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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的热血之中,自然也夹杂着一些老成者的恐慌,他们和陈健说的恰恰相反。
他们首先是城邑首领的儿子,然后是城邑的亲贵,最后才是模糊的大河诸族共同祖先的子嗣后代。
可面对众人狂欢的场面,他们什么也不能说,甚至不得不一同挤出了微笑站在了那面旗帜的下面。
很多人记下了这一刻发生的事,准备立刻派人回去告诉自己的父亲,这太可怕了。
在他们思索这些的时候,榆城已经开始为战争坐着准备。
那些被狂热冲昏头脑的年轻人拿着旗帜,带着他们幼稚的演说去说动那些在榆城训练的族人。
那些被利益诱惑的夏城高层,开始全力支援榆城的战争体系,准备后勤物资。
那些被陈健说服鼓动的国人开始领取武器,按照平日的训练五人一组,集结在一起,开始准备一些自备的食物。
四百夏城的黑衣军,六百遴选出的夏城国人,五百其余城邑的黑衣军,六十多各个城邑的亲贵子女。
这些脱产士兵和军事贵族的战斗力很强,可以操控战车冲击,可以结阵冲散对方的阵线,但他们仍旧欠缺最重要的部分:那些负责维持阵线的方阵兵。
草河诸部有大量的方阵国人士兵,但是无论陈健还是娥钺卫河都不可能让他们来到榆城参与这些事。
只靠这一千五百人根本不可能战胜那些东夷人,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向了那些已经可以跟随鼓声进退的纪律性很强的作坊工。
没有这些作坊工作为阵线,这些冲击兵种毫无意义。他们如果和作坊工闹翻,可以保持震压优势,但是真正面临军阵对决却又不能缺少这些训练后的戈矛手和弓手。
那群作坊工是一群让这些人头疼的存在,他们反抗性极高,又有人暗中组织抱团,他们敢反抗也敢杀人,但是做起活来很快,组织性很好,暂时来看是不可替代的,因为没有那么多的人口。
他们因为平日在作坊协作的原因,团结性很强,纪律性天然比氏族成员更高,作为方阵兵他们可以很好地完成自己要做的事。
这些人相信,如果榆城遭到攻击,这群作坊工为了保证他们人的身份,会不惜一切地和那些敌人死战到底,毕竟这群人当初为了逃走可是从不怕死的,这是数万奴隶中自然挑选出的最顽强的一批人。
面对这种让人头疼的情况,那些年轻的被热血冲昏了头脑的亲贵子女们认为只需一番话语,定能让这些人痛哭流涕为祖先而战。
于是他们和陈健一起来到了作坊工休息的地方。
夜里上工的一批已经在冶炼炉那交接,陈健去的时候很多人悄悄盯着他,显然他们已经听说了风城被东夷人围困的事,也猜到了陈健前来的目的。
嗟正要去学堂听人教学,就被陈健叫住道:“等下再去,和你们商量些事情。”
嗟自己没说什么,带着陈健找到了在训练时被选出的几个领头的人。
围坐之后,陈健不等开口,几个亲贵子女便道:“你们也听说了风城被围的事,亲族一体和睦,都是相同的祖先,你们应该跟随军队走出榆城。”
嗟不屑地反问道:“共同的祖先?他们把我们当奴隶的时候可没说过这些事。那里也有东夷的奴隶,我们和那些奴隶有什么不同吗?是我们可以少做事?还是吃的比那些东夷的奴隶好?你们的父母曾是我们的主人,试问那时候你们的父母考虑过这种事吗?”
“在做奴隶的时候没人说起共同祖先这样的屁话,如今要打仗了却来说这些?”
几个人觉得很愤怒,胀的满脸通红。这些人几年前还是奴隶,哪里敢和自己这样说话?如今竟然成了人,竟然可以和自己围坐在一起平等地对话,这让他们积累起的怨气爆发了。
一人怒道:“你这是什么话?父母生下了你,你生而为奴,难道你既要记恨你的父母吗?你我都是相同的祖先,你应该尊重敬重,而不应该说出这样猪犬不如的话。”
嗟哈哈笑道:“猪犬不如之类的话,就不要和我说了。你们不是整天说有恒产方能有恒心吗?我们这种人本就是心贱如石的,哪里及得上你们心贵如金?倘若我们有你们想要的道德,当初又何必反抗?早就应该因为姬夏的收留而感激的流出了眼泪鼻涕了,啧啧,可惜我们是贱人,并无你们想要的道德。”
“你们想要的无非就是……平日让我们做奴隶,然后打仗了我们冲过去不惜死战,保护你们享受的一切,打完仗再继续老老实实地做奴隶。可惜……我们做够了奴隶。”
几句话就让那些年轻人哑口无言,涨红了脸,咬牙道:“也就是你们在榆城,在我们城邑你们早就死了!”
嗟一撕自己的上衣,眼睛盯着一个城邑的年轻人,他认得。
贴近之后,雄壮的身体让那些还未粗壮起来的年轻人有些害怕。嗟指着自己肩头上的疤痕道:“死?哈,当初你们的确要杀我,可是我跑了。不是你们不想杀我,是你们杀不了我!”
