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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9章 最后的疯狂

“叮。”

有箭矢射落下来,打在张小敬的头盔上。

他正倚坐在城垛下方,回头看了一眼,见叛军今日的攻势开始颓下来了,遂向麾下士卒问道:“我今日斩了几个贼?”

“算上被射落的,三个。”

张小敬咧咧嘴,道:“我歇会,放饭了叫我。”

城头上也没个遮太阳的地方,夕阳略有些刺眼,他把头盔往下拉了拉,闭上眼,闻着空气中的血腥味似睡非睡,身后,敌军还在罗唣,他却习以为常了。

过了一会,有两人一左一右坐到了他身边,却是上次被他在皇城救下的姚汝能、叶平。

“受伤了?”叶平说着,拿出伤药给他裹着。

“小伤。”张小敬眼也不睁,“就当是蚊子包了。”

姚汝能则从袖子中掏出纸笔,问道:“今天还习字吗?”

张小敬回过头看去,发现攻城一整日的叛军还在准备后撤,许是得到了新的命令,与更多的叛军汇聚在一起,于夕阳下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

“我打算写你!写《张小敬传》。”

“那再与我说说你对杨国忠的见闻吧。”姚汝能道。

一般而言,每训练一个范阳骁骑都十分不易,折损在城墙下,太可惜了。

忽然,紧密的战鼓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张小敬道:“前年九月,我在兴庆宫值防,给他牵马,他马褡裢里掉了一个橘子在地上,我没留意,一脚踩了上去。他让我要么赔他一颗,要么把地上的烂橘子吃下去。”

张小敬连忙抢上前,断刀挥下,“噗”地砍进敌兵脖子里,连砍两下,再迅速回身,径直又是一刀,斩断了一只抓到城垛上的手。

“刺!”

“杀上去!”

“早与你说了,杨国忠无甚好说的。”

“破城!”

姚汝能催促道:“说杨国忠。”

“那更无甚好写的。”

“后悔吗?”

渐渐地,还是有叛军攀上了城头。

守军端起石头便往下砸,如愿地砸死了叛军精锐。看着那着甲的身体重重砸在城下,成就感顿时大不相同。但他们鏖战了一天,心力体力都已经疲了。

“嗯,射了他一箭。”

“那你吃了?”

一旁,正有士卒在把城头上的尸体拖走,张小敬转头看了一眼,道:“我怀疑军中把这些人肉剁给我们吃了。”

“啖狗肠,没力气了还得与你说。这两年我不时见他入宫,他的马镫,金子做的,亮得能照见地上的砖缝。”

“我写你守长安的故事,你当时如何想的,为何要回长安?为何不去蜀郡、朔方?”

张小敬一把将没有披甲的姚汝能拉开,迎向攀上来的敌人,明显感受到对方的武艺与装备与以往大不相同,他遂狠狠将刀劈过去。

随着两轮箭矢对射,叛军士卒们已冲到墙下架云梯,这次,有披着盔甲的锐卒往上爬。而之前,他们都是驱赶俘虏蚁附攻城。

看起来,叛军还要继续夜战,这与他们之前的战略有很大不同。须知长安墙高城坚,最好的攻城办法是围城到粮草用尽、人心崩溃,保持攻势,维持着对守军的心理压力就足够了,夜间强攻,对叛军也会造成很大的伤亡。

“啊!”

“小心!”

姚汝能却能够感受到,一個小人物面对强权时的不屈。再看如今,小人物犹忍着饥饿坚守于长安,强权者何在?

他低头记述了一会儿,忽道:“张小敬,我不打算写《杨国忠传》了。”

“很贵吗?”

惨叫声中,他终于连杀了两个精锐敌兵,感觉与白日大不相同。

“所以,你在陈仓射了他一箭?”

