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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疏神色复杂地看着明显是恶人先告状的许霁,都已经不知道该说他什么才好了,

可惜许霁还不知死活,鼓着小脸用一付我被欺负了我很委屈的表情着着他。

秦疏沉默半晌,脸上终于有一分动容,忽地笑出声来。许霁见状,立即要从车上下来,朝着秦疏身上扑去:“都是启璋小心眼,我被欺负了,爹爹……”

他那知道秦疏恼他不知天高地厚,原本是气极而笑,他这时上前卖乖,正好是自投罗网。

秦疏接住他,随势将他拎起来。笑过之后突然沉下脸来冷冷道:“小太子打得好!你就是该打!”说完还不等许霁回过神来,住他屁股上重重拍了一下。许霁昨天才尝过易缜的巴掌,伤疤没好痛也还没忘,这一下正落在昨天挨打的地方,‘嗷’地就叫了一声,望着秦疏眨了眨眼,泪珠子开始在里头打转,见秦疏沉着脸看着他,他总算是又疼又怕了,挣下地来,转而向易缜扑去“父王、父王,爹爹打我,呜呜……”

易缜也没想到秦疏这就动手了,也没来得及拦,本想要抱起他来安慰两句,秦疏已经朝他朝过头来,脸上冷冷的没什么表情,眼里却有愤怒的小火苗在一窜一窜的,一句句道:“就是因为你宠他,百般的纵容他,才会养得他这么恣意胡为,现在这样胆大妄为,将来只怕后患无穷,早晚有一天要闯下弥天大祸。”

易缜咳了一声:“小孩子打架吵架,这是平常事,就算是小太子也一样……”他见秦疏神色一凛,脸上似乎越发的冷了,立即改了口,呵斥许霁道:“但小太子是什么人,你捉弄人家在先,还能怪启璋收拾你?早说了他比你小,你是哥哥,要让着他。你偏要不听话?实在是打得好!”

说着抬起手,做势要打,最后却只是象征性地在许霁头上拍了拍,把他放了下来,朝秦疏望去,意思十分明白:你看,我管教儿子了。

秦疏见他这轻描淡写敷衍了事的态度,想来除了昨天当真把许霁结结实实给收拾了一顿,平时只怕没动过这孩子一指头。实在不难想像许霁是怎么养成现在这个性子的。他往易缜脸上冷冷扫了一眼,并不答理。

许霁却还从来这样受过两头的夹板气,愣了一愣,边哭边住车上爬,去扑梁晓:“哥哥。哥哥,父王打我……”

好在梁晓不像两位爹爹那般对他横眉竖眼的,十分心疼地抱住他,边给他擦泪边哄。许霁终于找到靠山,索性哇哇地放声大哭。

秦疏见他一时半会怕是停不了,也不出声安慰,默默看了一会,转身牵着马向前走去。易缜有些舍不得地看了许霁一眼,却又不便当着秦疏的面立即就来哄他,最后横下心来,牵着车跟在秦疏后头。

两人安静地走了一段路,秦疏先向他开了口,叫了一声侯爷,他显然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声音显得十分镇静。

易缜口中应着,连忙走近两步,竖起耳朵听着。

“简安的事,侯爷打算怎么办?侯爷真不准备回京了?”

易缜道:“让简安去给小太子做伴读,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等我这边安顿下来,会把他接过来的。”

秦疏忍不住转头看了看他,眼中慢慢有了一分忧色:“那么侯爷准备怎么和皇上交代?”

