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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綎不明白倭寇的心里,奇怪为何他们坚持要朝鲜王子及陪臣为质
刘綎虽然不理解,但谈判时还是承诺了下来:只要倭军撤退回国,明方就会把朝鲜王子和陪臣送到日本。承诺还不容易不就是两嘴皮一碰的事。至于做不做的到,则另当别论。
小西行长选择了相信,毕竟刘綎是如此上道。
在王京的朝鲜国王,也听说了明军与倭寇议和之事。他并没觉得有多意外,壬辰那次到最后不也是议和。
他只是疑惑此次为何是刘綎、董一元这些将领出面,而不是军门或者经理他们自己出面
“臣看此事必是军门暗许,臣思之,刘綎、董一元岂可自擅为之偏将言于提督,提督禀于军门,军门许之,然后乃成,非独刘、董所为,不然,军门必定怪罪下来。”
“嗯,孤觉得也是这样。”
“但要说为何密谋和议恐怕还是因为丁应泰如今还在朝鲜。”
一说是丁应泰,李昖顿时明白了七八分。不过一提起此人,他老是觉得自己左眼跳得厉害,不知是不是这丁鬼已成了他的心魔。
柳成龙再一次跪下劝道:“王上,您自上月起就未理朝政,已有政院、司宪府、弘文馆等诸官上疏请求王上您理政,莫要再将奏疏留中。”
“领议政,非孤不愿理政,而是没脸啊。孤上月不是给政院下了备忘今一应机务早托与世子处决,你等臣僚有事便去问世子,莫再来问孤了。”
“况自近日来,昼夜胸痛,匙粒不下,眼疾犹重,咫尺不辩,两耳闭塞,夜则辗转不寐,昼则昏困如醉……”话未说完的李昖,已是一脸愤懑——真是莫大的讽刺啊,朝鲜虽是小邦,好歹他也是堂堂一国之君,竟奈何不得一个小小的明国主事!任其不论青红皂白就弹劾于他。他不就是恨他替杨鎬说话,希望皇上能保杨鎬经理一职但杨鎬久在小邦,一心讨贼,小邦之人方倚此而成功。一朝受枉,边机将误,他又如何不替杨鎬说话!
“臣惶恐,请王上您千万要保重身体。上月,臣带领朝中大臣去科道官所请愿,为王上痛哭陈诉,徐御史答复臣说皇上发大兵十万,费百万银,数十万粮救援属国,丁主事之言行,是不得皇上之意。此处既有刑老爷、陈御史,请国王安心,以济大事,勿以此言摇动……臣本想早点告之王上,让您宽心,奈何今天才见您一面啊。”
“刑老爷他们也在听勘候审,你们要哭就去北京哭,或者遣使臣去北京请皇上撤了我这个王吧!”
“王上!请您莫要再说置气的话!”
“今圣旨未下,孤依然俟罪待命之中,岂敢再以藩王自处”
“王上啊……您不仅是藩王,还是我朝鲜百姓的君父!那丁应泰的奏文里所提到的什么《海东纪略》,臣等未尝闻有此书,但文中却引来说我朝鲜勾结倭寇图谋辽东领土,以复高丽旧土;还说我国不尊天朝正朔,僭称祖称宗……此言尤极阴惨。王上,您当立即出面重理国事,我国当务之急需马上进行辩诬,以澄清事实。”
柳成龙一番话,又勾起李昖内心的焦虑,“你等去为孤申冤,那丁主事可有说话”
“他之后也派了白惟咸来传话,说杨鎬到我国,法度严重,国王一遭奏保是厚道;杨鎬鸣金一退,愤师辱国,实中外罪人。而国王又遣李陪臣救杨鎬,是大拂众人之意,故他到平壤,乃上论我国事。”
李昖冷笑,这丁主事还真是不讳言其用意!但他哪是论我国事分明就是直言报复。转而又想到一个更让他恼火的问题:“对了,丁应泰之得此书,余甚疑之,他如何得来的”
“臣等已将白惟咸下狱,如今正在审讯,据他交代,是丁应泰问起此书。另外,礼曹判书沈喜寿上奏,说丁应泰的参谋李应试曾专门派译官尹禛来找他询问《海东纪略》一书。他答曰,未曾听过《海东纪略》,只听说有《海东诸国记》。为此,沈大人指斥丁应泰是为了诬陷我国而故意在朝鲜古籍中寻找证据。”
李昖不禁恨道:“好个尹镇!好个白惟咸!丁应泰此次要是弹劾成功,天朝皇上降罪下来,他两人就是罪人!要背负千古骂名!领议政……”
“臣在,”
李昖已是满面寒霜:“这二人一直跟着丁应泰,定是知道很多事情,要好生审问,让他们交代清楚!”
