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吃饭了 4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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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修涯回过神来，瞥了眼身旁一脸‘我是为你好’表情的老者，心头微微一动。

他开口道：“前辈，不知你所谓的保我平安，可是打算用什么神功妙法，帮我拔除这东西？”

老者闻言，面露不屑：“不过癣疥之疾，何须老夫亲自动手？我只需提点你两句，即可将之根除。”

好一个何须亲自动手，我怎么觉得，你非是不愿为之，实乃不能为之呢？

随着不断的接触，顾修涯获得的信息越来越多，心里对于老者的身份，也已隐隐有了一个大致猜测。

他心里想着，脸上没有表露出分毫端倪，眼神缓缓落到了手臂上。

就这么会功夫，肆意飞长的真菌，已然蔓延到肩膀。

肺部岌岌可危。

这要是换個人过来，面对如此危在旦夕的一幕，多半已经在六神无主的慌乱之下，答应了老者的要求。

毕竟点点头就能获得解救之法，可谓轻松至极，即便知道里面可能会有陷阱，也没有几个人能坚持住不为所动。

但顾修涯不这么想。

越是危机时候，越是不能顾此失彼。

没有人会做亏本生意，看似轻飘飘一个承诺，很可能潜藏有接受不了的代价。

说不定，老者所谓的、帮助他解除眼前危机的办法，就是引发更大危机的前置呢？

因此，在没有弄清对方的目的前，顾修涯不打算贸然接受对方的‘善意’。

他决定按照自己的思路来解决问题。

在辨认出体内怪物是源自玄真的外丹后，顾修涯其实就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计划。

——虽然他主观上并没有食丹练法的意图，但事已至此，再想也是无益，倒不如将错就错，抓住机会，攉取好处。

这木头蛇吃了痴愚地蟒大半个身子不说，还在他身体里播种真菌，赖着不走，意图将他整个人吃干抹净这要是仅仅只将它驱逐出体外就作罢，未免有些太便宜它了。

来都来了，当然得留下来！

顾修涯从来就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之前是因为不清楚这东西的来历，拿它没办法，现在嘛

顾修涯心念一动，手上无数触手顿时在他的意念操控下，飞快活动起来。

源自痴愚地蟒力量重构而成的躯体，在这一刻展现出强大的可塑性。

皮肤被一块块揭开，如同红布般耸搭在手臂上，血肉自骨骼间脱离，被树根状的分体串起来，挂在手腕上，摇摇晃晃，好似长满真菌的血肉从林。

眨眼间，顾修涯整只左手，就如同被啃干净的鸡爪一样，只剩下了一根白骨。

顾修涯的脸色微微泛白，眼神不住跳动，额头太阳穴高鼓，脸部肌肉扭曲，隐约透露出一丝不似人的癫狂意味。

那是极致的痛苦和精神刺激，带来的理智混乱。

在痴愚地蟒的帮助下，顾修涯虽然做到了外科手术级别的血肉剥离，保证了身体组织的尽量完好，但疼痛却是一点没有少。

如果不是他的意志力和精神强度都远超常人，此刻恐怕已经在剧烈的疼痛中晕过去了。

好在，总算是结束了。

顾修涯深吸一口气，眯起了眼睛。

没有了血肉的遮挡，缠绕在臂骨上的诡异蟒蛇终于彻底暴露在了空气中。

四目相对间，细小的蛇头呲牙咧嘴，一边朝顾修涯不住示威，一边再度拧紧了自己的身躯，将之死死缠绕在臂骨上，一副要死磕到底的样子。

顾修涯忍着痛苦，脸色狰狞的笑了下，抬头看向天空。

之前随风飘到头顶位置的云彩，恰好在此刻缓缓散开，露出一片湛蓝色彩。

顾修涯立刻抓住机会，伸出右手将左臂托起。

阳光撒落，照在他光秃秃的大臂骨头上，隐隐闪烁出一种玉石般的光泽。

紧接着。

前一刻还在张牙舞爪的细小蛇头，突然间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棒子，一时间竟重心不稳的摇来晃去，竖瞳缓缓失焦散开，原本寒光夺人的眼神，也变得虚浮茫然起来。

