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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浪和雨水使真菌的地下部分蓄满了能量,萌发出子实体。
带条纹的檐状菌从散落的枝条上探出了头,水母状的橙色、褐色和黄色的伞菌从落叶堆的缝隙间伸出来,这群森林的分解者、五颜六色的“死亡之花”在湿漉漉的林地上闪烁着。
女人们在林郁的指点下采集长有大型肉质子实体的蕈菌,大多数蕈菌都是可食用的,其中一些还有药用价值。
除了留下警戒的男人,其余男人也出去搞肉食了,但并没有走太远,也不需要走太远,夏季的森林里遍地都是食物。
怪哉,河畔部落怎么没有动作?
张天有些纳闷。
到了午后,他终于感知到些许敌意,十分微弱的敌意,以至于他没有将之放在心上,直到在岩石上蹲守的猎人下来通报,他才知道河畔部落派使者来了。
张天吩咐道:“对方没有敌意,不是来挑事的,大家都友善点,让这群南方人看看我们是怎么对待客人的!”
渡鸦又回来了,带着红鸢、胡狼等十几个猎人走进天空氏族临时营地。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们没有受到任何阻拦,甚至没有任何人朝他们投来不善的目光,这群不速之客很热情地招待了他们,似乎一点儿也不惧怕他们这些外族人。
渡鸦是个机灵的小伙,推测说:“天空无所不知,天空巫女一定知道了我们的来意,他们把我们当做客人!”
有关天空无所不知、无处不在的论调,渡鸦回去后就在部落里传开了,不过红鸢还没有完全接受这個说法。
红鸢留意着周围的一切,他看见一张张宽大厚实的毛皮以一定的倾斜角度固定在岩石与林木之间,像屋顶一样遮阳挡雨。
如此大块的毛皮让他想到了大象,但森林里的大象肤色较浅,对方用的兽皮却是深色的。
不过,当他看到这群异族人的肤色时,也就释然了。
顶着烈日在无遮无掩的草原上长途跋涉,让除了林郁之外的所有人都晒黑了不少。
或许生活在北方的大象也被晒黑了。
红鸢心里想着,目光落到男人随身携带的弯弯扭扭的树枝上。
那应该就是渡鸦说的弓箭了。
虽然这种武器看起来不太强劲的样子,但他绝不会因此而轻视它的威力,比起弓箭,吹箭更加“其貌不扬”,谁敢说吹箭不厉害呢?
一群小孩嬉笑着从他们跟前跑过,用他们听不懂的语言同他们打招呼。
小孩是不懂得隐藏情绪的,红鸢特意观察孩子们的神情,他从孩子们眼中看到了满满的好奇,没有丝毫的惧怕和厌恶。
红鸢大感意外。
他自认为算得上勇猛无畏了,即便如此,和这群不知底细的外族人接触,他还是会紧张,还是会不安。
然而这些情绪他没有从任何人的脸上看到,所有人都很热情很友善。
难道是我长得太面善了吗?
红鸢有点相信对方不是来抢地盘的了。
他注意到两个外貌别致的年轻人。
一个短发男人和一个穿着奇装异服的高瘦女人。
这二人应该就是渡鸦口中的天空巫女和巫医了,最初听说天空巫女是个男人时,他感觉自己的“三观”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哪怕现在见到了本人,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渡鸦!”
松鸦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手里捧着一个红色的石杯,看起来精致又珍贵。
松鸦显然没有被当作俘虏对待,他本人也没有俘虏的自觉,已经完美地融入其中,要不是以前见过几面,红鸢几乎要以为他是外族人了。
红鸢更加相信对方不是抢地盘的了,不然的话,他们何必优待一个俘虏呢?这是在示好,在表达善意,红鸢心知肚明。
“要尝一口吗?”
松鸦将手中杯子递给渡鸦,比起来自不同部族的红鸢,他和渡鸦的关系更亲近。
渡鸦感觉有股寒气扑面,他望着杯中黑黢黢的液体,皱眉道:“什么东西?”
“酸梅汁,巫医用神力制作的冷饮,有祛暑降温的功效。尝一口,好喝极了!”
松鸦极力推荐,他已经爱上了这种冷饮,巫医也很照顾他,同意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续杯。
“神力?”
渡鸦昨天走得早,没有见识到女娲后人的神力。
他没有深究,接过杯子浅尝一口,紧接着便仰起头咕咚咕咚地豪饮。
“诶诶,给我留一口啊!”