易缜一愣,马上却明白他担心的是什么:“青帝想立启璋的心思是急切了一些,但就性情来说,少宣是半路才担上这个太子名份,他行事一向随心所欲惯了,当真做了皇帝,不论对社禝还百姓还是他自己都并非幸事。而启璋聪慧稳重,从小培养的话,将来怎么也要比少宣强得多。少宣自己也有自知之明,并不是那么在意这个位置。只要我袖手不管,朝中那些老臣也翻不起多大风流,早晚还得遂了青帝的心意。到时我要接简安出来,青帝不会为难的。”

秦疏听了他的话,却没有松一口气,沉默了半晌,轻轻叹气道:“侯爷这是何必,这件事还是再想一想,考虑清楚了的好。以后……”他回头去看了看车中的两个孩子,梁晓正用刚才随手扯来的草叶给许霁编小玩意,许霁一抽一抽地哭,却又忍不住好奇地张望着,那哭声渐渐小了。

“就算侯爷自己不在乎,日后等他大了,简安大了,他们知道自己本来该得到的东西被侯爷这么轻而易举地放弃,将来会怨侯爷的。侯爷是这样想,可不能强迫别人也和侯爷一般这样想。”

易缜微微一愣,却很固执:“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反正现在他们也愿意的,等将来反悔了,只管自己回京去,侯爷的爵位还在那里,早晚也是他的。他两人现在都还小,我总不能把他们两人丢在京城里,自己一个人来找你。再说,你就不想看着他们一天天长大么?”

许霁的任性,说到底还是随他,他这人从来也是随心所欲的,秦疏早知道这一点,这时听他这样说话,也懒得去计较,知道多说无用,索性连再劝两句的兴致都没有了,只是闷闷地年地他一眼。

易缜自己也觉得这样说有些不妥,想一想又低声下气道:“我也没有别的意思,我们就找一处地方住着。你不愿意,我就不会打扰你什么,只要偶尔能远远地看到你,知道你过得好好的,也就心满意足了。你要是不想见到我,我就不会让你看到我……”

秦疏听他这样说,也不知想些什么,半晌没有说话。

易缜顿时有些不安,勉强撑着道:“你看,桐城又不是你家的,我怎么就不能住下来……”明明秦疏无权无势,是不能拿他如何,他在秦疏面前,却总有些心虚,说话也没底气,又连忙轻声道:“我在桐城住下来也不是没有好处,如果你要是想两个孩子,随时都可以来看看他们。他们会很高兴的……”

秦疏不知想着些什么,向前走了一段路,这才开口慢慢道:“我也不会一直留在桐城。你要住就住,也碍不着我什么。”

易缜吃了一惊,脱口而出道:“那儿不是你的故乡么,你不留在那儿,还想去那里?”

秦疏看了他一眼,见他紧张的样子,似乎又些好笑,但仅仅是嘴角微微一扯,神色微微带着些异样,片刻后轻声道:“我又不比侯爷身家丰厚,可以整天无所事事还不愁吃喝,我身后还有一家子人要养活,不趁现在多找些事做做,那怎么过日子。”

易缜也觉得自己有些反应过度了,讪讪地一笑:“我知道你赡养着那些前朝的太监宫女的事,这些事我已经托人替你办妥,你以后都不必再为他们操心了。”这些事是他做下的,早晚也会被秦疏知道,此时他看秦疏脸色尚好,忍不住就说了,乘机也就追问道:“你非要做些事情的话,是不是可以就近在桐城里找?其实,就算你什么都不做,我也……”

他本想说我能够养着你,却总算还没有完全晕了头,猛然间醒悟过来,忙将这句话吞了回去。

秦疏却没有露出恼怒的样子,神色平淡地轻声道:“我在桐城里有些不大方便,找事情只怕不容易,而且,我也不大想留在那个地方。”

易缜从他的表情里,很快想到了他话中指的是什么,脑中不由得一阵阵发紧,当年他的所作所为,算是让秦疏完完全全地声名狼藉,造成的影响就算已经过去了九年,也不可能完全消抹去,他能明白秦疏不愿意留在桐城的原因,忍不住心中隐隐作疼起来为。

他张了张口,想说句话,却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什么都说不出来。

然而秦疏却像是对这些已经完全不在意了,平平淡淡地说完,转过头不再看他,是不想再就此讨论下去的意思。

易缜不肯甘心,跟上两步轻声问道:“那你什么时候会回来?”

