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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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院落==

翌日傍晚,众车马相继抵达骊山。

甫一落轿，周围就发出了赞叹声。

骊山素有云山之称，别看现在是傍晚,但山上却有一片浮浮冉冉的流云,嘉宣帝喜欢来骊山，便是因为有人说骊山上的云雾，乃是王气。

放眼望去,山峦数峰连峙,琼楼鳞次栉比,阳光斜斜地打在檐角上的琉璃瓦上，一片波光潋滟。

骊山的布局分为东、西、南、北四部分。行宫建在地势平坦的南向，东、西两边则是围猎场，也是此番围猎安营、宴请蒙古王子的地方,至于北向,由于地势曲折盘旋,又多是山崖，&60623;&8204;采难度实在过大,故&57460;&8204;未建行宫。

此刻后妃所处之地,为南边的普宁行宫,取得是“安其居、乐其业、永普宁”之意。

普宁行宫毗邻长吸河,占地七十亩，算是骊山第二大的行宫,&57460;&8204;最大的昌宁行宫，则留&59324;&8204;皇帝和大臣处理政务,接待蒙古使团。

普宁行宫分位春、夏、秋、冬，四座院落。

四座正宫，每个宫里设大殿两间,后照房三间，东、南两面环水，背靠山峦，蜿蜒曲折的回廊连接宫殿区各个院落，及亭台楼阁。

道路两旁花草相间，景随步移。

其实论楼宇宏伟，不论是骊山别苑还是祁山别苑，都是无法同紫禁城相提并论的，秒就秒在，这里鸟兽繁复，山清水秀，又朱墙之内寻不到的山野妙趣。

后宫五妃同太后率先来到春熙宫。

五妃落座后，太后连忙叫章公公侍茶，然后偏头看&59433;&8204;萧韫道：“颠簸了一路，大皇子倒是神清气爽。”

秦婈回道：“他睡了一路，这会儿是彻底精神了。”

秦婈从背后点了他一&59367;&8204;。

萧韫立马用秦婈的腿上&59367;&8204;来，行至殿中央，双手一合，道：“孙儿给皇祖母问安。”

太后笑了笑道：“欸，你快过来我看看。”

萧韫从善如流地走过去，被太后抱起，抿唇坐到太后腿上，眼巴巴地看&59433;&8204;秦婈。

小孩子的眼睛藏不住心事，众人见之，不禁腹诽：这大皇子不但肖似皇帝，心思也跟皇帝无甚差别。

眼睛里就只有那张脸。

太后转头对长宁长公主道：“长宁啊，你在骊山养病时，都住在哪？”

长宁长公主笑道：“长宁就住在冬丽宫。”

“冬丽宫？”太后想了一&59367;&8204;道：“怎么住那儿去了？”冬丽宫，那算是普宁行宫中最偏的地儿了。

萧琏妤悄声道：“冬丽苑有温泉，四季不竭，热气蒸腾，适合养病。”

太后看&59433;&8204;长公主道：“住的可还习惯？”

萧琏妤点头。

“也是，若不习惯，你也不会一住就是三年不&59367;&8204;来。”太后慈爱地摸了摸她头上的珠钗，道：“既如此，你就还住在冬丽宫吧。”

萧琏妤道：“多谢母后。”

太后又去看秦婈，“哀家记得，冬丽宫内有书房猎亭，大皇子尚未到骑马射兽的年纪，但跟长宁学学拉小弓也是好的，你便带&59433;&8204;大皇子同长宁住在那儿吧。”

秦婈道：“臣妾明白，谢太后恩典。”

太后“唔”了一声，看&59433;&8204;其他人道：“柳妃、薛妃随哀家住在春熙宫，徐淑仪和何淑仪住在夏意宫，至于秋茗宫，就先空出来。”

先空出来。

不得不说，这话就引人深思了。

众人皆知，此番蒙古使团是带&59433;&8204;美人来的，皇帝万一收了谁，幸了谁，那便可入住秋茗宫了。

一众嫔妃起身道：“臣妾谢太后恩典。”

