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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说中国的传统中,皇帝的老婆并不是他自己一个人的,而是全天下人的共有的。要不然怎么叫母仪天下呢?可是这事也得分两头说,在没有基因学的古代,还知道子女从父母身上遗传的性格与才干各有高低,可在三从四德的标准之下,女孩外在的表现几乎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你怎么分辨这人是否有做国母的胸襟与智慧?她生出的孩子是否足够聪明的管理好国家?

这辈子当不上皇帝的姜田不用烦恼这些,他不是有意忽略自己家中的那些美女,而是在某个特定的时候稍微流露出了一点口风,但是众女几乎齐刷刷的否决了当正妻的提案,因为她们自己的内心中也对风尘女子的地位不抱希望,若姜田只是个落魄秀才倒还罢了,只可惜现如今人家已经是位极人臣年轻有为,说不定今后封侯拜相指日可待,这种人怎么能取一个不光彩的女人?哪怕他现在海誓山盟,等地位渐高自然也会后悔,所以与其当自己青春不再的时候惹人厌烦,还不如现在让他内疚自责,以后也会多少讲点情面。

这就是古人的智慧,身为一个女人,她们早就抛弃了所谓的爱情,转而十分务实的将婚姻与生活紧密的联系在一起。就像青楼中常说的那样,动了真情的女子最终不过是乱葬岗上的一堆白骨。没了那些不切实际的憧憬之后,自觉没有竞争力的人都已经慢慢散去,剩下的这些人要么是心月、玲珑这样的佼佼者,要么就是清幽姐妹之类的“体贴”类型。她们认为自己至少还有一战之力,若是能最终在姜府混上个妾的身份,都算是终成正果了。

姜田的烦恼还不止于此,这些过于现实的女人在家中碰到他之后,多多少少会展露点媚态,却又不会太露骨。她们希望老爷能有一天把持不住将自己收房。却又不敢接受姜田提出的全体当做平妻的计划,首先朝廷颁发的诰命身份就只有一个,人家要是问起哪个是正妻那个是妾,自己可怎么回答?有哪个风尘中的女子不对这个称号心向往之?又有哪些女孩没梦想过自己也穿着霞帔出入宫闱?但是她们理智的选择了放弃,只因为生为贱籍永世不得翻身。

姜田的学生减少了一部分,那些重新回炉的教师和研究员们被迫放弃学业而走上了工作岗位。只因为在全世界的范围来看,他们现在学的这些东西就已经够用了,国家需要他们,没有任何理由的必须要承担起自己的职责,而如果将来你还想进修的话,就要看自己有没有机会再投到姜田的门下。缺少了高级班的私塾时间宽裕了不少,姜田终于能将全部的精力放在这些着重培养的新一代上。按照后世的习惯,他这姜府第一期已经毕业,第二期学员本应摆脱那种速成的教育方法,转而完善的打牢基础,可是姜田只有一个人,他注定了无法兼顾所有的事情。

一匹健马风驰电掣般的冲进灯草胡同,路人无不远远地躲避。这景象已经有几年没看见了,当初还是边关战事紧张的时候,才能经常看见满身血污的骑手带回前线战报。今天这位身上并没有血渍,也没有任何搏斗的痕迹,除了喘着粗气的马匹之外,看不出边境出了什么问题,所以好事之人稍稍放下了一点心。这太平日子刚过了没几年,朝廷一天一个新法颁布着,只要是市井小民就都感受到生活的希望向自己招手,他们实在是不想回到从前那种提心吊胆的日子。

这匹马停在了姜府的门口,正在教书的姜田从窗口看见了骑手,只见他上前拍门,跟门房的人说了几句之后就骑上马再次离开了。没过一会便有个小厮举着一封信跑了过来。什么人如此拉风的送信?姜田看着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过军营中长大的刘宝铠一拍脑门:“这不是军中的传令兵吗?”

军队给自己送信?姜田更奇怪了,所以便打开了信件仔细查看起来。其实信里的内容并不奇怪,姜田前两日询问日本商船的贸易情况,这条查询请求送到了天津之后,出身于军队的海关官员除了搜集到尽可能详细的资料之后,就动用关系派军卒送信。在他看来无论是姜田的官职还是和军队系统的关系,都值得如此兴师动众。信中则详细的阐明了近半个月来,大沽口的海关共有十五艘日本商船停靠,只是因为防疫的原因,并没有允许其溯海河而上,随船一起运来了大量的粗铜与成色不好的银锭,并且强烈要求购买成品钢锭与一些艺术品。这几日已经有满载的商船陆续离开,根据新的关税协定,他们运来的东西都属于减税范畴,熟悉日本市场的一个中国船主说,这些钢材要是运到日本,其价值将超过中国三倍,日本缺乏系统的冶炼技术,所以除了一些刀匠知道些不传的秘方之外,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贵族们,日常生活中的铁器极少,铁制工具也相当昂贵,所以他们要求购买冶炼好的钢锭也是情有可原。但是有个细节被海关捕捉到了,那就是所有的船上都摆放着德川家的纹饰,显然他们都属于同一个船主。