秦疏想了想道:“现在那能说得好,也许三两个月,也许一年半载,有空了当然会回去看看。”

他见易缜还想再说什么,叹了口气:“侯爷想做什么,别人也拦不住,但我说句话,也不管侯爷能不能听进去。”他看看易缜,认真道:“侯爷就算是对我心怀内疚,也改变不了什么,所以侯爷不必挖空心思为我做些什么。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去计较,侯爷也不必再纠缠着谁对谁错,谁又欠了谁多少。这些早就没法算清。我现在这样,就算没有小黑没有侯爷,也不过辛苦一些,并没有过不下去,也很好。也不需要侯爷再做什么。侯爷大可以就此回京去,原先怎么过,我们各自就还怎么过吧。”

若是他愤愤不平,易缜虽然愧疚不安,却还想着竭尽全力去对他好。眼下见他刻意表现得十分平淡,处之泰然了,易缜反而不知所措,简直觉得自己在他眼里快要跟不存在了似的。愣了一阵,讪讪道:“你这么说,其实心里还是恨我。”

秦疏也不解释:“侯爷怎么想,那是侯爷的事,但我真的累了,有一个梁晓在我身边已经足够,不想再管你们两父子的事。”

易缜听出他口气中微微有些愤懑,反而松了一口气,连忙道:“小霁还小,日后慢慢教,你觉得不对的地方,都会慢慢改过来的。”

秦疏觉得这人实在就像块膏药,粘上了就甩不脱的那种。平心而论,经历过这许多年头,很多事都淡了放下了,他已经不愿再往事重提,甚至没有精力去计较,只想平平静静地过完剩下的日子。

可易缜偏偏要出现在面前,而自己好不容易不去多想他有多可恶,宽宏大量地表示不再和他计较。说了这许多话,简直是在白费力气,易缜敢情就真没听进去。

他也懒得再和他说话,上了马扯着缰绳走到前头去。

自从那一天之后,秦疏的态度并没有太大变化,对他依旧不冷不热,没事决不会和他多一句嘴,但若是易缜特意寻了话和他说,倒也有问有答,并不会置之不理,外表也看不出什么矛盾来。

两个孩子不能体会大人的心思,自然只觉昨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要比之前和睦许多,这在孩子看来,这便是件好事。

许霁自从那一天之后果然收敛了许多,偶尔淘气些许,也还知道分寸。他生性活泼,呆在马车里,嘴巴一路没闲着,叽叽喳喳缠着人问东问西没完没了。秦疏被他吵得头晕,简直要疑心车里关的是一窝麻雀。许霁之前在他面前就有说不完的话,能言善道花样百出。他原本还疑心是出自易缜的授意,如今看来倒是这孩子的本性了。那里还用得着人教。倒是有谁能教会他少说两句,才真是谢天谢地。

他一向是喜静的人,也习惯了平时梁晓总是安静少话,如今突然多了一个好奇心远远比常人旺盛又话多的许霁,爬在车窗上缠着他问个不停。他要应付许霁那千奇百怪的问题,又担心马车颠簸会不会让他摔一个跟头。

一来二去之后,面对许霁的喋喋不休,他便只是听一听,偶尔附合地嗯上一两声。

反倒是易缜有十足的耐心,对着许霁完全莫名其妙的问题,他能说出同样莫名其妙的解释,听得梁晓嘻嘻直笑,秦疏直皱眉头,却也能把许霁应付过去。

这样几天下来,一路上倒也平平安安过来了,几天相处下来,梁晓也许是受了许霁的传染,也显得开朗许多,变得逐渐活泼起来,笑的次数比之前多了,偶尔也会问些他从前不会问的孩子气的问题。

