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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阿尔法瑞斯。

这是一个谎言。

不是每个人都能爬上那座高塔。

这是一个谎言。

以上的谎言皆为谎言。

阿尔法瑞斯眺望着那座屹立在泰拉的阿斯塔特塔。高塔洁白干净,熠熠生辉,在天幕里挖出一块苍白的妙影,像冷厅里会收藏的古泰拉艺术品,以白塔和黑夜相互比照。

能看见阿斯塔特塔的窗口是他在皇宫中最常经过的那道窗,因为每一次阿斯塔特塔的开放,都意味着他的某一名回归兄弟的远去。

这是帝皇给予基因原体返回泰拉后的第一道也是最后一道考验。

在将他的整个身与心投入至人类史上最宏大的漫漫征途的前夜,基因原体必须攀登阿斯塔特塔,在塔顶完成对人类之主的觐见及立誓。

漫长的阶梯和通天的高度无法阻碍一名基因原体,真正能让他们中途停止的,是来自帝皇的灵能压迫。整座塔皆笼罩于人类之主之伟大灵魂的压力之中,每走一步都是一次深入灵魂的挣扎。

但自从荷鲁斯·卢佩卡尔轻易地通过了这座塔后,阿尔法瑞斯就不再觉得阿斯塔特塔能够阻止任何原体了。

帝皇自上而下地为原体设下困难,从另一角度而言,也正意味着他们的父亲正在塔顶静静地等候他们的到来。

只要爬上那座塔,父亲就将接纳你,握住你的手,与你分享他灵魂的一部分。

他将愿望分予伱,将信任交予你,他把他深邃眼眸里的伤感光泽注入到你的眼睛里,从此你与父身上洒下的一束光合二为一。

谁能够拒绝?

一周前,他在这扇窗口身披金甲,如血长缨立在头顶,注视赤红的马格努斯攀上那座大理石塔。

马格努斯与帝皇坐在尖塔的最高峰,不难想象两人的光之身躯是如何共同地升起,从崭新的视角再次地穿行在大西洋的干涸深谷和中部泰拉的沙尘盆地,飞跃干旱的海峡后又从乌拉尔山脉归来。

当马格努斯离开时,阿尔法瑞斯看见一个沉思着的赤红原体,他是如此地沉浸在思维中,以至于遗忘了他那张柔软面容上滑过的一滴泪水。

那时康斯坦丁·瓦尔多从他身后路过,阿尔法瑞斯于是转身,不再看那儿。数小时后,千尘之阳奔赴征程。

今日,佩图拉博已经走进了那座尖塔。

他等待着这名兄弟登上塔顶,见到父亲,在畅谈后离开,重复着这套他见过数次的流程,想象自己是否某日也将迈入那座白塔中。

自从那道金色的落雷从天而降,发光的巨人将他领回泰拉,他有时就会想起这件事,鼓起勇气想象他将如何凝视光芒,再次接受帝皇超过他承受能力的审视。

然而在佩图拉博离开前,另一个人来到了他身边,像一道黑色的影子,一片并不庞大但足够冰冷的沙与雾,一个伪装成凡人的空洞。

他站在阿尔法瑞斯身边,没有询问他的名字或身份,即便他显然知道站在这儿的并非帝皇的禁军。某种程度上,阿尔法瑞斯感受到自己正在受到伤害。

“你觉得他怎么样?”那个人问。

阿尔法瑞斯知道那个人现在的名字,莫尔斯。马卡多告诉了他。

泰拉档案馆告诉他这个名词来自于旧夜神话里的死神之名,他曾经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特别。

名字只是一个工具,一串方便使用的音节,名字没有力量。名字的力量由名字的主人靠他的行为、和他人利用名字的方法来决定。

阿尔法瑞斯不在乎名字的含义,因姓名而诞生的自豪比扎里南高地的尘埃更加易碎。

不过他此刻无法不想起莫尔斯这一代号背后的寓意,即便他知道这位帝皇之友对他没有杀意,他依然能从这非人躯壳内隐藏的力量感受到死亡的存在。

“你问的是谁?”阿尔法瑞斯说,与莫尔斯那双漆黑而冷漠的眼睛对视。

“任何从你心中闪过的名字。”

阿尔法瑞斯保持了沉默。他扮演着一名帝皇守望者,所以他沉默地观察、理解,在行动之前成为一座金色的雕塑。

莫尔斯不急于得到回答,而阿尔法瑞斯并不真正确定莫尔斯是否真的还需要一个回答。

黑袍人的声音同时通过实体宇宙和超越物质的精神接触抵达他的脑海,他立即知道莫尔斯在灵能的领域中至少不弱于马卡多。

一个无声无息的读心者。阿尔法瑞斯想到蛇。

隐藏你的想法,马卡多曾经对他说。对任何人隐藏你的想法。

“佩图拉博值得称赞。”阿尔法瑞斯答复道,“马格努斯前程远大,黎曼·鲁斯是把利刃,荷鲁斯·卢佩卡尔光辉四射。马卡多为帝皇之影,帝皇是人类之主。”

“那么第二十原体呢?”莫尔斯继续问,“从XX号培育仓中爬出的那个孩子呢?”

