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东京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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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年代初期的日本电影界，正处于一个微妙的时期。

经济上的腾飞并不能掩盖娱乐业的衰败，从七十年代开始，许多大电影公司就纷纷破产，而小成本制作成为了这个行业的主流，一些新生派导演无力拍摄大制作的商业影片，于是纷纷将目光投向了暴利的色情业。

基本上花费不了多少日元，只需要一到两台摄影机，一部从头到尾装腔作势，或者干脆连表皮都懒的披盖的马虎剧本，就可以拍出一部粗制滥造的完整色情片。

这种色情片以录像带等形式纷纷在民间转播，虽然拿不上大台面，但好歹能赚上一大票，而且还免去了许多制作方与发行方的矛盾，如此一来，整个日本的电影行业都陷入了一个畸形的怪圈。

五、六十年代崛起的一批优秀日本导演纷纷在这段时间销声匿迹，而伴随着色情影片的愈演愈烈，一些博人眼球的恐怖惊悚片也开始掀起了小小风浪。

进入了八十年代，大电影公司的境况越发困顿，许多旗下影院和制片厂都纷纷被抛售。能坚挺到现在的大公司，例如最大的东宝株式，都是旗下除了电影公司外，还有着许多其他行业的产业支撑，要不然早就在八十年代那一拨毁灭浪潮中被冲的烟消云散了。

随着进入九十年代，许多日本国民的生活也渐渐变得富足，俗话说吃喝生饱暖，饱暖思。一旦人的物质生活充实后，精神世界就急需大量外物来补充，显然作为娱乐业的前排标杆电影业如此没落，让所有人都开始心生不满。

有需求才有动力，产业的推动来源于人类的渴求，但是经过二十几年的沉浮，如今的日本电影界早已支离破碎，衰败不堪，许多电影公司拿着支票本漫天挥舞，却发现连个像样的编剧和导演都没法子找到。

没办法，你能指望一个在色情片里厮混的导演拍出什么意味深长的史诗巨作吗？

此时的日本电影界已经成为了新锐导演的天下，一些五十年代出道的老派导演纷纷被人们所遗弃，因为九十年代恰逢新一代日本年轻人的崛起，面对着新生派的仰天高歌，老旧派纷纷被打入了牢底，硕果仅存的也许只有黑泽明一人。乔治当然不会忘记这个名字，就在去年的奥斯卡颁奖典礼上，这位电影界的大师被授予了奥斯卡终生成就奖。在国外，黑泽明赢得了无数荣誉与赞美，但是令人感到怪异的是，这位在好莱坞都是鼎鼎大名的导演竟然在日本备受冷落。

不得不说，日本当真是一个奇葩的民族，乔治曾听过有人调侃亚洲的两个弹丸之地。如果一个韩国导演在奥斯卡上成功登顶，那么他回到国内将被誉为国民英雄，哪怕他一生只拍过这一部电影，那么他在韩国的地位也将无人可以动摇。

而如果一个日本导演在奥斯卡上有所斩获，日本观众只会翻翻看这位导演的履历，关注一下这部获奖的影片合不合自己的口味。如果这个导演下一部作品没有达到预想的期望，马上就会被所有日本观众所抛弃。

弱肉强食的淘汰法则跟美国好莱坞倒是极其相似，不过起码好莱坞还会给一些失败了的人少许机会。而在日本，一部失败的作品足以将一个新人导演彻底踹入冷宫。

竞争的莫名残酷使得整个日本电影圈的导演都有些束手束脚，在过去的几年间，日本电影界竟然连几部优秀的代表电影都无法拿出来，这段时间无疑是一个大大的真空期，如果不是这段时间北美的国内市场尚未达到饱和，估计那帮美国导演早就一窝蜂的跑到日本去拍片了。

通往洛杉矶机场的道路上，一辆黑色轿车正以不紧不慢的速度向前拖曳着，司机位置上坐着的，正是格伦的贴身保镖威廉·尼泊尔。

乔治放下手中有关日本电影发展史的一些资料，对着格伦耸耸肩：“这么好的机会，我想那些大电影公司应该不会没有注意到吧？”

“当然注意到了。”格伦打了个响指，“不过现在国内的市场竞争的如此激烈，谁会甘心退下来跑到国外去发展，也就是一些二流电影公司有这方面的打算。以前也有些导演想去日本尝试一下，可是那里的观众十分排外，他们对好莱坞这种风格的电影似乎不是很感冒。”

格伦将车窗摇开一条小缝，让车外的风可以透进来：“你的那部《电锯惊魂》……说句实在话，日本方面更看重的是这个创意，如果刨去那些创意而只是单纯的血浆片，估计东宝方面根本不会跟新线公司洽谈引进方面事宜的。《切肤之爱》的拷贝已经送到了东京电影节组织协会手里，他们对这部电影评价还不错，听新线电影公司的人说，如果这是一部传统的美式b级片，日本映像振兴国际协会的许多委员已经打算宁可退会，也要抗议这部影片作为东京国际电影节的开幕影片出现。”

