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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教头将莫杵榆的办法告知孙夫人后,孙夫人才意识到这件事并非面上这么简单。

“我个妇道人家能做的事不多,还有劳宋教头多帮衬了!”

“夫人放心,我必将大管事救出来。”

宋教头随后就去了衙门,没人阻拦,直接见到了县老爷。

得知宋教头来意,县老爷面上没有为难,爽快的差人与宋教头前往调查。

主要是收集人证和保护物证与尸体,这个宋教头不敢全权交由衙门,他也安排了人协助看守。

人证有两方面,一方面是目击者,这个有点大海捞针,只能从事发地附近排查,衙门人手可不够,宋教头就交由他从孙庄带来的护院,交由李勿安排调查记录,衙门只要派个人跟着李勿做见证就行。

另一方面就是阻挡大管事的人,闹了人命,且事关大管事这样身份非凡的人,那些家伙自然一个跑不了,全被带了回来调查。

之前的审问,他们都口称见义勇为,事先不知大管事是在捉贼,何况因为贼人逃逸,这人是不是贼目前都没定论,他们简称自己是义举,衙门就奈何不得他们,若不是大管事身份,他们都不会被关押,当夜就释放回家了。

由此可见,这县老爷不论出于什么心思,在明面上已经给足了大管事颜面和机会。

这群自号见义勇为者虽然被关在一起已经一天一夜,但这年头哪知道什么串供,就是有,也很难把细节全串了。

宋教头用了莫杵榆的法子将他们分开逐一审问。

一个多时辰后,通过证词发现,这些人几乎是各说一词,有人说大管事夺刀用的是右手,有些说左手,还有说双手,而死者扑向大管事的方位也有不同,一篇篇证词下来,八个人几乎是八种说法。

大体上是差不多,就是大管事杀了人,可细节上是一塌糊涂。

回想榆哥的交代,宋教头对县衙的严捕头道:“再审。”

“还是这样”严捕头疑惑问。

“对,不过可否我来提问。”

严捕头笑道:“有何不可,还需要什么教头尽管提。”

这次宋教头的审问变得格外刁钻,对方每回答一句,他就紧跟一句:“你确定”

这个你确定,不知为何,就能令人感觉心底一凉!

宋教头抓住时机,追问:“你在八号室,之前的一至七号回答几乎一致,可为何到了你这里就出了岔子,究竟是他们七人撒谎,还是你撒了谎”

对方脸色一白,一边求饶一边努力回想当时细节,生怕出了错。

他却不知,他才是一号室!

之后的二至八号,宋教头都用此法亦真亦假的审问出了更多细节。

而这一次的八份口供,除了几个角度问题实在看不到,几乎没有区别了,不过还有一点,就是夺刀上他们有口称大管事是右手夺刀,有的则称没看清,不然就是说太快了没注意等含糊之词。

宋教头立刻照着口供上的描述,让严捕头安排人对号入座,将当时的情况重演一遍。

宋教头是练家子,又清楚大管事的武艺路数,通过站稳和姿势,他很轻易的推算出大管事是如何夺刀反杀的。

严捕头显然也是个练家子,旁观了几遍演练后,就道:“这么看来,要夺刀反杀只有三招……”

“不,五招。”宋教头说话间,让扮演死者的捕快扑来,他立刻迅速的夺刀反击,一招是左手抓腕,将刀尖反扣向捕快,然后右手做出一个推刀柄的动作,另一招是左手掌刀劈落捕快手中竹制匕首,然后右手迅速抓住尚未落地的匕首,继而刺向捕快胸膛。

严捕头看后,点头道:“这两招,只能欺负常人,练家子……嗐,那死者多半也不是练家子。”

宋教头将竹制匕首递还给捕快,道:“这五招不论是追求一击必杀,还是伤敌,从对方右肩在前,左肩在后的冲势判断,伤的绝大多数都是右肋,而我记得,死者是左肋被刺,穿肺入心而亡吧!而要这样做的话,大管事就需要运用步法了……”

说话间,宋教头突然一抓捕快胳膊,将他拉向自己的同时,他也迅速的蹲身,一步就从捕快腋下穿过,反手拉住捕快右臂,一折一推,让捕快自己刺向左肋。

这一招过后,宋教头又用了几招夺刀的武技。

几番尝试下来,严捕头都是摇头:“不论哪一招与他们口供都不符。”

说着他来到中间,招呼一名捕快扑向他,自己试了几次,唯一能照成符合口供的方式,只有以擒拿手挟住捕快右臂,顺势夺刀,随后防止旁人袭来,当以左手掌击捕快右后肩,使其身形半转,背向大管事,如此才能不动用步法的前提下,刺中捕快左肋。

