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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我公子走向雪山银燕,俯身检查起他的状况。空门不经意间露出,半诱半纵,视而不见危险。
元邪皇深深看了一眼,毫不迟疑地选择另外一边。他还有很多疑问,但是没关系,他们一定会再见。
“本皇等你。”
无我公子轻拢眼帘,静静倾听穿林的风声。他的思绪跟着元邪皇飘远,透过凶兽的眼跨越千年,锁定一朵开在石头上的石莲。
记忆所示,凶兽——永夜皇带着石莲远走他乡。他有疯症,一旦记忆出现流失便会发狂,消灭一切生命的波动。为了记住,他趁尚清醒的时候撕裂意识,将所有的秘密连同凶性一起封禁。
之后,永夜皇将力量与执念封入石莲,选择以最软弱的人性面对遗忘。那时凶性还没有称呼,人性却为自己取了一个名字——应零。千年后她成为独立的个体,但仍继承了永夜皇的因果。
这份因果究竟是什么,无我公子已有猜测。永夜皇的人性苦寻千年,为的是一份情,一份在第一次见面之前就欠下的人情。尽管她忘却了自己,但仍记得最初的执着。
“应零,应自飘零。”无我公子轻轻咀嚼这个名字,“其实是……报应飘零。”
凶兽还有秘密,心魔必定也是。只是谜团纷纭,纵然智多,一时也不够理清头绪。
明渊凰对四性一无所知,无我公子自己还不如不知。因为知道的越多,就越接近注定的因果。四性之中,他因无有而不败,也因有无难测未来。他的背负,不可能只是欠债还情这么简单。
“雪山银燕!雪山银燕!”
天地不容客的声音回荡四周。无我公子听得心烦,逼出杀意,吸引天地不容客的注意。
“杀气!”天地不容客立刻警觉,向着风吹来的方向寻觅。越过遮挡视野的树丛后,他在一棵树下发现了雪山银燕。
“银燕!嗯”天地不容客蓦然停步,凶悍的目光刺向雪山银燕身边之人。
感受到锐利的视线,无我公子回头寒暄道:“又见面了,藏起面容的天地不容客。”
“你是谁”天地不容客语气不善地质问道,“你将雪山银燕怎样了”
“我抑制了他的大脑活动。彼岸虫虽好,三只也未免太超过了。”
天地不容客硬气道:“天地不容客做事不需要你指指点点!”
“你确定”无我公子露出礼貌的微笑,“看看四周,想象雪山银燕当时的疯狂。”
天地不容客淡定负手,心虚得掌心渗出汗来。他试图表现得平静,却被无我公子的一句话打破伪装。
“他是史艳文的儿子,或许我该通知史艳文。”
话音未落,天地不容客大喝一声:“不准去找史艳文!”
天地不容客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辩解道:“你以为天地不容客会怕吗吾只是不想听他啰嗦!”
无我公子淡淡说道:“你的意思,是即便雪山银燕发疯自毁,史艳文也不会问罪,因为他根本不在意他的儿子死活。”
天地不容客拧眉瞋目道:“我没这样讲。别用你的解读歪曲话意!”
无我公子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好吧。他是你的兄长,你有发言权。”
“你到底……”天地不容客正欲逼问,却见雪山银燕突然睁眼,暴起袭击无我公子。
无我公子意外之余,回身一掌与雪山银燕相击。四目相对,无我公子不禁讶然,借力退至天地不容客身边。
“银燕!”天地不容客正要过去,乍感肩部被人按住,“放手!”
“情况不对。”无我公子面色凝重地说道,“我用灵气过滤毒素,并让他陷入昏迷。他不该还做噩梦,更不该冲破脑识的封锁。”
天地不容客一惊,沉着声音道:“我去要彼岸虫的解药。”
无我公子冲天地不容客摇了摇头:“现在已经不是彼岸虫的问题。彼岸虫再顽固,也只在血脉中释放毒素,无法直接作用于他的意识。我所用是包容大千的自然之气。若毒质真有破坏性,先被损害的该是雪山银燕的经脉。”
天地不容客听得眉头紧锁,问道:“你是大夫”
“医治史艳文的时候你还献过血。忘记了”
“是你!”天地不容客意识到又被戏耍,禁不住瞪了无我公子一眼,“救雪山银燕,我就不追究你愚弄藏镜人的事情。”
无我公子奇怪地问道:“我愚弄藏镜人干你什么事情你不是叫天地不容客”
天地不容客好不容易压下的怒气再次爆发:“别挑战我的耐心!”
