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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世语回到家时,房间里还是一片黑。
母亲回来过,只是又在冰箱上留下字条,这次是去见一个长辈。
任世语照例把纸条揉成团,扔进垃圾桶里,打开冰箱,最后的两个苹果被她昨天吃完了,冰箱里只剩下一只发黑的香蕉。
她重新阖上,回到房间,脱了身上的衣服,到浴室,放水,整个人站在淋雨下面,黑色的发如海藻,顺着水流绕在脖颈处。
任世语有时候常常不能明白,母亲为什么一定要处心积虑地维持着这种假的婚姻状态,让人觉得,好像她很幸福,她的家庭很完美……
可其实,她从十岁的时候就知道,父母之间根本没有感情,她的父亲是个混蛋,他在外面做了什么,她也都知道。母亲也知道,但她从来没有看到她跟父亲吵过一次架,却看过母亲在房间里偷偷哭泣……
两个人的生活,将近三十年了,那么多日夜,她很想问母亲,你是怎么忍过来的?
任世语从父母婚姻里吸取的教训是,她绝对不会成为母亲那样的人,更不会找一个父亲那样的人过一辈子。
她想起曾经恋慕过的那人,自嘲一笑,她知道那是个对的人,但那毕竟不是她的……
洗过澡,换上睡衣,任世语回到自己房间里。
夜太静,她过了很久才渐渐习惯这种环境,渐渐进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她翻转之后,听到外面“砰砰砰”的敲门声,任世语以为在做梦,强睁开眼睛,那声音更大了——
她忙坐起来,心道难道是母亲回来了?
下床穿好拖鞋,任世语忙出去开门,但在这过程中,敲门声大的出奇。
她到门前,突然一慌,不知所措。
外面的人嚷嚷着:“开门啊,开门……”
声音太大,把旁边的邻居吵醒了。任世语还没来得及凑到猫眼上看清来人,就已从声音里听出来是谁了。
他叫着:“世语……开门!”
任世语心脏乱跳,不能消停。
她一狠心,把门打开,扑面是他身上浓重的酒气。
吴宵原本靠在门上,全身的力气都在一点上。任世语一开门,他就倒在地上,“扑通”一声,摔得不轻……
任世语站在原地,并不打算扶他。吴宵自己在地上挣扎了一会儿,看到她,“嘿嘿嘿”的笑。
任世语又生气又觉得好笑,这人!真是没救了……
邻居披着衣服出来,看到她开门了,在外面打了声招呼后,就走了。
任世语怕再影响到别人,绕过他把门关上后,回头。
“你干什么呢,大半夜不回家?”
吴宵已经从地上爬起来,却摇摇晃晃,有些站不牢……他慢慢向任世语靠近,任世语想避开,但被他抓住手。
他整个身子也蹭上去,嘴里嘟囔着:“我想……”
“你想干嘛!”任世语气道。
他贴着她,嘿嘿笑着:“我想……我想上你——”
任世语脸上的血“刷”的一下冲上来,她大骂:“流氓!神经病!你滚开!”
吴宵不放手,虽然醉了,但到底是男人,力气不小。
任世语跟他扭打,反被他禁锢,吴宵站不稳,这样一闹腾,俩人一块儿往后退,都摔在沙发上。
任世语气哭了,拽着他的衣服骂他:“吴宵,你到底要怎么样啊!你要折腾我到什么时候!王八蛋,你给我滚下去!”
吴宵像是没听到,一手在她腰上,摸到她柔腰软肤,鼻前又是女人身上的香气,若有似无,正是他思念的味道。
他忍不住深嗅,任世语顿时后背发麻,好像身体里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啃食撕咬。她从身后拿起抱枕,狠狠砸在吴宵头上。
“变态!你放开我!”
几下重锤,吴宵哀嚎不停,最后一翻身,摔在地上,手里扯住任世语的睡衣带子。
任世语坐起来,怒将手里的枕头扔在他身上。吴宵却抱着枕头,呵呵呵地笑。
“神经病,你给我滚!”任世语真的哭了,声嘶力竭的,说完这句,抱着头呜咽。
吴宵看着她,觉得天旋地转。失去意识前他心想,她怎么突然哭了呢?