此法虽可,但又有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是个武人都能瞬间看出来,就是大管事擒拿后,左手在下,右手在上,那么夺刀自然是右手,既然在右手,为何不刺背对他的死者右肋,而选用变扭的方式,绕到另一边刺了左肋

除非大管事正握匕首。

匕首正握,刀尖朝下,为了顺手就绕到左边。

但问题又来了,这种方式要刺人最好是如铁镐般,由上自下刺入对方背部,何必又多此一举

虽然口供里,死者没有背对大管事,但这种可能性,严捕头还是忍不住深究了一下,结果发现都很荒谬。

宋教头思虑后,道:“可能死者先被刺,然后让人推向了大管事,再被大管事掌击倒地。”

大管事的证词里,他自己都不确定,只称他确实夺了刀,但没有刺,甚至都没接,只是紧扣死者手腕,使其手掌无力,匕首脱落掉地然后一脚踢开了。

大管事自己的猜测是,可能死者被他掌击倒地后,碰巧被地上的刀刺入左肋。

显然出了这档事后,大管事也懵了!

居然说了如此对他不利的证词。

但这种可能性,明眼人都知道几率很小,但不是没有。

比如踢刀时,匕首撞到了某块稍微凸起的地砖,或某人脚后跟,然后弹起来,而死者被大管事掌击倒地,好巧不巧被弹起来的匕首抵住了左肋,在下压触地后刺了进去。

当时是晚上,虽然附近很多花灯,但人也不少,半身以下很是昏暗,谁也看不清发生了什么,直到死者倒地,旁人才被撕心裂肺的惨叫吓退,这才有人发现死者被刺,挣扎几下就一命呜呼了。

严捕头思虑一番后,连连摇头:“不好说啊!”

他起初也觉得是这种结果,毕竟大管事犯不着杀人啊,反之这事就大了,多半会触及他惹不起的人物!

故此严捕头不敢多言。

这时,李勿和协助调查的捕快回来了,直接将收到的十几份证词交给严捕头。

宋教头也在旁看了起来。

这些证词很碎,不过东拼西凑起来,跟那八人的口供差不多,关于夺刀后,倒是有几个证词称匕首落地了,但大管事有没有踢,他们看不到,可以确定大管事的右手没刀,猜测刀可能落到大管事左手上。

这证词看似对大管事很不友好,实际上破绽极大!

因为更多证词确定,大管事左手没刀,就打了死者一掌。

宋教头长出一口气道:“够了,可以为我家老爷伸冤了。”

“不追查”严捕头皱眉问。

宋教头一笑,道:“我只确定老爷无罪,凶手是何人,是你们的事。”

严捕头虽满口义正言辞,但心底着实松了一口气,他真怕宋教头抓着不放,非要他们把幕后之人揪出来!

严捕头立刻整理好证词,前去禀报县老爷。

县老爷得知情况后,立刻就开堂审问。

在证词的帮助下,那八人不敢胡言,口供与证词几乎一致,就是在夺刀一事上,又含糊起来了。

县老爷脸色阴沉的一拍惊堂木,怒道:“尔等看来是有预谋的加害孙乾平啊。”

扛不住的人立刻祈求道:“老爷冤枉啊!小人只是听到有人求救故而阻拦,绝无加害之意啊!”

“不加害,为何口称孙乾平右手持刀,而别人却未见。”

“这……小人也没注意啊……”

“好,本官假设孙乾平确实用右手夺刀,来人啊,将证词所述重演一遍。”

严捕头立刻上前,招呼几名捕快配合他,几番演练下来,傻子都能看出来,这右手夺下刀后,根本就不可能像证词描述那般,刺入死者的左肋里。

县老爷阴沉道:“尔等要不要试一试,毕竟尔等都是在场亲眼见证的!”

八人无一人敢上。

现在他们的脑子都成了一团浆糊,一句反驳之词都想不出来。

“既然口无对证,本官宣布孙乾平无罪释放,将这八人暂且关押,择日再审。”

县老爷也是考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倘若是孙家内斗,他一个外戚,实在不好参合其中。

而若不是,那更好,给足了亲家颜面同时,又算交好了孙乾平这位新晋财神!

那钟表生意,巨野就有一家,生意多好他是一清二楚,而他身上还携带了一块孙乾平通过他夫人送的精致怀表,其价值不下五十贯,这还是市价,他要出手,巨野的几大富商不得加个零啊!