“这么复杂……”乔治有些瞠目结舌，不过是一部开幕影片而已，用不用搞得像总统大选一样，难道他们还要来个游街示威不成。

“日本人是很死脑筋的！”格伦用手指头点了点太阳穴，“听说过切腹这个词语吧？日本武士在战败后会自杀切腹示罪，而美国战士在失败后只会找家夜总会来发泄一下欲火。你明白没有？”

乔治有些好笑：“当然明白，虽然我不理解他们这么做要干嘛？人的生命很宝贵，因为一点小事就让自己这么痛苦的死去，是对上帝赐予新生的一种亵渎。”

“那就不得而知了……”格伦摊摊手，挤眉弄眼的笑道：“忘了说一句了，恭喜你这部影片没被踢进nc－17级的行列，那帮协会的家伙们差点就把你这部《切肤之爱》跟成人片划到一个档次去了。”

乔治咧咧嘴，paa的审核倒还真是严格，由于这部影片的后半段实在太过暴力和惊悚了，在paa协会内部也掀起了一阵讨论，一些人觉得这部影片太过古怪，而且容易对青少年造成极端不好的影响，所以应该限制分级，以免过多的年轻人看到这部影片的上映。

而有些人觉得这部影片虽然在一些镜头处理上过于猎奇，但是整部影片反映出来的教育意义还是可圈可点，不能因为一点小瑕疵就以偏概全，而且这部影片算是好莱坞难得一见连个裸露镜头都没有出现的作品了。要说凶杀场面太过暴力，好莱坞这么多影片，哪部影片没有凶杀？根本不能作为评判的标准。

内部投票还没有开始之前，新线电影公司就出动了许多人作为说客，在一些反对派的委员中暗中调节，如果这部电影被大多数委员认定要划入nc－17级，那也没什么好说的，paa协会向来以公正公平出名，让绝大多数人改变意见是不现实的。

但是如果卡在可上可下这个临界点，那就大有操作空间了。对于一些人来说，其实还是在举棋不定的边缘，这时候外界的一点点影响还是很容易决定他们最终选择的。新线电影公司为了让这部影片在北美有更多的观众看到，不惜施展了浑身解数，终于在最后的内部投票中，将《切肤之爱》顺利的降到了r级。

人脉关系的重要性在这件事上尽显无疑，不然结果充满了不确定性，对这部影片未来的票房也会产生极大的影响。

“还有半个小时就能到机场了，祝你这次东京之行一切顺利。”

格伦拍了拍乔治的肩膀，表情有些遗憾：“我就不能陪你过去了，听说日本的姑娘别有一番风味的……真是可惜了……”

乔治拨开了格伦的狗爪子：“你这家伙……我会叫詹姆斯多拍几张照片的，回来给你好好看看，记得到时候别把口水流到皮鞋上。”

格伦一脸猥琐的笑容，显然是开始幻想起了日本年轻女孩子大腿之类的玩意，乔治从兜里掏出一根烟点上，静静的闭上了眼睛。

这两个月来，他本来的计划是找一个地方好好度个假，放松一下最近的身心。无奈的是，他好像天生就一操劳命，安妮从新泽西来到洛杉矶后，天天缠着他，结果乔治带着这小女孩跑遍了几乎洛杉矶所有可以游玩的地方，就当是为上次的不绅士行为赔罪了。

这小女孩现在好像对修女不感兴趣了，反而开始对剧本产生了好奇心。这阵子安妮甚至仿造乔治的风格，创作出了一个幼稚的小故事。

故事讲述的是一个喜欢撒谎的美国男人，在一次国外旅行中与一个小国的公主相恋。但是这位小国公主还尚未成年，于是她让这名美国男人起了一个誓言，等到她17岁的那一年，要带着世界上最美丽的玻璃鞋来向她求婚。

但是这个美国男人失约了，6年后约定的那一天，这位公主在他们相识的地点苦苦等待了一整天，却依然没有发现这个让她魂牵梦绕的男人的身影。

当时乔治看到这，心里差点没大笑出来，这是什么三流剧本。男主人公的设定首先就很模糊，喜欢撒谎是什么意思？连个前文铺垫都没有，鬼知道这家伙是怎么撒谎骗人的。后来跟小国公主相恋更是扯淡，不说身份差距，那些小国公主是随便就能碰到的吗？连未成年人这家伙也敢碰，这已经算是诱拐犯罪了吧……

后来的剧情急转直下，小国的公主被愤怒填充了内心，开始了报复行动。她身披黑色斗篷，手下跟随了四大女军官，人称夜色四玫瑰，专门在世界各地寻找负心汉，把他们抓起来后囚禁在各种机关陷阱中，给予各种桃色诱惑或者金钱贿赂，只要这些人有所动摇，立刻就会被处于极刑。只有通过考验者，才能最终活下命来。