渡鸦充耳不闻,一口气喝到见底,发出满足的叹息。他咂摸着嘴,回味着唇齿间的酸甜滋味,身心凉快下来了,精神也振奋许多。
松鸦抱着空杯子气得跳脚。
其他人看见渡鸦一脸陶醉的模样,也都口齿生津,纷纷询问是什么味道。
“想尝尝酸梅汁的话,这里还有。”
张天分给客人们每人一杯酸梅汁,营地里接二连三地响起舒爽满足的叹息,没有什么比在炎炎夏日来一杯冰镇酸梅汁更爽的了。
客人们惊奇不已,大热天的哪儿来的冰冰凉凉的东西呢?
“都说了是巫医的神力了。”松鸦抢答,“巫医是女娲的后代,她拥有强大的神力!”
见族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松鸦很有些得意,用略带卖弄的口吻,眉飞色舞地讲述女娲补天的故事。
张天不吭声,静静看松鸦装逼。
他抬头看了看,阴云始终不散,又开始飘起淅淅沥沥的雨,看不见天空,都没法好好地传教了。
听完故事,红鸢已经震惊到说不出来话来,扭头看见巫医正在玩弄火焰,火焰时而熊熊燃烧时而偃旗息鼓,变幻成各种各样的形态……
他的眼里充满敬畏。
他忽然想,这群外族人不怕我们的原因或许很简单,他们认为我们不构成威胁!
如果这位巫医像故事里的女娲那样强大,她不需要怕任何人,她可以很轻易地杀死所有敌人!
想到这,红鸢不禁有些庆幸昨天没有贸然动手,不然,他们的下场不会比这些灰烬好到哪里去。
“渡鸦应该已经把我的话带到了。”
天空巫女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如果你们是来向我寻求确认的,我可以向你们保证,我们无意抢夺你们的地盘。”
“我们会在这里停留几日,如果你们愿意给我们一些必要的物资,指引我们穿越森林的道路,我们就可以更早地离开这里,这样你们也安心。”
“如果你们有所顾虑,也没有关系,等雨一停,我们就会上路。”
天空巫女的真诚红鸢感觉得到。
他没有从这群外族人身上感受到丝毫的恶意,他们的确不是来抢夺地盘的。
红鸢做出判断。
在确认了这一点后,他说:“我知道迁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听说你们来自遥远的北方,已经穿越了广阔的草原,我很佩服你们的勇气,也很乐意给予你们一定的帮助。”
“但是,”他话锋一转,“有件事你们必须要知道,穿越这片森林会比穿越草原更加困难,困难得多!”
张天为林郁做了简短的翻译,两人都听出红鸢话里有话,摆出愿闻其详的姿态。
红鸢用很严肃的口吻说:“最近这段时间,森林里的野兽异常狂暴,一些大型野兽会主动袭击我们的猎人,甚至还会在夜晚主动袭击我们的营地,这是以往不常发生的事,最近却经常发生。你知道岩堡人吗?”
见对方点头,红鸢接着说:“雨季到了,前些日子,在我们部落借住的岩堡人试图穿越森林返回岩堡部落。他们走的那条路无数人走过,之前从来没有出过事,他们却遭遇了多次袭击,死了不少人。”
“就在昨天的昨天,他们被迫折返回来。据他们所说,那些野兽仿佛知道他们要走那条路,集结了一大群,跟不要命似的疯狂扑上来,不管杀死多少,都无法吓退它们。”
说到这,红鸢略显惶恐地咽了口唾沫,他没有亲眼目睹那样的场面,但即便只是听岩堡人的讲述,也足够惊悚了。
张天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如果此言属实,那确实十分反常。
野兽一般不会主动袭击人类,事实上,乍一下看到用两只脚行走的怪物,哪怕是老虎,也会吓一大跳,何况是一群两脚兽,再凶残的野兽也会退避三舍。
至于袭击人类的营地,集结起来埋伏路过之人,悍不畏死地冲锋陷阵,更是匪夷所思。
红鸢说:“以往每到雨季来临之时,岩堡人就会穿越森林来我们部落借住,我们很乐意收留他们,他们年轻有干劲,愿意承担很多苦活累活。”
“巫婆也说,刚成年的男人未受污染,他们的灵十分纯洁,可以让女人生下健康强壮的孩子。”
“但这个雨季,直到现在,还没有岩堡人到来,一个都没有。莪想,他们一定也遭遇了野兽的袭击!”
张天听懂他的意思了:“你想说,我们在穿越森林的途中,可能也会遭遇野兽的袭击?”
红鸢点头称是:“我知道你们不怕野兽,你们人多,巫医拥有强大的神力,这一路上肯定没有遭受过野兽的袭击。但森林的野兽……它们不一样,最近越来越不一样了,我感觉得到。不要轻视它们,否则会吃很大的亏!”