姜田对此不太吃惊,或者说完全在意料之中,否则藤原不会急急可可的找自己落实协议,别看小鬼子的船不大,他们的陆地面积与军队规模同样也不大。十五船的钢锭要是运回去,足够让德川幕府底气十足,无论是加价倒卖还是铸造成新的武器,都能让周边的藩国不敢造次,现在放眼整个日本还有谁能大规模的买来钢铁?哪怕是天皇都不行。

一切的症结都集中在了运力上,德川家光活着的时候强势推行锁国,沿海的大名本来船只就不多,现在更是等着朽烂殆尽。而商人的船并不适合作战,所以在其他大名反抗不了的前提下,德川家光初步完成了对国内诸藩的控制,而且日本和中国相比有个缺点,他们过于依赖于沿海的小型渔业与运输业,后世的黑船事件德川幕府之所以能这么痛快的投降,很大程度上与美国人封锁了东京湾,导致江户的物流业基本瘫痪后,幕府为了不弹尽粮绝只能先同意谈判。放在这个时代,德川虽然有一艘号称为铁甲舰的安宅丸,但是那东西过于笨重却只能依赖于划桨前进,别说是从东京湾开到渤海,就是开到长崎都能累死那些划桨的水手。出洋贸易只能依靠不太成熟的本国船只,以及一些在中国订造的商船。姜田能够想象的出来,随着两国的贸易逐渐加深,占据主要利润的德川家必然要向着海洋转变,无论是升级本国造船业,还是加大对中国船厂的订单,这都会导致日本各大势力之间的再次失衡。正所谓富者越富贫者越贫,一个有着贸易优势的德川幕府绝对不会轻易倒台。

在心中反复权衡了一下之后,姜田不动声色的将信收好,也不在乎学生们好奇的眼神,继续着自己的课程。说实话就算是德川家苟延残喘两百年又如何,反正自己的最终目标是不会改变的,无非就是更正一下计划的实施办法,确保结果的正确性也就行了。如果说这条消息对姜田真的有什么触动,那就是提醒了自己要加紧对造船技术的升级改造,眼下凭借着郑家经常使用的火船战术还能在近海上拼个势均力敌,欧洲各国也是打成一锅粥没空腾出手来侵略中国,所以当年满清才能有一百多年的平稳发展期。可是任由这种红利逐渐消失,也不是姜田所追求的。

有时候姜田在心中设想着,如果当年郑和舰队并没有消失在大洋之上,那么达伽马第一次驶入印度洋,看见宝船那令人震撼的身影时该是个什么表情?他还有胆子立石碑宣称自己对这里有主权吗?如果欧洲人没能对印度洋以及东南亚进行殖民统治,那么他们的文艺复兴会不会被延后很长一段时间呢?如果明朝能通过远洋贸易获得所需,并且吸纳大量的关税,满清还有机会入主中原吗?可惜历史没有假设,放眼当下如何遏制日本的崛起,如何削弱欧洲在亚洲的势力,如何让中国的产品倾销到全世界,都是最为紧迫的任务,恰恰是这些看似无关的命题却最终都回到了一个原点,那就是中国的远洋航运能力与护航实力。

建设一支称霸世界的海军绝非朝夕可就,哪怕郑家全面支持也难以在几十年里就见到成效,要想和总吨位过百万的欧洲各国相比,就只有在创新型船舶上下功夫,还要让中国的战舰,在面对潮水般涌来的敌人时能以一当十,最次也要保住东亚以及南海海域的制海权。那么在暂时无法制造出蒸汽铁甲战舰的情况下,还有什么船型与武器适合迅速提高中国的海军实力呢?

“你们当中,有谁对海洋和船舶感兴趣?”上课中的姜田突然间问出了一个无厘头的问题。

底下的学生们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看谁也没举手,对中国这个传统的陆地国家来说,海洋几乎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中国的根本在陆地,中国最大的威胁也在陆地,中国士大夫的眼光也一直瞅着陆地,除了少数牛人能看见海洋在未来的重要性之外,就没人会认为海外那些看见什么都大惊小怪的夷人,能驾驶着帆船来侵略中国。

见同学们都不回答,张环忍不住举起手来:“先生,我曾经见过夷人制作的船模,却从未见过大海。所以先生所问,学生实不知该如何作答。”

姜田点点头,然后看看正讲到半截的政治课本,恰好说到了生产资料与生产力的分配问题,于是姜田拿起粉笔在黑板上随意的描绘了一个简陋的帆船线条:“这是西班牙人用来运白银的宝船,排水量虽然大小不一,但是最大的有千吨左右,比咱们水师最大的战船还要大出一倍。”

姜田又画了一个小一点的线条,学生一看就能从其中硬帆特有的造型分辨出哪个是中国船,就在大家暗自感叹船不如人的时候,姜田又绘出了一个比西班牙人大三倍的巨大船只,多达九根桅杆与城楼般的船身,看的学生们一个个目瞪口呆。

“这是当年永乐年间用来下西洋的旗舰,三宝太监的座驾。长四十四丈宽十八丈!至今尚未有哪个国家曾造出如此巨舰,大家来设想一下,如果用这船从吕宋运输粮食,一船该相当于多少船?”