清晨鸟鸣声清脆悦耳,吴宵翻个身醒来,睁了几下眼睛才真正睁开来。
房间四周白花花的墙壁,正对着一张黄色木门,地板是简陋的水泥地,房间里空荡荡,只有离他不远的地方,搁着一张红漆书桌。
吴宵撑着身子坐起来,听到弹簧床唧唧哇哇的响。
他茫然了,这是哪儿?
下床穿好鞋子,走过去打开门,外面是一派忙碌景象,几个穿制服的人正在办公。
吴宵又呆了呆,还没反应过来,旁边一个人走到他身边,说:“睡醒啦?”
吴宵看着那人。
那人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看啥呢?过来我问问你还记不记得昨天私闯民宅的事儿了?”
吴宵皱起眉头,头疼得要命:“啥?什么……私闯民宅?”
那人道:“真不记得了呀?来来来,你过来,坐这儿好好想想!”
吴宵跟着他坐过去,看了眼他桌子上的牌子,确定了心中所想——原来他真的在警察局。
审问他的警官姓汪,看着年纪不小了。
汪警官问他:“说说看,你还记不记得昨天喝了酒,跑哪儿去了?”
吴宵灵光一闪,隐约记起来了,他和杨晨陈佳煦喝酒,喝多了,回家……不对,没回家,去了任世语家……
他脑袋里突然蹦出来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比如女人的香软身体和哭声,还有他抽掉的睡衣带子……他看了眼自己的裤子——
“cao!”吴宵低骂一句,手掌扶着额头……
汪警官看他这样,苦口婆心说:“你想起来了?你说你一大老爷们儿的,大半夜不回家,你跑人姑娘家干啥?”
吴宵缓了好一会儿,艰难问道:“她人呢?”
“谁啊?”
“……那姑娘。”
汪警官说:“人当然在家呀!我说你这人吧,你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你大半夜的跑人家里去,你知道把人姑娘吓成什么样么?那眼睛哭的跟兔子似的!”
吴宵听此,心里更加懊悔。
“她有没有怎么样……”
汪警官道:“你问这个干嘛?你自己干的事儿自己还不知道?”
吴宵叫屈:“我喝多了,而且,我跟她认识的,我俩认识好几年了!”
汪警官脸色一横,拍响桌子:“你就是认识一百年了有用么!人家不愿意,你来强的,人能不把你送过来么!”
吴宵叹口气,说:“你把我手机给我,我要打个电话。”
汪警官睨着他,叫旁边的人给他东西都拿过来。
吴宵接过来,把手机打开,找到陈佳煦的电话,拨过去。
半个小时后,他从警察局出来,嘴里叼着根烟,头发乱糟糟,别提多狼狈了。
陈佳煦和杨晨早就没良心的笑话了他好长时间,吴宵抬腿踹了杨晨一脚,骂道:“滚一边儿笑去!”
杨晨笑得更来劲,扯着他问:“我说你到底成没成啊?”
吴宵烦躁:“谁他妈知道!”
杨晨说:“气什么,你要是真成了,别说进局子了,那牡丹花下死,做鬼也是风流的!怎么样啊兄弟,你到底成没成?”
吴宵甩开他,心里翻天覆地的,骂娘都不够缓解的。
回到家后,吴宵一刻也没停,先冲个凉,换掉身上这身衣服,就打电话给老周。
老周在电话里似乎根本不知道他进局子这事儿。
他问起来时,老周说:“吴总,您不记得了?昨天我把您送到任小姐家后,您就让我回家了,我说早上来接您,您说不用,还说……老子明天不上班……”
吴宵:“……”
他抓抓头发,说:“你现在把车开过来接我。”
老周说:“车我昨天就给您停到地下停车场了,您说……唯美人和好车不能弃……所以一定要我把车给您开回家,说怕丢了……啊对了,钥匙我放到您信箱里了。”
吴宵:“……”
他把电话挂了,在墙角蹲了好一会儿,冷静之后,转过身来下楼,开信箱,拿走车钥匙。
目的地——任世语家。
任世语今天一来公司就觉得浑身不在自。
她的包在高研那里,里面有她的钱包各种证件和一部分随身化妆品,她今天两袖清风地来,一坐进办公室就没出去过。
到了下午吃完饭,她才犹豫着去了市场部,敲响高研办公室的门。
高研在里面说了声“进来”,她推门,看到他正坐在桌子后面。
高研抬头,嘴角动了动,说:“我还以为你不想要你的包了呢。”
任世语干笑一声,先说:“抱歉高经理,昨天……真的很抱歉。”
不想被动,就要先出手,她知道高研一定不会放过昨晚的事的,她倒不如趁此机会好好解释清楚了。
高研听罢,在她涂抹了红色口红的唇上绕了眼,笑道:“任经理的道歉我接受了,不过也确实不知道原来一直以来在公司楼下接你的人是吴总。”他点点头,意味不明,“任经理果然是个有魅力的。”
任世语讪讪的,再次道歉:“高经理,真的抱歉……”
从高研办公室拿到皮包后,立刻逃回办公室。
心里扑通扑通,小鹿乱跳。
回到办公室便看到通知——关于分公司调遣工作的问题。办公室里议论纷纷,任世语心里更是不平静。
度过了这个下午后,临近下班,任世语在公司里遇到了谭思古的太太,沈灼。
其实也并不奇怪,沈灼常常接了孩子放学后,有空了,就到公司等谭思古下班,一家三口一起回家。
沈灼见到她倒有些意外,忙叫住她说:“任经理,我刚刚正说要找你呢。”
任世语道:“找我?沈小姐你有什么事么?”