马卡多曾经教导阿尔法瑞斯如何将无数的想法同时容纳在一个庞大的思维中,并挑选出他需要的那一条,展现给他表演的对象。

莫尔斯已经认出了他,所以他震惊地让呼吸变得紊乱,让难以置信的声音在头盔的过滤下嗡鸣:“你认出了我吗?”

莫尔斯看着他的表情就像是握着刻刀的工匠,黑袍人毫不掩饰他的情绪。

他用眼神明确地表达着一种令人刺痛的讽刺,这种讽刺深入至阿尔法瑞斯的内部,直接针对了塑造阿尔法瑞斯的创造者。

帝皇的老友穿过他和帝皇跨越时间地对视,他变成一个空洞的窗口或者门扉。阿尔法瑞斯没有违抗这一点。

他想到狮门。他曾经潜伏在集装箱中通过那儿,杀死了一名父亲的禁军,这是他的首次杀戮。

阿尔法瑞斯有许多关于父亲的事情并不理解,比如他是否故意地留给了他的子嗣思考的自由;而帝皇的朋友这一名词中与帝皇相关联的特征,赋予了他对莫尔斯行为产生不理解的正当性。

“你的创造者告知我你的身份。”莫尔斯说,“我对你的好奇仅次于对荷鲁斯·卢佩卡尔的好奇,因为你的特殊性。你是一张隐藏的牌,一枚藏在掌心的黑棋,第七颗洒上圣水的子弹,由帝皇亲自盖上漆黑的斗篷。你的名字是什么,第二十个原体?”

他该怎么回答?阿尔法瑞斯询问着自己。他怀疑着是谁令莫尔斯找到他。

他不认为是康斯坦丁·瓦尔多,禁军之首的意志是帝皇意志的延伸,这种特性几乎镌刻在他的脑海或基因之中。也许是马卡多,他不了解马卡多与莫尔斯的关系。

但他认为是莫尔斯自己找到了他,并且这会是一次偶然。这种猜想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确切。

因为莫尔斯和他的闲谈只是黑袍人顺手取用的一碟小菜,他真正关注着的是阿斯塔特塔中的第四原体——他的视线从未真正离开窗中可见的白塔。

“我是欧米冈。”阿尔法瑞斯说。

阿尔法瑞斯是一切字母的起点,而他是末位原体。他有时会思考他的名字为何不是字母的终结,对欧米冈这个字符他具备特殊的向往,就像那是自己缺失的另一半。

“很好。”莫尔斯的视线从他的耀金盔甲上滑过了,“欧米冈。你攀登过那座高塔吗?”

“没有。”阿尔法瑞斯回答。这是一句真话。

“你是他的孩子。”莫尔斯的眼神变得专注,他说话声音不重,在夜色里称得上温柔。“他为何隐藏了你?”

“我等待着时机。”阿尔法瑞斯说,知道自己的金色面甲毫无表情。

在任何人回归之前,帝皇就与他畅谈过数次,他们走过皇宫山脉之下的实验室,看见他的兄弟们诞生的地方。泰拉的空心群山是孕育他们的子宫,正如神话中的大地之母孕育诸神。阿尔法瑞斯首先地认知到这一点。

他的誓言在帝皇的号令下发出,同样是在任何人之前。

他不再需要第二次地立誓,如果他有一天攀登阿斯塔特塔,那就是帝皇决定让他来到桌面棋盘之上的时刻。

莫尔斯不再盘问他,阿尔法瑞斯觉得自己握住长戟的手指放松了。他们安静地远望阿斯塔特塔,同时地关注着塔顶的帝皇与塔中的基因原体。

第四原体,次归之子,钢铁勇士军团之主,铁之主。阿尔法瑞斯好奇着他会怎样地与帝皇交谈。

这名兄弟不比其他的兄弟将他的父亲视作真神——又或者起码要认定帝皇是半人半神的存在。

他将奥林匹亚泰弗勒斯山之冰雪纳入其中的虹膜里蕴藏着另一套审慎的理智,这样一个人愿意跟随帝皇,只说明了他赞同帝皇的道路,而非盲目地跪在帝皇为他设定的棋盘格中。阿尔法瑞斯因此欣赏他。

