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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导托着下巴,作出鉴赏杰作的姿态,认真端详着眼前这幅画。良久,他凝重地点了点头,掷地有声地吐出两个字:“好画!”
一旁的章依曼也点头:“杰作!”
章依曼和王导身后的几个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他们眼前的,是挂于火种】大厅、进门即可见的章依曼头像九宫格,据说在艺术圈内颇有名气。但在他们看来,这画只是用章依曼的照片改改色调,复制粘贴而已,实在看不出来什么艺术性。
仿佛听到了周遭人的吐槽,王导调整了一下嗓子,拿出评论家的腔调开口说话了。
“虽然这幅画是用小曼的照片丝网印刷出来的,技术上没什么难度,但它依然是一样艺术品!”王导的眼神愈发凝重,缓缓道:“当一名艺术家通过给一样物品命名,解除某样物品的其实际功效,并对其背景和含义赋予意义,改变物品被观看的角度,那么,这物品实际上就是一件艺术品了。而这副画就是艺术品。韩觉用这种复制、重复的艺术表现形式,来解构大行其道的消费主义。诠释了工业化大批量生产的背景下,社会在文化观、消费观方面的转型。所以,真正具有艺术性的是创作理念,而不是作品本身。”
周围一众随行员工无不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仿佛在短短的几分钟内,智力就得到了增长,鉴赏水平获得提高。不远处悄悄围过来的火种】职员们也是如此,但他们同时还有些羞愧——自家的镇司之物,竟然没有外人理解得透彻,真是无颜见人了!
“咦,这不是大叔刚才在电话里说过的么?”章依曼惊讶地看向王导。
“对啊。”王导也转头看着章依曼,面色如常道:“这说明我那时候有认真在听!”
章依曼了然地噢了一声,然后又满怀欣喜地看向眼前的画。什么现代艺术新形式,什么解构消费主义,她都不太懂,她只知道这幅画是韩觉为她创作的,而只要是韩觉给她的,她都喜欢,并且无条件判定是全世界最最好。
“那我们走吧。”王导见装比的台子不小心被章依曼砸了,只得轻咳几声,带领手下往公司内部走去,打算去取这幅画的原画文件,弄个复制品,好用于韩觉和章依曼的新综艺。
王导和章依曼在今天聚到一起,就是为了商量新综艺的事情。
章依曼昨天从欧洲回到了魔都,今天就把王导叫到了外面,兴致勃勃地说她趁着录《一路有你》的时候,在国外好几个国家视察了不少地方,其中挑了几个适合居住和录制的地点,供王导参考参考,“当地有旅游景点”、“但住的地方距离景点有段距离,所以不会有很有顾客找上来”、“适合居住”、“房子便宜”、“治安也好”、“将来小孩出生的话……”
王导听得头疼不已。心想也没听说两个人公开后从此退休啊,怎么就一副扎根在世外的样子了。
王导小心翼翼地问了章依曼明年的职业规划,章依曼仅回答了半句“要录新一季的《歌手》……”王导猛一拍掌,大喝一声“好”,便立马推翻了章依曼之前列出的所有国外拍摄点,“就算不考虑经费,到时候光是两地飞来飞去就得花多少时间啊!”并且还说,韩觉明年第一季度也要拍电视剧,飞来飞去肯定不方便。殚精竭虑,处处着想。
章依曼没有办法,只得把国外勘察来的地方暂且保留,以待将来两个人都有空的时候,再去度假。
跳过了拍摄地的商定,王导和章依曼接着聊到了新居的布置。章依曼说她家留有《时空恋旅人》画展里的那些画,除了一幅在火种】的公司,其他大多都在她家。都是很好的定情之物,她到时候愿意拿出来。
