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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节火攻
建安十六年冬十一月初,曹冲率三千精锐再次来到乌林。
严颜在乌林呆了两个多月,他操练水师的同时,也将乌林那片被烧得惨不忍睹的树林中的枯木全给砍了当柴火,所以当曹冲到达的时候,他看到了依然是一片繁茂的树林,虽然里面的树没有当年的粗,没有当年的高,却也是生机勃勃,另一番气象。
曹冲感慨不已,想起桓温的名言:“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张松、蒋干知道他是想起三年前的那场大火了,都有些感慨。张松想了想笑道:“公子何必感伤,老树烧了,新树又长起来了,生生不息,这是好事啊。”
曹冲笑了笑,没有接张松的话,他知道张松话里的意思。说实在的,要是老曹当初在赤壁没有被那把火给烧了一蹶不振,他或许未必有机会在短短的三年之内坐镇一方。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似乎还应该感谢周瑜,现在让他做个九卿之一的卫尉也算是报了他的恩了。
“严都督,水师操练了一个月,能否一战?”曹冲微笑着对严颜说道。
严颜呵呵一笑,抚着颌下的白须说道:“将军给战船装上了拍杆、霹雳炮、守城弩这些利器,儿郎们操练了一个月,已经操作熟练。将军好酒好肉的供着,还特地找了两千水师做陪练,再要练不出点样子来,我益州水师岂不是太没面子了。将军放心,我益州水师虽然多年没打仗了,便毕竟这里有一万人,人数上有足够的优势,只要张飞留孱陵的那五千水师没发觉,最多一天时间,我就可以打败向宠,安全的将将军送到罗县。”
曹冲满意的点了点头,严颜在这里成绩不错,这一万水师不管怎么说,至少军容上有所改观。从硬件上说,益州水师还略占了上风,所差的只是将士们的战斗经验和信心,这段时间严颜为了检验练兵效果,没少和对面的向宠纠缠。虽然为了麻痺对手,他一直没有全力以赴,但练兵的目的却是达到了。
“将军,请休息一日。明日此时,我送将军过江。”严颜看了看天色,很有把握的说道。
曹冲有些意外的看了看严颜,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就带着随从进帐休息,商讨过江之后的战术安排。严颜没有参加,他要安排明天的战事。而郝昭、典满、王肃、马忠、黄崇、张松、蒋干以及新附的马谡,一个不少,全部集中议事。
众人坐定,曹冲对黄崇使了个眼色,点头示意可以开始。黄崇站起身来,走到挂着长沙郡地图的木架前,用手中细细长长的荆竹指了指罗县,清咳了一声,不急不缓的说道:“诸位,严都督的话你们已经听到了,我们在此休息一日,明日就要过江,随后就深入江南。过了江,我军就没有什么后方可言,黄、张二位将军在益阳所得的粮食估计也消耗得差不多了,所以不可能有什么余粮接济我们。这里的水军由严都督对付,我们上岸之后,首要任务是拿下罗县。罗县是向朗的老窝,他在那里经营颇久,北面八十里就是向宠的水军大营,所以我们只有很短的时间……”
