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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29
时盏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和她一样的人。
患着不同的精神疾病。
失语症,癔症,躁狂症,社交恐惧症,自闭症等等。
也包括闻时礼在内的。
——恐慌症。
车厢内。
耗去大半个小时,闻时礼总算彻底冷静下来,通过前方的后视镜,他看见自己现在满额头的汗,煞白的脸色。
时盏在纸盒里抽出两张纸,递过去:“擦擦汗吧。”
男人修长冷白的指伸过来,接纸时几许颤抖:“吓着你没有?”
时盏没回答。
闻时礼擦着自己额头上的汗,转过头看她:“小千岁?”
九点已过,游乐园正式开园。时盏目光落在窗外,看往里涌的人流:“没打雷怎么也开始犯病?”
此时的闻时礼能看见的,是她一小半精致美好的侧脸,还有白皙的耳后肌肤。他静静看着,说:“我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
这还是第一次,在没有打雷下雨的情况,诱发病症。
仔细回想,当时的他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谁也别想伤害她,谁也别想,岂止越想越极端,思绪被一片猩红占据,惹得他发疯。
“”
时盏自外面收回视线,转过头,闻时礼正定定地看着自己。她对视上去,看见他瞳眸微动:“真吓着你了么,小千岁。”
“没有。”时盏说,“我也有发病的时候,模样也不比你好到哪去。”
两人一时无话。
静静又坐会后,闻时礼长长松出一口气,似在调整状态和情绪:“走吧。”
“嗯。”
四月上午的温度适宜,不冷不热的,路上行人大多穿着两件套。
时盏走在前面,闻时礼跟在她身后两步远的位置,没有与她并肩。
他刻意走得慢一些,就可以肆无忌惮地看她的背影。
闻时礼提前在网上购买入园票,进去的时候出示下身份证就可以了。
他递身份证出去的时候,时盏不经意看了去。
视线固定。
证件上的闻时礼少年模样,白肤黑发,轮廓还没有现在这般冷厉,眉眼也没有如今时常的阴鸷,只有清冷与寡淡。
看着镜头视线笔直。
在现今这个美颜软件横行的时代,好多人的照片拿出手都非常好看,可证件照却骗不了人,像他这样好看又标准的证件照。
——万中无一。
时盏默默收回检票员递回的身份证时,修长的手指捻着另一张身份证,一齐塞到她手里。
时盏不解地抬头,在人头攒动的人流里,对上男人深邃漆黑的眸,他朝她勾唇一笑:“不是喜欢看么?”
“”
“看个够。”
时盏把自己身份证收回钱包里,把他的身份证递回去:“自己收着。”
闻时礼没接,反而长臂一伸,搂住她肩头猛地往怀里一带。
时盏怔住。
正想问一句怎么回事,就见闻时礼神色阴沉地看着她后方,像在瞪什么人。然后,时盏也回头,看见一只手正伸向自己还没拉上拉链的包。
闻时礼低笑一声,冲那人眉梢一扬:“你偷错人了,傻逼。”
那人迅速转身离开,消失在人群里。
柑橘香在人群里也能闻得清晰。
没有烟草味。
时盏莫名一句:“今天你没抽烟。”
闻时礼搂着她,头微微低着,饶有兴致道:“想看我抽烟?”
“”
时盏正想否认说不是时,他又凑得更近,语气愈发没个正行,玩味慵懒地逗她:“是不是觉得叔叔抽烟的时候很迷人?”
时盏撞进他风流的眉眼里,就想着,也不知道有多少女人被他这样蛊惑过。
可她不会。
时盏维持着平静,推开他自己站好,再次把身份证递过去:“收着。”
他还是不接;“放你包里,结束后给我。”
“好吧。”
收好身份证,拉上包的拉链,时盏刚要把包跨在肩膀上的时候,手里突然落了空。
时盏茫然地抬起头。
就看见闻时礼极自然地把单间挎包拿过去,挂在自己脖子上,黑色包身在他小腹位置微微摆动。
任旁人一看。
他们就好像一对交往多年的情侣。
时盏盯着他。
注意到她的视线,闻时礼话里带着几声笑,腔调愈发慵懒起来:“别这么看我,我以前没给其他人背过包,这种待遇,就你一个人有。”
时盏一本正经地回:“那我谢谢你。”
“嗯。”闻时礼吊儿郎当地笑着,拉着她胳膊往前走,“谁让你是叔叔最宝贝的小朋友。”
“”
时盏忍了忍,没开腔。
闻时礼拉着她一边走,一边观察她的脸色:“怎么又把脸拉着,哪里不开心。”
时盏严肃地看他:“你怎么叫我的时候,总带着‘小’这个字,我不小。”
“行吧。”他摆出那副下作到坦荡的姿态,目光玩味地扫过她身前,“大千岁?”
