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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一怔,随即道:“女儿,娘晓得你此刻慕亲。只是自古以来,就没有寡媳回娘家守理啊!你若实想回,我可以去跟你婆婆商议,接你回家住些日子,只是迟早,你还是要回这里……”
初念微微摇头。
“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王氏不解地望着她,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双眼猛地睁大,吃惊道,“女儿,莫非你是说,说……”
后头话,她一时竟说不出来了。
初念迎着王氏惊骇目光,鼓足勇气道:“是。娘,我不想一辈子就这么守这里。我想归宗回家。”
王氏万万没有想到一向柔顺懂事女儿竟会说出这样话,怔怔望着她,整个人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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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离开徐家、归宗再做司家女,这便是初念先前反复思量过后,终于渐渐清晰起来一个念头。不怪王氏会这样反应,便是她自己,若没有经历过先前种种,无论如何,她也绝对不会有这样想法。
作为伯爵府女儿,她从能读书认字开始,启蒙读物便是一本薄薄女戒,教导她要卑弱敬慎、专心曲从。她自然认为这是女子大美德,并且不遗余力地去身体力行。长大后,渐渐地,她小时所习女戒也并不妨碍她去仰慕从书中读到那些与自己活得完全不同先古时代巾帼女子们。但也只是暗暗仰慕而已。自己该有人生,她是必定会按部就班走下去。
她已经不愿再去想自己前世了。这一世,她原本确确实实是想和自己丈夫相守,为生养了她司家承担责任。但是再一次,天仍不从人愿。
倘若没有过往记忆,现她,或许仍会如从前那样浑浑噩噩过下去,觉得这就是自己该受一切。但是如今却总有些不同了。她心底里,会有一个声音,她夜半辗转难眠时刻不时冒出头来,与她一次次地进行对话。这声音起初很轻很微弱,渐渐地,越来越清晰,直到现,她已经无法不被它深深地蛊惑了。
女人这一世,除了要为夫家和母家活着,是否还可以活出属于自己人生?
这样想法,莫说旁人,便是连她自己,有时也觉得匪夷所思,甚至极其可笑。但是现,她想或许这将是她所能设想出关于将来好出路了——毫无疑问,接下来会有一场关于皇权归属战争。因为当事人是赵姓皇室直系后裔,朝廷里除了赵勘肱骨大臣和少数品性孤直正统拥趸例如她舅父王鄂明确支持现皇帝外,其余多数臣子都选择了明哲保身观望态度。这场战事结局是平王上台,徐若麟继而权倾朝野,以完全胜利者姿态耀武扬威地回归曾摒弃了他魏国公府。一旦再次到了那一天,就算她心如止水,这个男人,他会让她安安静静地固守着这个他股掌之下四方小院里?
“端看它值不值,我想不想罢了!”
“你真就这么恨我,这一辈子要和我彻底划清界限了吗?”
他说过一句句话,和说这些话时,昏暗里一双眼睛中闪烁着那种迫人恣睢,即便过去了这么多天,现想起来,还是叫她如坐针毡,从头到脚没一处能得安宁。4所以她这个想法强烈了。正是因为知道了徐家日后命运,要仰着这个男人鼻息而维持住外表体面,所以她才不愿留下——她如果不想重蹈旧事,作为一个女子,那样强权下,或许唯一可以拿来与他抗争,便剩自己性命了。倘到了后,一切仍是照旧了,那样情况下,即便留下守着,对于她那个已经死去丈夫来说,反倒是一种羞辱。所以哪怕艰难,甚至虚幻得如同海市蜃楼,她还是想要去试一试。
因为她不想再那样活一回。哪怕,她对他也并非完全没有丝毫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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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念明白自己母亲此刻震惊和不安。别说是她,便是自己,骤然意识到心中有这个念头时,那种恐慌和自责也曾困扰过她。
“娇娇……这,这怎么可能?”王氏终于开口,眉宇紧锁,深深地为难,“我是你娘,若是能,我自盼你好。只是徐家门第,摆那不用说了,怎么可能应允这种事?便是咱家,出去也算有点人面,你祖父为人,你又不是不晓得……”
初念沉默片刻,低声道:“娘,咱们两家当初缔结这门亲事时,每个人恐怕都已经准备好有这么一天了。只不过,徐家要是个能替二爷守儿媳,而咱家,要是这门姻亲,可算各取所需……”
王氏面上现出微微愧色。
“我也知道,我有这样想法,于司家,是大逆不道,于徐家,是背信弃义。”
初念望向自己母亲,慢慢道。
“祖父为人,我清楚。只我今日既然已经有了这想法,若不去试一试,便能活到百岁,又有什么意思?”她顿了下,又道:“你放心,我丈夫刚去不久,不会此刻便提要走。真走,我也会替他守满三年孝。我早几日前写好了封信,求母亲帮我转给祖父。”
王氏望着自己女儿,第一次,觉得仿似有些认不出她了。怔了半晌,终于叹息道:“你既心中有了计较,我还有什么话说?信我帮你带便是。我只怕他看了后,非但不同意,反倒会责骂。”
初念微微一笑,道:“我有这念头,本就不孝。祖父便是骂,也是应该。便像娘说,他看了后未必会应,但叫他心中先有个数,也是好。”说着,从自己枕下摸出一封早藏好信,递了过去。
王氏接过,小心地贴身藏好。再看一眼女儿,想到这一面后,下回不知道何时才能复见,是不舍起身。只想到自己过来已经有些时候了,怕再流连,廖氏会有想法,正要告别,忽听女儿问道:“娘,如今燕京那边地价,你可知道行情?”
