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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国篇)
范伦铁诺公国炼金元历二五六年,大陆迎来了今年内日照最短缺的月份「幽暗之月」。
公国仍处于秋爽季节。实际上,真正的昼夜更替还是一如既往地进行,日夜分半。
造成日照短缺的主要原因并非是普通的自然现象,而是一种叫做「魔海潮汐」的特殊奇观。
每到这个时候,一股数量堪比恒河沙数的元素粒子——一种人人熟知且我们都惯称为魔力粒子的东西——
从外太空穿过大气层,涌入这颗人类居住着的星球。期间内每日,在白昼将更替为黑夜的前两个小时,这股广若海域的元素粒子便覆盖满了整个天空,与天空融合,产生酷似黑夜的色彩;
它们消散的时间也要比黑夜更替为黎明的时分迟两个小时。
这就是日照时间比暗夜时间足足少了四个小时的原因。
不见黄昏,黎明不晓——故称为「幽暗之月」。
每天有一段狭缝般短暂的时间,可以目睹到一幅接近末日征兆的奇象——一轮金色的太阳从黑夜浓密的东方升起。
心智尚未成熟的小孩对反差较大、不按常理组合的色彩较为敏感,常因这个奇观而感到莫名恐惧。
这是连好奇心也无法覆盖的本能的畏惧。
可以想象得到,与柔和的月光截然不同——黑夜中的金辉,很是刺眼。
公国为此还将所有学院的上学时间进行了调整——一律要到白天,黑暗粒子完全散开之后才可开放校门。
「魔海潮汐」现象自圣石时代后便开始出现,且很是影响公国人民的生活。
幸亏,这个现象仅能延续一个月份。人们对此并没有保佑多大的烦恼。
到了幽暗之月的最后一天,这些元素粒子便像一支遵从了紧急命令的军队一般,短时间内尽数撤离,并消失得无影无踪。
也许,宇宙之所以被魔导学者描述成一个无尽的黑暗领域,其原因大概是宇宙也充满了具有漆黑粒子形态的黑暗元素粒子吧。
公国内学术界中对魔海潮汐的假说,也就只有这个算得上有信服力的了。
幽暗之月过后,大陆便进入真正的昼比夜短的寒冬季节。
而这个季节的首个月份,被公国元历创立者命名为「凝冰之月」。
当然,现在离凝冰之月的到来还有一段不短的时间。
-
白天,难得的晴空,对于人们来说是一个远足旅行的绝佳日子。
从圣都格兰西斯的北门出发,经过一片景色美好的绿油油的野外。
旅人踩出来的土黄大道与路标一同指引着邻镇的方向。
四处都很安静,不存在任何让人感到嘈杂的噪音,有的仅是微风拂动浅草而发出的让耳朵感到舒适的沙沙响声。
白发青年指了指眼前的路标,绽开微笑向跟随身后的少女说着,再需要大概二十分钟的路程,便可以到达邻镇来弗雷姆了。
这个小镇,是菲尔萨与雪莉在前往下一个目的地期间的一处必经之地。
此时两人身处的圣都野外,方圆数千米。
除了来弗雷姆之外便再没有可靠的落脚点了。
为了做好万全的准备,两人在约定的时刻前分开、各自行动。
一个小时后到小镇东门集合。雪莉负责为旅行补足干粮与水量。一切琐碎事都交给助手后,菲尔萨依照惯例准备到骑士公会那边签到。
在此前他一直在街道上游逛着。
和平的小镇——这里看似未曾受近日突然涌现的魔物军团来袭,一片安详,让菲尔萨这个除魔骑士感到安心。
小镇气氛如常,毫不喧哗。镇中居民的生活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正如在他眼前这单物品交易一样,平凡顺利。
递过一个银币,菲尔萨从街边一位老实巴交的摆摊者中购买到了一样当地的土特产。
一顶毛毡帽。与他身上的大衣几乎同色,帽顶旁还嵌有一片白色羽毛。
这顶帽子与菲尔萨的服饰完美地搭配。
如果和外人说,帽子其实也属于银翼服的一部分,应该会有很多人深信不疑。
在本镇的骑士公会中,居然遇见了熟人,让菲尔萨惊讶不已。
身穿祖母绿燕尾外套的艾利克斯侯爵,面无表情地与当地公会人员交谈着。
向菲尔萨草草打过一声招呼后,便没多对他说什么,继续投入与公会人员的交谈中。
菲尔萨心生好奇,边在柜台前持笔签名边想着侯爵那时的奇怪神情,顺手拿起放在一边的鹅毛笔,在空空如也的墨水瓶中随便撩了几下便书写了起来。
他想着,与其说侯爵那是面无表情,倒不如说是一副克制着尽量不让严肃表露出脸上的模样。
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他如此紧张?
难道是因为手下的黑曜骑士被敌人重伤的事情吗?
菲尔萨写了好久才惊觉,手中的笔并没有沾上墨水,他「哎呀」一声并用手拍了一下额头。
好心的公会人员微笑着为菲尔萨换来一瓶墨水。
当他完成惯例的签到时,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下。
“小子!”
“咦,侯爵先生。”被吓到的菲尔萨再次朝侯爵打了一次招呼。
菲尔萨猜的不错,原来侯爵刚才正向公会人员打听着那个将黑曜骑士打成重伤的炎之魔使,怪不得神情如此严肃。
“兰帕德与奥利娜都还好吧?说起来真是愧疚,我与他们两人在进入树海前是一起的,后来又分开了。”
侯爵安慰着青年,他称受伤也是一种经验,一种历练。更何况,他们俩早已痊愈,并且已经在执行着另外的任务了。
菲尔萨摆出一副释然的样子。
继而侯爵少有地躁动,“真是想会会那个操控火焰的魔将呀,居然将我的两个徒儿打成重伤……”
这个敌人牵涉到了王国的历史——菲尔萨很想将这条线索告知侯爵,可是又不知道一时从何说起。
关于王国历史,他想起了过中一些蹊跷,于是疑从中来。
“对了,我想问问关于「时都暴乱」一事,当时到底有没魔物出现?抑或是其他一些作恶的人?”
“一切变异都是由逆时之塔引起的。”
这句话让菲尔萨惊了一下。不为其他,只因梦中的记忆早已告诉自己,这压根就是无知学者的胡扯。
侯爵没有看出他的心中所想,继续解释着:“当时让时都处于混乱状态的的确是一些魔兽,凶魔之类的巨型魔物,它们像约好似地大量出现并进袭时都,可悲地是当时无人生还。而且也并没有出现什么作恶的人,如果有的话,应该也在魔兽袭击中死光了吧。”艾利克斯很确定地断言道。
“有什么证据吗?”
“魔兽的残骸。我们在时都中发现了魔物大量的残骸。估计是居民与它们抗争时所尽力除掉的死去的魔物吧。我还留有证据。”
菲尔萨沉默不语,心中震惊。
“不过,历史对魔物的详尽描述却是首次出现在艾尔方斯卿的南征一战当中。由此看来,可以得知,当时时都内发生了一些很神秘的事情。”
菲尔萨的心情有些不快,“哦,原来如此。”
“你怎么会这么问?”
