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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岚漫起, 荡漾沉浮。

残月如半阖的猩红眼眸,寂静无声地悬垂在云层涌动的夜幕一端。

守夜的青玄宗弟子隐约闻见空气中一缕极淡的血腥气,不由得侧过头, 狐疑地看向同伴。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血腥味吗?”

另一人抱剑而立, 不置可否道, “或许是方才庄师兄身上带来的味道吧。”

半个时辰前, 独自离宗的庄栾师兄突然现身。

虽说依旧是平日里那副雪衣墨发,腰悬长剑的模样,

可那张端正隽秀的面上却依稀带着几分焦躁与后怕。

他步履匆匆地穿过两人身侧的正门, 疾风一般掠入了宗门,

带起一道劲风, 裹挟着丝丝缕缕浓郁的血气。

两人不约而同地微有些怔愣,随即却也并未多想。

庄鸾有孕一事如今整个青玄宗上下人尽皆知,两人便只当他是得到了消息,刚除了邪祟便立即赶回宗门,连一身沾染了血腥味的衣服都来不及换下。

说到庄栾, 横竖守夜无事, 两人又就着话题向庄鸾与公羽川之间的八卦上扯了几句。

“宗主真是格外宠爱夫人。

听说了么?前些日子夫人一时贪嘴想吃雨霖仙浪——如今这季节压根不是雨霖仙浪成熟的时节,宗主却还是二话没说便离开宗门替她去寻。”

“自家夫人,宗主不宠着她, 难道宠你?”

“说得也是……”

话音刚落,不远处却朦胧地显出一个人影来。

来人墨发玄衣,身型挺拔,裹挟着满身浓郁的血腥之气, 正缓缓朝着青玄宗正门行来。

直觉地感受到来者不善,两人铿然拔剑,喝道:“来者何人?!”

来人闻声淡淡抬起头,眼皮一掀。

一双赤红如血的眸子仿佛淬着万年不化的冰川,直将人周身血液冻结凝固,

两人一时间竟下意识愣在了原地。

被他那一眼冰封千里的眼神扫过,两名守夜弟子竟不合时宜地感到几分灼热得近乎融化的触感。

银镜一般的光辉在他一身覆着薄薄龙鳞的玄衣上肆意铺陈。

一股浓重得化不开的血气瞬间跟随着他的靠近而将两人团团包裹。

两人皆下意识感到腹部一阵隐痛,怔在原地没说话。

“庄栾何在?”

他本人却仿佛感受不到痛楚一般,声音低沉带着沙哑的磁性,语气淡淡。

然而,尽管他语气如山间清风一般浅淡,其中幽凉杀意却依旧穿透他淡色的薄唇,激得对面两人警惕地拔剑相对。

“你是谁,找庄师兄何事?”

当即支持不住地跪地双双喷出一口鲜血,被身上如岳般令人灵魂都在战栗的威压震慑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竟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温萝一直跟在柏己身后,见此情形也是不禁心头一凉。

却见他慢悠悠勾唇低笑一声,一双暗红的眸子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两人伏地不起的惨状,气定神闲地复又开口。

“现在可以告诉我,庄栾在哪里了么?”

“魔……魔气,你是魔族人……”

其中一人已就此昏死过去,仅剩的白衣弟子前襟染血,挣扎着以剑尖支地,自储物袋之中摸出信号弹强忍浑身经脉的痛楚催动灵力。

绚烂的烟花瞬间自他手心发出,在熹微的天幕之中炸开绮丽的形状,火星如雨。

柏己竟就这样微微仰起头,喉头性感的凸起就这样随着他的动作暴露在空气之中,

迎着对面戒备恐惧的眼神和一身血腥寒凉,轻轻笑了一下。

“看来,你是不打算告诉我了。”

他话音刚落,一股强横的魔气瞬间自他身上爆发,

虚空凹陷,他身前整个空间都似乎被这股力量挤压得扭曲了起来。

白衣弟子无力阻拦,只得眼睁睁望着他血染玄袍,一步一步裹挟着滔天的能量踏入青玄宗大门。

公羽川这一夜并不在青玄宗内,如今宗门之内地位最高的当属公羽川道侣兼弟子庄鸾,其次便是方才风尘仆仆赶回的大师兄庄栾。

望见夜幕之中骤然升起的焰火,众弟子无奈之下只得去找庄鸾与庄栾两兄妹。

庄栾不知经历了什么事,回到洞府之后便惨白着一张脸不发一言,任由庄鸾怎么旁敲侧击都问不出半个字。

此刻见门外围了不少惊慌的弟子,庄鸾只好提剑跨门而出,当先御剑向山下掠去。

漫长得仿佛看不见尽头的登天梯之上,一人脊背挺拔仿若出鞘的利剑,步履沉稳缓慢地拾级而上。

周围环绕的魔气好似将四周地面都击打得震荡了起来,随着他一步一步的前行在他身侧盘旋激荡,隐隐形成一道墨色的龙卷。

眼见着他体内魔气汹涌隐约有失控的趋势,庄鸾咬牙按剑下行,横身拦在他身前三尺处的半空之中,冷声道:

“魔族人?你如今擅闯我青玄宗有何贵干?”