廖氏不明所以,只见女儿问了,便道:“那地方靠北宂,又是个苦寒之处,哪里比得上金陵繁华?便是城中好地,也不及本地十分之一。”
廖氏一直掌着伯爵府中馈,下面田地庄子进项有限,为撑好门面,可谓费心机,所以对这些并不陌生。说完了,问一句:“你问这个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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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念问这个,是为自己往后做打算。
她出嫁时,王氏自替她备了嫁妆,只大多都是头面衣物器具等死物,现钱并没多少。当了徐家二奶奶,廖氏掌着家,她也就领着每月十两例银。平日光打赏别院送物来丫头,一次出去也要几十个钱。虽还不至于捉襟见肘,却也实没多少底子。不管日后,自己能不能归宗回去,手头有钱,胆气总是壮些。所以前些时候躺床上养伤时,也一直想怎样来钱。有一日忽然灵光一动,想起前世自己后一次与徐若麟见面时候,他对自己说他去燕京目便和迁都有关。后来他虽一去没回,但自己出事前那段时日里,这消息便从工部泄露了出来。立刻便有脑子灵活人赶去燕京置地,后许多人闻风而动,上从世家门阀,下到商贾富户,纷纷跟着去抢买,以致于那边地价一夜之间暴涨十倍,靠近平王府和城北有可能建造皇宫地段,甚至涨到了数十倍。建初皇帝闻讯,下令课以重税限制交易,这才稍平息了下去,只暗地里,买卖仍继续,且那些好地段,呈一地难求之态。
初念想到这个来钱法子后,立刻便心动了。想着倘若早些过去悄悄买;呃地放着,到了以后要涨时抛出,稳赚不赔。唯一问题,就是自己一个深闺女子,便是想到了这法子,也不可能操作。正前日,因二爷去了,尺素领着人库房里收拾遗物时候,拣出了那盒子当初她婚时表哥王默凤所赠香,问怎么处置,她这才想到自己这个表哥一贯走南闯北,托付给他,自然十分妥当。
初念本是想让王氏也一道早早买些燕京地放着。只再一想,这事关系到现今皇帝和平王,她也不好此刻便她面前多说什么。光跟她说以后那边地会涨价话,她想来也不会信。想了下,便改口道:“没什么,只前几日听说有人想去那边置地,所以随便问问。”
王氏摇头道:“哪个脑子傻缺了,才会这时候去那边买地?”
初念微微一笑,又问道:“娘,表哥如今可家中?”
王氏道:“没呢。前些时候被你舅舅派去河南老家有事,还没回。”
初念心想离那时候反正还早,以后再看着办便是。便哦了一声。
王氏不疑有它,只是忽然又想起一事,看一眼她还没好全脚,叹道:“估计再没几日,你便又要扶灵往山东去了。我一想到你遭这些罪,心里便……”话哽住,眼睛又有些红了。
原来照了大楚风俗,当年所亡之人,若是要扶灵送回老家下葬,须得赶年底前入土为安,否则便被视为不吉。上一世这时候,初念已经从徐家老家山东回了。这一次,大约确实要像廖氏说那样,过些天便要动身了。便安慰她道:“一路走运河水路,并不怎么累。娘不必为我担心。”
王氏无奈点头,叫进了尺素云屏,叮嘱她们往后定要照看好姑娘,便只能起身了,母女二人依依相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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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坐马车回去时候,想起方才被廖氏送出门时,她口口不断“盼着亲家母得空便来”话,心中微微有些不自。终于还是摸出女儿托她转那封信,踌躇片刻后,启封抽出里头信瓤,飞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顿时讶异万分,呆了许久,才慢慢把信折回去,心中满腹惊疑。
这样一封论析形势、词句直切人心信,真出自自己这个自小便被养深闺女儿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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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这次拜访过后没两天,这一晚,司国太正要歇了,丫头金枕过来,说大爷求见,人外头廊子里候着了。
这样情况,极是少见。所以屋里人,莫说丫头们,便是国太自己,也是有些惊讶。想了下,便点头叫他进来。见初冬时令了,他还只穿一身外头寻常人家男子皂青夹衣,略微皱了下眉,道:“家里头亏待了你不成?怎弄成了这样一副流丢样!你那院里少个服侍人,我让我身边玉箸过去,没几天你却又给打发回来了,这算什么事?是嫌她笨手笨脚不成?”
徐若麟被祖母责备,并不以为忤,只看一眼刚给自己送茶过来,此刻正立边上玉箸。见她正微微红了脸,咬唇望着自己,目光中仿似带了些委屈,略微一笑,道:“玉箸没什么不好。只我那里往后用不到了,所以才叫她回来。”
国太道:“这话什么意思?”见徐若麟没应,明白过来,叫屋里人都出去,等没旁人了,才沉声道:“你素日里极少到我这里来。今日过来想必有话说。你说便是。”
徐若麟拂起袍角,朝她恭恭敬敬磕了头,道:“孙儿过来,是有两件事要相托。”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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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头男主年龄,我给改小两岁。两人第一次遇到时,相差十岁。徐若麟现是25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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