菲尔萨表示自己是从一些不知名的野史书籍上得知的。
最后,侯爵下定誓言,将继续以一个历史研究者的身份调查下去。
于是,两人结束了漫长的历史话题。
“今晚这里又有一个宴会,我想你可以借此机会接触更多的贵族,以方便你日后的人脉关系。”侯爵对,面前这个青年暗示道。
菲尔萨婉言谢绝,“我伤势未愈,不敢多沾酒水。况且,我从同伴那里出听说,银翼似乎有召集令,可能等下我便要动身离开来弗雷姆。”他借口推脱。
侯爵还想挽留,菲尔萨转头看了看柜台旁的座钟,才发现原来已经过了与雪莉约定好的集合时间。
他站立起身,“我的同伴在等着我,再不动身便赶不及了。再会,侯爵先生。望阁下宴会愉快。”
菲尔萨从墙上取回帽子,向侯爵鞠了一个躬,转身告辞。
他拉低帽檐,匆匆离开。
还指望能从侯爵口中得知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事实证明是几乎不可能的。他也是掩埋历史的其中一人。
纹徽告诉自己,与梦中记忆不符合的描述都是虚假的,是人为的伪造。
至于为何这么做,菲尔萨还不知道原因,恐怕是要埋藏一些不见得光的「真相」?
也许只是他自己多心了,侯爵其实也是被蒙在鼓里的无辜之人。
但怎么看,都好像有些不对劲。
侯爵将这段历史解说得实在是果断了。
夸张点说,仿佛就是亲眼看过一样。并且,还对部分细节进行了「充分」地隐瞒以及伪装。
菲尔萨在离开时,步伐匆忙得在门口外撞到了人。
“对不起……咦,原来是雪莉啊。”菲尔萨见是同伴,也就省了道歉。
“我的鼻子……”雪莉摸了摸被无头苍蝇似的菲尔萨狠狠撞了一下的鼻子,痒得厉害,继而掩着,声音变得像感冒了一般,“是我又怎么了,难道我就值得被你撞吗……”
-
他们俩的下一个目的地是,白银骑士团曾经的总部根据地,也就是旧称「烈鹰宫殿」的王国旧址。
自进入圣石时代后便被公国划为重要的王国遗迹,它矗立于来弗雷姆附近的沙漠的中央之地。
前往参观的旅客实际上不多,一切都是因为那片环绕着遗迹、且面积颇大的沙漠地带。
辛苦的跋涉让参观的旅游人士望而却步。
菲尔萨与雪莉朝着猎鹰宫殿遗址的方向已经跋涉了几乎大半天,再过不久,天空会因为魔海潮汐的来临而被染上虚伪的黑夜之色。
不过在此前,阳光仍是猛烈无比。空气中似乎也在散发着酷热的气息。
青年为自己的严重失误而自责。不过说起来,艾尔方斯当年从王都出发,直至到达烈鹰宫殿时不是仅需要四个小时的时间吗?
自己从来弗雷姆出发,按理说路程还比从王都出发的要短。
这片脚下的土地,历经了一百多年,从王国时代的茂密森林,次生演替成一片沙漠。
部分区域甚至连沙砾都不存在,仅留有干裂的地表。其中,让原本可以通往宫殿遗址的直路变得不可行走的,正是一些裂开的地缝,更有几处已经形成了陷地裂谷的雏形。
旅行者若是冒昧靠近这些破坏了地表坚硬结构的缝隙遭遇崩塌的危险。
综上所述,菲尔萨与雪莉必须要绕着这些严重龟裂的危险地势,兜一个大圈,这导致行程徒增了两倍。
他拍了拍脑袋,早知道就留个心眼,买一张地图,先观察地势再做准备好了。身为一个冒险者的一贯常识,从自己转职为骑士后便遗忘在脑后。
“干粮充足,我按照你的吩咐准备了两个人能用一天的水量,可是望着这没有尽头的沙漠,我还是担心不够啊……”
同伴雪莉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并理了一下额际的留海。
“这次大意了……”
没过多久,两人将水壶里的水喝得一滴不剩。走了几步,干渴之感再次来袭。
然而,他们俩距离目的地还很遥远,起码此时还望不及建筑的踪影。
菲尔萨想出了一个临时补充水分的下下之策,他深吸了一口气。
“雪莉,你退后一下。”
听着,同伴感到了周围的魔力流动。燥热的风,骤然变冷,扑面而来,甚是凉快。
菲尔萨左手一挥,从地上冒出了一根冰柱,在烈日下晶莹剔透。
“你……”
“喂,不「吃」一块吗?”
菲尔萨用力咀嚼着冰块的玩笑般的表情,引来雪莉扑哧一笑。
“休息一下,然后继续赶路吧。”他柔和地说着。
驱动魔力,凝结空气中的水元素,以此生成冰元素。
这一着比生存手册中所描述的技巧「烈日下找个大坑,铺上塑料膜,用桶收集水汽」来得要快,而且简单。魔力一使出,繁琐的步骤全部跳过。不过——
魔力的消耗却是平常的五倍,相当于在战斗中施展一个大范围的魔法。
原本他的魔脉就不大顺畅,眼前的状况又加上五倍魔力的迅速消耗,让他感到阵阵眩晕,使其不得不坐下歇息。
这就是在炎炎烈日下强制凝结冰元素的结果。
现在为了解决干渴这个燃眉之急,即使明知是下下策也不得不使出了。
他深知自己的冰之纹徽能够减轻凝结冰元素时带来的负担,可是……
这个时候释放纹徽的力量的话,要是不久遭遇魔物来袭该怎么办。使用纹徽必须相当谨慎,这是自己的王牌,更是「秘密武器」。
说来,促使他想出用魔力凝结冰块这样一个对策的,是一个偶然从脑海中闪过的有关于艾尔方斯征战时的典故。
其相似之处是,艾尔方斯与菲尔萨一样也是将水凝结成冰。
顺利解决面对的难题。
烈鹰骑士团——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改名为白银骑士团了——前往南方,行军至一座诡异的峡谷,遭遇一条宽广的河流拦截了白银众原本计划好的行军道路。
这条河流被唤作「荷鲁斯河」,横跨整座峡谷。后面有魔物与南蛮紧追在尾,于是白银众不得不渡过河流。
否则就要与敌军进行毫无胜算的正面一战。
可是,众人都在互相疑惑着——渡河可有良方?