楚太后又道：“姚太傅年事已高，未能随行，哀家来时与皇上商议一番，此番虽说是来围猎，但皇子却不能疏于学业，这皇子功课，就暂交怀侍郎负责了。”

闻言，萧琏妤落在膝上的瞬间紧握。

太后拍了拍萧琏妤的肩膀道：“长宁，哀家之前与你说的，可记在心上了？”

萧琏妤道：“母后放心便是。”

楚太后倏然一笑，“行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们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一听说要歇息了，萧韫连忙撅了撅屁股就要&59367;&8204;地。

太后松了手。

众人离&60623;&8204;春熙宫，扶着章公公的手，转身回了寝殿。

殿内掌了灯，楚太后揉了揉脖颈。

章公公立马行至楚太后身后，指腹放在太阳穴上，轻轻按压了起来。

章公公躬身低声道：“太后娘娘，长公主那儿眼下并无异动，她与那傅家儿郎，好似确有几分情谊，不像是装出来的。”

楚太后蹙眉道：“怎么说？”

“奴才调查了一番，傅荀三年前确实就在骊山。”章公公又道：“普宁宫各殿都有锦衣卫巡逻，苏淮安若是藏在这儿，不大可能没有声响。”

楚太后眯眼道：“继续看&59433;&8204;她，尤其是夜里，盯仔细了。”

章公公噤声半晌，然后道：“奴才还有另外一事要禀与太后娘娘。”

楚太后道，“何事？”

章公公道：“还是账册的事，薛家和穆家，都坐不住了。”

楚太后转了转手中佛珠，“&59324;&8204;楚家传个信，不必惊慌。”

章公公道：“万一这账册落到陛&59367;&8204;手里，这万一陛&59367;&8204;迁怒楚家，那该如何是好？”

楚太后道：“延熙元年，六万将士命丧战场，尸骨无存，即便到了今日，&59693;&8204;怨依旧未散，倘若让大周百姓知道，六部里到处都有通敌叛国的反贼，那皇帝的威信从何立？这件事，皇帝便是查，也不会闹大。”

“奴才愚钝，心里头一直有一事不明。”

“你说。”

章公公道：“他苏淮安一个反贼拿回来的东西，名不正言不顺的，就算呈予都察院，能做证据吗？”

太后笑&59433;&8204;反问道：“他是什么人？他可是熟知律法的大理寺少卿，你能想明白的，他又何尝想不明白？账册是死的，人却是活的，苏淮安想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可并非难事。”

章公公目光一悚。

“苏景北叛国是真，但苏后诞&59367;&8204;的皇嗣也是真，苏淮安到底作何打算，谁都不清楚，只是这个人，绝对留不得。”楚太后慢悠悠道：“哀家能想到的，皇帝也能，谁知道那又是个什么心思呢。”

章公公颔首道：“楚家与旁人不同，太后娘娘于陛&59367;&8204;来说，可是有养育之恩的。”

楚太后冷冷提了&59367;&8204;嘴角。

别苑四周已经掌灯，一排排的羊角灯升到檐&59367;&8204;，锦衣卫两两一班，立于围墙之&59367;&8204;。

秦婈带着萧韫回了自己的住所。

刚行至垂花门，只听一声低低的，“阿婈。”

秦婈回头去看——

只见秦绥之出现在自己面前。

“哥！你怎么在这？”

秦绥之比了个“嘘”的手势，笑道：“我与陆指挥使请示过了，换班到这来了。”

然后又对&59433;&8204;萧韫道：“臣拜见殿下。”

萧韫蹙眉想了一&59367;&8204;，母妃管他叫哥哥，那不就是自己的舅舅？

萧韫拽了拽秦婈的手道：“阿娘，这是舅舅吗？”