两人如今都不似从前了,沈灼改变很大,如今处事淡然自若,不再会为前仇闹不痛快,任世语更不是那种人。算不上朋友,至少以礼相待。
沈灼把她快三岁的小女儿带上跟前,说:“你要下班了么?谭思古也说等会儿就出来了,你怎么回去?我要拜托你的事稍微有些复杂,所以我怕这会儿说不清楚。”
任世语说:“没事,我不着急回家……”
正说着,谭思古下来了,他家小丫头见到他,离箭一样飞出去,到他身边。
任世语回头看,叫了声“谭总”。
谭思古似乎知道沈灼要说什么事,对沈灼说:“你既然找了任经理了,就自己解决吧,我不插手了。”
沈灼说:“原本就不打算让你插手!”但她又苦恼,“可是这会儿下班了,说完还耽误了任经理回家。我资料还在你车上呢!”
谭思古说:“那就走吧,一块儿坐上车,我送任经理回家。”
沈灼立刻说:“这个主意好!任经理,你不介意吧?”
任经理想了想,说:“挺好的,就是麻烦谭总了……”
谭思古淡道:“不麻烦,走吧。”
坐上车后,沈灼要在后座上拿东西,就任世语坐在副驾驶座上。
小丫头问东问西,说:“为什么任阿姨不跟久儿坐在一起?”
沈灼耐心说:“因为妈妈要从后面拿东西给任阿姨看呀。”
“妈妈要给任阿姨看什么东西?”
“嗯……看一些可以赚钱的东西。”
谭久捂着脸,说:“可是我想跟任阿姨坐在一起。”
沈灼看着女儿,“为什么?”
谭久说:“妈妈妈妈,你过来我要在你耳边说……”
沈灼笑,还是凑上去,谭久在她耳边用自以为很轻的声音说:“因为……任阿姨很漂亮……”
沈灼愣了愣,随即大笑出声。
任世语自然也听到孩子单纯的话语,她心头一顿,暖得不像话。
羡慕跟嫉妒不一样,嫉妒会让人变得狭隘,羡慕则会让人变得豁达。
她此刻很确定,她在羡慕。
沈灼要拜托任世语的是,希望她能够帮忙联系海外的一家美术馆,因她的老师蒋院长要办个人巡回展览,工作室里做了一番功夫,但落实到了,还是稍微有些困难。
沈灼听说他们在纽约看中的那家艺术馆是私人场所,不对外租借,便想要任世语帮忙联系,因为那家艺术馆的主人,正是任世语在外企公司工作时认识的一位朋友。
任世语听到这事,立刻答应下来。一来是那人确实与她关系不错,办起来难度不大,二来,她也有事情要麻烦谭思古。
一路上,沈灼把展览的事情都跟她细述了一遍,方便她与对方转达,并说会付给她一部分薪金,任世语推说不用,沈灼坚持,最后她也只能先应下来,不让两方为难。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谭久看着窗外叫了起来。
原来是看到小区外面有卖糖葫芦的。
沈灼说:“不行,不能吃,不卫生。”
小丫头撇撇嘴,撒娇道:“妈妈给我买吧,久儿就吃一口……”
沈灼看着女儿这幅模样,分外无语,加之谭思古说,算了,给她买吧,也没吃过,尝尝以后就不惦记了。
沈灼无奈道:“那你把车停下来,我带她去买,你直接把任经理送回去吧,出来再接上我们。”
任世语忙道:“不用的,我在这里下车自己走回去就行了,不远的!”