张小敬漫不经心地应了,想到在陈仓那夜,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喃喃道:“若此时此刻再让我选,我肯定把橘子吃下去。”

“饿死了还管这些。”张小敬道,“我就是怀疑。”

“没有。”张小敬道:“我挨了二十杖。”

“伱真聒噪,说了,我喜欢长安,宁愿死在长安。”

姚汝能遂在纸下记下“金镫照地”四字,教张小敬学字。

好几个守军并排挺着长矛刺来,将那敌兵叉到城垛上,他盔甲厚实,竟还未死,怒吼着横刀乱劈,劈断两根长矛,伤了一人。

一声金戈交鸣,他那豁了许多口子的刀断作两截。

叶平道:“不是,焚化了,以免瘟疫。”

“习。”张小敬道:“等守住了长安,我也要当官的。”

与此同时,又有一个叛军士卒要爬上来了。

“九月,洞庭湖的橘子,快马递到长安给圣人尝鲜,赏给他的,有市无价,我当然赔不起。”

“直娘贼这是砸老本了!杀啊,杀敌不亏!”

话虽这么说,叛军忽然拼命,给长安城的压力也是陡然增大了好几倍。

动摇人心的声音很快就出现了。

“城是不是要破了?”

“叛军开始猛攻了,怕是快守不住了。”

一旦有了这样的声音,很快就会有逃兵出现。

正在这时候,随着马蹄声,一队人举着火把策马而来,正是薛白。

“将士们,援军已至!这是叛军陷入最后的疯狂,打赢这一仗,长安之围立解!”

薛白一边喊着,一边让人用火把照亮他的旗帜,好让士卒们都能看到他还在。

他也确信自己的判断,崔乾佑包围长安城这么久以来,始终保持着理智,忽然之间不惜代价,把擅于野战的范阳骁骑推到城墙下来,势必是得到了坏消息。

因为笃定,所以薛白的言语极有力量,他甚至都没有留意到自己的心情其实是惊喜的,呼喊声比往日都大。这种力量感染了士卒,于是,众人欢呼着“打赢最后一仗”,士气愈盛。

此前,遇到守军士气大炽的情况,叛军都会暂避锋芒。但这次没有,这次是针锋相对,一直鏖战到天明。

当一缕晨光透过云层,照在长安城头,不少人都认为他们已经打赢了这最后一仗,于是望向城外叛军大纛,期待它后撤。

“呜——”

号角声愈大,又一队叛军开始向前压进,保持着对城头的猛烈攻势。

~~

“消息回来了吗?”

姜亥从西城赶过来时,薛白迫不及待便问道。

“没有。”姜亥却是摇头道:“叛军堵在城外,这等攻势,援军的哨马过不来了。”

“北边的禁苑呢?”

禁苑占地大,不容易被包围,薛白想着,也许哨马能从那边突围到长安。

“渭水、浐水、皂河,都有叛军的游骑在封堵。”

得不到消息,薛白的判断就得不到确定。

他遂举着千里镜观望远处敌军的营地,试图通过叛军的兵力调动来推测局势。

叛军的营帐数量并没有减少。

另外,叛军大营中始终尘烟滚滚,与数日前的情形一模一样。

这有几种可能,要么是叛军的骑兵最近在营地里减膘;要么是崔乾佑不想让薛白望到他的兵马调动;要么是兵马已要调走了,正在掩人耳目。

“没事,再坚持坚持,胜利不远了。”

又鏖战了一天,傍晚,叛军还在攻城,且又换了一拨生力军来车轮战。

薛白的大脑都处于兴奋状态,渐渐地,那股兴奋劲过去,终于感到有些许疲劳了。当然,他完全还能撑,且相信此时此刻的崔乾佑一定比他还要疲惫。

趁着叛军调整兵力的空档,他回到城楼,在地图前坐下,闭上眼,开始想像自己是崔乾佑。

“我是崔乾佑,崔乾佑……”

薛白喃喃着,嘴唇抿了抿,嘴角向下,显出些凶狠之意。他成了一个世家子弟,身份高贵,可惜家道中落,饱受冷眼,他一定要做一番大事业,教天下人看看。

“攻破长安。”

