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 王的审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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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

众猴之王的咆哮接二连三在森林上空回响，指引群猴前进的方向。

猴儿们自层层叠叠的枝叶间摆荡前行，将种族天赋展现得淋漓尽致，速度之快说是飞也毫不为过。

张天却被地表的植被、碎石和地形阻碍，难以跟上猴群的速度，没多久便被大壮等一众猕猴甩在身后。

“呜呜！呜呜！”

到底是呜呜讲点义气，三不五时便停下来催促他抓紧跟上。

张天并没有拿出全力，他刻意放缓了速度，一是为了记忆方向和路线，二是为了保存体力。

爬上险峻的斜坡、越过山脊、跨过疏松的碎石堆，地势陡然下降，一道道由冰雪融化的春季径流和大量降雨冲刷而成的沟渠遍布坡面，溪水自沟渠向下流淌注入谷底河流。

陡坡上的林木稀疏，猴儿们不得不下地手足并用奔行，没了遮天蔽日的林冠遮挡，低矮的灌木、荆棘和草本植物得以大肆生长，严重拖慢了猴儿们的行进速度，急得众猴滋哇乱叫。

张天趁机追了上来，沿着猴儿们开辟的道路下到谷底。

在山腰上时，便看见数以千计的猿猴像席卷大地的沙尘一般漫过山坡，歇斯底里的叫声在山谷里回荡，兴奋、热烈、急躁、惶恐、惊骇、愤怒……所有猿猴都在奋力宣泄自己的情绪，大吼大叫，吵闹至极。

山脚下，那个背靠岩石在树荫下乘凉的巨大身影是如此显眼，尤其是和附近的猿猴对比，简直像是一尊大佛，让人很难不注意到它。

果然是巨猿！

张天心中一凛，难免紧张起来。

下到谷底，挤进猴群之中，叫声更加震耳欲聋，闹得他一个头两個大，张天恨不得把耳朵堵起来。

晚到的猴儿们也在使劲往前挤。

对猿猴来说，巨猿就是森林里的“顶流”，以前只在森林南部活动，好不容易来北部办见面会，这群狂热的粉丝自然要想方设法抢个好位置，近距离瞻仰巨猿哥哥的盛世美颜，如果能和哥哥说上一句话，那便够它们吹嘘一辈子了。

“叽叽！”

“呲！”

似插队、硬挤之类的没素质的行为，令猴群里不断响起愤怒的叫喊，不少猴儿甚至大打出手。

在场的猴儿同属猿猴，又是生活在同一片区域，语言、文化和习惯相近，但毕竟来自不同的族群，平时为争夺地盘就没少干架，这时在众猴之王面前，更是铆足了劲要展示一下实力，谁也不惯着谁。

就在这时，互相推搡的猴儿们都是一愣，惊诧地看着那个用两只脚站立的仿佛走错了片场的家伙！

人类！别以为脖子上挂着个猕猴就认不出你来了！

人类怎么会出现在猿猴大会上？！

干仗的双方暂时休战，争斗演变为骚动。

张天全然不在乎猴儿们的目光，嘴里叽咕叫着，用猿猴才懂的叫声喊着让一让，很轻松地挤开猴群，也没有哪只猴儿敢跟他挤，纷纷向两侧退开，让出一条通道。这一带的猿猴经常遭受河畔人的袭击，对于人类，它们既愤恨又惧怕。

不过，听见他的叫声，猴儿们又觉得纳闷，不明白这个人类为何会懂得猿猴的交流方式。

大壮率领的族群占据了相对靠前的位置，此时正张牙舞爪，大声招呼大块头。

张天朝大壮走去，目光却在巨猿附近逡巡。

离得近了，看得更加清楚。

巨猿浑身长满橘黄色的毛发，脑袋几乎三个人头那么大，眼睛和嘴巴向前突出，下颌异常宽大，两颊和下颌附着有结实鼓胀的肌肉，表明它具有强大的咬合力。

在大脑袋的下面是同样庞大强壮的身躯，虽然是坐姿，却已经比站立的张天要高出好几头，它的前肢粗壮修长，比下肢还要长得多，平时显然也是以四肢行走为主，很少站立。

它的脸看起来更接近猿猴，身材却继承了猩猩的魁梧，而且发扬光大，坐在那里就跟一座小山似的，即便隔着一段距离，即便巨猿正悠闲地啃着竹子，仍然让张天感到压迫。

或许是因为同属灵长类，尽管巨猿的体型远远不如猛犸象，但它带给张天的震撼却犹有过之。张天真怕它忽然站起来，像《猩球崛起》里的凯撒那样口吐人言。

好在这一幕没有发生，巨猿似乎没瞧见他，也可能是没把他当一回事，总之没有表现出强烈的敌意，只专心致志地啃着竹子，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