艾尔方斯首次在白银众眼前,释放了纹徽的寒冰力量。山谷中亮起了白色的极光,河面瞬间凝结成晶莹并稳固的冰块,这让白银众得以顺利跨过河流。
听从了白银众与黛斯菲尔的建议,艾尔方斯识破敌军的弱点,在此处一举击败南蛮的魔物与武士军队。
尽管菲尔萨的纹徽「冰之燐光」是艾尔方斯的「极北之辉」的雏形。
可是,「冰之燐光」并未有如此强大的力量,能够将一条河流瞬间结冰。
他暗暗地想,艾尔方斯的身影还真是不可企及啊。
这时候,他发现,一脸神秘笑容的雪莉正招手让自己过去。
她用一块具有尖锐棱角的石块,在一块没有多大损缺的地面上画了一个魔法阵。
阵中的各种符号画得很是完整且端正。
雪莉有一种初学者的认真融入在魔法阵里面。
这时她已经驱动着魔力,让魔法阵运行起来了。
在阵的中央之处闪耀着翡翠色的光粒,那是游离的暂时以有形的形式存在于空中的风之元素魔粒,正不断盘旋运动着。
阵的外围边缘,同样以魔力凝聚起来的无形的风之元素,形成一堵环绕雪莉自身以及菲尔萨的能够隔绝热量的「墙」。
因为魔法阵所需要的魔力与阵的范围大小成正比,为了尽量节省魔力,她只画了三米的直径。
菲尔萨先是用惊奇的目光看着同伴,后又转为赞许。雪莉低下了头。
“我……从来不知道你居然会使用元素魔法阵……”菲尔萨惊讶着。
原来雪莉还未离开圣都前,从奥利娜那里学来的。
“那么,你能不能用元素阵来协助我战斗呢?能够用来实战吗?”
同伴猛地点了点头,随后又否认似地摇了摇头,“目前我还不是很精通,不过我会努力的。”
同时她内心也闷闷地嘀咕着,就关于作战的事情呐你的脑子转得最快了!
事实上,元素阵的用途——当初雪莉学习的目的,正是要用它于协助同伴作战的。
雪莉曾告知奥利娜关于自己与菲尔萨在树海里与敌人一战的情况。
奥利娜听后,建议尽量不要让两个人一同冲上前锋与敌人对峙。
像雪莉这样纤细的女子,更加不可。对于菲尔萨与雪莉这样的组合,一般的战略是从「一前一后」的搭配基础上进行构思的。
所谓的「一前一后」,就是一人后方辅助一人前锋杀敌。
雪莉若是作为菲尔萨的后方支援的话,还能够咏唱范围魔法,干扰敌人。
奥利娜对双人战术、以及联手对付敌人的经验甚是丰富,于是雪莉请求她教授多一些经验。最后,奥利娜让她学习元素魔法阵的使用。
“这是刚学不久的……”雪莉刚才看见菲尔萨驱动魔力解决缺水难题一事,同时想起了近日学习到的风之魔法阵及其效用,灵光一现,就现在她将阵法用于实践,虽然不是用于作战。
“靠……靠近一点吧,阵好像画得窄了一点哦。”雪莉建议道。
菲尔萨撩起过襟的大衣衣角,盘坐到坚硬的地面上。同伴也背对着他端坐下。
两人的后背彼此贴近,同伴呼吸的起伏通过互相依靠着的身体传了过来。
难得有一个休憩的机会,他闭上了双眼,认真歇息起来。
不过,他好像怎么样都静不下心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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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是屹立于干裂地带上的遗迹,历经变迁不断的百年,这座巍峨庄严的王国建筑,犹如一名活生生的巨人骑士,受伤半跪地上。尽管如此依然存活在蓝天之下,坚韧不拔,如同烈鹰众的精神。
古有白银骑士团不满王国之政变、统治者只倾心于扩张国家版图的野望、而忽视民众的苦难心声。
于是听从极北斯诺瓦山脉中隐居的众贤者之进言,以北为开端发起起义;
今有自己,率领复苏的魔族战团,重归大陆——这片本属于魔族、却被人类占领的范伦铁诺大陆,誓要覆灭这个在大陆上建立起来的虚伪国度。
为了重新体会艾尔方斯卿领军出发时的澎湃之情以及烈鹰群雄之心,这个佩戴着幽冥寒冰面具的男人,郑重踏入烈鹰宫殿的正门。
魔族君主——佛雷德?丹利泰尔,驾临人族的烈鹰宫殿遗迹。
身后跟随着的是被同族称为「六贤者」的其中一名魔将,以极强的炎之魔力著称的梵?提泰伦。
“魔君,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何会如此重视艾尔方斯的记忆。在我看来,他只是一个老实遵照着自己的灭亡命运剧本而扮演英雄角色的小丑罢了。可是这样一个小丑居然会带来了我王国的灭亡!”梵毫不保留向魔君表露出对魔君所敬仰之人的轻蔑与强烈敌意。
半晌,佛雷德未对下属给予理会,而是继续自己的步伐穿过长廊,到达宫殿的大堂门口。
“倘若魔君才是艾尔方斯的转生,那么我今天的敌人将不是菲尔萨,而是面前的魔君你了。”
佛雷德停下脚步。空气中隐约夹杂着微微灼热的魔息。尽管梵面对着自己的主人,也并没有胆大到要倒戈相向。
可是佛雷德还是感受到了梵那股并不是针对着自身、而是肆意向四处发散的强烈杀意。
从破坏逆时之塔后回到魔界的万魔殿的时候,梵偶然得知魔君获得了艾尔方斯的记忆,误以为魔君才是艾尔方斯,后竟然出手偷袭魔君。
万魔殿还因此被梵的烈火烧毁了一半。
后果是可想而知的——魔君毫不犹豫把突然暴怒起来的梵制服,并动用魔力将他打得遍体鳞伤。
虽然内讧可不是一件好事,不过总要让手下尝尝魔界之主的实力的滋味。
得知魔君确实并非艾尔方斯后,梵才知道误会魔君,并重新立誓,为魔君效忠。
六贤者的其他成员,一向都对梵的暴躁脾气无可奈何的。
现在,不像梵,魔君情绪平静,更没有丝毫恐惧,只是感到了些许不耐烦。
“梵将,你对王国的忠心确实值得赞赏。本君对王国、对艾尔方斯卿的看法与你不同,可是有一点却是同样的,那就是吾等都一致否认今日公国在这片大陆上的存在价值。”
“这是肯定的,不然我也不会选择与你同盟。可是魔君为何会得到艾尔方斯的记忆?这正是我的疑惑。”
梵的语气稍微恭敬了一些,于此时此地触怒魔君、与魔君开战可不是一件好事。
“请谨记,不是本君得到了记忆,而是记忆寄宿到了本君身上。”
-
雪莉跟随着菲尔萨到达目的地——烈鹰宫殿遗址。
菲尔萨与身处干裂地带近乎迷路时截然不同,很是熟悉宫殿内的环境。
他感受似地闭上了双眼。景象仿佛回到了王国时期,白银的崛起像剧场一样在脑海中重演了一遍。
雪莉跟随着菲尔萨穿过正门,这时发觉他停顿了脚步。刚踏入这个门口时,心生憧憬与期待——以及之后,对颓废的烈鹰的无比失望之情。
殿外。艾尔方斯违抗王令,固执地坚持着要完成训练,将烈鹰领军到南方征战,并以此重新取回昔日的名誉。
训练场中。艾尔方斯与芬奇利,两次决战在标靶的红心之上,那时候的激烈战况历历在目,紧张的心情顿时涌起。
马厩中。芬奇利给予艾尔方斯一样贵重的物品,那就是前团长曾经佩戴过的、作为领导者之证明的白银面具。
室外的练兵场上,他们俩进行再一次的对决。
艾尔方斯首次向烈鹰众现出了极冰圣剑「丹利泰尔」的真实形态,也亲眼目睹了芬奇利的日冕圣剑「米朗森斯」。
两名出色的武士交战在一起,放下初建的友谊、所谓的团中职阶以及各方的荣誉,内心同样渴望着毫无界限的纯粹的比武。
两方经久对战不分胜负,一起累倒在地上。
雪莉吃惊地问同伴,为何会对烈鹰宫殿的结构如此之熟悉?
