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人篇其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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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晓看着那躺姿，那盖得舒适的被毯，那一桌吃完的零食包装，那嘴角的碎屑与油光，不置可否：「老师不当了？」

「呵！」男子往被子里缩了缩，「谁跟你一样从生到Si都做同一行。」

祝晓没有随之起舞，早习惯这人说话的调X。眼前的男子名为度笙情，与他同届，地藏科榜首毕业，原本要在Y府做辩护与感化教育，却在第一个案件遭逢重大事故，自此不再接触亡灵，在学院当专任教授。

祝晓没怎麽信度笙情会辞职，毕竟度笙情的目标一直很明确，人家可是从经典到相关期刊论文，全都倒背如流，审判纪录当休闲娱乐狂看猛读，在学期间唯一识破教授错误并与其辩论胜出，创造满分毕业传说的男人——若非是极致的热情，怎可做到这地步，这家伙AiSi地藏科了，只是心中那道坎不是说跨就能跨。

「那你毕竟离开过，不是从生到Si，该回归本行了？」

「劝什麽劝？当谁都和你一样勇猛？」度笙情满脸不以为意，「发生这样那样的事还能继续做贵人——呸呸呸，我可没在夸你啊，是在讽刺你自nVe！」

祝晓莞尔，度笙情是少数从过去到现在，待他态度一致的友人，脾气倔得要Si，骂就是骂，夸也是骂，关心还是骂。除了不再cHa足Y间，还真没见过他对什麽服软。

他们都不是会主动联系朋友的X格，对彼此的关注却没断过，这样偶遇，感觉挺好，且度笙情的好斗程度，理智如祝晓都会禁不住降低智商，在无伤大雅的前提下，拌拌小嘴互损互害，很是舒压。

不晓得下次碰面是何时，也没准见不着了，祝晓难得想再多言两句，然正要开口，就听见一道愉悦中带着逗弄的话语自後方传来：

「小——笙——笙——我——来——找、你、罗！」

一名浑身黑衣的男子推门而入，他的发丝微长，浏海不羁地散在额前，颈後扎了个小马尾，身後是一杆亮晃晃的金sE三叉。他笔直向着柜台，态度却是在参观似地走马看花，可观察眼底，又不见热情。

腰侧系着的牛面具与腿侧的皮甲碰得喀喀作响，在距柜台两步远的地方停下，男子弯起狐狸似的眼，深黑的发丝与衣着将那本就偏白的肌肤衬得苍冷，他似笑非笑地向祝晓行了个礼。

「您好，下官时玖，来找度笙情师尊回班授课。」

语气倒是切得自然，他方才分明还嚷着度笙情的小名，也没瞥一眼祝晓，此刻就能装模作样，毕恭毕敬地改口打起招呼来。

从装束判断，此人应是Y府鬼差，与他们属不同门路，通常不会到天界来才是，怎又在天界听度笙情的课？祝晓瞥了眼柜内，却见方才懒在椅子上的家伙，此刻缩到桌底，直对着自己摇头，瞪着眼疯狂暗示：让、他、滚！

这就有趣了。度笙情不再到Y府，却与鬼差有联系，且关系……目前是看不出吉凶，但情况似乎没有想像中那麽Si。祝晓的指尖在柜台边缘敲呀敲，思量一番利弊得失，回头对着时玖悠悠开口：

「那你得找个人替柜台的位置。」

这厅前是有人来来去去，可真的驻足於此的就他们三人，时玖瞬间就有所意会，佯装醒悟地拍手一叫，自兜里掏了枚肥美的仙桃，与铜钱、碎银几两，高高兴兴摆到桌上：「您意下如何？」

悟X颇高。祝晓看着陈列在桌上的「俸禄」颔首：「成交。」

代班瞬间就找好了，时玖上一秒还笑得有礼，这一刻就换副面孔，冲着柜台就是一抹邪魅，他抄起背後的三叉在手里转玩几圈，旋即毫无预警跨步向前，猎鱼似地往柜底一戳！

「C！」

底下传出哀鸣，度笙情还盘算等对方绕进内里来时藉机逃跑，锐利的尖刺就准确地穿过他背上的衣料与被褥，无伤半分，惊吓感却十足。这下被逮个正着，时玖收劲一挑，渔获出水，连人带被扛到肩上。