它的脚边放着一堆竹子和竹笋，这附近也没有竹林，不知道它是从哪里弄来的。

竹子的能量不高，熊猫一天至少要吃三十斤的竹子，有一半以上的时间都在进食，巨猿的体型比熊猫更大，可以想见，它每天几乎只干两件事：吃饭和睡觉。

也因此，比起小型猿猴，巨猿要安静得多，能不动弹就绝不动弹。

如此佛系的美猴王竟然会大张旗鼓地召集猴子猴孙，实在是匪夷所思。

更奇怪的是，张天并没有看见大壮口中和自己一样的人猴。

张天的到来令猴群受到惊吓，消停了片刻，紧接着爆发出更嘈杂的叫声。

张天从这群猴儿身上感知到的敌意远比巨猿强烈，他听见有猴儿大声叫嚣，呼吁大伙仗着猴多势众将他拿下。

有猴儿反对，称这家伙懂得猿猴的交流方式，猕猴一族也同他亲近，又拿出众猴之王身边的那只人猴举例，或许这样的人猴不止一只。

众猴吵嚷不休，它们分明做不了主，却仍然喋喋不休，高谈阔论，发表意见，凸显自己的存在感。

闹麻了，现场乱作一团，把猴儿们叫来的巨猿只顾着享用美食，完全没有要维持现场秩序的意思，也不知道它打的什么主意。

在场的猿猴对此并不关心，哪怕众猴之王一声不吭，只是单纯地表演吃播，它们也觉得无比高兴，为什么不呢？这可是其他猴儿享受不到的福利！众猴之王无论做什么都是对的，都让猴儿们觉得赏心悦目。

“叽叽！叽叽！”

大壮很强势地驱赶呜呜，大块头是它的猴民，他的肩膀只有它能坐，他的怀里只有它能躺，呜呜此举是僭越！不可饶恕！

大壮一脸凶悍地将呜呜拽下来，狠狠给了它两捶，然后爬到张天怀里躺下，一副养尊处优的太上皇模样。

“呜！呜呜！”

它命令张天前进，向着众猴之王的所在。

越是靠近众猴之王，猿猴越是密集，快挤成饼了都，寻常猴儿根本不可能通过，但有大块头开路，纵使再挤也得挪挪，让出落足之地来，供他通过。

这便是身高体壮的好处，大壮居高临下地望着忙不迭避让的猴群，得意极了。

与巨猿接触正是张天想做的事，目前看来，巨猿并没有显露出强烈的敌意，但他仍然打起十二分精神，警惕缓慢地靠近。

不多时，一人一猴便抵达了第一排，距离巨猿不过两三步的距离。

望着面前这尊庞然大物，鼻腔里涌入巨猿的体臭，张天的神经和肌肉不由得紧绷起来，心咚咚直跳。

前排的猴儿大声抱怨起来，冲大壮龇牙咧嘴，它们可是拼了命地飞奔才抢到座位，这臭猕猴命令手下强行插队不说，还把它们挤到变形，是几个意思？

被张天挡住的后排粉丝更是群情激奋，随手捡起地上碎石和木头朝他扔去，喝令他滚开。

该死的猴子！

张天十分恼火，扭过头似人猿泰山那般仰天长啸：“哦喔！！！”

响亮的嗓门远远传开，盖过了嘈杂的猴叫，猴儿们尽皆安静下来，这声叫喊本就是勒令猴群安静的意思。

耳根子终于清静了。

张天露出些许笑容，正要转身，猛地一声更为慷慨激昂的咆哮在他脑后炸响，几乎要将他耳膜震破！

“吼！”