同伴从来没有提起过曾经到过这里呀。
就算是曾经参观过一两次,也不可能会熟悉到就像是逛自家后院那般地步。
“我啊……”菲尔萨笑了笑,解释道:“艾尔方斯在这里居住了几乎半年了。”
“可是……”听罢,雪莉似乎想起了,菲尔萨其实是继承了艾尔方斯的记忆的继承者啊。
“昨晚的梦境,把我带回这里来了呢。仅一个晚上的梦,就让我在王国中度过了半年的时间。”同伴半开玩笑地说着,可他所说的话绝对没有半分虚假。
“难怪我今早看你起来的时候,一副疲惫得就像是彻夜未眠的样子呢。原来你回到王国里「游魂」了!”
雪莉此时明白了英雄传承下来的记忆所为他带来的负担。
在一个人的心中、脑海中,却容纳了两个人的记忆,好比一个水壶,强行容纳了两份水量,几乎要将容器撑破了。
这样的状况,可以称之为沉重了吧。
先前一段时间,雪莉还在为菲尔萨继承了英雄记忆而感到高兴,现在体会到了他的真实情况,不免将其转为担忧。
“喂……不要摆出一副很担忧的样子。”同伴想继续说下去,可是,转而又像是发觉了什么事情一般,将话吞了下去,只是简短地说道:“敌人来了。”
她同样警觉了起来。
大堂中,古老的圆桌依然存在,只是木块有被腐蚀的迹象,有些许残破。
菲尔萨与雪莉、佛雷德与梵,四人在此相遇。
拥有硕大桌面的圆桌,将两队人隔开。
梵压了压手指的关节,全身亮起火光,准备迎战。这边的菲尔萨,也已经将魔脉中的魔力尽数驱动了起来。
“且慢——”
魔君佛雷德用命令的语气喝停了梵。
“本君对面前的人有话要问。”
梵不可置信地凝视着魔君,极不情愿地收回四散的炎之魔息,并退后一步。
菲尔萨与雪莉满是疑惑。
佛雷德挑选了一个适合的座位,正对着他们俩坐下。稍后,他将腰间的佩剑——
一柄萦绕着青紫色魔息的宝剑——亮出并映入众人眼帘,平放到桌面之上,以向对面的两人表示无诈。
身为魔族君主的佛雷德,即使不必使诈也有能力将敌人击败,不让他们俩再次踏出大堂一步。况且鉴于自己高贵的身份,鬼祟的伎俩简直是有辱魔君的名誉。
“坐下。”魔君向两个年轻人示意道。
雪莉犹豫着,却眼见菲尔萨将包裹着皮革的佩剑解开,横放在桌面。菲尔萨端坐下来,可眼神中的警惕依旧不减。
他所警惕的并非魔君,而是魔君身旁随时会扑上来的炎之魔将。
他不必放下兵器,双拳便是他夺去敌人性命的兵器。
梵并没有坐下,而是退后一步,站在魔君身后。
仿佛他与艾尔方斯的转生者同坐一张桌子旁,是一件天大的耻辱。魔君并不理会属下的举止动静,面具中露出的目光依旧没有从同族的菲尔萨身上移开。
骑士与魔君,这两个不同戴天的仇人同坐一台,这看似非常荒谬。然而于此时于此地,菲尔萨与佛雷德,确实是如此平静地,面对面,像谈判一样,同坐一桌。
“古老的传说中,圆桌象征平等。今天,坐在圆桌旁的我俩,也同是如此,起码就在这一刻,同时是如此。”魔君用平静的语气,像宣言似地说着。
菲尔萨并没有说话,而是继续听对面的人说下去。
“在这里,我不是魔君,而是佛雷德;你不是骑士,而是菲尔萨。”说这句话时,魔君改掉了「本君」的自称。
“那么,阁下——”菲尔萨同样静下心来,也向佛雷德用着礼貌的称呼,可是接下来简短至极的问句却毫不客气:“有何贵干?”
魔君回答道,“让我们来回想一下,命运对我们所做出的选择。”
菲尔萨不明所以,沉默着。
“首先——艾尔方斯卿真正的记忆选择了我,可是他的纹徽却选择了你。在这里要让你知道的是,艾尔方斯卿也同是魔族之人。”
菲尔萨猜着,这番话似乎在暗示,身同魔族正是获得纹徽力量的契机。
不过他对此存有疑问:“不可能——你也获得了艾尔方斯的记忆?还有,他不是被圣龙黛斯菲尔抚养的人类吗?”
“关于我的事情,你以后会知道的……”佛雷德跳过了对面之人的第一个问题,“关于黛斯菲尔,实际上她是光属性的幻兽种,但不属于圣龙种。另外还有一点你有所不知的是,极冰圣剑「丹利泰尔」的特性。
那是必须要用魔血才能使其完全显现为真正形态的「圣剑」。现在,你懂得了吧,为何艾尔方斯卿会选择我们两人作为继承者的契机。”
“因我们都同是魔族中人,艾尔方斯也同时如此。所以他选择了我们两个作为了继承——我知道你想这么说。
可是,很遗憾,尽管如此,也无法证明我与你所走的道路必须等同一样。假使一定要走向相同的道路,那么,我现在所走着的这条才是绝对正确的。”菲尔萨反驳道。
佛雷德摇了摇头,“你对我的话理解得太肤浅了。我问你——”他将语气的分量加重,音调如常,话语却增添几分威严,似是质问:“你本继承了艾尔方斯之纹徽,为正统的魔族血脉之人。可是,若说你选择的路是正确的,那为何要沦落至与人共伍?居然还要残忍到要杀害魔族同类?”
佛雷德原本以为,菲尔萨会以一贯的冷静语气回答自己的质问——可是,结果出乎自己预料。
他站了起来,湛蓝的双目在一瞬之间凝满怒色,并紧盯佛雷德,激动地说着:“你们魔族——袭击了我的村庄——并杀害了我的母亲!”