王导有些惊讶,旋即又有些释然。裴清如今在收藏界的影响力,与去年相比实在不可同日而语,韩觉的画作虽不专业,却也很有收藏的价值。一些有心人想入手他们俩在《时空恋旅人》时期的作品,然而至今不曾听闻那些作品被哪个人拥有。没想到都在章依曼家里。
对于新综艺《章老师的民宿小屋》来说,裴清的画虽然贵,但没有韩觉的画有意义,于是只要韩觉的画就好(而且就算被偷了也不至于太心疼)。王导对其中章依曼头像九宫格的画印象最深,希望借到这幅画,而章依曼说那幅画恰好在火种】。
王导当场打电话给韩觉,问能不能租借一阵子,摆在新综艺拍摄的屋子里。
韩觉笑说这幅画就是用丝网印刷出来的,不是画出来的,原作和复制品不会有什么差别,这作品里真正具有艺术性的是理念,而不是作品本身,所以公司那副原作拿不拿走都行。
王导听完之后也不再强求只借原作了,当即打算去火种】拿原画文件让节目组去印刷,顺便再看看能不能把《时空恋旅人》的幕后花絮一并讨来,比如韩觉作画、布展的过程。
至于章依曼为什么也跟来火种纯粹是因为王导知道自己贪得无厌,但偏偏又割舍不下素材,很怕被凶名在外的夏原痛骂一顿,只好拉来章依曼壮壮胆子。
“你们夏监制在哪?”章依曼叫住一个职员,询问。
王导悄悄挪着步子,无声地躲在章依曼身后。就像一只河马试图躲在电线杆后面。
职员满面春风地看看章依曼,再疑惑地看看王导,回答夏监制人不在公司。
王导瞬间开心起来,背也直了,腿脚也利索了,跳出来迅速说明来意。
职员只是小小的职员,做不了主,于是告诉章依曼去会议室找找,应该就能找到可以做主的人,“贾老板现在应该在会议室,副总经理应该就在贾老板边上。”
章依曼明白了,然后带着不太明白火种】公司权力构架的王导往会议室走去。
走在贴有作品海报的长廊里,王导放慢了步伐。他工作的地方——电视台里,也有这么一面墙。在那面墙上,只有一张海报写有他的名字。如果顺利的话,明年还会有一张海报可以贴上。
“那个民宿的节目,到时候就我和大叔两个人?”章依曼问王导。
“当然不是,”王导说,“到时候会给你们派发服务员,也是艺人。”
“啊……”章依曼不小心啊了一声。
正满心期待章依曼感激你真是太体谅我们啦!】的王导,立马追问:“嗯?!你这是失望还是……?”
章依曼见自己被逮个正着,索性大大方方地叹了一口气,说:“唉~我以为随随便便应付完顾客之后,就可以是二人世界了哩……”
王导黑着脸往身后看了看,十分遗憾今天是私人活动,秦姐没有跟来。
“没有服务员可不行啊。”王导给章依曼解释:“万一你《歌手》那边或者韩觉电视剧那边有点什么事要你们过去,有服务员在,剩下的那个就不至于手忙脚乱,有事离开的那个可以安安心心地离开。”
章依曼失望归失望,却不刁蛮任性。但她转念一想,有服务员也好啊。等经营民宿的时候,可以把工作都交给服务员去干,她和韩觉只要好好地在二人世界过日子就行了。章依曼隐藏住心底的笑容,满脸不甘地对王导妥协道:“好吧好吧,你说得也对,到时候人手不够,怠慢了顾客就不好了。”
“对嘛!”王导松了一口气。
“那服务员要么不请,要请就请两个好了,万一我和大叔同时出门,两个服务员就刚刚好。”
“哎,有道理!”
章依曼快步往前走了几步,好遮住脸上计谋得逞了的笑容。
“服务员的人选有哪些?”章依曼问。
王导回答:“还没定好。”
章依曼想了想,然后停下脚步,一脸认真地跟王导说:“提前说好,千万千万不要把翁楠希排进来。”
王导连忙表示自己智商在线,“我又不傻!”