带着这执念,薛白睁开眼,看向整个关中平原,南有秦岭,西有陇山,北是黄土高原,东是黄河滔滔。这意味着,援兵要来也很不容易。

“我的时间很够,能在唐军来支援之前攻下长安。但没想到,长安比我预料之中守得还要久。朔方军从西来,他们想做什么?是李亨想渔翁得利,还是支援长安?我派五千人西向。”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兵棋摆上,七万大军兵临城下。之后,开始推动着兵棋推演起来。

之前都是他得到了确切消息的情况,往后的局势没有消息,则只能靠猜测了。

连续推演了几次,都不能得出让崔乾佑突然猛攻长安的可能原因,他只好重新来过。

“我有强悍的范阳骁骑,当决战于野,横扫唐军。”

随着这一句利落果断的话,“崔乾佑”眼中绽出狠色,忽然出手,把三万燕军骑兵直接推到扶风。

此前,薛白不知严武会怎么做,并不太敢做这样的设想,可现在他不管严武是怎么做的了。而是想到,崔乾佑有何不敢的?

“田承嗣,你只管去。我等所谋不仅是长安,天下也!长安已为囊中之物,其后本就该灭李亨。他既敢来,教他知晓何谓精锐!”

一个无所畏惧的、气焰嚣张的反贼崔乾佑这才出现在了薛白的面前,眼神中野心勃勃。

薛白隔着地图,看向面前的崔乾佑,推出一枚兵棋,道:“此时,我派一支奇兵取华阴。”

“你做不到。”崔乾佑道。

“记得王维吗?他助奇兵出峣关,到时佯攻蓝田,你一步慢,步步慢。”

“我留了千余兵马于华阴,且一旦得到消息,我遣兵支援,两个时辰可至。”

薛白道:“这是我的私兵,不是长安守军。他们所配装备,两个时辰足可取华阴。”

崔乾佑冷笑,道:“我强兵一到,足可将这些老鼠一网打尽。”

“辎重线断了。”薛白道:“你忘了?现在的你是假的。实际上,你只会得知辎重断了,你的主力兵马会认为潼关失守了。”

崔乾佑一愣,消失了片刻,换了一个凝重的表情,喃喃道:“唐军截断了我的辎重。”

薛白指向潼关,道:“华阴的败军一部分逃回潼关,告诉潼关守军,唐军攻下了华阴。他们会怎么想,会以为叛军主力大败了。”

“我们不是傻子,我们会立即派哨骑打探!”

“但只要半日,我的人就能炸塌兽槛谷,封锁官道。驻于禁沟,断绝你与潼关的联络。”

“我扫清他们!”

<div class="contentadv"> “多久?他们只要守三日,潼关守军就会飞马告知安庆绪,关中燕军已大败。”

崔乾佑大怒,叱道:“三日之内,我足可打通潼关。”

“但你的皇帝是安庆绪,他能分辨消息吗?他只会知道西北边军已进入关中,大事不妙,势必召你退兵。”

“我可劝服陛下。”

“你劝不了,因为消息一旦传开,正在观望的各个郡县便会对长安重燃信心,立即就会前来勤王。我的一切计划,迎回圣人也好,虚张声势也罢,包括派奇兵攻打华阴。说到底,为的就是给诸郡唐军信心。人这种东西,只要有了希望,能做到太多不可能之事了。”薛白道:“你知道,李光弼与安庆绪的不同在哪里吗?”

“李光弼不会来。”

“不,李光弼只要能得到一个好消息,就敢来。而安庆绪,只要有一点坏消息,就绝对不敢赌!”

“放屁!”

“你们的战线太长了,只要李光弼切断陕郡,你们就完了。”

崔乾佑不甘,倏然起身,恶狠狠地看着薛白,手指猛点地图上的长安,一字一句道:“在这之前,我攻破长安!”

“你说什么?”

“我攻破长安!我不惜一切代价,先攻破长安!”