这次轮到魔君哑口无言。
沉默数秒后,“你的母亲——洛芙娜,并不是被魔族亲手杀死的!你为何如此执迷不悟!”
佛雷德抑制着自己的怒火,尚且平静地反驳着,“你如实告诉我,你的母亲,到底是谁的牺牲品呢?是我们魔族,还是神?”
这句话所包含的意义太多了,触动了菲尔萨的心弦,“你为什么会……得知这么多?”
“回答我!”佛雷德喝道。
“母亲……为了保护村庄……为了保护我和……我的姐姐,动用了身为半神族才拥有的……禁忌魔法,消灭了恶魔。可是……自己却遭受了神的天罚而痛苦死去。”这段回忆是他最不愿意去回想的,他忍痛断续地说着。
“那么,亲手将你母亲送进地狱的,到底是谁?是魔族还是神明?”
“别狡辩了!要是没有你们魔族的入侵,母亲就不会动用神的力量,一切悲剧都不会发生!罪魁祸首还是你们!魔族!”
佛雷德沉默了数秒。“我实在没有想到,你母亲居然会为了保护曾经背叛过她的村民,舍身发动了禁忌魔法。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亲手将你母亲送入地狱的,是你们所信仰着的神!哼,难道,你因为恐惧强大的神明,才将仇恨的情绪尽数转移至同族的身上?”
“你错了。”
“什么?”
菲尔萨一改刚才的激动,突然变得冷静异常。他的剧变让在场的人屏息。
“我是无信仰者。我与所谓的神明已经划清了界限。今生我不再接受神的恩赐,神的治愈,神的搭救,假使有一天,我身负重伤,我陷入绝境,几乎要死在神的面前,也绝不会向肮脏的神求救。可是比起神,我更憎恨你们,一切悲剧皆因你们魔族而起。”
他的面容已然扭曲,无比强烈的魔息,贯穿大堂内外。
佛雷德内心惊讶,再次不吭声。他居然因亲人的仇恨,以两种不同的形式同时憎恨着神魔两方。
这种强烈的情感,过分得有些违背常理,不过按照他的性格,又似乎是合符常理。
“可怜之人呐。”
他的憎恨极端地强烈,甚至比任何一个魔族之人还要强烈,甚至扭曲。
佛雷德有种预感——假使菲尔萨将魔族尽数消灭,他的下一步将可能会去「弑神」。
雪莉此刻终于懂得,同伴为何如此憎恨恶魔,以及为何会成为一个非神信仰者。
回想起一个月之前,菲尔萨受伤接受炼金术士公会治疗师的治疗。
奇怪的是,他的身体居然反抗着拒绝神系治愈魔法,让治疗师与雪莉很是头疼。
从这里,雪莉又想起更早的时候,在神圣克里斯大教堂中,自己遇见魔物前的一幕。
那时的雪莉临时学习着向神明祈祷的姿势,被菲尔萨看见,他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喂,你为什么要向圣母跪下呢?”
雪莉感到话中有刺,虽然不是针对自己的,不过还是感到多少的不高兴与不耐烦:“传统习惯啊。要得到恩赐就要跪下虔诚地向神明祈祷。”
“神明「恩赐」了人类某些法力,却还要让他们付出生命的代价,这还叫恩赐么?神明居然还要让信徒跪下来祈祷,不是过分了点么。”他满是轻蔑神明的语气,自言自语。
那时,雪莉并没有再理会同伴莫名的牢骚。
眼前,圆桌旁的两人仍在争执。
魔君说话的语气更像是一名长辈,仿佛在严厉训导着一个走了弯路的后辈。
魔君似乎认识菲尔萨,并非常清楚他的过去,甚至比雪莉还要知晓得详尽。可是菲尔萨却对魔君毫无印象。
“人类背负着与生俱来的七宗罪,生性偏激,自私好争斗,迟早会引来灭亡之灾。菲尔萨?丹利泰尔,你既然背叛了魔族,那么——”
魔君佛雷德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等等!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我的事情?”
魔君拒绝不答,只是冷冷地向下属命令道:“梵,这个叛徒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杀掉他。”
菲尔萨存有很多疑问都来不及道出——他为何会知道自己母亲的名字?
他为何会知道当年所发生的事情?他到底是谁?
可是这时,大堂内积蓄已久的烈焰魔息,引起一阵剧烈的大爆炸,程度堪比万吨炸药。
烈鹰宫殿大堂的穹顶整个被掀飞,呈现一片黑夜的天空。内外皆为废墟,景状惨不忍睹。
烈鹰遗址中,原本保存得最为完整无缺的建筑——烈鹰大堂,就在此时崩塌在六贤者的魔将手上。
火光闪烁。梵将对艾尔方斯的怨恨,不管宫殿此处的历史价值还是文物价值,尽数释放、破坏,还持续发泄至废墟之上。
“真不愧是被魔族兵团惧称为「炎狱修罗」的强大魔将。从这一刻起,本君发放予你的任务仅有一个——就是将今天所遇见的两个人,赶尽杀绝!”
魔君在半空漂浮,身后的披风剧烈摇摆着,面具上映着火光。向下属下达这道命令后,身影化作幽蓝色粒子群,影像一般逐渐消失。传送魔法让魔君从废墟中离开。
梵服从似地点了点头,嘴里却喃喃着:“就算魔君今天要将艾尔方斯重新纳入魔族,也不会改变我对他的怒恨,以及将他杀死的计划!”
梵一脚踩踏在石砾堆起来的最高处,探寻猎物一般寻找敌人。
一瞬间他警觉了起来。
菲尔萨的招式,其形影还没有现身,强大的魔息就首先扑面而来。
满铺着砖瓦石砾的地面,裂开两道巨缝。
分别从这两道裂缝中喷溅而出的红蓝两股魔息,共同聚成互相缠绕着合二为一的元素之龙,并发出耀眼的红蓝两色光,翔跃至夜空中,继而俯冲而下,直咬敌人。
梵的一记重拳向凹凸不平的地面砸去。
一刹那,所有躺着的沙砾砖瓦被震得大幅度跳了起来;
下一刹那,方圆五米红光亮起,比面前冰炎元素龙的红光要更为浓郁以及纯粹;
再一刹那,八道粗壮的火龙之柱,卷起所能够浮空的任何东西,并将其熔化为热量。
最后,火柱挪移,迎击菲尔萨用冰炎剑放出的龙形绝招。
火柱将元素之龙碾压至零散游离的冰元素粒子;
至于剩下的炎元素粒子,则被梵的招式吸收。
招式被破,一个敏捷的身影终于现身。
菲尔萨因黑色的着装、更因为被同伴施加了「风息环绕」之魔法而一直隐入夜色。
魔法「风息环绕」利用光的折射原理,将他的肉身「隐形」;
这一着在本来就让人视线模糊不清的夜色中,成效更佳。
火柱的挪移速度与他的跳跃躲闪速度相比简直无法企及。
不过一会,火柱离背远去,菲尔萨越过障碍,冰炎剑?佛兰赞恩化作红蓝两道似虚而实的幻影被主人持于手中。他迅速贴近梵。
火拳接击剑刃。这对宿敌再次对峙起来。
菲尔萨借助同伴为自己加附的「风息环绕」,如乘风般飘移。吃过一回败仗的他,这次看穿了敌人的所有拳法技巧,再加上风的力量,此时的他处于战斗的略上风。
瞬至的冰之剑刃指向敌人裸露的颈部,嗜望敌人的鲜血。梵将头一斜,寒气逼人的剑从右耳上方呼啸而过,仅切断几根发丝。
他避开了锋利的斩击。可是刃尖仍从脸颊上划过,幼细的伤口溢出鲜血。
与此同时,梵的小腹处传来一阵剧痛。
不知什么时候,菲尔萨的右手反手抓着炎之剑横劈中了梵。
虽然深知火焰不能够重伤梵,可他还是继左手的冰剑斩空后,用另外一只手、另外一柄剑,竭力并迅速地追加了一剑。
两人拉开了一段距离,互相敌视着对方。
与上回不同,直至此时菲尔萨仍然毫发无伤,可是魔力却不知为何而加倍消耗着。
从激战开始,魔力便加速运行以及加速流失。不知是情绪原因,抑或是身体内隐藏着的病患之因?
