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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玉廷眼前黑影闪过,随即手中一空。
一切发生得太快,饶是他武功不错,也没看清抢绣球之人的去向,只觉得那黑影极瘦小,似乎是个孩子。
他立时额上便沁出了汗珠,刀锋般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秦主恩身上。
四目相对,秦主恩不急不躁,冲他挑眉一笑,随即陡然变色,抬手一扬,喊了声,“看暗器!”
方玉廷只觉一股劲风直奔面门,来不及多想,当即使了个鹞子翻身凌空跃起,躲过来袭。
与此同时,秦主恩这厢却丝毫未作迟疑,飞身一纵,直奔广合戏楼,几跃来到严恬面前,飘然落下。
只是未待他站稳,便见一道红光闪现,似流星闪电,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直奔秦主恩飞来。秦主恩面不改色,伸手一把将那红光揽入怀中。竟是刚刚被人夺去的绣球!
场鸦顿时雀无声。
一切发生得太快。四周看热闹的百姓尚未反应过来。
趴在网下的梁鸣闻到现在也没能挣开身上的乞丐。
方玉廷待看清那暗器不过是秦主恩的扇子时,为时已晚。
暖风金辉,一个清朗少年眉眼弯弯,双手将绣球捧到了严恬面前,一切尘埃落定。
“那个……咳……”与严恬四目相对,秦主恩忽然就不好意思来。他一边以拳抵唇清了清嗓子,一边偷眼看她,脸上的笑怎么看怎么带有几分预语还休的……呃……小娇羞?!
严恬抬起水汪汪的杏眼,粉面桃花,浅笑含羞,冲秦主恩温婉一笑……
秦主恩的那份小娇羞瞬间便冻在了脸上,理智迅速回笼:我去?我去!您老……您老别这么笑呀!洒家,洒家好害怕!
让洛州府方圆百里闻风丧胆……啊呸,交口称赞的“花颜判”,对自己笑得一脸温良贤淑?
温良?贤淑?完!自己要凉……
“秦公子可听清我刚刚所言?”果然,严恬疏而有礼地袖着手,并不去接那绣球。一改往日的怄气斗嘴,看向秦主恩的目光颇有几分复杂。
“接绣球者无论今后有无子嗣,永不纳妾。若是不能承诺,还望公子……”
严恬本想说:还望公子归还绣球,严恬婚姻不成,自此出家。然后小珠拿回绣球,静和师太上场。
可谁知,她话未说完,却被人开口截断:“秦主恩,你既然作难,不如将绣球让给方某!”
话音未落,方廷玉已飞身跃上楼来同秦主恩并立一处,拱手向严氏父女施礼道:“纳妾一事方某刚刚已做承诺,且可就地立誓,‘以后若有违背,万劫不复!’
“秦主恩你既为难,不如让出绣球!且……那使诡计诈术以多欺少之人,品行着实堪忧!即便承诺……”
方廷玉说着看向秦主恩冷笑一声不再言语,其意却不言而喻。。
“嘿!”秦主恩转头看他,眼中腾起两把熊熊怒火,搞不好能自焚。
当着爷的面撬墙角!你当爷是死人吗?!
“学生,学生也可立誓!秦公子不如,不如将绣球,让给在下……”梁鸣闻趁机也从网上的破洞钻出,望着楼上两个剑拔弩张的活阎王,强仗了仗胆子,哆哆嗦嗦地也来凑上一脚。
这一个两个的,都活腻歪了?!小白脸子果真没什么好心眼子!
秦主恩眯起杀气腾腾的桃花眼,果断忽略掉自己那张溜光水滑的白嫩小脸儿。
他冷笑一声,刚要开口,却忽听马铃声急促,由远及近奔来一骑。马上那人扬着尖细的嗓音冲楼上高声喊道:“太后懿旨!赐严姑娘玉如意四柄!”
在场的平头百姓倒还罢了,可那但凡有点家世的,此刻一听,皆大惊失色。
皇帝欲聘娶臣女为妃,正式下旨前会先请太后赐如意四柄以作信物,也意在暗示其他世族子弟:此女皇家有意聘娶,勿生他念,另寻佳偶。而那四柄玉如意则会在大婚时被置于喜床四角,以作“压床”。
此时严文宽顿觉天旋地转,转头去看女儿。难道终晚了一步?
楼下严愉扶额,只觉得心力憔悴。嗯,真不错!大外甥,小舅子,那个姓方的也沾着皇亲。这一家子至亲骨肉!热热闹闹正好凑成一桌奢华的皇家麻将!