柏己抬眸,唇角上扬,弧度冰凉。

分明是仰视着她,且身体微晃看起来有几分虚弱之态,可通身气度却令庄鸾有种被居高临下审视的错觉。

“庄栾,在哪?”

庄鸾心头一跳,回想起庄栾格外反常的模样,心如电转,瞬间明白过来这两人之间应当是发生了什么。

但其中具体状况她并不知晓,在面前高大男人腹部伤处扫了一眼,庄鸾抿唇道:“即使你与他有私事未了,也不该如此莽撞地私闯青玄宗。

你即刻退出我宗门地界,改日我定带着庄栾去寻你,到时你们之间恩怨自了,不必如现在这般殃及无辜。”

温萝跟在柏己身后细细地打量着面前的女人。

只见她一身精致华贵的象征宗主夫人身份的雪白道袍,在这通身高洁的白色之中,更显得肤色雪白,容貌昳丽倾城,面上的明艳动人丝毫并未因素色衣裙而打折扣,反倒显出几分独特的风采气度。

是个一等一的美人。

柏己却仿佛感受不到美人妥协的退让,眉梢一挑,竟是颇有几分轻狂地轻哂了下。

“可笑,我为何要替青玄宗考虑?

他身上有我需要拿回来的东西,在他做下那些令人作呕之事时,就早该预料到此时此刻会迎来这种后果。”

说罢,他便不再多言,猩红的眸子微微阖拢,身周魔气瞬间便剧烈地沉浮躁动起来,

隐约有赤红的火焰如流水一般覆盖他身周猎猎的龙卷,魔气与火焰碰撞之时发出阵阵沉闷的轰鸣之声。

而那凶猛的火浪则仿佛受着指引一般靠上他的身体,接触到他一身龙鳞玄衣的一瞬间,一改危险的气息,温顺地如游蛇一般缠绕上他的身体,

薄薄的火焰逐渐在他身上蔓延,逐渐覆盖了每一寸衣袂,聚拢,凝结成了一条巨龙的形状。

吼——

嘹亮的龙吟声响彻云霄,几乎将整片青玄山脉齐齐震荡起来。

炽热的烈焰与威压随着这一声怒吼而在整个空间弥散传荡,磅礴无匹的音浪直向着后山禁地席卷而去,撕裂空气,来自上古魔龙的威压让其中尽数妖兽皆闻声恭顺地匍匐而下。

柏己漫不经心地勾着唇角,眸中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沉郁:

“如果不想我干脆将整个青玄宗焚尽,就让庄栾出来见我。”

看来这事无法善了,她必须得拖到公羽川返回才行。

庄鸾咬了咬唇,侧头冲身后严阵以待的弟子吩咐道:“去请你们庄师兄来。”

而柏己身后盘旋于上空的火龙则猖狂地甩起长达数十丈的巨尾,狠狠向下砸落,激起千层碎石土浪。

罡风骤起,震耳欲聋。

他腹部的伤口早已随着他丝毫并未顾忌的动作而再一次撕裂开来,汩汩向下流淌着鲜血,不多时便将他脚下土地染上了一层血腥的薄红。

双方就这样沉默地僵持着,温萝本以为庄栾没胆子在这时现身,却没想到一盏茶的时间之后,竟当真望见他脸色苍白地跟在两名弟子身后御剑而来。

他似乎比起仓皇跑路之时更冷静了几分,望着柏己的眼神不闪不避,虽依旧稍有些心虚,却仍是郑重道了一句:“……抱歉。”

回答他的是空气中骤然响起的一声冷哼。

“抱歉?”

柏己玩味地勾了勾唇,吐出的言语似是淬了冰锥般毫不留情地狠狠扎向庄栾。

“你也配?”