柳成龙应承下来,稍事,又道:“王上,当务之急是立即进行辩诬,臣与诸位同僚也商量过,丁应泰的奏章里,有几点很重要,必须解释清楚。”
“孤看了那本《海东诸国记》,丁应泰所言不虚,但年号大小问题,只是注释的惯例而已,至于和日本互市,也是模仿天朝的羁縻之策……”
“这些都其实都好说,就是‘称祖’庙号这事极难,臣以为不要在辩诬文里提及,但考虑到丁应泰已将《海东记略》呈给皇上及礼部,所以必须马上搜集《海东诸国记》之正本,并对之一一对校,使之件件着落,辩诬时方可从容应对。”
李昖点头同意:“领议政说的极是。”
“倒是承文院提调大人表达了不同意见,他说我国庙号天朝人无不知之,很多书籍诸如《舆地胜览》《考事撮要》流入中国甚多,丁应泰本就是故意拿庙号当作大罪,如我等不答,他必以为我国是无辞以对。”
“嗯,反倒不如老实作答,陈述实情。”
“臣已命多位善写文章之士,撰写了多份辨诬奏文,并呈给了徐御史及陈御史筛选,初步定下了李廷龟所写的奏文。”
“甚好,”李昖赞许道,“那,又推何人为辩诬使臣”
柳成龙闻言,半晌,不禁叹了一声:“最后定下右议政李恒福为陈奏正使,工曹参判李廷龟为副使,司宪府掌令黄汝为书状官。”
柳成龙一声叹息,似有千万感慨,李昖虽在俟罪待勘,但他也隐隐听闻,朝中为此事吵得不可开交。不过他对南北两党的争执向来不怎么过问。
————
李昖已近一月未理朝事,以‘待勘’,后在宗室、群臣、儒生及刑玠的反复劝说下,在十月二十一终于出面重理国事。
而这时,辩诬使团即将出发前往北京展开辩诬。
十一月一日,五大老的书信已到了小西行长及岛津义宏手里,这日,小西行长与南海岛的宗义智,固城的立花宗茂来到泗川倭城,与岛津义宏一同协商撤军事宜。
首先是顺天、南海、固城的各部队,等待庆尚道东面的各部撤退之后,定下日期,一起撤回巨济岛。
其二是顺天、泗川的部队在得到明军送来的人质后,从先锋开始一次撤退。
其三,泗川、固城的战船前往顺天,掩护小西行长撤退。并护送其到南海岛、巨济岛。
而同一天,中路军的游击茅国器、蓝芳威、叶邦荣以都指挥使司的名义,派遣千总毛国科、参谋史世用、翻译张昂再次前往泗川倭城,随行的还有20余名丁勇。史世用此次前往,同样携带了经理万世德的谕文。
五日,一行人抵达了泗川倭城,依照之前与岛津义宏的约定,毛国科将作为明军的人质,送交给岛津义宏。
而毛国科作为人质被送入倭营一事,在整个东征军内部,属于重大机密,无论大小将领,无不是讳莫如深,唯恐朝廷知道。
四路军接连战败的消息传到北京朝廷,整个朝堂上下,皆是一片灰心丧气。此时在内阁的沈一贯,已经收到了刑玠的密信,同样,他并未将议和之事上报给皇帝朱翊钧。
其实不光东征军内部在私自进行议和,整个朝堂都呈现出一种退缩之态,加上西南播州杨应龙的叛乱,从朝鲜战争的泥沼中抽身而退的呼声日渐高涨起来。
十一月十一,罹患重病,已在家修养的赵志皋上疏万历。
疏曰:臣卧病床褥间,复闻东征大举败绩,不胜愤懑……兵原无胜理,盖倭集釜山,去日本一帆而近,彼之转输援救,顺流而下,朝发夕至。而我陆隔辽东,水绝大海,相距数千里,兵马不胜奔走之劳,粮饷不胜搬运之苦,此其不利者一。
倭坐据重城,三窟联络,或以逸待劳,或以近制远,而我裹粮束刍,野栖露宿,欲以仰攻其坚,此其不利者二。有此二不利,安见其能胜也
今壮丁已毙于锋芒,纵欲再调,不过柔弱之徒。况宣大、山西、蓟辽诸镇,连年征发,尺籍空虚。北虏趁机,时挟贡赏,其势绝难再调。若腹裹招募,率皆乌合……东征岁费藏金数百万,山东、浙直、闽广于常赋外,又加于六七十万。闾阎穷民不胜剥削,加以旱涝之灾,重以开采之役,逃窜流离,人不堪命,饷可再运乎……
当老病的赵志皋写完这份奏疏,早已是老泪纵横。犹如将一颗老迈的心再扒开来给皇帝看最后那一点忠诚,告诉皇帝,他赵志皋从来都没失去读书人的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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