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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节乱阵
朴敢狂奔了数十步,蓦然大惊,立刻刹住了脚步,举手狂呼:“撤——”
白虎军这些巴子轻松击破了武陵蛮王沙摩柯的堵截,心情大好,正想冲上去再砍一顿,救下谢家,再立一个大功,忽然听到朴敢后撤的命令,都有些不解。但白虎军纪律性本来就极强,在成都又经过几个月的整训,脑子里只有一个概念,坚决服从命令。一听到朴敢的狂呼,他们想也不想,立刻前军变后军,后军变前军,大步后撤,由急速前进转成后腿,只花了十几息的时间,着实让人惊叹不已。
马谡在后面看到急奔而来的白虎军忽然后撤了,一时愣住,他看了一眼大呼小叫的冲过去的谢家私军,忽然明白了,心下大惭,今天第一次打假仗,没有经验,事先和谢家商量好了,都是在干嚎,并没有真正厮杀,所以谢家实际上根本没有受到损失,一个个状态好得很。这跟他们向朴敢求援时说的伤亡过百的情况根本不符,而且他们这么精神,身上带伤的都没有几个,实在不象是被人围殴了一个时辰的。
经验不足啊。
马谡一边后悔,一边命令传令兵击鼓让沙摩柯立刻出击,坚决拦住朴敢,一边大声呼喝着,带着人冲上去对着谢家的人的就砍。谢家的人一心要去围杀朴敢,根本没有防备后面的马谡,一下子被砍倒十几人,立刻蒙了,在他们发愣的时间里,又接着被马谡的人砍倒十几人,他们立刻慌了,一面转身奋力抵抗,一面大声鼓噪起来。
谢家头人正在带着人飞奔,见朴敢忽然撤后了,心中大疑,正在猜想朴敢是什么意思,忽然听到身后杀声大起,回头正看到马谡一刀将自己一个手下砍翻,不禁愣住了,他一时搞不清究竟出了什么事,不是谈好的吗?怎么杀起我的人来了?而且杀得这么狠?
“大人,他们……他们怎么杀我们的人?”旁边的亲随大声叫道。
“我怎么知道。”谢家头人恼火的骂道:“这个姓马的疯了,不去杀朴敢那个竖子,怎么杀起我的人来了?”
亲随看着自己的兄弟一个个的倒下,急得红了眼:“大人,他们一定是耍我们,是真心想吞了我们,大人快下令吧,要不我们的兄弟就完了。”
谢家头人回头看了看忽然撤了回去的白虎军,再看看肆意杀戮自己手下的马谡,心中大怒,举刀大呼:“杀回去,杀回去,跟他们拼了。”谢家私军听了,立刻返身攻身,和马谡的人搅杀在一起,这次可不是再象刚才一样光喊不动手了,而是拼了老命,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了。
“姓马的,你背信弃义,老子砍了你。”谢家头人双目赤红,对着大步赶来的马谡搂头就是一刀。马谡举盾架住,连退几步,将谢家头人引到拐角处,这才让开两步大声叫道:“头人息怒,请听马谡一言。”
“说你娘个头。”谢家头人握着刀冲上来就要砍他。
“头人,我这是救你啊。”马谡小心戒备着,大声说道:“朴敢为什么突然撤退了?那是他看出破绽了,如果我现在不杀你的人引住他,让蛮王有时间合围,让他冲了出去,你就是回去了,也逃不脱被他杀死的命运。”
“你说什么?”谢家头人一愣,放下了高高举起的战刀:“朴敢看出破绽了?”