话毕,他堪称冷淡地扫了庄鸾一眼,缓缓道:“若是不想死,就不要插手。”

闻言,庄鸾额角一跳,下意识拦在庄栾身前。

“你想做什么?!若是他身上有你想要取回的东西,你只需拿回即可,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柏己一掌平举身侧,其中瞬间翻腾燃起赤红的火焰,炽热的温度直欲将整个空间的空气都灼烧得扭曲挣扎起来。

仿佛能够毁灭一切的热量与盛怒自其中扩散而出,他轻笑一声。

“若是我说,我想要的,就是他的命呢?”

他话音刚落,温萝只觉得整片虚无似乎都随着他手中跃动的火焰而摇曳起来,仿佛深秋潭面上丝丝缕缕的涟漪,一圈圈向外无声无息的扩散。

不远处一处峰顶骤然仿佛被什么点燃了一般,如天幕上炸开的焰火一般轰然爆裂,

巨石顺着仅剩的山脊滚落,重重砸落地面,掀起一阵猛烈的气浪。

不等在场众人反应过来,绚烂的赤红焰火便在将近破晓的晨光之中爆炸开来,巨龙吞吐着火浪瞬间席卷整片天幕,向着被众弟子牢牢护在身后的庄栾席卷而去。

倏地白光一闪,火浪与刺目的白光碰撞在一处,直欲将人碾压进尘埃之中的恐怖气势滔天而起,瞬间蔓延至百里开外。

柏己身型微顿,掀起眼皮“哦”了下,唇畔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尘烟散去,一名白衣男人的身型渐渐显了出来。

男人一袭银纹滚边的青玄宗宗主服饰,面容年轻俊秀,雪白的腰封旁,悬着一柄雪亮的长剑。

温萝微微一怔,此人正是她穿越至这一时间点时第一眼望见的那个白衣男人。

只见他一双冷淡沉静的眸子淡淡向柏己扫来,淡淡浮空几步拦在庄鸾身前,回身关切:“没事吧?”

他身后,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有几分呆滞的青玄宗弟子们,瞬间被他这道沉稳的声音拽回了神,一口一个“宗主”,活像是拯救众人于水火之中的天神降世。

庄鸾心下松了口气,双眸含情地望了过去,微微摇了摇头。

得到她的答案,公羽川才转回头沉眉望向一旁面色因失血过多而白得过分的玄衣青年。

视线在他英挺的脸廓上停顿片刻,公羽川似乎认出了什么一般,略有几分疑惑地吐出两个字:“柏己?”

没等柏己回应,他身后的一群白衣少年就率先惊呼起来。

“柏己?”

“是我想象中那个柏己吗?”

“魔族少君?他怎么会在这?”

“庄师兄跟他会有什么过节……”

“魔君血脉不是很少踏足五洲,大多在苍梧足不出户地度过一生么?他却如此高调想独闯我们青玄宗?”

议论一声高过一声,此起彼伏。

“魔族少君”四个字甫一入耳,庄栾脸色便瞬间更惨白了几分。

是了,他化名“木白”,拼在一起不正是一个“柏”字吗?

原来那通身如上古神祗般神秘强大的气息,统统是源自于,他本就是这五洲大陆之中地位身份最为尊贵的几人之一。

他这一次,当真是冒犯了招惹不起的人。

这一刻,懊悔如浪潮一般拍打过他心底每一寸,直将他晃得身形不稳,险些就此跌落在地。

柏己随意扭了扭脖子,随手弹了下掌心厚重的玄铁扇骨,笑:“原来你认识我,那就更加好办了。”

公羽川不动声色地回眸看向失魂落魄的庄栾,心下了然。

多半是自己的弟子不知如何惹怒了这尊煞神。

可在自己的地盘上乖乖听话将亲传弟子交出,对他乃至整个青玄宗来说,却又是奇耻大辱,万万不可如此行事。

况且,他身为青玄宗宗主,面对魔族少君之时,身负的不仅仅是庄栾师尊的身份,

更多的,他与柏己二人如今的一言一行,皆要为人魔两族肩负责任。

即便庄栾犯了错,那也是青玄宗的家务事,哪里轮得到旁人,甚至魔族少君插手代他清理门户?

——那与人族向魔族屈从臣服又有何分别?

沉吟片刻,公羽川道:“你父君上千年苦苦维系的平衡,莫非你今日一夜之间便要亲手打破?

现在退出去,我可以当作今日之事从未发生,改日必带着栾儿让他登门请罪。”

柏己却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嗤笑出声:“打破?若真论打破平衡,你是不是应当问问自己的好徒儿,究竟做了些什么好事?”

