沈老太太道:“好东西不怕多,多多益善,月尘早点把身子养好,才能早点给你怀上个大胖儿子,所以也别嫌多了,都是我的一点心意。”
上了年纪的人脾胃薄,不易大补特补,吃了也是白吃,与其把这好东西糟蹋了,还不如给年轻的沈月尘,让她的身子早点好起来,早点怀上个一儿半女的。
又闲话了几句之后,沈老太太携着沈月尘和朱锦堂去到饭厅用饭。
一桌子美味佳肴,还有清酒相伴,沈志云和萧氏依然热情周到,只把朱锦堂当成是上上宾,十分殷勤。
不过,朱锦堂对沈志云和萧氏,却是印象平平,偶尔客气寒暄几句,只是点到为止,没什么话题可聊。
饭后,沈月尘陪着沈老太太回去醒酒,朱锦堂却被沈志云给热情地请到了西院。
从前,沈志坚在家的时候,好歹还能和朱锦堂在一起品鉴品鉴古玩字画,如今,换成了沈志云这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主儿,附庸风雅的本事,他肯定是没有的,但是,他精通喜欢的那些小玩意儿,朱锦堂偏偏也不敢兴趣,两个人话不投机半句多,最后,只能沉默相对,以酒代话。
萧氏眼见丈夫这般不争气,不禁绞尽脑汁,想了个解闷的事情,道:“老爷,之前不是有人送了您一副白玉棋子吗?那可鼎鼎的好东西,不如您和朱大少下一盘如何?”
朱锦堂闻言,淡淡瞥了一眼对面满面笑容的沈志云,怎么看都不觉得他是个会下棋的人。
不过,他还是答应了,丫鬟们把棋盘摆上,两个人便静静地开始对弈了。
其实,沈志云哪里会下什么围棋,不过是不懂装懂罢了。
因着沈老太太之前交代过,要他好好应酬朱锦堂,他才不得已这样而已。
沈老太太有很多话要问沈月尘,朱锦堂若在的话,那就什么都问不了了。所以,他需要有个人应酬应酬。
这会,沈老太太把沈月尘带到西厢房,待遣走不相干的下人之后,便开口问道:“和我仔细说说信上的事。”
沈月尘也知道时间宝贵,连忙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都说了个清楚仔细。
沈老太太听罢,沉着一张脸,带着几分怒气道:“我看,你这个不懂事的婆婆,八成是魔障了!亏得她能想出这样的事来,当真是不把咱们沈家当一回儿事啊。”
沈月尘淡淡道:“她也是因着我的身子,所以才气坏了。”
沈老太太冷冷笑道:“什么气不气的?左不过是想欺负人罢了,想找个莺莺燕燕的女人,把你给压下去。”
沈月尘微微沉吟:“如今,那人我虽然还没看见,但想必一定是个美人,要不然也不会被人形容成是狐仙了。”
沈老太太蹙着眉心道:“等进了门,那事情可就难办了。纵使朱锦堂待你再好,他终究是个男人,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放着那么一个绝色的女子摆在眼前,早晚都会心动的……而且,就算他把持得住自己,也挡不住那人有心计的勾引啊。”
沈月尘听了这话,虽想替朱锦堂说几句话,但张了张嘴,还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祖母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凡事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才行。
沈老太太道:“这女人在婆家的地位,是高是低,全看两样。一样就是子嗣,一样就是娘家。如今,你身子不好,子嗣上暂且无望,所以就要看娘家人给你提气了。改天,找个好日子,我亲自上门好好地会一会她们。”
有些话,沈月尘作为晚辈不好说,但是她可以说。
“这件事,黎氏进行得很小心,我也是无意间得到的消息。所以,眼下这件事还不便挑明了来说。”沈月尘闻言,虽然心生感动,还是不忘提醒她道。
沈老太太拍拍她的手,道:“放心,祖母不是白活了这么一把岁数的,有些事,不用挑明了也能说得明白,因为大家都心里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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