众人对拿下罗县没什么意见,但对拿下罗县之后的动向却有争议。马谡认为,拿下罗县之后应该直接向南,会合张郃部攻下临湘,先切断张飞的退路。然后三面合围,将张飞击杀在长沙郡。而马忠和黄崇等人则认为这个方案太过冒险,张飞虽然陷入困境,但他现在手里还有过万的大军,一旦没有了退路,玩命抵抗,曹军的损伤必然不小。而且张飞和刘备关系那么好,击杀了张飞之后,刘备必然反扑,到时候兵力不足,只怕拿下长沙郡也未必守得住。所以还是先会合了张郃、黄忠、乐进,以优势兵力击溃张飞,然后利用骑兵的速度优势,长途追击,在追击途中杀伤对手,这样虽然张飞可能会跑掉,但他的一万多人马能带回去的也极端有限。最大的好处是这样做已方的损失小,后面是进攻还是防守,都不会产生兵力不足的问题,更有把握长期占据长沙郡。
马谡新来乍到,他虽然极力想斩杀张飞,以泄心头对诸葛亮的怨恨,但却不敢得罪马忠和黄崇这些人,生怕以后的日子不好混。见他不说话,黄崇又提出一个问题。张飞在孱陵还有五千水军,万一张飞不向南走,反而向北,会合了水师之后攻击江陵,或者横扫长江,那他虽然避免不了覆灭的下场,但却可能对南郡造成极大的危险。南郡今年又是个丰收年,如果被张飞上岸给闹上一番,只怕后果不堪设想。更可怕的是,万一已方将张飞击杀之前,刘备和关羽已经北上支援,那这次战役最后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曹冲想了很久,他虽然很想将张飞击杀在长沙郡,但说到底,他对这个万人敌还是有些忌惮,已方虽然占有优势,但优势还没有大到那个地步,万一张飞垂死挣扎,已方损失太大,那些降兵再一动摇,可就真的麻烦了。而马谡的这个方案,显然有些急于求成,不够稳妥。
“还是稳妥一点好。”曹冲最后做了决定:“过江之后,立刻会合众将与张翼德会战,击溃他之后再利用骑兵追击,扩大战果。”
马谡虽然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只得俯首听命。
第二天凌晨寅时末,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严颜将曹冲叫了起来,请他登上了帅船。帅船高大,北风呼啸,立刻吹得曹冲刚从被子里钻出来的热身子冰凉,身边的孙尚香不由自主的紧了紧身上的锦锻战袍,赶上来将一袭披风罩在曹冲身上。
“好大的风。”曹冲脱口而出。
“正是好风。”严颜笑道:“将军来得巧,这风我都等了半个月了,终于让我等着了,还是将军要过江的时候。”
严颜一边说笑着,一边挥动令旗,传令兵在悬在半空中的棚车里,挂起了信号令,几只不同颜色丝绸做成的灯传达出了出击的命令,随后远处的战船上也升起了灯笼,前锋战船驶出水寨,悄悄的向对岸的向宠水寨进发。
风越刮越急,将船帆扯得咯咯作响,大船乘风破浪,击打着江水,发出哗哗的声音。曹冲站在高高的帅台上,看着下面特地联在一起的几只大船上挺身而立的三千精锐,心潮澎湃。三年前他还是站在曹操身边的一个小儿,如今他却是这支雄兵的最高指挥官了。
“都督将大船也连在一起,不怕火攻吗?”曹冲忽然笑道。
正凝神看着前方的严颜听了,扭过头看着曹冲笑道:“将军,我今天正是要火攻向宠呢,这些船是专门为运送将军的人马用的,随后将顺风直入洞庭湖,将军的铁骑可以从战船上直扑罗县城下,到时候精力充沛,一定可以顺利拿下罗县。”
“你也要用火攻?”曹冲有些意外。
“这么好的风,这么好的时机,还有什么战法比火攻好。”严颜笑了笑,轻轻挥了挥手:“将军请看。”
曹冲沿着他的手向前看去,只见前锋船队中忽然亮起了数十条火点,瞬间变成一条条火友,接着这些火龙冲出队列,鼓足了风帆,飞快的向两里以外的正在集结的向宠水师扑去,在黑漆漆的夜里,象是流星划过夜空一般。
“趁着他们救火,我送将军去洞庭湖。”严颜得意的笑了。