而楼上的秦主恩此刻双眸一暗,深不见底的黑瞳中正孕酿着一场风暴。他缓缓牵起嘴角,露出个想吃人的笑来……
……
半年前,腊月初一,京西帽儿胡同。
一大早,礼部肖侍郎家的大小姐肖秋芳便咐吩丫鬟婆子将绣楼的窗户敞开透气。
昨儿下了一夜的雪,此刻撤了早膳,正可赏雪品茗,极为风雅。
丫鬟捧来红梅茶,肖大小姐披着厚厚的白狐斗篷凭窗而坐。脚下烧着热热的炭盆,外面银装素裹琉璃世界,果真赏心悦目分外惬意。
肖秋芳翘起白生生的兰花指,婷婷袅袅端起那杯用沉年雪水泡着今年梅瓣的香茶,心里思量着自己此时这样子分明可以入画。
这景!这人!雪景平常,可人物出色。不如一会儿去求了祖母寻个画师来给自己画像。
正想着,不经意间一抬眼睛,正望见自家院墙外的那栋小楼。不过只隔着个不大的花园,对面楼上的情形一览无余。
肖大小姐陡然瞪大了眼睛,含在嘴里的茶“噗”地就喷出来,溅了自己一身。原本松松蓬蓬的白狐狸毛被淋了这口香茶,顿时就像斗败公鸡身上的细羽粘在一起,灰头土脸地塌了下来。
哟,这是怎么了?满屋的丫鬟婆子不明所以。大小姐可是最注意言行举止的,平时笑不露齿,语莫掀唇,别说喷茶了,饭都恨不得能一粒一粒地吃。今儿怎么竟如此失态?
丫鬟婆子们不敢怠慢,忙要上前收拾,谁知他们家大小姐却陡然“嗷”地一嗓子嚎了起来。这一声石破天惊,震得外面寻食的麻雀扑棱棱惊飞一片。
众丫鬟婆子吓了一跳,立时“呼啦啦”围了过来,七嘴八舌一迭声问道:
“小姐怎么了?”
“小姐,可是有哪儿不舒服?”
“小姐?”
“小姐……”
肖秋芳并不理会她们,只把眼睛瞪得像两个嵌了龙眼核的剥皮鸡蛋,哆哆嗦嗦地抬起手,指向窗外,浑身抖得如同秋风中的枯叶,却只干张着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丫鬟婆子们忙顺着那手指的方向一齐望向窗外。
哎哟喂!满天神佛!这天杀的!对面那户民宅的小楼上此刻分明凭窗立着个几乎裸体的和尚。说是几乎,因为好在他还穿了条极短的亵裤。
那和尚这时正呲着一口大牙对着肖家大小姐浪笑,满脸快一尺长的络腮胡随风摇曳,皑皑白雪反射的光芒映在那锃光瓦亮的大秃瓢上更是分外耀眼!
一见对面窗前忽地又聚来一群女人,和尚似乎更加满意了,猛然举起双臂,妖娆地抖了抖浑身的腱子肉,款摆腰肢,原地扭着屁股跳起不知所谓的舞来。
肖家绣楼上的女人们顿时鸦雀无声,一个个皆似被掐住脖子的母鸡,嗓子眼儿“咕噜咕噜”却就是发不出声音,大大小小数双眼睛愕然瞪着对面,惊恐地看着那个神经病起舞。
不过也只是一息,随即这群女人便一起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尖叫声,穿云裂石直冲云霄,震得房上的雪扑簌簌直往下掉。
“抓住他!”
不知哪个婆子喊了一句。立时得了一片响应附和。
“抓住那个登徒子!”
“该死的花和尚!”
“打他!”
……
女人们一边嚷嚷着一边冲下楼去,然忘了她们家那位几欲昏厥的大小姐。有的抓着个趁手的扫帚就往外冲。有的一边抄家伙一边去叫家丁院公。
不出片刻就聚集了二十多个下人,男男女女,一众人等,气势汹汹地直冲进对面的小楼。
可谁知,一进那户人家却发现早已人去楼空。原来那和尚一见情势不妙,立即兜头盖脸抱着衣服脚底摸油地跑了。
可事情已经闹了起来,整条街都出来看热闹。礼部侍郎家的千金小姐被个花和尚给调戏了,这还得了!
自有那正义之士自发地加入寻人队伍一起去找这登徒子算账,誓要胖揍他一顿。
有的看肖家人要去报官,忙跟上前去自荐充当证人,以证明这户房主确实是个和尚,只是平时住在庙里,并不常常回来。
一时间帽儿胡同前的这条大街上闹轰轰像开了锅一样。
而此时临街一家酒楼的雅间儿内,刚刚的那个花和尚却正避着身子躲在窗后看着街上的乱象。
他挑唇微微一笑,伸手扯下扣在脑袋上的那块用猪皮做的秃头壳子。随后转头去问身后一个穿着绸衫但满脸寒酸相的中年男人:“已经派人引他们去庙里了?”
“是,爷!估计一会儿就能找到。”
“行吧!到晚上差不多就有回信了。”那假和尚边说边坐回桌边对着镜子去卸他那一脸的大胡子。
铜镜中立时映出一双水光潋滟勾人摄魄的桃花眼来。随着那一尺长的络腮胡子纷纷掉落,露出了镜中人原本的……呃,满脸青嘘嘘的胡子渣。
旁边另一个穿得斯斯文文的青年,看着镜子里的人影忍不住嘬了嘬牙花子。都是一脸邋遢相,他实在想不明白这胡子粘和不粘有什么区别。
而桌子对面坐着的“小孩儿”却不管这些。此时正捧着个比脸还大的猪肘子“呼哧呼哧”啃得忘我又欢畅,手边放着一串长长短短形状各异的万能钥匙,在阳光下闪闪泛着贼光。
这假和尚正是丐帮九袋长老,漕帮青竹堂堂主,青红会京城分舵主,京城第一大混混,秦主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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