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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姝宁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柔声同宫人道:“既如此,那我晚些再来。”

话毕,她便领着图兰下去了。

但一路行,她心里便一路在想,方才皇贵妃口中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容家的金矿寻不到了?

容家本只是皇商,但近几年也算经营有道,在京都的圈子里闯出了些许名声。庆隆帝在世时,更是风光了好一阵,但后头庆隆帝死了,花容月貌的宠妃也就成了太妃,小淑妃不能再为容家带来助力,容家也因此很是沉寂了一段日子。

所以也难怪,成了淑太妃的小淑妃始终不肯死心,还起了心思妄图勾搭肃方帝。

谢姝宁虽不知她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却也猜得出淑太妃的目的,左不过是想要用子嗣来改变自己的处境。

但她功亏一篑,到底没能成功。一个个狼子野心的,难免要互相咬上一口,有些人赢了有些人却输了,输了的就输得连蔽体的衣裳也无。谢姝宁想着容家如果知道了淑太妃在宫里头的兵败如山倒,会如何应对。

走到炎炎的天光底下,谢姝宁神色淡漠地看了看檐角下挂着的那一串铃。

她忽然有些明白了过来。

以肃方帝的性子,就算淑太妃得了他的欢心,也只不过是欢心而已,他是绝不会为了这点子欢愉便想方设法地叫淑太妃重获新生的。子嗣倒重要,可也没能重要过旁的去。

他真正想要的东西,怕是同方才她隐隐约约听到的那一句话有关。

容家,金矿……

这年头,金子值钱着呢,若能坐拥一座金矿,岂不是立即便要富不可挡?

皇贵妃既都知道了,想必这事不会假。可容家在哪里寻的金矿?

谢姝宁额上冒出些薄汗来,回忆前一世,她根本不记得容家有座金矿。

一整座金矿,能为容家带来多少财富,几乎不必细想,就能叫人觉得讶然。容家若真有,她不会连一点印象也无。更何况,她分明记得,容家一度衰败过。而彼时,庆隆帝活着,淑太妃也一直都是她的淑妃娘娘,在宫里头过得如鱼得水,也为她身后的容家带来了许多助力。

可即便是那样,容家的富贵也并不太叫人眼红。

而且,开挖金矿的动静,必不会太小,但她记忆中并没有这样一回事。

谢姝宁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记差了,毕竟前一世她关注容家的时间点实在有些过晚。

直至那一年燕淮扶了淑妃的十五皇子登基,自己摄政之后,她才注意起了淑妃身后的容家。

也是那时,容家开始猖獗起来,颇有种狗仗人势的意味在里头。

燕淮性子古怪,所有人都以为他既然扶了淑妃的儿子当皇帝,哪怕只是个傀儡皇帝,那里头肯定也还是有不一样的意思在,至少也该区别待遇下,优待容氏一族。

可谁知,容家嚣张了没多久,就被燕淮给收拾了,毫不留情。

谢姝宁想得深了,不禁有些头疼。

时日久远,这会要想将往事全都事无巨细地一一想起,实不容易。

跟在边上的图兰看出了端倪,疑惑地问她:“小姐,您在想什么?”

谢姝宁听见,回过神来,苦笑了声,道:“没什么,只是心里头有些事,本该是重要的,一时间却想不起来了。”

图兰嘴笨,闻言也不知该如何说,只得索性闭嘴不言。

夕阳很快就落了下来,天边一片红霞,灿烂似橘色的火焰,将原本碧蓝的天空烧得滚烫。

汪仁亦是此时才缓缓离开,踏着夕阳西下的美景,一步步出了门。途经之处,正巧遇上了站在树下纳凉闲谈的纪桐樱跟谢姝宁二人。

他动作娴熟恭敬地行礼。

纪桐樱面露尴尬之色,飞快应了,催他快走。

上回的事,成了纪桐樱心里的一根刺,叫她紧张也叫她难堪。如今一见到汪仁,就会叫她想起那日,她是一丁点也不想见到汪仁。

谢姝宁原也是这样,可上回在御花园的堆秀山上撞见了一回后,现如今再看到他,倒好些了。

何况,已欠了人情,总不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汪仁这样的真小人,那可是睚眦必报的,若她装作一切都没发生过,弄个泰然自若的模样,想必汪仁会更不喜。

于是谢姝宁就穿着身藕荷色折枝海棠纹的罗衣,站在树下冲汪仁回了礼。

这还是头一次,汪仁很吃惊,纪桐樱也很吃惊。

唯有谢姝宁神色淡淡的,垂眸看自己的鞋尖。

也不知是哪来的一群蚂蚁沿着她脚边的一株草,爬得飞快,逃也似的远去了。

汪仁的脚步声也紧跟着响了起来,很快就走远。

纪桐樱问她:“他只是个内侍,你同他行什么礼?”