这不是模仿《电锯惊魂》吗？乔治非常无语，敢情安妮这小姑娘悟性还真高，随便拿来一部电影都能现学现卖。

小国的公主终于抓到了那个曾经让她黯然神伤的负心男人，此时这个美国男人已经是一个好莱坞电影界颇有名气的导演了……

乔治看到这里，扭头对着安妮问道：“请问……为什么这家伙会成为一个导演……”

安妮只是冷笑一声：“喜欢用视觉来欺骗观众，然后从可怜的民众兜里掏走每一张钞票，你觉得导演跟骗子有区别吗？”

这扯不上边吧……乔治脸上抽搐了一下，接着往下看这部剧本。

虽然这位小国公主依然爱着这个男人，但是她依旧遵循了自己的做法，将这个男人秘密关押到了机关之中，如果这个男人不能通过考验，那么这将是他们最后的一次见面。

让人失望的是，这位爱撒谎的男人在真心话大考验中（乔治：“真心话大考验是什么玩意……”）败下阵来，在小国公主不忍的目光中，男人被万箭穿心而死，临死之前，他望着公主的目光充满了歉意和柔情。

“安……妮（乔治：“安妮？”），对不起，其实……我一直都……在爱着你……只不过……我……认为……我没有……那个资格……所以……我……才不肯……去见你……原谅……我。”

“乔治！”（乔治：“……”）望着曾经的爱人闭上双眼，公主终于爆发出了内心的情感，痛苦流涕起来，现在她才明白，原来是自己错怪了这个男人。

乔治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望着得意的安妮半天才开了口：“这两个主人公的名字是什么意思……还有，这人就这么死了？”

安妮瞟了乔治一眼：“后面还有呢，只不过是两个随意起的名字罢了，有什么好在意的。”

当然很在意……乔治心里有些惴惴不安，这小女孩脑子里塞的都是些什么古怪的东西，这剧情也真是狗血到家了。

男人没有死（乔治快哭了：“万箭穿心都没死？”），经过一段时间的疗养后重新恢复了健康，公主也终于放下了过去的仇恨，两人在太平洋上买下了一座小岛，从此以后过上了快乐幸福的生活……

乔治捧着这部剧本，内心的激荡久久不能平息，姑且不说在太平洋上买个小岛这件事科学不科学，这故事本来就毫无逻辑可言。但是安妮能随便的把《电锯惊魂》跟《切肤之爱》这两部电影给糅合进一个三流爱情故事里，对于一个十岁的小女孩来说，也算是难得了。

他现在还记得安妮当时听到自己的表扬后欢呼雀跃的模样，看来这个小女孩已经开始不信上帝了……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安妮在洛杉矶带了将近一个月才依依不舍的走了，这回乔治没有失约，把她送上了前往新泽西的飞机，还第一次跟安妮的父亲打了个照面，这位态度和蔼的中年人知道自己的女儿很喜欢缠着乔治，还特意跟他道了歉。乔治当然是摇头否认了，说句实话，这一个月来过的还真是挺开心的，虽然精神上好像更疲惫了……

送走安妮后，就是paa分级的事情让他忙得焦头烂额，不知不觉中，就到了十月份下旬，东京方面送来了机票，并承诺食宿方面全部由他们承担，这倒是免去了不少麻烦。作为一个在日本籍籍无名的美国导演，能得到这种待遇，还多亏了东宝在其中的周旋。

“乔治先生，我们等您半天了，飞机会在44分钟后起飞，我们马上进去吧。”

一下车，乔治就在机场门口碰到了此次会跟他同行的几个人，其中有詹姆斯，薇薇安，老马丁、杨乐还有几个剧组的工作人员，这次出行的阵容都是由乔治亲自挑选的，既然是由他来选择，肯定要选些熟悉顺眼的人才行。

乔治一行大概在七、八人左右，阵容不算太大，出门在外，多几个同行的人不是什么坏选择。

刚才那句非常有特色的话正是薇薇安说出的，能精确到44分钟这种事情，整个剧组也只有薇薇安有这种恶趣味了。

“一路顺风！”格伦拍了拍乔治的肩膀，没有再多说什么。

乔治也是笑着跟格伦拥抱了一下，转过头对着所有人一挥手：“走吧，时间快来不及了，赶不上飞机我们只能步行过去了。”

此次航班大概会飞上10个小时左右，乔治决定在飞机上好好睡一觉，昨天听说要出远门，他竟然有点失眠了……

这是一次难得的亚洲之行，对于所有人，都是一次全所未有的全新体验。

（今天就这一章，感谢几位书友提出的bug之处，关于前文一些使用美元的描写，我没有太过细究那个年代的消费状况。这两天我会把那些金额大幅度的缩小，力求真实一些。上次有位书友提过一次，我还以为大家没看出来呢，所以就偷懒了……结果一下子又有几个人指出来了，看来不改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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