不久后,康斯坦丁·瓦尔多到了这里,站在阿尔法瑞斯的另一侧。

阿尔法瑞斯知道自己今天看起来不完像一名禁军,他有意地穿着带有错误装饰和纹章的金甲。

他等待着瓦尔多来此找到他,因为他想知道这接近非人机兵的金衣守望者会如何看待又一名离去的基因原体。

阿尔法瑞斯知晓康斯坦丁·瓦尔多对原体心怀排斥,倘若他并非帝皇亲手打造的禁军,阿尔法瑞斯会认为这种排斥源自嫉妒。

当然,这份情感现在听起来为荷鲁斯所独有。至于其他人有时认定的康斯坦丁所具有的傲慢,阿尔法瑞斯认为这是基因原体而非禁军的通病。

“他打造了你。”莫尔斯是首先开口的人,因为另外两人皆扮演着沉默寡言的形象。“你们两个。”

“帝皇塑造了我们。”禁军元帅说,尽管他的“我们”听起来指的是他和其他禁军。

阿尔法瑞斯想到马卡多说这名黑袍人是自旧夜走出的工匠,他关注工艺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

“帝皇打造了我,和其余所有的基因原体。”阿尔法瑞斯说。

“亲手?”

“亲手。”康斯坦丁回答。“阿斯塔特的基因之父大多失落,而禁军没有。”

阿尔法瑞斯试图从禁军元帅冰冷而庄重的语调里挖出一丝针对基因原体的挖苦,这份尝试是失败的。

“那么他的确打造了很多东西,”莫尔斯说,“成千上万的守望者,并且他仍不安心。看来他知道自己半只脚落在悬崖之外。”

康斯坦丁没有强调要让莫尔斯对帝皇保持尊重,阿尔法瑞斯本以为他会这么做。

“而你,”莫尔斯点名道姓,“欧米冈。”

很不幸地,阿尔法瑞斯意识到康斯坦丁·瓦尔多知道他的真名,好在禁军元帅在听出一个谎言后就转身离开,也许是去保养护甲,或者做些别的事情。

等动力甲的嗡鸣远去后,莫尔斯接着说:“你脑海里堆积的想法在我耳中嗡嗡作响。”

独立的思想出现时,人才意识到自己的存在。

阿尔法瑞斯想,并且说:“你窥探了我。”

“我窥探了一个幽灵。别的不说,我还挺喜欢秘密部队的。”莫尔斯笑了,他的微笑比任何禁军更容易判断,因为笑容直接出现在他的脸上而非头盔背后。

阿尔法瑞斯同样地微笑着。一个幽灵,这是对他最高的认可。

“何时是你的登场之时?”莫尔斯问。“欧米冈?”

同样地,他喜欢被提问,这意味着对僵化的否决和对自我反省的渴求。

“等到欧米冈的时刻。”阿尔法瑞斯说。

“他对你委以重任。”莫尔斯的语气中带有沉思。这次倒不像一种夸奖了。

工匠从不隐藏正面情绪的另一角度,则是他不喜暴露他的负面情绪。阿尔法瑞斯读不出莫尔斯对他的那种观察中藏着什么。

他再次感受到一种不适,不适意味着危险。

“我有我的任务。”阿尔法瑞斯说。

“即使没有荣誉?”

“我的荣誉藏在我将促成的每一场胜利里,”阿尔法瑞斯说,“等到我们走出阴影,我们将令众人叹服。”

“‘我们’,你是在说一个复数的人称吗?”

我们都是阿尔法瑞斯。阿尔法瑞斯心想,并开口说:“我将有一个军团。”

他对自己的军团有着设想,设想来自他被分配的职责。他服从着帝皇给他的指令,然而此刻他说出口的话让他自己害怕。

他也想要荣誉和认可,这是理所当然之事,就连目前回归的四兄弟中离帝皇最远的佩图拉博,也无疑需要帝皇的赞许。

可他并真正不知道他构想中的第二十军团是否真的会被那些站在光明下授勋的兄弟们赞同。

所以他不会轻易走出帝国光辉背后的阴影。

莫尔斯的目光再次从他身上离开。“我常常觉得荣誉是一种惩罚,至少对我如此。”

他顿了顿,说:“佩图拉博到达塔顶了。”

阿尔法瑞斯一起地看着那儿,虽然他其实看不见父亲和兄弟的身影。

莫尔斯脸上没有表情,他看起来是一块石雕,一副静止的画,或者什么别的定格的东西。

那种危险的预示从黑袍工匠身上远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无。

“他在和他的儿子对话。”莫尔斯说。

在他说出下一句话前有很长的停顿。

之后他低声说完后半句:“我真希望他能把他的精力和才智分一点在正常沟通上。”

“你会跟随佩图拉博离开吗?”阿尔法瑞斯问。

“不会,”莫尔斯答复道,“接下来你会经常看见我,佩图拉博,和马格努斯。”

阿尔法瑞斯很少有如此迷惑的时候。

“总之,很高兴认识你,原体。”莫尔斯说,“望你不负帝皇重托。”

先知曾言道:本文每日更新上限4k,所以假如出现大章,那么当日就是一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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