沈灼却已经下车去抱孩子,跟她说再见:“别忘了我拜托你的事!久儿,跟任阿姨说再见!”
谭久咧嘴笑着,挥动小手,声音甜甜的:“任阿姨再见!拜拜~”
谭思古把车开进小区里。
任世语家其实就在第三栋,车子停下来后,任世语深吸一口气,对谭思古说:“谭总……有件事情我也想拜托您。”
谭思古看她:“什么事?”
任世语道:“我今天看到公司下达的调配事宜了,谭总应该知道……我其实比较擅长做销售,我希望调去分公司的销售部工作……”
谭思古眉头微蹙,劝她道:“你要知道,分公司跟总公司的待遇到底是不一样的。”
任世语点点头说:“我知道。我最遗憾的是,当时刚进公司的时候,因为我做的一些事情,没能得到谭总的信任,其实后来我在人事部,看了公司的销售成绩,发现自己的实力还是有一定距离的,所以想往上走,就要历练。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谭总考虑一下吧。”
谭思古沉思片刻,最后道:“好,我会考虑一下,到时候再给你回复。”
“谢谢谭总!”
任世语从车上下来,不知为何,心情突然舒畅。
她目送着谭思古将车倒走,才回头往单元内走,只是还没走进去,她的胳膊被人从后面拽住。
任世语回头就看到吴宵一张脸从头黑到尾。
她退后一步,看着他,充满戒备,“你怎么又来了?”
吴宵本是有些冲动的,这会儿看她这幅表情,立刻服软道:“你别怕,我今天来是……”有些事情真是难以启齿!他挣扎了一下,继续说,“我是想问你,昨天……我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任世语双眸一睁,扭头要上楼。
吴宵追上去,“任世语!你跑什么呀?我问你呢,我昨天对你做什么了没?”
任世语冷声说:“你做什么了,你自己不知道?”
吴宵脑子都要炸了,他冲上去,把任世语拉住,按在墙上。
任世语手腕一痛,叫了一声:“吴宵!你他妈放手!”
吴宵松了松,但没让她走,他道:“我就是来问问你,我到底做没做混蛋事儿!任世语,你老实告诉我!如果我真做了,我吴宵发誓,绝对会负责到底!”
任世语深叹一口气,对他说:“吴宵,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且不说你昨天到底做没做,就算你做了,你想负责,也请你——麻烦你!先问问我同不同意好么?”
吴宵愣住,任世语推开他,快步上楼。
到门前,她哆嗦着掏出钥匙,可那钥匙似乎要跟她作对似的,钻在皮包的角落怎么也抠不出来。
吴宵很快也上来了,在她跟前,脸色深沉。
任世语看着他,不知为何,她突然有些害怕。
吴宵立在她跟前,沉声说:“任世语,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到底看不上我吴宵哪点儿?”
任世语放弃钥匙,看着他说:“吴宵,我们不合适!”
五个字,是最决绝的回复。
吴宵苦笑一声,心里好像有只猛兽正在吞噬他的身体。
他看着任世语:“我这种的不行,你眼光那么高,喜欢谭思古那号儿我知道,但谭思古就一个,人有家有口儿,你再想找个这样的,也是难。不成了我看你那个同事不错,叫高什么的?你对他也不满意?”
任世语心里腾出火气,“吴宵,我警告你,别再故意惹我……”
吴宵道:“我不惹你,我在给你意见!任世语,你总不能老说是我在耽误了你吧?嗯?要么你告诉我你想嫁哪个高门大户,我吴宵跟你也算相识一场,欣赏你的个性和本事,我认识的有钱有势的也不少,我就是想说,你看不上我这样的,那我帮你介绍一两个行么?”
任世语抬起手臂挥过去,吴宵准确地抓住!
他皱着眉头,“又要打我……别打了,昨天晚上应该也打了不少。”
任世语浑身颤抖着不停,怒喝:“滚!”
吴宵放开她,叹了口气,要说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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