时盏直接挣开他,表明不满。
自己都二十多岁了。
还成天被叫小朋友。
像什么话。
真就越想越不开心。
一个被忘掉的“小千岁”也被他天天叫。
闻时礼重新拉着她的胳膊:“人太多,待会儿走散,再说——”
他转头撇她,笑得漫不经心:“在我面前,你不就是个小朋友么。”
时盏:“也对,毕竟你那么老。”
“”
闻时礼:?
你那么老
那么老
老。
短短几个字,在嘈杂喧闹的游乐园里,像魔音似的环绕在闻时礼耳边。
或许别人说他,他并不会在意,但偏偏从她口中说出来,字句便带上强大的杀伤力。
差点儿一口气没提上来。
闻时礼较真起来,拉着时盏站住不走,人流里,将自己的脸送上前:“再看看?哪里老,我都还没有皱纹。”
时盏没想过他会较真,也杠起来:“年龄摆在那不是么,身份证上我都看见了,几几年的来着,一九七——”
没说完,被男人捂了嘴。
“哦。”时盏扒下他的手:“年纪大还不让人说?”
闻时礼似笑非笑道:“操劳一个你,还是绰绰有余。”
“”
两人目光撞上。
时盏不想就他“年纪大”和“不显老”的问题再扯,顿了会,平静地转开话题:“现在到游乐园里了,你想玩什么?”
“我买的两张通票。”
“?”
“全玩一遍。”
“”
时盏迟疑好几秒,不确定道:“真要把游乐园项目全玩一遍?”
“怎么?”男人懒懒抬眼,“不想在游乐园玩,那想和叔叔去哪玩?”
游乐园项目有四十多种,就算赶通告似的,一天也玩不完。
真的太多太多了。
而且,有些热门项目,比如过山车海盗船这些,还要排队。
时盏开始讲道理:“闻时礼,我们玩不完那么多的。”
闻时礼像个不听话的孩子,反倒问起她来:“那怎么办呢。”
时盏思考几秒,说:“这样吧,你把你想玩的排个顺序,我们一个一个玩,玩到晚上九点闭园,这样总行吧?”
闻时礼看着她的眼角,沉默一会儿后,同意:“好。”
“那现在,”时盏转头,看向那些五花八门的游乐设施,“你现在想玩什么?”
闻时礼视线落在两人正前方上的摩天轮上:“我们坐那个。”
两人到摩天轮处排队。
前面人很多,周围也很吵,有夫妻带小孩儿的,有结伴而行的闺蜜,不过更多是两两成双的情侣。
闻时礼站在时盏身后,看着摩天轮:“小千岁。你听说过一个美好的传说吗。”
时盏:“什么?”
“相爱的人在摩天轮顶点接吻的话。”他的语速变慢,“就会永远在一起。”
时盏点头。
点过头后,又像是反应过来什么,扭过头看他:“待会儿别乱来阿,我会生气的。”
闻时礼没有看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蓝天白云中的五彩摩天轮,低低回答。
“我知道。”-
长达四十分钟的排队后,两人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坐到单独的箱体里。
上来前,在检票处买了瓶水,闻时礼拧开递给她,“喝点。”
时盏接过。
仰头小口喝几口后,把水递回给闻时礼,他非常自然地对着她刚刚喝过的地方,下了嘴,喉结上下滚动。
“”
两人相对而坐。
脚底踩着的部分是透明的,只要一低头,就能看见下面如蚂蚁般细小的人头,一颗一颗,不停地在移动。
摩天轮缓缓启动。
沿着顺时针方向,一点一点地上升。
干坐着有些无聊。
时盏主动和闻时礼搭话:“怎么想来游乐园玩。”
对于这个问题,他没有别扭,云淡风轻地笑着说:“小时候,见别的小朋友经常跟爸爸妈妈来游乐园玩,就羡慕得很。人总是对自己没得到过的产生渴望,那时候我做梦都是去一次游乐园。”
时盏默默听着。
竟有些感同身受。
她小时候也没来过游乐园。
再细细追究的话。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
沉默几秒。
又听他接着说:“有一次没忍住,偷偷溜进游乐园躲起来,等到闭园后,我悄悄爬上不会动的旋转木马,内心得到巨大满足,哪怕那次回去后又被我妈一顿毒打,但我不后悔。”
那之后,他再也没去过游乐园。
路过都不曾有。
像是一个禁忌,一个未愈合的疤,在心底成为年深日久的阴影。
摩天轮持续上升。