梵的小腹吃了一个劈击,夹克被剑刃扯开一道斜长的裂痕,除此外也并无任何创伤。
经修炼后的身躯皮肉因魔力加持,俨然坚硬的铜皮铁骨。只是先前几秒,他因为暂时还适应不了敌人菲尔萨突增的移动速度,吃了一点亏。
“将王国带向灭亡的人,果然是不可小觑!”梵定了定神,再次摆出龙虎般的自家拳式。
菲尔萨不给敌人留有说话的余地,挥起双剑直冲向前,下一式剑舞紧接而上。
他借着风之加持向前方瞬移一段距离,挥动双剑施展出一个朝上的交叉斩击。
双剑确实斩中了东西——可是却没有任何实在的斩击感——被斩成四块的红夹克翻飞散落,除此之外,剑刃再没有接触到任何东西。
梵在受到斩击前,向前抛出身上的红夹克,并以此为障眼,借机猛跃于空中。
梵反击的瞬间。驱动体内的炎之魔力,任其膨胀,就连双臂的臂铠也被双拳中喷发的火焰刺穿。金属臂铠碎作残片。
此时,在梵裸露出的右臂上,燃烧般熊熊亮起了让菲尔萨为之吃惊的印记。
这个印记的出现,刹那间聚集了附近所有的炎之魔力,化作了主人的魔力来源,让主人的全身此刻被火焰的能源缠绕着,宛若一尊从炎狱中苏醒的修罗之魔王。
“这正是因吾之怨恨而凝聚生成的炎狱之纹徽!”
能量化作漩涡缩聚于纹徽之中,纹徽亦从赤红逐渐转为亮白。
梵的火焰之拳如翔龙般迅速坠落,不让敌人留有思考以及躲闪的时间。
“你居然……也有……”
眼看,流星之拳、及其剧烈摩擦着空气的耀眼火花马上就要吞噬菲尔萨。
而且他也来不及进行防御或者躲避之类的需要准备时间的动作了。
“冰之燐光——”
从菲尔萨的脑海里,闪现了属于自己的那个刻印。不必喊出气势的咒语,也不必摆出多余的姿势,只需意识——
脑海中动起「想要使用纹徽」的念头,连一毫秒都不用花费,便可以释放纹徽。
交叉的冰柱亘在双方的拳头距离之间,让梵流星炎拳不得再近一分一毫。
由「冰之燐光」生成的特殊冰柱,不惧怕火焰的侵蚀,完全将火拳视若无睹般抵御住。
与此情况相反的是,附近的碎石砖瓦都因梵带来的高热呈灼红色,周围宛若一片赤红地狱的景状。
只有菲尔萨所站着的一方之地,受纹徽加护,完好无缺。
火红的亮光渐弱,梵身上的熊熊烈火居然被「冰之燐光」的寒气吞噬了!
这是一个绝佳的反击机会。菲尔萨反应迅速,且在梵还未发觉他想要干什么的那个瞬间,用意念驱动纹徽,让冰柱膨胀并产生爆炸。
四散的无形冲击波将梵吹飞。
菲尔萨尽占激斗的上风,此时他本想冲刺上去,跳跃再追加一式下斩剑技,不让敌人轻易地自由坠落,而是将其斩落。
以目前同时受「风息环绕」以及冰之纹徽加持着的他,完全有能力实施这一剑技。
今天就要将面前的敌人斩杀。
可当他举起冰剑,刚踏前一步,怪异的事情发生了。
菲尔萨的动作在一刹那间变得僵硬,停顿下来。
眼前突然一黑。原本轻盈得几乎无重量的剑,突然变得无比沉重。
沉重的并不是手中的剑,而是手臂本身。
此时菲尔萨清楚感觉到,体内的魔脉凝固般歇停。
冰炎双剑失去魔力的维持,转变回单剑状态;
他身上湛蓝色的光辉逐弱消褪,纹徽也黯淡成深蓝色。
他甚至无法呼吸,直至魔脉重新流动。
——魔脉开始逆行!眼前的视线,从漆黑变为血红。
魔脉失控。菲尔萨单膝跪地,全身颤抖,痛苦不堪,嘴角溢出了鲜血。
这时,四周被重新燃起的烈焰包围,景状重回到一片炎狱之色……
菲尔萨低下头并用手扶着额,持剑胡乱地挥指着前方。
他完全感觉不到敌人的魔息——准确来说,他仿佛觉得,敌人的魔息从四面八方而来。在这个时候,他居然失去了原本自己引以为荣的对魔判断力!
他提醒自己必须要冷静,冷静。可是刚这么想的时候,危险袭来,已经太晚了。
腹部被拳头嵌入,腹肌几乎要被撕裂。其带来的灼热剧痛,似乎燃烧至肋骨。被击中者,口中喷出大量鲜血,染至攻击者的臂上。
火拳的冲力,将菲尔萨扔出几米之外,飞出视线外。吃了这记几乎让梵使出全力的拳击,对方非死即重伤。
对于梵来说已经可以说是胜利在即了。
梵瞥了瞥沾满手臂的敌人的血,他对艾尔方斯的血感到厌恶无比,便随手捡起碎裂的夹克布片,悠然地将其擦拭干净,不留痕迹。
“下一拳,便要取你的心脏!”