向宠听报说严颜半夜又来挑战,早就做好了准备。他以为严颜这次是又想把他当陪练来操练他那帮打仗就是比谁跑得快的益州水师,只是人数多了些,所以他将所有的水师全调了出来,排成一个半月阵,想将益州水师放到里面去,然后再由自己乘着上风跟在屁股后面追击,让益州水师这次想跑都跑不掉,没想到这次严颜的前锋没有象以前一样傻乎乎的冲上来接舷战,而在两里之外就放出了火船。
看着那几十只被风扯得火焰变了形的火船迎面扑来,向宠汗如雨下,一时呆在那里,他这个时候才知道,这些天对面的严老头一直在逗他玩,就是想着今天给他玩个狠的。
就在向宠命令上前顶领住火船,不能让他扑进船队,更不能让火船烧到岸上的陆营里,益州水师里上百条大船离开了长江,进入了洞庭湖,顺风顺水的扬长而去。向宠得报,更是大惊失色,他不敢再耽搁了,将烧得一团红的水师交给弟弟向充,自己立刻带着人马离开水师,从岸上赶往罗县。他知道严颜这次去洞庭湖,绝不是去接应张郃和黄忠,十有又送了人过江了。而能劳动严颜亲自接送的,只有曹冲本人。
向宠一走,水师一败涂地,先被火烧得一团糟,随后六七千益州水师又扑了上来痛打落水狗。不到半天功夫,两千荆州水师全军覆没。
荆州水军的大火还没熄灭的时候,曹冲在罗县城北登了岸,严颜带着两千水师官兵在汩罗江畔摆下了阻击阵形。罗县的守军一听说北方火起,而曹军突然出现在城北,又在汩罗江边摆下了阵势,知道大事不妙,这些曹军一定是阻击败回的向宠的,他们立刻出城,想与向宠前后夹击。哪知道他们刚刚出城,就被埋伏在一旁的两千铁骑逮个正着,杀了个落花流水。随即郝昭带着八百铁甲军,典满带着二百虎士,合力狂攻城门,一刻钟之后,罗县告破,这个时候向宠命令罗县守军不得出城的命令才刚刚送到。
曹冲站在罗县城头,用写有向宠军令的那只竹简敲了敲城垛,笑着对严颜说道:“严都督,你今天这把火,不仅让我军轻松拿下了罗县,解除了后顾之忧,更报了三年前丞相的遗憾,等我回军之后,我一定为你请功。不过现在你还是先解决了来援的向宠,再去水心对付张飞的五千水师,那五千人的战斗力不可小视,必要的时候,你可以约文太守前来会战。”
严颜笑道:“将军放心,向宠这千把人狂奔数十里,到这里能否站得稳都是个问题,我可以轻松拿下他。这两千水师没了,我守住长江的信心就更足了。将军还是安心向南吧,你那里的仗比我这里可难多了。”
曹冲哈哈大笑,将罗县交给了严颜,带着人马火速南行,同时派快马通知乐进、黄忠,让他们做好准备。曹冲走后,严颜在城内埋伏下来,下午向宠带着人赶到城外,一见城头还挂着自己的旗帜,这才松一口气,他急急忙忙进城,刚进了一半,城门落下,伏兵四起,严颜出现在城头。战斗很快就结束了,向宠被俘,随后严颜又派人拿着向宠的大印,将向充诳到了罗县,重演了一次关门打狗,将向充拿下。
向宠看着须发皆白的严颜,惭愧得无地自容。他一直觉得严颜是个没用的老头,也就是在益州那地方称称名将,遇到自己也就是个菜,他用两千水师照样能把一万水师给打得不敢出门,没想到今天却被严颜一把火烧个灰头焦脸,而自己弟兄二人居然被人家生擒了。
两日后,曹冲赶到烂泥湖,在湖边安营扎寨,稍作休息。张郃派来了张雄,向他汇报最近益阳的情况。张飞暂时还没有得到罗县失守,水师尽没的消息,还在围攻益阳,估计一两天之后就能得到消息,要想围杀张飞,必须在这两天就动手。乐进已经从龙阳出发,到达益阳城西,他生怕张飞紧张跑了,没敢逼得太紧,离城足有三十里等待曹冲的命令。
曹冲点点头,没有立刻作出回答,他先问了随张雄过来的殷文的情况。
“玉章,这次你居功至伟,如果能击杀张飞,你当是首功。”曹冲很客气的对殷文说道:“你在张翼德手下担任什么职务?”