不少箱体里的情侣已经做好接吻的准备,氛围甜蜜融洽,只有时盏和闻时礼这一隔,安静沉默得非常怪异。
时盏没有安慰人这项技能。她憋了半天,没憋出一个字,反倒显得神色不太自然。
见她的模样,他反倒笑着伸手揉揉她的头:“别丧着脸为难自己,我也没被人安慰过,不照样挺到现在。”
窗外蓝天白云。
他的眼里似有万里避风港。
最高顶点已至。
男人倏地起身,双手撑在她的两腿边,俯身低脸吻住她的额头。
时盏额间一凉。
时间仿佛静止。
周围景象移动也变得缓慢。
时盏心脏不可控地一瞬失控。
她条件反射地按住胸口。
被吓的。
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举动。
闻时礼在她做出反应前,唇已经脱离,他维持着姿势,处于上方位置低眸看她,在安静的箱体里,他的声音变得格外清晰:“小千岁,我们不能相爱,所以不能幸福——”
他微顿,又缓缓道:“但我对蓝天白云起誓,只要我闻时礼活一天,就护你一天周全,活一秒,也护你一秒周全。”
那一瞬。
时盏不能否认,她的眼眶在发热。
她低着头,看脚下景物移动。
好半晌,才憋出一句:“我这辈子,可能都遇不到再像你这样为我奋不顾身的人了。”
说完,又补了两个字:“真的。”
闻时礼缓缓坐回原位,他看她时的目光温柔永存,阳光照进隔间,令他的黑发变得颜色稍浅,反出一层淡淡光泽。
时盏抬头,与他对视,眼底悲伤漫延。
“小千岁。”闻时礼露出笑容,眉眼舒展开,他耸耸肩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放心,我会找到一个像你一样的人。”
拯救我,治愈我。
然后,再救赎我。
拉我出深渊。
予我阳光,甘露,鲜花,浪漫,和一切我尚未拥有过的美好。
看着男人璀璨迷人的笑,时盏心头像有刺扎似的难受,就连呼吸也变得延钝,氧气久久进不到肺里,整个人都难受。
她控制着表情,没露出破绽。
隔很久很久。
“那——”时盏在沉默中找回自己的声音,“希望你早日找到一个一个像我一样的人。”
“好的,叔叔会的。”
“”
下了摩天轮,时盏情绪跌到谷底,闻时礼背着她的包,晃晃悠悠地跟着她后面,语气很轻松:“别丧着脸嘛,我说我会保护你,你还不开心阿,给你丢坏人堆里面去?”
时盏没心情和他贫,耷拉着头没说话。
手机正好响了。
闻时礼替她把手机从包里取出来,来电显示的备注很亲昵。
老公。
时盏没抬头:“谁?”
闻时礼:“你老公。”
时盏抬头。
看见屏幕上备注的那两个字时,心头一跳,又去看闻时礼,发现他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她取过手机,犹豫几秒挂断。
心里在想:他什么时候拿她手机改的备注!
没隔几秒。
屏幕再次亮起,又打了过来。
“”
时盏转身,到人比较少的角落接起电话:“喂。”
那边静两秒后,传来闻靳深清冷的嗓音,开门见山:“在哪?”
“在,工作阿。”
“”
“原来在工作。”闻靳深轻轻笑一声,语气里很有几分意味不明,“在哪工作这么吵呢?”
听到这话,时盏心头一紧,却还是面不改色地撒谎:“就一些周围的工作人员。”
闻靳深又意味深长地阿了一声:“什么时候回来呢。”
时盏转头,看一眼人群中乖乖等在原地的闻时礼,心头阵阵发虚。
她说:“尽快。”
闻靳深:“忘记今天什么日子了?”
时盏一时真没反应过来:“什么日子。”
那边沉默。时盏在脑中搜索着关于这个日子的记忆,几秒后,终于反应过来!
正准备说话,闻靳深先开口,声音比之前低了些:“盏盏,我今天生日,回家吃饭么?”
“”
闻时礼的目光正好也看过来。
与她对上。
四目相撞。
时盏又想到自己已经答应闻时礼,游乐园项目结束后要和他一起吃饭。
索性,心一横:“不了。”
那边直接撂断电话。
完了。
肯定生气了。
真后悔日子定在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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