顿了顿,他目光微凛,扯了扯唇角,冷笑:“事不过三,我已给了你们三次机会。”

随着他落下的尾音,赤红色的火焰便如惊涛骇浪一般掀起数丈高,来势汹涌地朝着青玄宗众人轰然压下。

零星的火焰自空气之中飘落,瞬间便点燃周遭数十米高的参天古树,瞬息之间便如一张火红的巨口一般将其吞噬殆尽,

连半分灰烬都并未逸散,巨树便在众人骇然的视线之下化为一片虚无。

这一次几乎遮天蔽日的火海来势比起上一次更迅猛几分,公羽川心下微沉,抬手以剑意凝出广辽坚硬的防御结界。

玄衣在罡风之下肆意翻飞,柏己并不阻拦他的抵抗,薄唇勾起一抹凉意彻骨的弧度。

只见一片赤红的火焰瞬间便化作流水一般,在那看起来坚不可摧的灵力结界之上均匀地铺陈开来,

只听声声清脆的碎裂之声,在火龙的寸寸啃噬侵蚀下,防御结界一寸一寸摧枯拉朽般尽数碎裂,剑意凝成的灵力碎片被火焰争先恐后地上前吞噬殆尽。

见状,庄鸾连忙冲一旁愣神的庄栾道:“哥,趁现在,快些离开这里!”

修长指尖轻轻一点,直欲将整个灵力结界吞没的火焰,瞬间乖顺地随着他的动作重新悬浮于半空之中。

因剧烈的冲撞而漫天飘飞的烟尘消散之后,众人身侧已如地裂一般下陷数尺,蛛网般细密的裂缝向四面八方延展,四周密林之中枝丫歪斜横陈遍地,

不远处高耸的大殿也被气浪波及得坍塌了大半,残垣断壁欲坠不坠地挂在飞檐之上。

公羽川凝神调息,唇畔渗出一缕殷红血迹。

柏己拥有的苍冥邺火乃五洲大陆排名第一的神火,其中威势远非寻常修士能够抵抗,

而柏己对于火焰的掌控更是炉火纯青,此刻心下恨意滔天心境不稳,攻势比起平日威力甚至更深远几分,饶是他也不禁因这一击受了内伤。

遥遥望见庄栾还仿佛生根了一般钉在原地,柏己似笑非笑地看过去,

指尖下意识地摩挲扇柄上精致的雕花,低声喃喃:“庄兄,为何不跑了?”

说罢手掌微抬,苍冥邺火点燃掌心,缓缓在空气之中沉浮,

这一次,柏己甚至连挪动指尖的动作也无,那道赤红的火光便化作一道残影,向着庄栾席卷而去。

公羽川抬手欲拦,庄栾却突然道:“师尊,此事因我而起,还是让我来吧。”

宛若惊雷的巨响冲破云霄,顷刻之间,云仙雾绕的青玄山脉,便自蓬莱仙境化作一片火海之下的废墟。

能够炙烤一切的苍冥邺火,化为数十丈高的火龙,火浪自其口中喷涌而出,灼烧得连整片大地都痛苦地震颤,地面山石崩裂,一道道宽而深刻的裂缝顺着火龙的咆哮蔓延开来。

眼前场景宛若阿鼻地狱,而正中的玄衣男人则踏着重重火海缓步而来,火舌舔舐着他张扬飞舞的墨发,温顺地隐在他足下,仿佛地狱之中走出的嗜血修罗。

灼烧的痛楚是这世上最为残忍的酷刑。

分明有能力令庄栾眨眼间便在火海之中化为齑粉,可柏己却堪称恶劣地留了他一口苟延残喘的性命。

火海被他的步伐劈开向两旁奔涌而去,走到浑身几乎被火焰啃噬得不剩一丝齐整肌肤的庄栾身侧,

柏己居高临下地睨着他,仿佛留给此刻痛苦的他最后一口气,是什么值得感恩戴德的伟绩一般,轻笑。

“庄兄,没什么话要和我说了么?”

不似人形的庄栾似乎是在抬头,嘶哑不成声的破碎音节在一片灼热的空气之中弥散:“是……我……对不住……”