他扭头看向陈健道:“姬夏,这就是你想让我出兵的理由?看看啊,他们仍旧觉得我们随意可死,然后让我们为了这样的人去打仗?打来打去只是为了他们能随便处死我们?”
那个年轻人怒道:“你说什么?”
伸着拳头就要打过去,陈健咳嗽一声,姬柏出来将那个人拉开,那几个亲贵子女也都垂头丧气地离开,只剩下陈健。
“我想你应该知道,就算你想当国人总得为这个城邑付出些什么吗?如果你们战斗勇敢,或许更容易成为国人。”
嗟摇头道:“不必。战争来临的时候,你们期待我们能够如同国人一样勇猛。战争结束,你们又期待我们如同奴隶一样不去反抗。天底下的好事都是你们的,这不合理。”
“两年前,我们争取冬衣的时候,你就说让我们先散了,然后明天给我们答案。我们当时心地淳朴,认为你与众人不同,于是我们散去了。结果第二天你喘息之后,纠结了你们的人告诉我你不会答应。”
“所以……不要说战争之后再说之类的话。要么给我们国人的身份,要么你们自己去打仗吧!我们只会防守榆城,在取得国人身份之前绝不会跟随你们一起出征。”
“如果你们想要用皮鞭棍棒逼着我们上战场,我可以告诉你,真那么做你们要小心你们的背后,在你们冲锋的时候我们会把弓箭射中你们的背心!”
嗟说完就笑了,陈健也跟着笑了起来。半晌,陈健道:“其实你这么想,要救的人肯定有些曾经的主人,你们到时候把他们从东夷人手中救出来,他们其实也会很羞愧啊。曾经随便可杀的奴隶却成了他们的救命恩人,反正要是我,我可能要把头插进裤裆里。”
“到时候,你们再找出几个风城逃出的奴隶,扯开身上露出鞭痕,在救出那些人之后让那些看看。那时候那些人被东夷人欺压的和曾经的你们一样,而你们却是拯救者,高高站着,用他们抽打的鞭痕奚落他们,这难道不是人生一大快事吗?”
嗟不屑地撇撇嘴道:“我们吃穿还没保证呢,哪有心思琢磨这些人生的快事?姬夏,你的本事可是退步了啊,这些话一点都没说动我们,你真觉得我们会为了那一时的爽快去打仗?”
说完后也不管陈健,起身自行离开,陈健哼笑了一声,重新召集了夏城的老国人和议事会成员,这种事不是他一个人能决定的,除非他想得罪那些人。
姬柏将陈健和嗟的对话重复了一遍后,众人面带愠色,有人便嚷道:“他们这是给脸不要脸,姬夏的手段太软了!要我说,现在就派人把带头的那些人全都抓起来,这件事绝不能答应。”
“不就是打仗吗?抓到那些领头的关起来或者杀掉,逼着那些人上战场。咱们可以许诺在战争中立下功勋的人给他们国人的身份,我就不相信那些人是铁板一块,他们会为了国人身份拼死搏杀的,根本不需要担心他们背后射箭之类的事。再说了,真要是败了,难道那些东夷人不会把他们也抓住做奴隶吗?他们只是在吓唬咱们而已!”
“如果给了他们国人身份,那可是八千人啊!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怎么办?我们不同意!夏城的国人也不会同意。”
这不是一个人的意见,基本上代替了大部分夏城国人的态度,略微煽动一下就会让很多人相信。
当然,更主要的原因就是一旦这些人成为国人,那么夏城原本的微妙平衡就会被彻底打破,再没有人可以制约陈健,即便他们抱团也不行。
夏城的底层国人不会这么想,但是很容易被这些人欺骗。
陈健仍旧是议事会首领,三年推选一次,议事会的一些人营造了很大的势力,原本陈健派系是占优的。但是所有支持陈健的都被留在了夏城,所有反对陈健的都被叫到这里。
因为夏城一开始就是十几个姓氏众多氏族联合在一起的,从来不是一个姓氏的城邑,陈健的权利是靠威望和妥协得到的。
这些话意料之中。
叫来的大部分人都是对他权利越发重这个事实持反对态度的,可以说代表着整个夏城反对陈健的力量都集中到了榆城。
半晌,陈健看了一眼众人道:“大家决定一下吧,这超出了首领所能独断的权限。”
超过半数的人避开了陈健的目光,举手同意了那人的看法,这与是否集权无关,就算集权陈健也不可能做出这种有违绝大多数国人利益的决定,那是在找死。
在榆城的大部分人支持陈健,但是他们本来地位就不高,只是沾着榆城初建的时机才能在这里议事。
陈健叹了口气道:“我不同意这么办,这打破了规矩,规矩说的明白,不能随意抓人。如果你们坚持这么决定,我暂时交出首领的权利,在这件处理完之前,一切事情由议事会负责,如同我出征时候一样。我或许也不支持给他们国人的身份,但我不会亲手打破自己立下的规矩。”
说完,将代表着城邑首领权利的印章交出,但大司马佩戴的无锋仍旧挂在陈健的腰间,榆城作坊司的印章也仍旧在手中。司货印章在榆钱儿手中,计划统计司的印章在红鱼手中。
将印章恭恭谨谨地放在议事会的木桌后,陈健仍旧以议事会成员的身份坐在那里,却一言不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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