“当然了。”马谡叫道:“你跟他说我们激战了一个时辰,你伤亡过百,现在却是一个重伤的也没有,连受用伤的都没有,朴敢一看就能知道有问题。他现在一定已经怀疑你了,所以他急速撤退,回去之后,他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谢家头人一想,冷汗顿时下来了,他看了一眼自己的人,再看看那边飞奔的朴敢,一阵寒意从后脊升起,这确实太假了,自己怎么连个假也做不好。真要被朴敢回到涪陵,谢家肯定是死定了。
“那怎么办?”谢家头人顾不上自己的人正在和马谡的人厮杀了,连忙放下刀凑上来问计。
“我们在这里打,你立刻再派人去求援,千万要拖住朴敢,不能让他在蛮王合围之前冲出去,今天一定要把他全歼在这里,要不然事情就麻烦了。”马谡急声说道。
“他能信吗?”谢家头人有些担心。
“肯定信,他刚才最多只是在怀疑,没有确切证据,现在我们又打得这么猛,他没有道理不信。”马谡连连催促道:“快,再迟了就来不及了。”
谢家头人不敢再耽搁,听了马谡的建议,立刻派那个亲随再去求援。
正如马谡所估计的,朴敢一看到精神抖擞的谢家私军,立刻感觉到出了问题,这根本不是厮杀了一个时辰的样子。他虽然没想到谢家会和马谡私通,但他不愿意稀里糊涂的向陷阱里跳,他不想把自己的人陷于可能的危险之中,所以他当机立断选择了后撤,至于谢家会不会因此全军覆灭,根本不在他的考虑之中,这本来也是他的任务之一。
沙摩柯将朴敢放进了包围圈,正要从山里再下来合围,却见朴敢忽然后撤了,措手不及,心急如焚,大声催促着手下冲下去拦住白虎军。不过他离谷中还有百十余步,而朴敢已经快要赶到谷口,眼看着朴敢就要逃之夭夭。
就在这时,谷中求援的鼓声大起。那个亲随满脸血污的狂奔而来,冲到朴敢身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道:“大人,大人,你怎么又走啦,我们可都等着你来救命的,你怎么都杀进来了又回头啊。现在里面杀得正紧,就等着你搭把手呢。”
“等你娘个屁。”朴敢飞起一脚将他踹倒在地,拔腿要走,却被那个豁出去的亲随一把抱住。朴敢看着飞奔下山的沙摩柯,一边招呼人准备竹子,一边骂道:“老子辛辛苦苦杀进来救你,你们却在玩鬼。你当老子瞎了眼?这是打了一个时辰的样子吗?你们都神了,比老子的白虎军还猛,打了一个时辰居然一个带伤的也没有?快放手,要不老子一刀劈了你。”
亲随额头冒出一阵冷汗,真是被马谡猜中了,这小子真是神了。他更不敢放了,一边放声大哭,一边指着后面说道:“大人,大人,你再看看啊,那里都杀得血流成河了,哪里是什么一个带伤的也没有啊。大人,你可不能公报私仇啊……”
“妈的。”朴敢火了,抬起就是一巴掌,将那个亲随打翻在地,赶上去又是一脚:“老子还没跟你们算帐呢,你居然诬陷起老子来了。”他伸手去扯那个亲随手臂上的布:“老子看看你这个竖子是不是假伤,受了伤还跑得这么快,当我是傻子?”
“大人,这是真的伤口。”刚刚赶过来接应的范家领军看了一眼那个亲随的手臂,冷冷的说道。
朴敢一愣,仔细看了看那个亲随的伤口,再看了一眼范家领军不善的脸色,心头犯了嘀咕。这个时候谷中打得正猛,如果自己硬要说谢家在玩鬼,恐怕没什么说服力,说不定还会让范家觉得自己又跟上次玩徐家一样,想借刀杀人了。他正在犹豫,抬眼看了看四周,发现沙摩柯已经赶到谷中,两边下来的人足有两千之多,冲出去的机会已经失去。他叹惜一声,用刀指着谷中说道:“你看,沙摩柯在山上埋伏了两千人,刚才只出来一千人,分明是个陷阱,如今我们就算合围一处,也不过是一千五百人,又不占地势,久战不利,还是杀出去和虎子汇合为好。你是去接应谢头人,还是去打开谷口?”