三角关系的修罗场或许能吸引一大批好事的观众来观看,但生活毕竟不是三流电影,他王导也不是三流编剧。他知道这个新节目到底是依托谁才立项的,他不能拎不清主次。章依曼和韩觉看起来脾气确实好,从来不耍大牌,但节目组如果偷偷把翁楠希请来,那么他就算和韩觉章依曼关系再怎么好,今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了。
王导强调服务员的人选挑选好之后,绝对会给关溢和秦姐进行最后的把关。章依曼这才点头,继续往前走。
她也不是因为害怕翁楠希才这般严防死守,这样做,无非是对有些可能的波折,能避免就尽量避免,不引入变量。
什么现任的大度,什么胜利者的优雅,章依曼统统懒得展示。跟韩觉相处久了,她也开始习惯于将不安因素提前扼杀于摇篮。所以,如果可以的话,她甚至希望翁楠希永远不要打扰她和韩觉的世界。
虽然事实上这很难。因为只要她章依曼、翁楠希和韩觉三个人一直在圈子里活跃,他们之间的爱恨就永远会被群众津津乐道。
比如翁楠希在《跨界歌手》翻唱了《如果这都不算爱》,比如翁楠希高质量的爱情取决于数量而不取决于时长】的言论,存在感极强。章依曼作为韩觉的现任女友,也难免被问及与翁楠希有关的问题,或者被人拎出来进行比较。
这些事烦归烦,实际上章依曼不怎么担忧。这份安定感,不只是因为她单方面对这份感情有信心,还因为韩觉对她的在意,她也全看在眼里。章依曼感觉自己是幸运的,所以,能拥有拥有这么好的一个人的爱,承担一点相应的小麻烦也是应该的。
“前面那个,是贾老板和副总经理?”王导远远地看到了贾伦斯,小声问着章依曼。
他们穿过了长廊,章依曼远远就看到一个鞋拔子脸外国青年被贾伦斯揽着肩膀站在会议室门外,神神秘秘,似乎在密谋着什么。鞋拔子脸显然不是副总经理,因为看到他章依曼之后,先是一脸错愕,然后全身都振奋起来,高喊着“老板娘来了!”,然后跑进会议室。
鞋拔子脸是用带口音的华夏语喊“老板酿”,章依曼能够听懂,于是顿时豪气起来,瞬间明白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只要拉拢一切韩觉身边的人,什么翁楠希,什么姜绮,呵呵,简直手到擒来,只手可灭。
鞋拔子脸跑进会议室乱喊一阵之后,很快就带出了好几个外国人。他们兴奋地扒在门框边上,有男有女,既不敢出来,又舍不得进去。叽里咕噜说着英语,表情死而无憾。当然,跑出来的不止这些美利坚人,一些《黑镜》的剧组人员也是第一次见到章依曼本人,他们的心情并不比美利坚朋友来得平静。
章依曼看着源源不断跑出来的人,有些惊讶于其中的含美量,不知这些人是剧组的人,还是贾伦斯的亲戚。直到她看到一个牵着小孩的金发美人,才肯确定这些人要么是职员,要么是来谈业务的。
“他们是我的门徒!”贾伦斯用华夏语给章依曼介绍着这些人。
但所有人无动于衷。
杰克走到章依曼边上,说这些美利坚人是公司刚签约的新人导演,准备培养起来。他们早上刚到华夏,这会儿正准备去吃午饭。
章依曼了然地点了点头,主动跟大家打招呼:“你们好呀。”
华夏人齐声回答:“章老师好!”
美利坚人则不约而同地说:“很好,谢谢,你呢?”
虽然大家说的都是华夏语,但一句话就区分开了国籍。
章依曼笑了起来。她早就从韩觉那里听说过在美利坚,华夏语课本变来变去,但无论怎么变,打招呼的内容始终是全国统一全国通用几十年不变的。
章依曼的笑容提醒了对面。当下就有几个人对这问候套路惭愧不已,想起杰克和詹妮弗辅导员的教诲,马上因地制宜地问:“吃了么?”
章依曼笑眼盈盈地回答:“还没有。你们呢?”