梵扔下破布,准备朝着菲尔萨的方向追上去,并给予敌人生命了结的一击。
他环顾了四周——转眼间,这里除了火焰与碎石,再无其他。
他大意了——菲尔萨的身影已经消失无踪。可是依照他的伤势,基本上是连站立起来都不可能了,更不要说逃跑。
这一刻,他再次悔恨自己大意了——他一直在与菲尔萨作战,全然忽略了之前一直在他身边、战斗时却消失踪影的赤发少女。
菲尔萨的同伴将他救走了。
可是梵连她接近时发散的魔息都没有觉察到。
梵对错过的复仇机会,悔恨不已。
-
雪莉搀扶着身负内伤外伤的菲尔萨缓慢地跑着。
敌人随后就要追上,让两人畏惧的炎之魔息不断逼近。
至今菲尔萨的视线仍是一片血色,模糊得看不清近处的景状。可是根据感觉,他很清楚,自己与雪莉正走在烈鹰宫殿中最宽大的走廊之上。
他下指示道:“沿着走廊直至尽头……拐右……进入马厩……里面有密道的入口。”
直至步入马厩的时候,菲尔萨突发的症状已经缓解了不少。他脱离搀扶,走到此处最深的角落,踢开掩盖着的干草,并在墙上摸索着,直至在黑暗中摸到一条笔直的凹痕。
他用剑柄敲了敲这块诡异的墙壁,传来空洞的回响。
“是这里了……”他的眉毛挑动了一下,判断道,然后四处环顾,焦急地寻找开关。
可是,对着这样一个隐藏至深的机关,他毫无头绪。他并不擅长解谜家的技巧,雪莉也同是如此。
敌人的魔息越来越靠近……想到这里,菲尔萨内心一阵惊惧,可还是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敌人……快要过来了!”雪莉催促道,顿了一刹,紧接着说:“要不我出外面应付着,你找到了密道入口后先走!我稍后!”
说完,同伴开始咏唱风的加持咒语,准备孤身应战。
“不要……”菲尔萨喝止,为了不让同伴出去冒险,临急想到了一个快刀斩乱麻的方法,“直接将这道石门击破吧!”
雪莉停止了咏唱,“这样……不会引来敌人的注意吗?”
“然后用你的魔法「雷光引爆」,将……”他低声咳了几下,“将整个马厩引爆!这是一个……拖延时间的好方法。”
原本,菲尔萨可以直接用自身的魔武技将整间马厩破坏得粉碎,可是目前他还不能动用魔脉。她听从了菲尔萨的方法。
雪莉将自身的魔力注入到同伴的冰炎剑上。
由于这是与佩剑属性不同的魔力来源,剑并没有亮起原本的红蓝双色的光芒。
然而它因受到风魔的加持,其刃变得比原来锋利。
菲尔萨用自身全部的力量,持着剑向遮盖着暗道的石门刺去。与此同时,雪莉的双手摆成抱球状,翡翠色的粒子从掌心中升起,她再度开始了魔法的咏唱。
脆弱的石壁被刺出一个放散形裂痕的洞,但未完全裂开。
可是仅刚才的刺击动作就让菲尔萨气喘,暂时再没有力气举剑,无法连续举剑刺击。若要歇息的话,敌人便会追上来,来不及了。
咏唱中的雪莉不得不分神,将一小部分魔力凝聚成一个足够力量的风之漩涡球,向石壁裂痕砸去。
暗道的障碍门碎裂成石块,从中现出一个黑漆漆的神秘入口。借着同伴咏唱魔法所亮起的光,依稀可以看见暗道的走向是斜下的。
所以估计马厩的倒塌应该为暗道不会带来多大的损坏。
这个时候,雪莉的魔法已经完成咏唱了。
整个马厩亮起了翠色的雷光且不断向外界吸收着魔力。
以风之魔力凝聚而成的雷之光芒,离引爆还需要两秒的时间,两人趁着此时快速步入密道。
未走多远,身后亮起白光的几乎同时,还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你熟悉这里的道路吗?”雪莉搀扶着同伴问道。
既然这里是烈鹰宫殿,那么他的梦中记忆应该会对密道有所印象吧,可他的回答却是否定的。
“完全没有印象……王国时代的猎鹰宫殿并不存在这样的密道。”
虽说先前来到马厩之时,菲尔萨便发现了角落中那块空洞地板的诡异,猜测可能暗藏着密道,可是当时并没有给予过多的理会,也不想因自己的好奇心去破坏遗迹的一砖一瓦。
如果不是现在,他也不会想到要利用这条密道来逃生。
两个人像无头苍蝇似地在暗道迷宫中乱转,有路就走,有弯就拐。
让他们俩恐惧的炎之魔息,隔着厚墙蔓延过来。敌人已经进入了密道,并且就身处在身旁被墙隔着的那条道上!
两方的追逐战就像是上演着一场「猫捉老鼠」的戏剧一般。
菲尔萨可以根据对敌人魔息的灵敏感应来逃避。
而梵只能根据自己的方向感来找出两人的位置。
可是,菲尔萨是伤者,无法移动得太快;
而梵则可以迅速到各个角落搜寻两人的踪迹。
尽管已经互相地感觉到,彼此就在附近,可是梵不敢冒险用火魔武技将墙击碎。
因为密道中的承重结构并不非常稳固。
若受到一点震荡,就随时会有崩塌的可能。
梵左边的方向传来一阵微弱的风息。
联想起菲尔萨身边的同伴少女的魔法属性「风」,他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结果,他直至走到这条路的尽头——死胡同,都不见两人的踪影。就连那阵吸引他到此处的风息,也只是不断在此处徘徊着。
雪莉利用迷惑敌人的迷宫战术,故意制造出迷惑敌人的虚假的风息吹动,诱他走进死路的方向,为逃脱争得不少的时间。
眼前是一道可以推动的石门。雪莉与菲尔萨一同使劲推开,到达一个充满光亮的石室。
石室非常宽广,长宽大约都是十米。光源不知从何处发出,也许是每块堆砌的石砖都发着光。
中央摆放着一面一个人高度的椭圆镜子,镜面斜向着门口,并带有魔力的气息,甚是怪异。
这面怪异的镜子是一个利用大量魔力浓缩而成的空间跳跃点。
另外,四处还散落着不少的金币。
估计是一些非法的冒险家——诸如偷盗者之类的,到宫殿遗迹寻宝,通过密道并到达了这个石室。
这里的宝藏,应该基本上都被盗走了吧。至于这个镜面形状的空间跳跃点,应该是他们用于逃生的。
菲尔萨和雪莉惊呼,终于有救了!
“我们赶快……”雪莉把话说了一半,用手捂着右胸口,神色黯淡,感到莫名的不适。
“你怎么了?”
说着说着,菲尔萨也同样感到了不适。
他发现,自身不适的来源居然是手上无端再次亮起燐光的纹徽!