略微坚持了片刻，细小蛇头啪嗒一声耸拉下去，失了神智。

另一个三角状的蛇头要坚持得久一些，但也没久到哪儿去。

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蛇头缓缓垂落，殷红的蛇信滑出大口，耷拉在嘴巴边上，显得有气无力，仿佛下一刻就会昏睡过去。

随着两个脑袋相继变得萎靡，原本紧紧缠绕在手臂上的蛇躯，也渐渐失去力气，松弛下来，于鳞片的刮擦声中缓缓脱落，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顾修涯微微低头，看见双头蛇那原本五颜六色的蛇身，在阳光的照射下迅速干枯、发黑。犹如被扔进火炉中的湿柴火一般，眨眼间便升起缕缕青烟。

他对此并不意外，事实上这正是外丹最大的弱点之一。

——第一次来到观仙世界时，他就听人说过，仙山中的一切物象，之所以会具有神异的【真虚两面】，就是因为受到了皓月的长时间照射。

那笼罩天地的月华，赐予了无数生命本不该拥有的强大力量。但同时，它也剥夺了无数生命，站在阳光下的资格。

所有接受了月华恩赐的物象，一旦被阳光直接照射，就将迅速失去各种神异特性，回归本质，变成死物。

这是接受恩赐的代价，亦是力量本身所包含的诅咒。

对于观仙世界的人而言，这样的代价约等于没有，因为太阳在那个世界已经消失了。

但对于双头蛇而言，这样的代价就要命了。

紧紧片刻功夫，它原本粗壮有力的身躯，就在青烟缭绕中，变得干瘪脱水，只剩下了一张皮。

它还没有死，但离死也不远了。

没想到太阳对于外丹的压制作用居然如此恐怖，这到底是什么原理？

顾修涯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记得自己在瞻神世界可没少晒太阳，但从来没有如面前这条蛇一样，把自己晒成一块干尸。

他怀疑这其中或许和双头蛇失去了宿主，没有了抵御太阳的血肉有关。

此外，更大的原因，恐怕还是因为世界的不同。

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在爱尔顿的时候，顾修涯并没有因为晒太阳而有过任何异常感受。

但现在，站在阳光下，他却莫名感觉到了一阵不适。

这种感觉并不强烈，也未能造成直观的影响，可就是挥之不去。仿佛一池清水里落进去一捧灰尘，眼睛看不清明，心里却怎么也忘不了。

看样子，并不是所有【恒星】，都具有压制外丹的作用。

更进一步想，或许唯有我头顶上这一颗，才具备这样的能力。

顾修涯想到这，心头一时微动。

爱尔顿的太阳无法压制外丹，而头顶上这颗却可以。

这代表了什么，不言而喻。

——这代表，他头顶上这颗大放光明的太阳，有大概率，就是观仙世界里消失的那一颗！

这无疑可以看做，渔夫老者那番【往昔现今】理论的有力依据之一。

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顾修涯眯起了眼睛，他发现观仙世界就像一个蒙着面纱少女，浑身上下充满了未解之谜。

每当他感觉自己即将解开一个谜题的时候，又会有新的谜题随之冒出来，让人猜不透，悟不明，让一切具有探究的人，恨不得冲上去，扒开一切，刨根问底。

希望悬山城里的历史记录，不要让我失望。

他想着，暂时按捺住心里高涨的探知欲，低头看向了脚边的双头蛇。

眼见这东西几乎被晒成了干尸，顾修涯就知道时间差不多了。

他转过头，看了眼手臂上的血肉，发现之前蔓延疯长的真菌，已经在阳光的照射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修涯于是伸出右手，扣住了左手手腕。

他手掌平抻，捋住耸拉在手腕上的血肉皮肤，朝下抚去，仿佛穿衣服般，将之一层一层按回原位。

伴随着一阵叽叽咕咕的血肉摩擦声，空气被一点点排出，血肉缓缓贴合在了手臂上。

顾修涯心念一动，无数触手顿时顺着肩膀，流入了手臂中。

在痴愚地蟒的帮助下，血肉很快重新和神经血管连接在一起，恢复了供血和基本功能。

顾修涯感觉到整个手臂都在剧痛，这是因为血肉和皮肤之间的割裂正在无数触手的编织下重组，基于这具身体的强大恢复力，这样的情况不会持续太久，但显然也不是马上就能结束的。

