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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要怎么办呢?”

商社众人看着满地狼藉,并不算害怕,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善后。这种为了生存的殴斗经常发生,行会之间的冲突一般都是以砸作坊、砸机器为主,而码头上的人则动辄以命相搏,有时候仅仅是为了垄断某些劳作,比如搬运。

没死人,事就不算太大,不少商社的人还沾沾自喜,这也算得上是以寡敌众并且获胜。

湖霖擦了擦脸上的血,指着那些躺在地上的人道:“雇人把这些受伤的抬走,找人帮着医治。咱们也去闹一闹,不去作坊,直接去堵治安官和司法官的大门。”

他起身朝着附近的围观者道:“诸位乡亲,还请跟我们去做个见证,这件事实在是怨不得我们。他们砸了我们商社还把商社付之一炬,可我们又做错了什么呢?难不成这世道做些善事也要受到这样的欺辱吗?”

围观众人并不是做玻璃生意的,这件事他们并没有切肤之痛,按照旁观者的角度来考虑,慈善商社做的一点没错。

况且平时这边经常帮众人,为人接物又和气,又做了很多实实在在的善事,众人看着那被烧毁的商社,不由有些气恼。

商社虽然是胜利者,却从一开始就装出一副被侮辱与被损害的样子,围观的人单纯地觉得商社的人更能打,却没注意到商社的人从一开始就是有组织有预谋的,早已准备了数月的。

于是不少人觉得自己应该站出来维护正义,或者说他们并不害怕维护他们所认为的正义,在湖霖的请求下同意了。

很多人被商社雇佣来,帮着抬那些被砸伤的人,就在附近找来了医生帮着救治,商社出钱。

而在商社附近的一间小屋中,正上演着最为黑暗的一幕。

那两个抓到了玻璃作坊中闹事的人,正在进行文明的私刑逼供。

“又不能打,又不能留下血痕,四哥说的那刑法到底行不行啊?他从哪知道的?”

“管他呢,试试呗。”

闲聊着,便将早已准备好的简单刑具拿了出来。

一把水壶里面装着很普通的凉水,一条毛巾,几块砖头。

“说吧,谁让你烧的我们商社?”

“我不知道。”

只问了这么一句,问话的人竟不再问,直接将这个被绑住的人放倒在地,双腿垫高脑袋微微向下,却也不打不骂,只是将毛巾覆在了脸上。

被毛巾覆脸的人竟也不惊慌,问话的人直接问道:“我就问你几个问题。谁让你放的火,谁让你烧的商社,谁是背后指使。”

那人虽然被毛巾盖住了嘴,却也硬气,竟是冷笑道:“当年老子也是被人砍过的,你们有种便弄死我。”

“硬气!”

不只是嘲讽还是夸赞,二话不说将毛巾展开全都覆在了脸上,把头完全蒙住。

“这能行吗?”

“试试吧,不让咱们打。”

抱着一种试试看的态度,将那壶很正常的水倒在了毛巾上,后面的人端着一个盆里面装的也是水。

半壶水下去,竟然毫无影响。

正以为这刑法无效的时候,忽然间躺在那里的人剧烈地挣扎起来,可是四肢都被绳子绑住根本挣扎不开,想要说话却只能闭住呼吸。

从剧烈的挣扎开始,整个人都变得扭曲起来,但是被毛巾捂住了脸看不出脸上的狰狞。

施刑的两个人嘿了一声,竟似看出来些门道,心中难免好奇这简单的不要棍子皮鞭只要毛巾和一壶水的刑法竟然有效。

又倒了半壶,被绑住的人已经从无声地挣扎变为剧烈地咳嗽,但却诡异地难以叫喊,裤子下面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湿了,一股臭味在房间中弥漫。

双手不断地挣扎,仿佛要将绳子拽断,简直就像是疯掉一样,随后那咳嗽声愈发强烈,双腿轰轰地拉着绳子像是要不惜把腿拉断一样。

没有咒骂甚至没有惨叫,只有剧烈地像是要死了一样的咳嗽声也疯狂地临死前的挣扎。

施刑的两个人有些害怕,对视了一眼,浑身一冷,终于停下了手中的水,扯开毛巾。

毛巾之下,仅仅几十个呼吸之前还硬气坚强的脸庞此时已经变得扭曲而又苍白,鼻涕从鼻孔中流出那是水侵入了呼吸器官后自发分泌的粘液,双眼中只剩下无助和惊恐。

就像是溺水一样,在不断地咳嗽中大口地呼吸着空气,浑身不住地颤抖原本有力挣扎的身体绵软地如同面条。

“说吧,谁指使的?”