“他帮了咱们的忙。”谢姝宁微微一摇头,眸子亮晶晶地看着她,“多分交情,总好过多结分仇。”

纪桐樱抿着嘴不说话,良久方道:“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谢姝宁失笑,汪仁是什么样的人,她听过见过还同他打过交道,哪里还会不知道汪仁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纪桐樱见她笑,不由恼了,道:“臭丫头,你笑什么,我难道还说错了?”

“没有没有,公主说的正是。”谢姝宁哈哈大笑,往后退了两步。

纪桐樱虎着脸:“这还像话!他既走了,想必母妃如今也得空了,我陪你一道去。”

谢姝宁就收了笑,同她一道往皇贵妃那走去。

她入宫来,本就是为了陪伴病中的皇贵妃说说话解闷而来,如今皇贵妃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甚至于连谢姝宁早前忧心着的淑太妃也给解决了,她也就到时候回家去了。

眼看着夏日都过了大半,云詹先生肯定在庄子上等她都等得不耐烦了,再不回去,只怕要挨训。

谢姝宁眉头几不可见地微微一皱,旋即便舒展开来。

好在纪桐樱虽还想留着她,皇贵妃倒没答应。

有家有父母兄弟的人,哪能长住宫中,何况皇贵妃同宋氏私下交好,也舍不得叫宋氏同女儿长时间分别,当下便允了,只留谢姝宁在宫里再住上一夜,明日白天再一道用了午膳,等午后热气消散些,再出宫家去。

话已至此,谢姝宁也不便再拒,就笑吟吟答应了下来。

这天夜里,她同纪桐樱一直聊到了很晚,才话别入眠。

夜已很深,空阔的皇宫像是座静悄悄的坟墓,掩埋了数不清的秘密跟尸骸。四下里寂静无声,谢姝宁睡得却并不大安稳。不知几时,她翻了个身,忽然惊醒,满头大汗淋漓。

寝殿内并没有燃灯,黑漆漆的,只有薄白的月色钻过窗棂的缝隙,撒在窗下的地面上,霜雪一般。

谢姝宁大口喘着气,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玉紫睡熟了,就连一向浅眠的图兰,也没有醒来的迹象。

黑暗中,谢姝宁紧紧拽着身上薄薄的锦被,心在胸腔里“怦怦”直跳,恍若急鼓。

心跳得太快,她有些透不过气来,直喘了半响,方才觉得好受了些。

抓着被子的手在轻颤,在发抖,掌心有汗湿淋淋的。

背后的衣衫更是已经被涔涔的冷汗给濡湿了。

宫殿外,远远的有更鼓声传来。

她一时间竟辨不出时辰来,明明听见了更声,却又似乎没能听进心里去。

谢姝宁看着窗下那一地霜白,回忆起了方才的那个梦。

说是梦,倒更像是一段零星的记忆。

她许久不曾想过林远致这个人,可这天夜里却不知道为何突然间便想了起来。长平侯林远致是她前世的夫君,她对他却忘得比谁都快,也因此忘了许多事。

皇贵妃说容家在寻金矿,她半天也没想起来容家在寻的哪门子金矿。

明明容家前世没有金矿!

但她忘了,容家虽没有,但那时想必也是苦苦寻过的。只是她当时年纪太小,尚在长房艰难讨生活,哪里知道外头发生过的事。

直到许多年后,她有一回无意中同林远致说起了一件事。

那时,应是林母的生辰之际。

林远致想为母亲打造一座金身的菩萨塑像,还要赤金的。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她当然不建议他这般做,可林远致觉得是她小气,不孝敬母亲。真真是个笑话,她日日在林母跟前立规矩,一个字也不吭,这还不叫孝顺?

最后两人闹了个不欢而散。

林远致照旧还是从账房那支了钱去打他的赤金菩萨了。

谢姝宁记得自己当时气得厉害,连着几日饭都吃不下。

她如今想起来了,她不许林远致这般做的原因还有一个,且是最重要的一个,便是当时京都的金子,都几乎被垄断了,金价之高昂,几乎叫人咂舌。

各家的金楼,所用的金子泰半都出自一个地方。

而那个地方,掌握在成国公燕淮的手里。

前世容家为何没有金矿?其原因不过就是因为那座金矿,是燕淮的!

她无声喘着气,翻个身伏倒了枕上,将脸深深埋进柔软的枕头里。

那座金矿的位置,她似乎有些印象了。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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