这个问题很抽象,所以答案一定也很抽象,但是姜田并不是想让他们计算一道数学题,从这些人憧憬中略带点遗憾的表情上,谁都知道此船只要一出海,哪怕你一门火炮都不带,也没有人敢打劫这样的一艘船。因为一般的帆船根本就够不着它的船舷高度。就算勉强爬上去了,也会面对比海盗还多的水手。

很会举一反三的田虚海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问道:“先生可是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若是有此国家利器,不仅西夷人不敢造次,就是周边宵小也会一扫而空,届时没人敢和咱们争短长,便霸占了海外贸易的大头与物产的获取,生产资料集中在我们手中,便可以削弱别人的实力!”

不得不说田虚海的总结还真有点似是而非的蒙对了,在这个拳头大于书本的年代,召集船工打造巨舰并不难,难就难在这船该怎么造?莫说宝船图纸早就遗失,就是南京船厂也荒废了多年,有经验的船工全都散落在各地,再说宝船只能算是一种古代的工程奇迹。论起实用性并不太高,也只有郑和的船队才能用得起这种巨舰。换句话说,除了用来炫耀己方的国力之外,无论用它载货还是载人,在这个时代都有点得不偿失。除非学习法国那个叫路易的老流氓,把宝船改造成欧洲贵族淫乱的娱乐场。仔细想想,如果真有这么一艘超豪华的游船在地中海游弋,那奢靡成风的欧洲贵族们岂不是挤破头也要上去玩玩。

姜田摇摇头将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出去,然后很有些遗憾的说:“可惜呀,当年朝廷上一班大臣俱都反对航海,这才让泱泱大国连运个粮食都要变相的求助西夷。”

田虚海这次却皱起了眉头:“先生所言学生不敢苟同,须知当年下西洋靡费颇高,岂不是劳民伤财之举?”

“那你说如果航海是赔本的买卖,那么多的西夷为何不远万里绕了半个地球来咱这做生意?”

姜田的反问让很多人都有点尴尬,其实朝廷一直都在大力的宣讲海外贸易的重要性,也拿这帮欧洲人举例子,西班牙的宝船每次都要绕过整个地球来进行一圈贸易,积累的财富让明朝的遗老遗少们都有点难以置信。可事实就在眼前摆着,无论是南明养活大量的流民和军队,还是现在靠外运粮食维持北方的经济。没有欧洲人庞大的贸易船队是不可能做到的。但是出身江南的官员多少都有点憎恨这些西夷,不为别的,就因为他们运来的粮食实在是有点太多了,除了供应军队与北方灾区之外,还有不少的盈余,这导致了粮价的大幅度下跌,那些靠投效积累了庞大土地的士绅们的收入也被拉低到了一个新的阶段。已经有不少佃户看中了北方无税且有国家扶持的便利,转而移民到那边去当自耕农,照此下去有功名的地主如果再交税,岂不是要彻底破产!姜田也知道这个情况,所以南方的舆论之中一直对运粮船颇为憎恨,当然所谓的舆论其实是操纵在少数人的手里边,以前各个朝代没能撼动读书人的利益也是这个原因。所以张韬只能慢慢地分化瓦解,不敢操之过急。

一场好端端的政治课,变成了贸易与航运的分析,还别说学生们对这种切合实际的课程更欢迎,总比背诵那些拗口的书面文章要好。一般涉及到朝廷的政策时,张环都会保持沉默,但这并不是说他抵触这个内容,相反的他自己也在思考。对于他来说,自己的父皇那就是堪比三皇五帝一般的人物。但是对于他的一些政策却很难理解,与书本上和从前那些老师口中的圣贤之君想相比,似乎总有点那么似是而非的东西让人无法捉摸。直到开始学习政治课之后,他才发现原来对于自己的老爸和这个先生来说,原先圣人们所说的太平盛世不过是可笑的谎言,什么是盛世?能让百姓吃饱饭穿暖衣,不会因为当权者暴虐而惨遭横祸的就是盛世。若是按照这个标准,的确很多朝代的终结都是因为君不明、臣不贤,才导致百姓遭殃国家败亡。可是在先生的眼中,国家的命运与生产力和生产资料的分配直接挂钩,让张环有种在迷雾中求索却豁然开朗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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