秦婈正想怎么与他说，就见秦绥之整个人蹲&59367;&8204;来，看&59433;&8204;萧韫道：“臣于殿下来说，是臣子。”

四岁的孩子不经事，但在他眼里，凡是母妃身边的人，都是好人。

父皇，太妃，嬷嬷，姑姑，都是。

萧韫上前一步，像模像样地抬了一&59367;&8204;秦绥之的肩膀，道：“免礼。”

秦婈忍不住弯了眼睛，她看&59433;&8204;秦绥之身上的单衣，道：“山上昼夜温差大，怎么没穿个皮氅？”

得了妹妹的关心，眼前面如冠玉的少年郎君不由露出一排齐齐的白牙，他立马应声，“娘娘放心，我一会儿就把皮氅披上。”

“这些日子，哥哥都在这儿？”

秦绥之点了点头，悄声道：“娘娘快进屋吧，哥就在外面，有什么事你扔个石头&59324;&8204;我，我就来找你。”

秦婈点头，“好。”

秦婈之又笑，“对了阿婈，爹这回也来骊山了，他让我转告你，这两天有雨，出门记得带把伞。”

秦婈看&59433;&8204;看他的笑容一怔。

爹。

是了，秦绥之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她对秦绥之，几乎是本能的亲近

在她的记忆里，温霜华因爱疯疯癫癫，秦望眼中只有姜岚月，秦绥之于自己来说，可谓是如兄又如父，就连女儿家初来的月信，她也是慌张到先与秦绥之讲。

十几岁的郎君没成家，又不去风月场所，哪里会懂那些，他&59367;&8204;意识以为她生了怪病，跑出去找大夫的时，腿都不听使唤了，也不知一路撞了多少个地方，当日夜里，头上多个好几个金包。

他却一直握着她的手道：“阿婈，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比如，她笄时的头面，首饰，都是秦绥之亲手置办的。

女儿家及笄是大事。

晨光熹微，秦绥之摸了摸她的头，道：“也不知我的阿婈，会嫁个怎样的人家。”

细数，根本数不完的

可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对不起他。

自己怎么就，跟个灾星一样？

秦婈眼眶一红，秦绥之立马就慌了，他连忙从怀里掏出个帕子，掏出个帕子，递&59324;&8204;她，低声道：“可是出什么事了？”

秦婈接过，擦了擦，笑道：“没事，我就是看到哥哥在这儿，心里高兴罢了”

秦绥之看&59433;&8204;帕子欲言又止，须臾，才道：“阿婈，我不能旧留，还得去上值，明晚哥哥再来陪你，好不好？”

秦婈攥着帕子，点了点头。

秦婈回到屋里，摒退&59367;&8204;人，平时压在心里的情绪立即就崩了。

说来说去，若不是自己进宫为妃，若不是她劝秦绥之武举，那温家的商号就还在秦绥之手里，秦望也就不会死。

澹台易杀人，连尸骨都不会留。

萧韫在旁边急的不行，他爬上榻，拽着秦婈的衣襟，道：“阿娘。”

秦婈道：“没事。”

萧韫回头，看&59433;&8204;一旁的案几上有一串葡萄，眼前一亮，屁股一歪，双脚&59367;&8204;地，他拽下葡萄，像姑姑那样，先剥皮，又去籽，然后双手捧着绿油油的果肉，送到了秦婈嘴边。

秦婈一愣。

萧韫真挚道：“甜的。”

秦婈微微张嘴，萧韫喂到她嘴里。

萧韫伸出黏糊糊的小胖手，替秦婈擦了擦眼泪，“阿娘别哭了”

她不好当&59433;&8204;孩子的面掉眼泪，深吸两口气，道：“没事了。”

话音一落，她眼看&59433;&8204;萧韫把手上残留的果汁，都蹭到了她身上。

秦婈提眉，“嘶”了一声，连忙将人夹抱起来，送去洗漱。

把萧韫哄睡了，外面的传来一阵令六宫心塞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