顾修涯没有浪费时间等待，他强迫自己转移了注意力，忍着疼痛走上前，站在了双头蛇边上。

庞大的体型挡住阳光，投下一片阴影，将双头蛇遮蔽。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被阳光炙烤得发黑冒烟的双头蛇，在阴影中竟然以极快的速度开始复原。

它干瘪的身躯缓缓膨胀，血肉充盈其中，焦黑的鳞片飞快脱落，露出新生的翠绿表皮。紧接着，那在阳光下消失得无影无踪的真菌，也接二连三冒了出来。

顾修涯感觉自己就像是在观看一场倍数播放的观察纪录片，生命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在他眼前完成了由衰亡到兴盛的全过程。

他看到双头蛇摇头晃脑的活了过来，两个分叉的蛇头前后昂扬立起，四只蛇眼散发出锐利的寒光，从不同方向审视着他，蛇形吞吐间，威胁意味十足。

仿佛下一刻，就会扑上来咬他一般。

顾修涯脸色不变，心说这玩意难怪会被叫做痴愚地蟒。

——连基本的局势判断能力都没有，身处囹圄还敢对掌握自身生死之人呲牙，这不是蠢是什么？

他没有将双头蛇的凶横姿态放在心上，只是面露冷笑，向后挪开了一步。

刹那间，阴影消失，阳光重现。

前一刻还一副凶悍模样的双头蛇，被阳光一照，身躯上登时冒出缕缕青烟。继而晕乎乎的栽倒下去，再度变得萎靡不振起来。

顾修涯站在原地，密切注意着双头蛇在阳光下的衰亡进程。

当发现这东西快要不行的时候，他就挡住阳光，留给其一丝喘息之机。

当发现这东西快要复原的时候，他又再度挪开身体，打断它的恢复。

就这样一会让开，一会挡住顾修涯仅凭着一组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就把这只凶悍异常的双头蛇，折磨得在天堂和地狱间反复横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如果双头蛇能说话，此刻多半得冒出来一句：你杀了我吧。

一旁的渔夫老者看着被折磨得凄凄惨惨的双头蛇，老脸微微抽搐，抚须的手指都捏紧了，忍不住出言道：“小友，小友且住手罢！”

顾修涯闻言，看了老者一眼：“前辈这是不忍心了？”

老者抚须而叹：“这到底是开了灵智之物，与那懵懂畜生不同，你如此折磨于它，它必痛苦不堪，思之念之，我心难安，岂能无动于衷？”

你说得好啊，你这么圣母，干脆去地球算了，乐山大佛见了你都得连夜坐高铁跑路，把位子腾出来给你坐！

顾修涯心头讥讽，冷笑一声，道：“前辈，你把畜生当人看，畜生可没把你当人。”

“它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了？”

“你不忍心看我折磨它，怎么就忍心看它之前折磨我？”

老者闻言微微一窒。

顾修涯也不看他，冷淡道：“此事归根结底，没有什么谁对谁错。左右不过是我吃它，它吃我罢了。弱肉强食、优胜劣汰，此乃天地至理。我不会因为所谓的不忍留给它翻盘的机会，就像它刚才占据优势的时候，也没有少吃我一口肉一样。”

言罢，顾修涯没有在意老者那有些难看的脸色，依旧我行我素，再度不断重复起之前的行为来。

就这样来来回回拉扯了足足五次。

顾修涯突然发现，双头蛇的恢复速度，变慢了。

事实上这正是他不断折磨双头蛇的目的。

物质不可能凭空产生，没有了月华和天地之力的补充，双头蛇的这种诡异恢复特性必然是有极限的，顾修涯的目的就是借助阳光对外丹的压制性，不断消耗双头蛇的恢复能力，直到将其压制在一个可以控制的程度下，安全将其吞噬。

又过了一会。

双头蛇的恢复速度越来越慢，从一开始的眨眼功夫，延长到了足足十多秒，颓势尽显。

顾修涯明白自己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了。

他没有犹豫，拍了拍心口，道：“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