有人大声回答“吃过了”,有人回答“正准备去吃”,还问章依曼要不要一起去吃一点。这次的问答就正常了很多。
章依曼觉得恰好她也没吃午饭,就想着一块儿吃点,她来请客。
结果她这边话音刚落,对面那群美利坚人瞬间哄】的一声炸开,举着手争先恐后地说自己要请客,有些人还激烈地吵了起来,甚至还有即将演变到大打出手的地步。还有几个机灵的,趁乱向章依曼递去了香烟。贾伦斯在一旁对大家露出了赞许的目光,觉得华夏风土人情课】没有白教。杰克和詹妮弗则老鹰捉小鸡一样,安顿好这个又去捉住那个。
现场一片混乱,王导和章依曼拿着香烟面面相觑,几欲逃跑。章依曼好不容易搞明白了状况,控制住了场面,解释请客这东西“不是越争才越显得诚意”,“我也不抽烟”,走廊这才安静下来。
王导被副总经理带去资料库翻找资料,章依曼则留在了会议室,午餐时间到来之前跟大家聊聊,顺便赶走贾伦斯,矫正大家对于华夏礼节的错误观念。
章依曼虽然没在美利坚活动,会说几句塑料味的英语,但这丝毫不影响她在美利坚人心中的地位。这其中有她自身人气和实力的影响,其次也有身为韩觉女朋友的曝光率加成,最后导致章依曼在美利坚其实人气也很高,也属于明星中的明星】。因此大家的交谈欲很强烈,对着章依曼问着问那。华夏语流利的几个人负责提问,以及充当其他不会华夏语的人的翻译。
而章依曼没有向对待记者那样严防死守,回答也都诚恳。
尽管在场的有些人并不是章依曼的粉丝,但是,当章依曼就坐于面前两三米处的时候,没有人能够不成为章依曼的粉丝。无论男女,没有人。
章依曼感觉那个叫妮可的女人在看她时,眼神偶尔会带有一丝怜悯,以及眼睁睁看着某件事发生的不忍。章依曼回想了一下这人为什么会这样。
刚才妮可问她:你怎么看待婚姻?】而她想也没想地回答:很期待啊!】然后妮可就开始持续地用这种眼神看着她。
章依曼拒绝了鞋拔子脸的电影女主角邀请之后,看了看妮可和她身旁的小男孩,然后问妮可:“你结婚多久了呢?”
妮可摸了摸孩子的头发,回答:“九年。永远停在了九年。”
妮可说完之后,会议室里的大伙儿都陷入了沉默,像是进行沉重的哀悼,仿佛“死者为大”,出声是对妮可的某种不敬举动。因为在他们那个国家,离婚且带有一个孩子,等于在婚配市场死亡,同时宣告自己是个失败品。
妮可看到过太多这样的场景了,但她的眼睛直直地看着章依曼,端详着章依曼的一切表情。不屑?悲伤?同情?担忧?害怕?
然而都没有。
章依曼没有笑也没有哭,她只是点了点头,面色如常,似乎不认为离婚是多么一件可怕的事情。
妮可有些好奇了,问章依曼:“你期待结婚,那你有想过离婚吗?”
“想过啊。”章依曼的回答令人意外:“很早就想过了。因为大叔说过,到时候我们就算结婚了,每天也要为了获得彼此的尊重和爱意而努力。如果什么时候失去了对对方的爱或者尊重,那大概就是离婚的时候到了。”
妮可和众人都有些惊讶。不知道是对其中男女平等、相敬如宾的婚姻观感到惊讶,还是对这两人直爽的离婚预告而惊讶,毕竟有些明星为了不影响印象和利益,就算没了感情也会维护婚姻关系。
“我和他是悲观主义者。”章依曼笑着说:“悲观主义者是穿着救生衣上船的人。”
妮可一瞬间感觉自己近三十年的人生经验,有些不适合套在章依曼和韩觉的关系上了。
“不过我对韩先生的说法,有一点不同的意见。”章依曼说。
妮可心想这才对嘛,韩觉那套说法对恋人的要求有些高了。高在灵魂的契合度。
“你不同意么?”众人问章依曼。
“不是不同意,”章依曼摇摇头:“我是觉得,他说的那些要求,不仅是结婚的时候要这么做,恋爱时也应该这么做。”
章依曼感觉现在的日子其实和结婚后也没有什么区别,因为她现在每天也在爱他和尊重他。
章依曼想着韩觉,心思就飘到了明天,开始期待明天的见面。
因为明天是韩觉的生日,而他们自恋爱公开后终于可以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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