范家领军一见,略一思索说道:“大人的白虎军战斗力强,还是去救人为好,我来和袁大人里面夹击,全力击破谷口,为大人守住后路。”
朴敢苦笑一声,他知道范家的人是不相信自己了,生怕自己冲出去之后一跑了之,把他们都折在里面,当下也不多说,两人分头行动。朴敢带着白虎军又杀了回来,而范家领军则带人去拦住沙摩柯。
马谡和谢家头人见朴敢又杀了回来,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两人心有灵犀,谢家头人且战且退,马谡随后紧追不舍。
“绕到阵后,快撤出去和范家会合。”朴敢对谢家头人心有疑虑,不敢放心让他接近自己身边,一边安排人布阵,一边大声叫道。
谢家头人不敢多说,带着人绕过白虎军,赶到阵后,慢慢向谷口撤去,而马谡则大声疾呼着,摆出一副紧追不舍,一定要将谢家头人斩于马下的样子,带着人如山间急奔的溪流,狠狠的撞上了白虎军。这次厮杀可不是闹着玩的了,而是真拼了老命的厮杀,如果能把朴敢和这五百白虎军斩杀于此,那马谡将在他的功劳簿上记上重重的一笔。
不过他手下的五百武陵蛮虽然凶暴悍,但在人数相当的情况下却未必啃得动白虎军,朴敢如果不是要和袁虎去会合,根本不会把马谡放在眼里,他和马谡报着一样的心思,要将马谡和这五百武陵蛮斩杀,在自己的功劳簿上添上一笔。只是现在情势对他很不利,不仅兵力少一些,还要防着背后的谢家。又不占地利,被人围了,士气上大受影响,不利久战,因此他实在不敢大意。他有些遗憾的看了在阵中指挥的马谡一眼,指挥着人且战且退,跟在谢家军背后慢慢撤向谷口。
谷口激战正酐,沙摩柯带着两千人将谷口堵住,袁虎带着五百白虎军从外面杀来,范家军从里面杀去,谢家军又赶了过来,虽然他人数上占优势,但包围人的反被人包围了,心里十分恼火,手中长刀舞得虎虎生生,面前无一合之将,冲着正奋力冲杀的范家军就杀了过来。
范家私军哪里是沙摩柯的对手,他们虽然拼命抵抗,但还是被沙摩柯杀得步步后退,折损了上百人,却没有能前进一步,反而被杀得狼狈不堪。范家领军一见凶神恶煞的沙摩柯离自己越来越近,心中大急,冲着不远的谢家头人大声疾呼,请求支援。
谢家头人这里的心思根本不在这边,他实际上很希望沙摩柯能将范家军全歼,然后再和他一起去攻击朴敢,这时见范家求援,他充耳不闻,观察了一下战场形势,二话不说,带着人就冲着撤到谷口的朴敢后阵杀了过去。
范家领军见谢家头人不合情理的举动,心中大寒,他立刻知道了朴敢开始的怀疑不是无来由的。谢家的举动实在太异常了,他们在谷中被人包围了那么久,到现在折损也不过二百出头。而且自己这边这么紧张,他不来支援,却冲着显然没有尽全力的朴敢杀了过去,自然不是去支持,而是去偷袭了。既然他想把白虎军放倒,那自己自然也难逃一死。
范家领军心一横,不顾眼前的沙摩柯,紧跟着谢家头人追去,一边追一边让手下人高声大喊,提醒朴敢小心,同时也提醒山谷外的袁虎小心。
朴敢听到范家军的喊声,又看到谢家头人气势汹汹的杀来,心下知道要坏菜,开始那个怀疑成真了。只是眼下已经被人包围,后悔也没有用处了。他当机立断,将手下分成两组,一面用防守阵势拦住马谡,自己亲率三百多人向谢家头人杀了过去。
谢家军被白虎军拦住,他也不管不顾,现在除了击杀朴敢,已经没有其他的路可走,只要全歼了朴敢和范家军,谷外的袁虎也不足为患,就算他能逃回涪陵,也没有证据说他们通敌。因此他高声呼喝着,飞奔上前,立刻和白虎军杀到一起。
范家领军见了,长叹一声,全力攻击谢家后阵。
谷中的形势大乱,除了谷中的马谡和谷外的袁虎,朴敢、谢家头人、范家领军、沙摩柯,都被人两面夹击,而这其中又以沙摩柯的实力最为强劲,以谢家头人的处境最为危险。
马谡心急如焚,他命人传令沙摩柯,先集中兵力解决范家军,再和谢家军夹击朴敢,至于谷外的袁虎,只要挡住他不让他进来就行了。
沙摩柯闻令,大发神威,让五百人依托有利地形挡住袁虎,亲率一千多人冲击范家后阵。范家两面受敌,兵力悬殊又大,很快就被杀得溃不成军,眼看沙摩柯就要透阵而过,和谢家会合。
朴敢大怒,他双目赤红,狠狠的盯了一眼状若疯狂的谢家头人,大喝一声,带着最精况的亲卫杀了上来,他挥舞着手中曹冲配给他们几个领军校尉的由蒲元打造的锋利长刀,吼声如雷,接连劈翻眼前几个谢家军,冲到谢家头人面前十步。
“逆贼,竟敢通敌。”朴敢大声叫道,身先士卒,身后的亲卫以他为刀锋,组成犀利的攻击阵型,飞速杀进。谢家头人没想到朴敢发威居然如此猛,加上心里有鬼,一时指挥不灵,被朴敢再进五步。他大骇,顾不上抵挡,连连后退。他这一退,立刻影响了阵势,朴敢一见谢家军阵脚不稳,机不可失,再进五步,冲到他的面前,抡刀就劈。