与此同时,在同伴雪莉的右胸口上,透过深色的外套映出了翠绿色的光辉。
整个石室中,大气的魔力流动产生了剧变。湛蓝色与翡翠色的粒子一同升起,不断交织与混合,将整个石室照耀得比原来还要光亮。
在门左方的空白石壁上,也散发着白光,并吸引着石室内的全部粒子。粒子在墙壁上聚集着,当它们在石壁上停止运动时,两人惊呆了。
风与冰的魔力元素粒子,在空白的石壁上构成了一幅无比宏伟的壁画。
画上的人物栩栩如生,充满灵气。
画上的大概内容,涉及到艾尔方斯与白银骑士团与南界击退魔物军团一战。
画中的山谷,闪耀着宛如极光的辉煌。
敌人是恶魔种的有翼魔物,数量庞大。不仅如此,还有南蛮的人类一同协助恶魔对抗白银。
骑乘着圣龙之躯的艾尔方斯,高举圣剑,指示着白银一众,并共同杀敌。
让观者引起注意的是,白银众中出现一名长发的女子,她驾驭着风的力量,施展着风的魔法,驰骋战场。
菲尔萨一时看得失神,脑海中涌现出实在却又模糊的记忆。
这时,不断逼近的炎之魔息,将他拉回现实。
正当他准备转过头来催促同伴的时候——他发现雪莉正畏缩一般蹲下来,抱着头。
同伴的异样让他万分焦急,他同样蹲下来,关切地问道,“喂你没事吧?”
可是菲尔萨完全不了解雪莉此时的痛楚。
对于雪莉来说,这是一阵源自内心、可又不知是从内心哪个角落涌现的莫名的痛楚。
不祥、悲念、悔恨,糅合在一起肆虐心头。
身子在颤抖着……耳边尽是回声。
内心深处……
-
“艾尔方斯你本不应该这样的!”
为什么说这话的声音和我的一样?
我可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你根本不懂我。”
这是……菲尔萨……艾尔方斯的声音?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你并不够皇家骑士团那样强大!”
为什么……「我」会这么说?不!不!
“——其实自重逢的那一刻起,我就对你抱有不满。”
为什么他会这样对「我」说?为什么?
这是怎么一回事……这是记忆……这是记忆!
可这是哪里的记忆?谁的记忆?我想要知道!
-
雪莉的内心正如此般不断挣扎着,不断挖掘着正在苏醒的记忆。
菲尔萨见状焦急万分,同伴的转生记忆居然选择在这个不恰当的时刻觉醒,还对雪莉造成了莫名的惊惧。难道雪莉的转生记忆,都是一些让人感到不愿去回想的记忆?
他朝雪莉耳边大喊,“冷静!不要想!不要去想!”
敌人的气息不断地逼近,恐怕将要在下一刻闯进来了!
这次,换做菲尔萨搀扶着同伴,颠簸地走到镜子前。
他猛地将同伴一推。雪莉跌入半斜的镜面中,就像坠入水中一样。
几乎与此同时,轰隆——
石室门被敌人的火拳击碎,化作四散的石块!
地面剧烈震荡,菲尔萨头上的天花板,落下一些带着灰的碎石。
梵闯了进来,仇视着菲尔萨。
半身没入镜面的雪莉,此刻终于从混乱中清醒过来,并想捉住同伴的手一同逃生。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在梵的手中,利用火之魔力凝聚成一柄炽热的烈焰标枪,他用力并迅速投了出去,目标直指逃生的魔镜。
菲尔萨不顾伤势,强制般运行凝固的魔脉、为佩剑注入魔力。
为了不让这面雪莉正用来逃生的镜子被破坏,他拔剑劈开迎面的炎之枪。
他放弃了逃跑的机会,将敌人那柄对准了镜子的炎枪斩开,化作细碎的焰火。
雪莉目睹到了迎面来的火枪被斩成零碎的火星,溅散到镜面上。她拼命地伸手,却只触碰到灼热的空气。
在镜面破碎的一刻前,眼睁睁看着与同伴分离。
她独自一人被魔法传送到另外一处地方。
用于逃生的镜子碎裂成水银的碎片,散落地上。
其中高度缩聚的魔力粒子挥发至空中,不复存在。
宽广的石室中,雪莉在千钧一发间,成功从此处逃脱,只剩下菲尔萨与梵两人。
菲尔萨咬紧牙面对敌人。体内的魔力运作似乎稍微正常了些。他定了定神,毫无顾忌地再次驱动起魔脉。
全身再次受到了冰之光芒的加持。魔力运行成功,下一步便是释放纹徽。
实际上这一举实在是冒险至极。纹徽力量在第一次使用过后,一段不短的时间是不可再次随意动用的。
否则会对持有者的魔脉、乃至身体造成难以修复的损伤。
更何况,菲尔萨的魔脉就在先前,还出现了类似逆流的症状。
可是眼前的他并不管这些理论。他只清楚一点,拼命与敌人搏斗,自己不一定会死;
可是停止反抗,就一定会被杀死。
要是雪莉知道自己要这么做,肯定马上会上前阻止的吧……因为菲尔萨就是一个做事这么不顾后果的莽撞之人。
“在我失去意识前,唯一的所要做的就是打倒你!”
菲尔萨向敌人宣言道。
“来吧!亡国的恶徒!”
梵将火的能量释放至极致。
“在再次交战前,能否告诉我,你的名字?”
“你根本没有资格知道我的名字!”敌人冷冷拒绝着,态度还是一如既往地倔强与强硬。
“你……”菲尔萨猜测着,“你……是范雷克索?还是……”
敌人猛然打断,“不许你擅自叫出我团最高指挥官之英名!”
听到这里,菲尔萨微微扬起嘴角。
虽然不能确定接下来的战斗能不能取得胜利。
不过他总算知晓了敌人的一些底细。
“原来如此,你是原隶属皇家骑士团的武士!”菲尔萨万万想不到,自己居然正与传说中勇猛无匹的皇家骑士团成员进行战斗!
敌人是如此之强大,连连让他陷入险境,估计敌人在皇骑中是一个有职位的武士。
因无意间漏出线索,梵被菲尔萨探出了底细,这样仿佛让自己蒙受到了耻辱,大骂一句:“畜牲!居然想要探我的底细!”
因愤怒,从他的右臂正面,象征炎狱的火之纹徽再次亮起。全身燎起让人畏惧的不祥之炎光。他也打算不顾死活,发誓要手刃敌人。
双拳被炽热的魔力缠绕,抢先进攻,瞄准菲尔萨的心脏之处。
动念之间,手中的纹徽「冰之燐光」泛着自这次对决第二次以来的燐光,光迅速将主人的全身覆盖。
魔脉中的冰元素粒子正高速流动着。菲尔萨因魔力的膨胀,暂时忘却了伤势与痛楚。冰炎佩剑因魔力的负荷,发出阵阵颤抖与悲鸣。
不管怎样,菲尔萨都要在今天之内与他作个了结——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迎着猛烈的火拳,他上前应战。
-
与此同时,雪莉惊呆了。
视野内外,一片荒漠,完全分不清南北方向。这是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天与地的交界线,仍是昏暗一片。
“菲尔萨——菲尔萨——”
在这片无尽的荒漠中,回荡着呼唤同伴名字直至沙哑的雪莉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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