那人还在咳嗽,想要说话却因为咳嗽说不出,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那条看上去简单的毛巾,眼看着这条毛巾就要被覆在脸上的时候,终于强忍着再呼吸一口的巨大欲望忍住了咳嗽,哭喊道:“我说!说!”

施刑的两人咽了口唾沫,知道对方和自己一样那也算得上是流氓,万没想到竟然只不过这么点时间就撑不住,想象赵四也根本不可能知道这样的手段,不由地身上有些冷——真正的指使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变态人物才会想到这种可以让同行撑不到须臾的刑法?

再看看哭喊着咳嗽的那人身上,除了剧烈挣扎导致被绳子磨破的手腕之外,身上并没有什么鞭痕棍伤之类,这方法简直奇效。

施刑者其实很好奇,想要问问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最终还是没问,而是拿出了纸笔。

“会写字吗?”

“会的不多。”

“不多也行,自己说说吧……”

片刻之后,一篇炮制完成的一半真相就完成了,摁上了手印,递送过去,急忙忙拿出去交到了湖霖手中。

“柱乾先生,您看。”

湖霖接过纸一看,抽了抽嘴角,狐疑地看着这个陈健安插进商社的人,想要说点什么却还是住了嘴。

纸上写的很清楚,是黄文亮鼓动雇工来打砸,桐油点火甚至还准备杀人之类的事也写的一清二楚,外加最为诛心的:如果死了人那就想办法也把玻璃作坊这边的雇工也弄死一个以免不好说。

可以说湖霖原本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希望,看到的皆是阳光稍微有些阴云也也不过是变幻无穷的白云。但是看到了这张纸之后,他有点怕了,有点不喜欢这种你死我活的直白,完全不是他幻想中的那个世界。

不是绝望,还是幻想碎掉之后的清醒,本来皱着眉的他忽然笑了一声,似是在嘲笑自己的愚蠢又像是在嘲笑自己的幻想竟然如此脆弱。

“走吧,去报官。”

将这张纸收到怀中,带着很多的雇工以及那些愿意出面证明是商社忍无可忍才起了冲突的人一同朝着城中而去。

…………

黄文亮的家中,同行们为了避嫌都没有亲自参加今天的事,在他们看来打砸是个很好的选择,纺织作坊里这种事前些年也出过,行会的打砸不叫打砸,那叫稳定民生以免生乱。

他们讨论的是打砸完后要不要去打砸南安的玻璃作坊,哪怕不砸弄出些乱子闯进去看看那玻璃作坊内部到底是怎么生产的也好。

一旦学会自然可以将陈健一脚踢开,若是学不会也可以让陈健多退一步,让这年轻人知道招惹了行会的一群人不会有好下场,动了大家的饭碗那是真要找你拼命的。

正讨论到时候是去南安砸完趁乱看看作坊,还是砸的时候一把火烧掉的时候,几个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满脸惊慌。

“东家!出事了!咱们的人被商社的给打了,全都跑了,好几十个人都被砸的动不了了。”

砰!

黄文亮猛然起身,将茶杯碰了粉碎,惊道:“怎么回事?商社那边多少人?”

“几十个吧,他们拿着棍子,直接就把我们打散了……咱们的人根本使不上劲,现在商社那边正嚷着要来砸咱们呢!商社被泼了桐油着火了他们才动的手,可我们根本就没点火,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烧起来了……”

“烧起来了?不可能!怎么会烧起来的?有没有人擦火石?”

“没有,我们就是泼了油想要起冲突,打起来之后在点火,可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一下就乱了,接着火就烧起来了……谁也没看到是怎么回事。这大白天的也没火把,那又是商社不是酒肆饭庄,根本没火啊……商社的那群人看到烧了之后就像是疯了一样,直接就把我们冲散了……”

“怎么冲的?怎么可能?”

“那些人……像是在军中一样。有人泼了些什么水,咱们的人轰的一下就乱了,借着一群提着短棒的便从咱们乱了的地方冲了进来,见人就打。后面一排拿着长杆的也不冲,举着长杆将我们都戳翻在地,前面一乱后面的都跑了。”

屋内登时安静下来,田文亮只觉心口一滞,绞痛顿生,左腿失去了知觉一样发麻,噗通一声跌坐在椅子上。

很显然对方是早有准备,不论是点火还是反击,那都根本不是毫无准备的样子,这哪里像是斗殴,分明就是军队对平民的震压才有的手段,要说对方没有准备田文亮决计不信。

抚着胸口顺了好半天的气,旁边的同行都有些坐不住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想着快点回去看看自己的作坊别被砸了。

砸了作坊,罚钱了事,可带头的又不是陈健,陈健的作坊又在南安,到时候可真是要完。

想到这,急道:“田兄,这可怎么办?”

田文亮忍者心口的剧痛,哆哆嗦嗦地说道:“报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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