“杀——”
朴敢一声大喝,长刀带着凛冽的寒光,匹练而下。
谢家头人肝胆俱裂,抬盾招架,嘭的一声,木盾被斩为两断,长刀去势不减,一刀斩下了他的左臂。他痛彻心肺,扔了右手的长刀,捂着断臂惨叫不已。
朴敢一击得手,趁势再进。谢家头人的亲卫一见主将重伤,连忙拥上前来,两个人架起主将就走,其他人则豁出命去拦在朴敢面前。朴敢大怒,长刀翻飞,身后的亲卫刀盾齐下,很快将这几个不要命的谢家亲卫乱刀砍死。
谢家头人重伤,谢家军失去指挥,又被白虎军和范家军围攻,顿时大乱,很快就溃不成军,让范家军和白虎军合兵一处。范家领军满面羞惭,不敢面对朴敢杀气腾腾的眼神,低了头说道:“大人,如今我们被围,如何是好,全听大人吩咐。”
朴敢拎着血淋淋的长刀,跳上旁边一块大石,看了看两边的形势,咬牙骂道:“狗日的谢家,居然敢私通敌军,想要全歼我等。谷口有重兵,虎子杀不过来,我们也杀不出去,那就干脆先宰了这个姓马的,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说不定运气好还能杀出去。”
范家领军一听,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现在如果想回头杀出去和袁虎会合,确实难度不小。他一来是怕了那个沙摩柯,二来是自己手下只剩下百十人,白虎军也折损过半,想要冲过沙摩柯的堵截,何况身后还有马谡在死缠烂打。因此他略一思索就重重的点了点头:“就听大人的。”
“你的人伤亡太多,我把弓弩全给你,你躲要我后面,凭借有利地形用弓弩阻击沙摩柯。”朴敢恶狠狠的说道:“等我杀上前去,手刃了这个姓马的竖子,然后再一起突围。”
“诺!”范家领军大声应允,带着自己的人跑到两边,躲在树后,有弓弩的用弓弩,没有弓弩的用石头、用树,有的则砍下竹子,也不管有用没用,都扔到狭窄的山路上,全力阻击冲过来的沙摩柯。沙摩柯虽然人多,但挤到山谷里却成了最好的靶子,一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朴敢红了眼,也不管身后范家军能不能拦住沙摩柯,带着人返身再杀。马谡一见朴敢杀了回来,立刻知道了朴敢的用意。他呵呵一笑,放下了手中的长刀,摇动手中的令旗,命令就地阻击,不求伤敌,只想挡住他们的去路,等候沙摩柯击杀了范家残军后,再来合围朴敢,到时候朴敢插翅难飞。
“杀过去。”朴敢手舞长刀,冲杀在前,身后的白虎军知道今天中了计,已经陷入绝境,能逃出去的机会极小,但他们却绝不后退,而且激起了更暴烈的杀戮,毫不畏惧的跟在朴敢身后,组成冲击阵型,呼啸杀进。
武陵蛮被白虎军的垂死反扑给惊呆了,他们数次反叛,多次打败朝庭平叛的大军,最后都是被板楯蛮给打败,已经在心里留下了阴影,现在又见他们狂呼而来,心里的恐惧刹那间笼罩了他们全身,吓得转身就跑。
“不准退。”马谡一见武陵蛮被吓住了,气得大叫,长刀一指,身边的亲卫冲上前去,一阵乱刀,将领先的几个逃卒砍翻。后面的武陵蛮一看,进退两难,犹豫不决。
“兄弟们,那个姓马的不是好东西,他是让我们自相残杀啊。”朴敢看到武陵蛮的慌乱,灵机一动,大声叫道:“我们都是山民,大家都是兄弟,曹将军善待山民,不象这个姓马的只知道利用你们,快杀了他,归顺曹将军,有饷有田……”
他身边的亲卫一听,心领神会,立刻大声叫道:“山民不杀山民,杀死那个姓马的,归顺曹将军,有饷有田……归顺曹将军,有饷有田……”
武陵蛮一听白虎军大叫,心里更乱了,有几个甚至提起了刀,瞟向了马谡的脖子。马谡心中一寒,退了一步,躲在几个亲卫身后,大声叫道:“你们别听他的,巴子杀了你们那么多人,怎么可能是兄弟?别听他的,杀回去,一会儿你们精夫就能杀到。杀了他,赏十头牛,两个女人……”
就在马谡向武陵蛮喊话的时间,朴敢已经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带着十来个亲卫,飞奔到他的跟前,冷笑一声,双手握刀举过长刀,厉声长啸。
“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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