殷文没想到曹冲对他一个降将这么客气,激动得脸都红了。他连忙躬身回道:“禀将军,末将原是张飞手下的中郎将。”
曹冲点点头,打量了一下殷文说道:“玉章想必知道,我军中的规矩是爵赏功,位赏能。你有功,我给你上表请封爵位,那个要等天子和丞相府批准,时间可能慢一点。我暂时能答应你是的先赏你百万钱,你不会嫌少吧。”
“不少不少。”殷文乐得嘴都笑歪了,不光有爵位,还有钱拿,虽然百万钱不是巨款,但也是一笔不小的钱财,他连忙翻身跪倒:“多谢将军。”
“呵呵,起来起来。”曹冲连忙扶起殷文:“跟着平狄将军好好打仗,将来立了战功,也弄个将军当当。”
“诺。”殷文大声应道,得意的站起身来,冲着张雄挤了挤眼睛。张雄扑哧一声笑了,他当然知道曹冲的意思,殷文是他的副将,他能当将军,自己当然也可以,这是曹冲在向他表态呢。上次他被曹冲抢过去教大戟士,后来又被父亲要了回来,他一直有些不爽。特别是看到乐綝在西陵城下和魏延大破江东军,已经升到了裨将军,心里就更不痛快,跟张郃嘀咕了好几次。这次张郃把他派到曹冲身边来,也就是被他唠叨怕了,干脆让他滚蛋。不过毕竟他是张郃的长子,张郃还是舍得下血本的,将自己亲手调教的五百铁骑一股脑的拨给了张雄。
曹冲在烂泥湖休息了一天,随后带着人缓缓逼向益阳,与此同时,乐进也带着大军从西面逼了过来,将张飞围在了益阳城下。
张飞安安稳稳的坐在益阳城下,仿佛没有看到围过来的大军,向朗已经急得跳脚了,他还是稳如泰山,不过酒不喝了,天天趴在地图上看着,斥候象流星一样,不停的从四面八方传回消息。
“将军,咱们快撤吧,曹仓舒自己都到江南来了,罗县已经失守了,现在他们有近一万八千人马,而我们只有一万出头,士兵战力又相差太多,我们根本不是对手啊。此时趁着他们还没有连成一片,我们还有机会冲出去,如果再拖延下去,我们就死定了。”向朗额头上直冒汗,苦口婆心的劝道。
“撤?怎么撤?”张飞从地图上抬起头来,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向朗,抬起腿将战靴脱了,一只臭哄哄的大脚丫子悬空架到了火盆上方,转眨间一股脚臭味弥漫了整个大帐。
向朗连皱眉头的心思都没了,罗县失守,两千水师尽失,侄子生死不知,曹军从三面逼了过来,眼看着就要合在一起,他已经急红了眼,而张飞还是这么安之若素,他直觉的认为,张飞这是疯了,要么就是宿醉未醒。
“将军率六千精锐老兵向西,乐进虽然有五千人,但有三千是降卒,他们慑于将军的威名,一定不敢全力以赴,将军向西突围后向南,可以转向临湘和廖太守会合,也可以直接向南去零陵会合诸葛军师。沿途诸县还在我们的手里,将军可以得到补充,重振军威,会合了军师和主公之后,还可以卷土重来,再夺益阳。”
“那……向大人怎么办?”张飞挑了一下眼皮,还是不动声色的看着冒着热气的脚丫子。
“我带着四千多新卒在这里伪装成大军,吸引曹冲等人的注意力,为将军争取突围的时间。”向朗以为张飞被他说动了心,连忙应道。
张飞扯动嘴角无声的笑了笑,瞟了一眼向朗,却没有回答。他在揣摩向朗的话,但不是揣摩向朗这个方案的可行性,而是在揣摩向朗的心意。他听到罗县失守的消息,也听到了水师覆灭的消息,但没有听到向宠和他弟弟向充的死讯,他怀疑这两个人是投降了,而向朗现在也未必就是为他着想,很难说他是不想等自己一走,就带着留下的人马投降曹冲。
向朗,也是襄阳大族。
“向大人,莫慌莫慌。”张飞心平气和的说道:“曹仓舒虽然人马不少,但未必困得住我,他手下的人真正是他信得过的,不过是一万四千人马,还有四千多降卒,真正打起来,这四千多人他未必敢用,说不准还得防着。再说了,他一万八千人是兵分三路,我们一万多人是一路,只要……我们齐心协力,要突围不是大问题。”
他顿了顿又说道:“你别忘了,我还有五千水师没有动,那都是云长带出来的精锐,是真正的精锐,既然长江已经失守,他们再在孱陵呆着,也没有什么意思了。我已经命令他们上岸,这样我们也有一万五千人,兵力相差也不多,足以一战。”
向朗一听,立刻闭上了嘴巴。张飞是将军,他也是将军,说起来现在的一万多人里有八千是他的人,不过因为张飞是刘备的亲信,所以他把指挥权交给了张飞,自己甘当副手。现在张飞调动了水师,却没有和他商量,而且到现在也不告诉他水师的行动方向,摆明了是信不过他。这么一想,自己刚才那个建议就显得别有用心,不怀好意了。
所以他不劝了,躬身拱手施礼:“将军高明,一切听将军吩咐。向朗父子,愿听将军调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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