不过这种事没必要,因为奉天卫那事,他现在头还大呢,每天就提心吊胆的,生怕是谁做局要坑他,这个节骨眼他可不敢张扬。

看到大管事走出衙门,街头一辆马车里,陆老师放下了车帘,对赶车的大憨道:“走吧。”

“不用去死者家里监视吗”

“不用,榆哥是防一手,目前看来,对方都没能反应过来,榆哥这饵多半也没用了。”

“榆哥好能耐!”大憨虽然不清楚榆哥是如何教宋教头化解之法的,但短短两个时辰就把人搞出来了,不是亲眼看到他都不信。

虽说县老爷是大管事姐夫,但要知道,这局很可能就是孙家自己搞的,没有十足的证据县老爷怎敢放人!

这种世家内斗,他在奉天卫时见过太多,被夹在中间最好的办法就是按规章办事,谁也不能偏,谁输了也别怨我,是你自己准备不足,能力不够,事情没有做到天衣无缝。

连大憨都不可置信了,更别说从济州赶来的两帮人!

先来的少女孙十九,人都没见着,就听衙门皂役说她十六哥无罪释放了,眼下只怕已经快回到河口了。

少女郁闷,也没回济州,难得出来一趟!

于是找人写了信送往济州侯府,自己可要好好玩几天。

而另一帮人,到了巨野得知证据不足,大管事被无罪释放了,也傻眼了。

他们套餐还没上呢,怎么人就无罪了

他们立刻通过关系,了解案情后,一个个都无语了。

将此事一五一十的回去汇报完,大宅里几个小年轻脸色个个是青黑一片!

“这玩意还能这样搞”

“现场还原是啥玩意啊这东西还能还原”

“如此看来,他们是通过证词,把每一处细节重演了一遍,发现破绽百出后,自然无法定罪了,只能说,咱们棋差一招啊!”

“嗐,这帮废物,就算无法定他杀人,最起码也冠以别的罪名吧,当街将人打伤,误触刀子,也算误杀不是,少则也得发配他几年,可这些家伙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

“你就别事后诸葛了,换你当堂见这手段,只怕也找不清东南西北。”

“要不要再伪造些证据,将他抓回来”

“你还嫌我们暴露的不够多是不是!”

“我也觉得此事可一不可二,何况老祖母把十九派出去,你以为真是护十六,就算是,也用不着十九,这就是变相敲打我等!”

“可我还是不甘啊,那表一块顶多二十贯,现在两百贯都有人抢着要!”

“谁说不是啊,这济州几大家的公子,没少上我这里求购,可我上哪要啊。”

“别说你,我这大房的都讨不到一块。”

孙家发展如今,已是四代同堂,过不了几年五代就要降世了,而这几人作为第三代,光是兄弟就不下三十,过几年指不定还得加几个,而他们能拿到的资源是少之又少,只能算不愁吃喝,另外的花销只有每月领个几两就打发了。

且这还不是一辈子的事,如果老祖母过世,别说月钱了,不被赶出去就谢天谢地了!

现在大宅能养闲人,都是老祖母的原因!

老祖母过世,孙家不至于分崩离析,但他们的悠闲日子铁定是没了。

不可能指望孙家的资源会倾斜给他们。

这东西,从几岁时基本就确定了!

三代的早分配完了,现在的资源正在往四代倾斜,再往后就是五代,跟他们是半点关系都没有。

如今看着当初跟他们同样不受待见的孙十六,靠钟表生意短短两三月就带来了万贯家财,就好比刀子往他们心窝子里扎呀!

他们不是没考虑走孙十六这条路,但谁舍得离开大宅!

自己是不受重用,但子嗣未必!

只要能留在大宅,府中有私教,不论习文习武都由大宅出资,免费受教,且常能在老祖母跟前活动,一旦得老祖母喜爱,这地位就一飞冲天了。

而离开大宅的呢,屹立数百年的孙家,迄今就没几个能翻身的,基本都是碌碌无为一身,极少有子嗣在外自学成才的,就算中了科举,当了官,基本也就是小官。

而若大宅中举出去的,就算不是很优秀,孙家也有办法让他留在京师,一步步位极人臣。

孙乾平被安排到河口孙庄,按理说这辈子废了,他的子嗣也难有作为,而孙庄挣的钱也不算他的,大头还得让给大宅,他跟那些出去搭理孙家产业,做个掌柜,掌舵,看守作坊,干点书笔活计的孙家人没啥区别,说好听是孙家这豪门子弟,说难听,就一长工。

可他居然挣钱了,还不是小钱!

你说一年两三千贯,是不少了,但还不至于让人眼红,但几个月就上万贯,且市场需求堪称恐怖的情况下,别说他们,他们的长辈只怕都坐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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