薛白睁大了眼,看着面前崔乾佑那要夺人而噬的表情,忽然笑了起来。

随着这笑容,那凶神恶煞的崔乾佑一点点消失了,薛白的对面空无一人。可他已经拼凑出了一个原由,知道为何叛军突然发了疯一样地强攻长安。

笑着笑着,他感到困意袭来,脑海里有个“只眯一会儿”的念头。

之后,薛白站起身来,搓了搓自己的脸,强迫自己再想一想,会不会有别的可能。

这极为艰难,当他设想出了一个好的局面,潜意识里就非常不愿意再去想象对自己不利的局面。脑中一直有个声音在说“不会有别的可能了,方才那就是唯一的情形。”

“你错了,薛白。”

崔乾佑还是再次出现在了脑海中他的面前,手指敲打着地图,淡淡道:“我之所以猛攻长安,与你无关。”

薛白闭上眼,手指敲打着地图,在脑海中反问道:“是吗?”

崔乾佑道:“李亨已经得到了各镇唐军的支持,很快就要前来坐收渔翁之利了。我只好尽快攻破长安,入城,迎击李亨。”

随着这句话,崔乾佑的形象清晰起来,他神情笃定,带着坚毅之色。

薛白道:“不可能,他不会这么快。”

“他比你预想的有手段呢?”

“向回纥借兵,他还能如何?”

崔乾佑沉吟着,许久没有开口,但那手指敲击桌板的声音一直在轻轻响着,“笃、笃、笃、笃……”

“好吧,李亨招降了史思明。如此,大势在他,各镇唐军俯首听命。而我大燕失了范阳,退了断路,背水一战。明白了吗?并不是你那可笑的计划,而是你我之间的战争已经结束了,接下来是我与李亨的战争。”

说到这里,崔乾佑站起身来,目光如炬看着薛白,一字一句道:“所以,我不惜一切代价,要拿下长安。”

这次,薛白没有笑,眼神中透露出思虑之色。

他想到了最坏的情况,可现在他困在长安城中,连哨马都派不出去。叛军的攻势像是永远没有止尽。他根本没有办法去布置新的应对。

“不。”

许久,薛白喃喃道:“若是如此,崔乾佑你首先做的,不该是猛攻长安,而是会遣使招降。”

想明白了这点,他稍稍放心下来,暗忖该做的全都做了,现在只要相信那些一同努力的所有人就好。

忽然,外面有士卒禀报了一句。

“郎君,崔乾佑遣使来了!”

~~

燕军营地。

战台上立着许多将领,却不见崔乾佑。

他正独自一人坐在大帐中,对着地图喃喃自语着。

“最后一战?不,你错了,这只是你们的最后一战。”

在崔乾佑的脑海中,也有一个薛白。

那薛白正站在长安城头上鼓舞着士气,于是,崔乾佑大步过去,一把扼住薛白的脖子,展露出自信的笑容道:“我知道你怎么想的,没有用。”

说到这里,他猛然睁开眼。

“来人,我要遣使招降长安!”

“传令下去!让唐军知道他们已经必死无疑了,给我打碎他们的信心!”

~~

“李琮、薛白,你们既杀昏君,今李亨已来讨伐你等,何不投降大燕,共同抗敌?”

姚汝能也在守城,可厮杀着,他却是停了下来。目光看去,远处,薛白正一箭将叛军使者射杀。

“咚咚咚咚!”

战鼓声越来越响,掩盖着城墙外叛军的大喊声。

但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一些。

姚汝能躲到谯楼后面,拿起纸笔来,记录着什么。

他时而倾听,时而思忖着。

“你在做什么?”忽有人过来,一把拎着他问道。

“张小敬,你告诉我,他们说的是真的吗?”姚汝能问道。

“这是叛军的计谋。”张小敬道:“北平王若是弑君,他早与叛军和谈了。”

“可圣人归长安以来,从未露过面。”

“圣人需要见你吗?!”

姚汝能道:“我怕的是长安根本没有援军,我们被北平王利用了。”

“别说了!杀敌去。”

“你歇歇,你听我说。”姚汝能一把抱着张小敬,道:“长安不属于我们这样的人,你看他们,金镫,骏马,名姬美酒,我们呢?酿出了大乱,却是你在拼死杀敌,我怕你被人卖了犹不自知啊。”

“放开。”

“北平王若是弑君,与安庆绪有何不同?你还要守什么?”