易缜每天得了空,便不知从那儿翻出本神怪说本,念给两个孩子当故事听,许霁是又害怕又好奇,每每吓得晚上不敢一个人睡觉。梁晓岁数比他大,胆子也比他大些,表面上不像许霁那样露怯,手却往往不自禁地攥紧了易缜的衣角,人也往他身边偎去,易缜十分享受他的亲近,于是每天乐此不疲。

这孩子却是记性奇好,给他念过一遍的书,他就能记得不离十,易缜见他如此禀赋,只觉得不让他正经读书实在可惜了。试探着和秦疏提了提,秦疏也许是另有什么想法,倒也没有一口回绝。

秦疏的态度似乎也一点一点地慢慢软化。他性情沉静,明显不能像易缜一般哄起孩子来得心应手,他便只是安静地跟在一旁,专心听着他们说话。易缜曾经见过他用某种极为专注的眼神看着他们嬉戏,那般的神情,就像以后再也见不到了,要将眼前所看到的一切深记在心里,但待两个孩子,还是和平常一般无二。

但就算是这样,易缜还是觉得很是慰籍,甚至悄悄希望着这段旅途能更长一些,或许能改变些什么。

但他们的脚程确实是一日比一日慢下来。附近的林木渐渐繁茂,中途也不再农工商,首先是那辆布置得十分舒适而宽敝的马车不能再用。一行人只得改为骑马。前面的道路越发崎岖,两个孩子自然不能自己骑马,只好一人身前坐了一个,也能就近照顾。

但一整天骑马下来自然是极不舒服的。许霁娇气,花样又多,一会儿要这个一会要那个,路上看到什么新奇的难免大呼小叫,又耽搁一阵,到后来骑马磨破了嫩皮,越发哼哼唧唧,扭来扭去没法安分,只搅得人心烦意乱,一天下来也走不了多少路。

他是易缜给惯出来的,这时又确实是吃了苦,于是易缜这时也拿他没有办法,几次以为他非把秦疏给惹恼了不可,但偷眼看看秦疏,见他神情中虽有些焦躁,却也没有对许霁露出不耐烦的意思。这才略略放下了心。

但是这样一来,一天的能走的路程就可想而知,起初他们出发时还能和一些同样要到西南去的商队同行,但走着走着,难免就要落在后面。这还不算是什么,只是越往西南去,人烟越发的稀少,有时遇不到人家,就只有宿在外面。

这天便是到了黄昏时都没遇上人家,只得寻了一处开阔地露缩一晚,许霁倒是十分高兴,要跑去一旁捉鸟儿,秦疏让他不要跑远,一面忙让梁晓跟去瞧着他,不要让他摘了野果子胡乱吃。此处倒是没有什么大的飞禽猛兽,只是要小心蛇蚁毒虫,两个孩子身上都放了驱避蛇虫的药物,只要不跑远,也无甚要紧。

秦疏将毛毯从马鞍后面解下来,正要铺到地上,却被易缜一手接了过去。他便要去拾些干柴,又被易缜拦下来,秦疏微微有些惊诧,抬头看了易缜一眼,却在他眼中看到了些许担忧:“你要是累了,就先坐着休息,这些事情我来做。”

这一路上,也不知是气候还是因为秦疏对着他所以食欲不振的结果,秦疏胃口一直都不是很好。他已经觉得秦疏似乎越发的消瘦了些,等越发的靠近了西南一带,气候也渐渐潮湿闷热,于是一行人身上的衣衫都轻薄起来,秦疏穿着这样的衣服,越发掩饰不住,衣服套在他身上空荡荡的。易缜简直觉得他就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难免要心疼担心。

秦疏也不勉强,坐到一旁看着易缜收拾,看了一会儿,本以为他必然做不来这些事情,谁知也还似模似样,倒和从前大为不同,把这些琐事都能做得很好,不由得微微有些恍惚。

见易缜能够收拾出一顿晚饭来,他摇了摇头,也不愿去多想,交代让他多拾些柴火,靠在一旁闭目养神。近来一路劳累,他精力委实有些不济,本只想小憩片刻,不知不觉却是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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