「放我下来！」

悬挂着的度笙情对着空气拳打脚踢，时玖却是无感，耸耸肩，一派轻松地往外走。

「您按时来教课就没有这出了。」

「为师为何旷工你心底没点数？」

「没办法，最近引魂接到太多投诉，上司让我来听课，学学如何嘴甜如糖，口吐芬芳。」

「N1TaMa都来修我几堂课了，还没学会！」

「没事，我说修的是您的课，他们一致表示理解。」

「我质疑的你！乾他们P事——C啊！祝晓你这叛徒！」

大门开合，朦胧了度笙情的最後的尖声控诉。目送两人离去，祝晓坐进柜台，正yu收拾桌面，却感到一阵目眩。

x口彷佛由内而外被穿出一针地微刺，T内的灵力在刹那间凝滞，紧接着逆流无章，向外溢散，随之而来的是被贯穿似的剧痛，他疼得闷哼了声，无可自抑地向前倾倒，度笙情留下的包装垃圾，啪嗒撒了一地。

祝晓勉强支起身子，袖上沾上碎屑也无暇去管，他靠上椅背，双手Si抓握把，阖上眼强忍疼痛，深x1徐吐，运气收束，将意志摆在T内每一分毫的流动。

每分每秒都被拉得漫长，磨人的抗争持续一段时间，才渐渐镇静下来，他如释重负，长吁了口气向後仰。身T还微微发颤，祝晓抬手望向掌心，室内的白光把他的手照得有些透明——确实是如此，光线的确穿过了他的手，他的身子在虚实间飘忽不定，最终又回归於实。

时间不多了。他自嘲浅笑，拂去额上的汗。

度笙情说得不完全正确，他兴许是b常人还有勇气一些，可仍会自我怀疑，且频率远b旁人认知的高。贵人有太多变数，他们牵系大多数的命运，稍有误判或闪神，恐怕就覆水难收。而那些错误深深谴责他，永远不会成为曾经。

倘若有得挑，他可能也不会留在贵人，只是已别无选择。祝晓闭上眼，思绪回到那日，夜半三更，他抱着重伤的暮白直奔友人的实习医馆，也在那刻起，他就注定为这个抉择，放手一搏——

「我现在安的聚灵玉已是最上乘的了，可这孩子灵核毁损严重，能撑到下个时辰就很了不起了。」

穿着青衣的nV子蹲在病床前，抬眸相望。一方等待下文，一方无从开口，悄然点起的烛火摇曳，静止似的两人，唯有影子随着烛光幽幽晃动。

「他的灵核恰是从最核心的地方遭到邪物损毁，向两侧不规则破裂，且内部尚有Hui气残留侵蚀，影响灵力聚合，即使不断供给灵力，他的身T也无从x1纳运行。」

得不到回应，沉默片刻後nV子又道。她将视线重新摆到由x口撕裂至下颔的骇人伤势，抬指隔空临摹。

「即使退一步说是得以修复的程度，也必须除去其中Hui气，而Hui气只得依靠神力净化，可现下他的灵核已过於脆弱，任一种外力不论好坏都会导致破碎，他也已无力自行代谢。」

「灵核即心，失去心脏的人无法存活，失去灵核的神亦是相同道理，包含我前头说的话，你不会不清楚，句句属实，且都是你自行能诊断的状况——」

「虽然这样的话作为医者很不愿说出口，可这孩子……让他痛快地走吧。」

床上苍白得几近消逝的身子，即使勉强糊上灵石止损，淡淡的灵力夹杂Hui气漫溢，总带着笑的脸庞此刻是Si寂的平静，彷佛对一切都再无感知。

「灵核即心，可神和人岂能相b？」他终於开口，沙哑的嗓音，像在悲伤，又像在控诉，「人能将希望寄托来生，可神Si了，就是真正的Si了——而我又要以怎样的心情，让他痛快地走？」

近乎燃尽的烛火明灭。他深x1口气，攥紧拳头。自身造的业，本就该自己承担。

「把我的换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