张小敬一把捧住姚汝能的脸,道:“听好了,你昨日问我,我告诉你,我不悔。我不是替北平王守着,也不是替圣人守着,若长安城里全是杨国忠那种狗杂种,叛军杀它三天三夜我也不管。但长安城不仅是他们的,更是我们的。”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挣开姚汝能的手,奔去杀敌。

转身时,他指了指身后的长安城的万家灯火,再次强调道:“我们的,它是我们的。”

长安城,万家灯火。

大慈恩寺中,一盏高挂的灯笼下,贾昌双腿都缠着带血的裹布,正装成伤兵,在捣制伤药。

这是上次那不知名的鸡坊小儿替他安排的,他觉得这样很好,他既不用上城头送死,又力所能及地为守城出了一份微薄之力。

忽然,一个竹制的小彩球滚到了他脚边。贾昌喜欢蹴鞠,习惯性地就要去踢,之后才想起自己是伤者。

“阿伯。”

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女孩笨拙地跑过来,指了指那小彩球,道:“我的。”

贾昌便笑道:“拿去吧。”

小女孩抱起了彩球,疑惑地看向远处的黑夜,道:“阿伯,那边是什么呀?”

“在打仗呢。”

“为什么要打?”

贾昌答不上来,旁边一个伤兵便道:“要是我们不打,叛军进城来,把你这小奶娃子炖了当军粮,怎么办哩?”

“哇!”那小女娃当即吓得哭起来。

贾昌只好连连安慰,又怪罪那伤兵乱说话。

“哪是乱说?不就是这样吗?”那伤兵理所当然道:“叛军攻进城,不就是烧杀抢掠吗?!”

贾昌无言以对。

很快,有白发苍苍的妇人过来,拉着那小女孩走,嘴里絮絮叨叨地说道:“不哭了,等你阿爷守住了城,再带你去看《西游记》好不好?”

“还要看斗鸡表演,鸡冠大将军。”

“好,好,到时你阿爷也是大将军了……”

贾昌听着,心想哪还有斗鸡?斗鸡都被吃光了。

他坐着默默捣药,直到半夜,有一批伤兵回来了,捂着身上的伤口,道:“还有能动的吗?最后一战了,击退了叛军,长安就彻底解围了。”

“城上的弟兄已经连续作战两天两夜了,有养好伤的兄弟,把握最后立功的机会。”

贾昌连忙低下头,闷不吭声。

更远处,似乎有人在强制征召壮丁了,因为他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喊叫。

“老夫不去!老夫都六十有七了啊。”

那声音渐远,愈不可闻。

忽然,贾昌听到有人哭了一声,他转头看去,发现是上次见的那个鸡坊小儿浑身是血踉踉跄跄地走了回来,大慈恩寺的老住持连忙赶上前去扶住。

“壮士,你这是?”

“我……家眷在这……”

贾昌闻言,只当是在说自己,顾不得旁的,连忙起身上前。

下一刻,已有一个瘦小的女子赶上前,一把抱住了那鸡坊小儿,大哭不已。

“别哭……最后一战了……我守住了长安……长安真好啊……”

“你别死,呜呜……我求你别死。你攒够了,你立的战功得来的赏钱我一文没花,我今日问了,我们可以在长安城买个宅院,你能在长安安家了……”

贾昌站在他们身后,有些尴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有心想躲回去,可接着,那鸡坊小儿转过了头来,看向了他。

两人目光对视,贾昌便愣住了。这一瞬间,他从他眼神里读到了很多,似乎在哀求他,去替他守一守长安城,因为他太想在长安落户安家了。

贾昌于是心想,多我一个人守有什么用啊?

他小心翼翼地转过身,脑海里却回想起了一句句“长安真好啊”,那不仅是鸡坊小儿说的,而是他从小到大听的,赋予了他身为长安人的尊严与自豪。

可近来,他常常感受不到尊严,只觉得羞耻。

于是,众人的目光下,他转过身,问道:“你刚才说,这是……最后一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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