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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顾怀把东西扔给何七少,本只想问对方能不能从绣帕中找到什么线索,却没想到,竟有意外之喜。
何七少的神思有点恍惚。
今天晚上,他遭受的打击实在太多。先在数百具尸首上发现本门绝学的痕迹,又在与黑衣人的战斗中辨出对方的真实身份,现在……
短暂的惊愕后,何七少反而镇定了下来。
他不认为自己能骗过叶顾怀,最好的办法就是老实交代,便道:“这个王仁,我或许认识。”
叶顾怀见状,心里立刻有了底:“哦,你亲近的人。”
果然瞒不过啊!
何七少心中复杂难言,却诡异地卸下了最后一丝负担:“家父一向认为,金银珠宝是天底下最好的东西,所以,我们家兄弟的名字,依次是何金生、何银生、何珠生,何宝生。”
叶顾怀立刻听懂了何七少的弦外之音:“王仁……王、人、二……拆分合并后,就是‘金’字,难怪你一看就知道。”
他思维之敏捷,联想之迅速,乃是何七少平生仅见。
何七少毫不怀疑,就算没有自己,叶顾怀也能查出“王仁”的身份,顶多浪费一些时间罢了,故他苦笑道:“也只是无意中知晓罢了。”
他不好意思说,大哥安置外室的时候,就是用“王仁”之名置的产业。大嫂知道后,全家闹得鸡飞狗跳,就连远在茅阳剑派的他都有所耳闻。
正因为如此,看见“王仁”之名,哪怕同名同姓者犹如过江之鲫,他第一反应却是自己的大哥。
却没有证据。
但有没有证据其实并不重要。因为何七少和叶顾怀都知道,这个“王仁”极有可能就是何金生,原因有三:
一,王家财物极多,要快速搬走,需要足够多的人手才行。李仲远押镖多年,经验丰富,不可能周边藏几十数百人都发现不了,就算有密道也一样。想要安插人,最好以合理身份出现,光明正大在李仲远面前晃,让他灯下黑。如此一想,何家那负责洒水的近百壮丁,岂不就是最方便,也最不容易让人怀疑的搬运工?
其二,茶棚里的那条密道,要么是最新修建,专门为此次事件准备的;要么是几十年、甚至数百年前就有,只是最近维护了一番,又重新使用。
无论哪种做法,动静都不算小,为什么负责维护馆驿的何家半点风声都没收到呢?可见,不是何家出了位高权重,足以掩盖重要消息的内鬼,就是何家本身也是帮凶。
其三,馆驿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差不多就被烧光了,可见火势汹汹,一般火折子可造不成这种动静。
但要四下布置,一般人倒也罢了,李仲远、王永荣等人可不是省油的灯,不会轻易被迷香放倒。所以,就算这帮人要用油、点火,也需要个合适的契机。最好能用一个合理的借口掩人耳目,争取时间,打扬威镖局一个措手不及。
正巧,为了找叶顾怀,王家搬了油桶出来,布匹浸透油脂,制作上百火把发给何家仆役。名正言顺,谁都不会觉得不对。
要是这些火把没有用来照明,而是从四面八方向馆驿扔去呢?
何七少记得很清楚,当时在房间里的时候,刘长老坚决反对分出部分镖师和部曲去找叶顾怀,给出的理由是,如果这时候有人偷袭,王家车队就不妙了。王寿出于自保优先的考虑,才打上何家仆役的主意。
如果这一切是早就安排好的呢?刘长老、二师兄和大哥设了一个套,早早就等着王家人往里钻呢?
甚至……
何七少浑身冰凉。
他虽然在家的时间不长,也知家中老父虽年过半百,却仍旧牢牢把持大权,说一不二。
大哥的行为,究竟是不堪父亲压迫,在外头另起炉灶,图谋不轨,还是得到了父亲的授意?
正当何七少胡思乱想,越想脸色越差之际,就听见叶顾怀问:“对了,你家的排行是男女混算,还是分开算?”
“自是分开。”何七少随口回答。
等他反应过来,发现自己说了什么,顿时黑了脸,祈祷叶顾怀别再问下去。
奈何天不从人愿,就见叶顾怀兴致勃勃地追问:“这么说,‘金银珠宝’后面,应该还有半句?”
何七少不想说话。
对方明明已经猜到他的名字很难听,还要刨根问底……
知道自己不给出回答,叶顾怀估计不会放弃,何七少垂头丧气地说:“铜钱玛瑙。”
叶顾怀的脸色突然变得非常古怪,如果要仔细形容,就是特别想笑,却又强忍着,声音都有点打颤:“你行第七,岂不是叫——”
何七少一脸悲愤,无力地说:“没错,我大名叫做何玛生。”
按理说,这名字本来也没什么,但坏就坏在几年前,晋国与蜀国签订盟约时,蜀王送了两只形貌古怪的异兽给晋王玩赏。
那异兽外貌粗苯憨厚,力大无穷,性情却十分温顺。因为喜欢在河中生活,便叫“河马”。
自打“河马”这种异兽之名传遍天下的那一刻,何七少的噩梦就开始了。
这就是为什么,明明“七少”听上去羞耻极了,他还要马仔们这样喊的原因,实在是本名太惨不忍睹,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
叶顾怀忍笑忍得非常辛苦,就差没打跌了
这其中还有个何七少不知道的典故——当地人本称河马为“水兕”,但他们帮会的一位妹子见到后,惊讶地说:“兕不是犀牛的古称吗?但这货是河马啊!”
由于那位小姐姐在蜀国地位很高,受人尊崇,听见她这样喊,老百姓纷纷表示“河马”十分简单好记,通俗易懂。虽然这玩意不怎么像马,但您说是马,那就肯定是马。
河马之名,由此传开,却坑了千里之外的何七少满脸血。
为防止自己笑出声,叶顾怀连忙转移话题:“你父亲很喜欢玛瑙?还是说,纯粹为了押韵?”
“倒也不是。”何七少心如死灰,木然回答,“听说我出生时,恰好遇上盗匪打劫,混乱之中,一位贵人和家母都动了胎气,性命垂危。幸好当时家父随身带着一根老山参,才化解了危难,保住四条性命。”
“出于对家父的感谢,贵人赠了家母一支玛瑙簪,家父便给我起了这么个名字。”
说到这里,他的神色又黯然了下去。
他们家兄弟虽多,真正与他一母同胞的,也只有大哥。偏偏大哥乃至父亲,都可能在这件事上扮演者不光彩的角色。
这令他无所适从。
“你也不要太伤心。”叶顾怀拍了拍何七少的肩膀,安慰道,“换种角度想,磨难其实是一种砥砺,比如你出生的时候,遭了那么多罪。但或许是托了那根老山参的福,你成了何家唯一一个根骨出色,适合习武的人,天生就比他们多一种选择,不是吗?”
何七少心中闪过一丝疑惑。
他总觉得叶顾怀这句话意味深长,但细细品味,又只是纯粹的安慰,并无不妥之处,就没再深究,转而问起最关心的事:“找到他们的据点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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