张天没有轻视的意思,相反,他非常重视红鸢提供的情报。
如果红鸢所言没有夸大的成分,森林里野兽经常有预谋、有组织地袭击人类,那绝对是他们最大的威胁!
不过……野兽真的能够做到这种事吗?
他又追问了一些细节,越问越觉得离谱。
这个时代的人类尚且不懂得有组织有纪律地进行战斗,野兽不仅做到了,还懂得多兵种协同作战,“空军”和“陆军”互相配合发动袭击,这简直……太假了,和阿巴的故事一样反常识。
但正因为如此,张天反倒觉得可信。
红鸢的语气和神态也不像在开玩笑,张天也想不到他有任何撒谎的必要。
“你们要穿越森林,我们可以给你们提供物资,岩堡人很乐意为你们带路,等你们成功穿过森林,到达森林的另一边,我相信岩堡部落也一定会热情地招待你们。不过,这是一段非常危险的旅途,我希望你们做好准备。”
红鸢倒是很坦诚,他其实完全可以隐瞒这些情报,让他们在穿越森林的途中和野兽来一场遭遇战,双方斗个两败俱伤,对河畔部落来说才是最好的结果。
如果是张天,或许就这么干了。
原始人显然还想不到这种计谋。
当然了,在确定了这群不速之客没有恶意的情况下,把情报公开也是不错的选择。
以目前的情况看,野兽才是河畔部落的心腹大患,他们早已不堪其扰。
如果天空氏族能够在穿越森林的途中将野兽一举击溃,无疑是一件大好事。
张天和林郁交换了下意见。
“看来这片森林确实不太对劲。”林郁说,“但我们好像别无选择。”
张天明白她的意思,森林是非穿越不可的,只要穿过这片森林和山地,等待他们的就是辽阔肥沃的华北平原。
他们已经走到了这里,没有退缩的理由。
张天能做的,是尽量将风险降到最低。
红鸢不是事情的亲历者,一手的情报还是要从岩堡人那里获取才行,如果能亲眼见识野兽的袭击就更好了。
“一路走到这里,我的族人都很疲惫了。我们不怕野兽,但我们需要休息几天,也需要补充一些物资,最好能有一个足够安全足够舒适的庇护所。”
红鸢是个爽快人,立刻说:“可以去我们部落!你们会得到很好的休息,我向你们保证!”
张天微笑着点点头,这正是他的目的。
……
次日一早,众人启程前往河畔部落的营地。
尽管后人总说秋天是收获的季节,但其实夏天才最富饶。
头顶上,笼罩着浓郁的树冠层层交叠,树叶已经由春季清浅的绿色变成夏季更深邃的色调;地面上,喜阴的植物在幽暗的林下叶层中肆意生长,蕨类植物尤其繁茂、惹眼,三步一簇,五步一群。
蕨类植物是人们最钟意的食材之一,女人们毫不客气地将之收割,放入背篓中。
鸟儿的歌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大小蚊蝇、胡蜂和蜜蜂在林间往来穿梭,蚂蚁在落叶堆上爬行,小心翼翼地避开毛茸茸的跳蛛和行动缓慢的千足虫。
一群蜗牛肆无忌惮地躺在潮湿的落叶堆上,它们很可能日出前就已经聚在一起开趴体了:以一种交配姿势彼此缠绕在一起,灰白色的搅成一团。
蜗牛是不错的小吃,而且吃起来比较费劲,可以让闹哄哄的小孩安静许久,于是女人们也将它们一窝端了。
在茂密的原始森林里穿行不是一件惬意的事,手持赤石的林郁虽然免疫森林里闷热的气温,但无法隔绝潮乎乎的湿气,反而由于她的体温较低,水气扎堆在她身上凝结,走了没多久,衣服就湿透了,轻轻一拧便能拧出水来。
好在,红鸢终于带他们走出了森林。
一条宽阔的河流出现在众人眼前,水流自西向东缓缓流淌,将森林一分为二,太阳偶尔从阴云中探出头来,河面便泛起粼粼的波光。
这便是河畔人赖以生存的母亲河了。
人渐渐多起来,河面上荡起一条条狭长的独木舟。
这种将树干中心掏空制成的简易小船,众人看着觉得十分惊奇。
爱凑热闹是社交能力发达的体现之一,听闻一群来自遥远北方的异域来客进了森林,没啥事的渔夫都划着船跑来先睹为快。
当然也不乏心怀戒备的人,尽管不是全部,张天仍然感知到了一些敌意。
众人沿着河流溯游而上,随手采集和猎杀途中的动植物,当河畔部落的营地遥遥在望时,今日份的食材也已经筹备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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