心脏仿佛骤停，他立刻抬手捂住耳朵，躺他怀里的大壮顿时做自由落体运动，摔了个结结实实，它顾不得数落大块头，也赶紧捂住耳朵。

张天的心提到嗓子眼，他感觉巨猿离自己很近，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它的鼻息，好在巨猿是吃素的，不然光是口气就能将他熏晕过去。

敌意稍微有所增长。

张天不敢妄动，即便咆哮已经停止，他也没有回过头查看情况。

身周的猴儿们纷纷四散开去，腾出一块空地，大壮倒是没退，声音一停便再度攀爬上张天的肩膀。

这可是在众猴之王面前露脸的好机会，它岂会错过！

张天听见大壮叽叽咕咕的叫唤，他知道，大壮正在向巨猿说明前因后果，并且询问他到底是不是猕猴。

叫声止住，紧接着响起沉重的脚步。

张天用余光瞥见四足着地的巨猿正慢吞吞地从后方绕到前面来，似在仔细打量自己。

眨眼间，它那庞大的身躯便转到张天的视线里，即便是爬行的姿势，也几乎和他一般高了，两条前肢每一条都比他的腰还要粗！

巨猿的大脸凑得很近，似在细嗅他身上的气味，灼热的鼻息喷在他脸上，带着湿润的水气。

张天下意识屏住呼吸，说不忐忑是不可能的，但他仍然保持着镇定。

巨猿像打量一件稀世珍宝一样绕着张天走了一圈半，然后用猿猴才能听懂的叫声宣布：“他不是我们的同类！他是人！”

山谷里爆发出愤怒的吼叫，猴群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对河畔人的怒气顷刻爆发，叫嚷着要给这个可恶的人类好看！

张天的心一沉，不过，他感知到巨猿的敌意并没有因此而增加。

巨猿吼叫一声，愤怒的猴群重归安静。

得知真相的大壮先是松了口气，大块头不是猕猴，它的王位便稳固了，但想到从此少了个强壮的猴民兼“坐骑”，又有点不死心，叽咕叫唤，询问人类为什么会懂得猿猴的交流方式？

巨猿到底见多识广，当即表示：“他是在森林里长大的人类，是被猿猴养大的人类！森林里有一个被狼族养大的人类，现在，又有一个被猿猴养大的人类！”

猴群顿时炸开了锅，张天也是一惊。

被狼族养大的人类……很显然，巨猿指的应该便是阿巴以前见过的那个小孩。原来是个狼孩吗？

有猴儿高声叫喊，声称他不是被猿猴养大的人类，他是最近才来到这片森林的人类，最近有一群外来的人类进入这片森林，以前从没见过他们。

立刻响起附和的叫声，参加了那场袭击的猴儿都站出来作证。

这下巨猿便搞不懂了。

懂得猴语的人类它不是第一次见，事实上，那个小家伙因为从小在森林里长大，懂得的“语言”可多了，所以它以为面前这个人类也是同样的情况。

如果不是，那是为什么呢？

巨猿要比其他猴儿聪明些，但显然还不够聪明。

不过，它给张天提供了全新的思路，他大声叫唤起来：“我是在森林里长大的人类！不是在这片森林，是在另一片森林！我是被猿猴养大的！不是你们，是另一群猿猴！”

猴群安静了片刻，大块头的叫声它们没有完全听懂，它们无法理解没有见过的东西，在它们的认知里，这里便是森林，出了森林便是草原，这片森林和另一片森林是什么意思？

巨猿却听懂了，它去过很远的地方，见过另一片森林，知道这个世界非常辽阔，这片森林不是它的全部。

张天也知道巨猿听得懂。阿巴说过，他在山里发现了巨人的脚印，这说明巨猿曾经去过草原人的地盘，那里没有竹林，巨猿不可能在那里生活，很可能便是眼前这头巨猿通过地下洞穴去那里溜达了一圈。它应该知道森林不止这一处。

巨猿不出声了，接着绕张天转起圈来，转了三圈后，使劲打个响鼻。

它无法判断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也不敢轻易做出判断，人类是很狡猾的，它深知这一点。

它决定把他带去见那个小家伙，那个小家伙是森林里最聪明的动物，一定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