是我对不住你,还望你能放其他青玄宗弟子一条生路。

并未说完,庄栾便再也承受不了身体周身直欲绞灭神魂的痛楚,那焦黑僵硬的身体微微一阵抽搐,随即便阖眸咽了气。

烟雾再次消散之时,原地再无庄栾的痕迹,仅剩一枚泛着润泽的龙鳞静静躺在地面上。

望见这一幕,青玄宗众人连悲痛都来不及,瞬间便了然了今夜这一切异变的来龙去脉。

温萝飘在柏己身后,望着他隐忍着伤口的痛楚轻轻弯腰,将那片掌心大的龙鳞拢在手中,垂眸凝望着。

火光在他面上投下带着暖意的色泽,可那一双赤瞳之中,却尽是霜雪一般的寒芒。

半晌,他五指合拢,微微用力,

那一片坚硬的龙鳞就这样在他掌中化为齑粉,顺着指缝簌簌而落,在漫天火海之中被炙烤得消散于无形。

因果有报,一切尘埃落定之际,除去沉重,温萝心中竟不由得生出了几分畅快的轻松。

庄栾得到如今的结果,倒也算是替他鬼使神差之下的恶念偿还了孽债。

下意识向柏己身侧飘了几寸,望着他因失血过多而虚弱惨白的脸色,温萝不自觉轻轻抬手想要触上他干裂苍白的薄唇。

她短暂地失去了意识,自然也没有机会望见,柏己骤然更冷了几分的脸色。

祂……消失了。

不知为何,他竟油然而生出一种,祂的这次离开并非平日那般的小憩,而是永远的诀别的敏锐直觉。

说来可笑,明明是他亲口逼迫祂离开,

可当真迎来这一刻,他心下却反而不可自抑地升腾蔓延起,一阵比起遭受庄栾背叛更汹涌翻腾的盛怒与几欲毁灭一切的冲动。

祂也要离开他。

为什么这两人争先恐后地、强硬地、不留余地地闯入他的世界,却又在他一步步放下心防学会接纳之际,毫不留情地相继背叛他?

另一边,往日青玄宗备受崇敬的首席弟子,就这样众目睽睽之下被魔族人残忍虐杀致死。

饶是知晓他多少做了些亏心之事,众人却依旧眼染猩红,下意识忘记了恐惧,拔剑向火海中心负手而立的玄衣男人攻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了,周遭变化在这一刻似乎慢了下来。

柏己掀起眼皮望向面前一张张震怒的脸,轻笑一声:“这样啊……那,就连带着这青玄宗,也烧了吧。”

他身后再无一人。

那他还有什么值得顾忌。

*

“师姐……”

“师姐!”

温萝猛地张开眼,入目的是一张熟悉的圆乎乎的小胖脸,此刻一双乌润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见她终于苏醒过来,奚景舟才松了口气般道,“师姐你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看起来十分痛苦,方才我怎么都叫不醒你。”

脑中一阵眩晕,温萝阖眸缓了缓。

她此刻似乎已自十五年前柏己身边回到了现实,正平躺在她被迫开启辅助技能之时正身处的床上。

在奚景舟眼中看来,与沉眠无异。

这对于她而言长达一个多月的经历还没能完全在她心头消退,方才她眼前所见的场面更是令她心中激荡不已,

温萝抿唇爬起身岔开话题道:“没什么,不过……你怎么会在我洞府之中?”

她这话一出,奚景舟才回想起原本的来意,连忙道:“是师尊,师尊突然回来,还点名说要见你。”

点名要见她?

公羽川一定是来质问她究竟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突破结丹,还获得神剑认可的内情来了。

目睹了十五年前发生的一切,温萝只担忧,若是将柏己与她相处的实情和盘托出,公羽川或许震怒之下会要求以她腕间的玄铁镯将柏己引入陷阱之中,趁他身受内伤将其就地斩于剑下。

可若是不说,她又该如何解释这堪称逆天表象之下的实情?

原本她只打算在柏己离开后,一个人回洞府好好思考应对之策,

可无意间触发了【辅助技能】,如今她已经是赶鸭子上架,只剩下临场发挥一条路。

温萝生无可恋地重新倒回绵软的床榻之上,心下只有三个大字——

毁灭吧!

作者有话要说:  柏总支线战力大概是这么安排的:成年柏己>天帝铭渊>少年柏己≈公羽川

于是前面柏总掉好感度的原因到这里可以解释了,分为两个维度:

1.他把庄栾当朋友,庄栾把他当ATM,从此但凡有人族对他说出那种“我们做一辈子的好朋友”“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一类的话,他不仅不信,还觉得很虚伪很恶心。

2.阿飘见证了他太多青涩的、隐秘的甚至脆弱的模样,相当于这个世界上除了他本人以外最了解他的人。

不知不觉间柏总已经或多或少地把阿飘当成了一种精神寄托,类似于另一种形式的永恒,结果阿飘也离开了他,所以“解语花”“永恒”本身已经是他心里不能提的心事。

柏总对阿飘的感情很复杂,但说爱情肯定是谈不上,毕竟物种性别他都不清楚,算是人生中很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吧。

柏总星总都是走美强惨路线的哈哈哈,不过惨的点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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