“不急。梦境与现实必有关联,彼岸虫无法无端造梦。”无我公子指着雪山银燕道,“你越急着压制他,他在梦境中就被揍得越狠。”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吗”天地不容客担忧地说道,“若他因精神崩坏身亡,我对史艳文……”
“嘘,你听。”无我公子闭目听了一阵,“俏如来死了。”
梦境之中,一只铁靴踩在俏如来背后,用力将其碾入尘埃。墨狂倒在地面,被黑影用刀尖挑起,拿在手上细细端详。
“这口剑,我有印象。”黑影将墨狂架到俏如来颈侧,“止戈流,我亦有印象。你是我所遇最强之人,但是可惜还不够强。不过无所谓,我已印证我的猜测。你,没作用了。”
说完,黑影不顾雪山银燕的阻止,一剑割开俏如来的喉咙。
血液在沙地上蜿蜒,流经雪山银燕脚边。继爱人、朋友、亲人丧命之后,最后的血亲也死在雪山银燕眼前。
黑影望着脚下的尸体,眸光沉沉不明所思。他没有急着壮大自己,而是嘲讽雪山银燕道:“雪山银燕,你的大哥本能与吾抗衡,却因保护你而分心。是你害死你大哥,还有你的父亲、朋友、爱人。”
雪山银燕茫然低头,失魂落魄地重复道:“是我害死大哥,是我害死父亲……”
挚爱、挚友、至亲相继离世,自己也命不久矣。雪山银燕悲从中来,凄楚地闭上双眼:“元邪皇,你杀了我吧。”
闻言,天地不容客急着就要打晕雪山银燕。在他看来,这已经是雪山银燕心灵崩溃的极限。
“如果现在你攻击他,他才真正没救了。”无我公子慢条斯理地说道,“我讲过了。在彼岸虫的影响下,现实的变化会映射到他的梦境,衍化为噩梦的一部分。生命都有求生本能,这是一种保护机制。在蛊毒停止刺激的状况下,他的梦境会尽可能让他生存,以免真的骗过大脑。但若大脑感知到你的威胁,被蛊毒污染的梦境就会相应变化。你的救命举措就是致命一击。”
天地不容客汗如雨下,小心翼翼地向后退去。他一边退,一边询问无我公子道:“那该怎样办如果雪山银燕自己放弃求生,噩梦中的元邪皇不照样杀他”
正如天地不容客所言,黑影踢开俏如来的尸体,提刀迈向雪山银燕。
无我公子轻巧地说道:“很简单——杀掉他。”
天地不容客气得捏拳:“你在说笑吗梦境中的敌人,怎样杀除”
“我有办法。”无我公子走向雪山银燕,往他颅中打进一缕邪气,“梦境中的敌人,当然由梦境中人杀除。”
“没人了,没人会来救你了。”黑影把手按住黑铁面具,迫不及待地想要摘下它,“杀了你,就无人阻止我毁灭九界。”
就在揭开面具的瞬间,一首狂傲的诗号传来:“日月无光,永夜为皇。九界称雄,天地魔狂!”
现实世界,天地不容客瞪着无我公子道:“你的办法就是对他念诗”
“不觉得方才的声音很熟悉吗”无我公子瞥了一眼后知后觉的天地不容客,“这是永夜皇的诗号。明渊凰便是永夜皇。”
天地不容客恍然大悟:“你要让永夜皇对抗元邪皇。”
无我公子但笑不语。他不会告诉天地不容客,雪山银燕内心将明渊凰与永夜皇视作两人,所以他梦中的大嫂一定早早身亡。既已身亡,那被唤醒的就不可能是明渊凰。
彼岸虫激发的拟真噩梦,建立在雪山银燕的心魔之上。他的心魔在走火入魔那日,便被无我公子藉由意识交流洞悉。所以无我公子很清楚,他所谓的元邪皇就是凶兽。
凶兽无时无刻不在遗忘。他在还珠楼流失的记忆,本就与雪山银燕高度重合,恰好无我梵音在此时响起,阴差阳错地引渡了这段记忆。雪山银燕同化了记忆,却遭到人格的入侵,诞生了一个强到难以被消灭的心魔。
说起来,这都是无我公子的责任,但他不会蠢到主动承认。
雪山银燕的心魔是他不够强。然而强是相对的,他永远都越不过记忆中的凶兽。这样作茧自缚,怎会有破茧成蝶的一天。
“雪山银燕,你想变强吗”无我公子耐人寻味地说道,“变强是要付出代价的。”
血戮邪气入脑,染红了梦境的苍穹。黑影如有感应,举头注视剧变的天象。
“这是……”黑影盯着那轮血月,恍惚间想起一道身影。错乱的记忆飞逝,他于轮回中窥见了前世。
没什么元邪皇,也没什么永夜皇。他只是一段记忆,无意中与雪山银燕的心魔融合,产生了自我意识。他被一个叫缺舟的秃驴镇压,受到彼岸虫的牵引进入梦境,但是意识仍被封印着。
他知道是谁解放了他,也知道那人为何要解放他。虽然他只是一段记忆,但他有着共同的执念。
他要记住:他是永夜皇,曾经的永夜皇,不惜一切,要将这个永恒的牢笼毁灭。
“你知道吗,”凶兽一改之前的凶恶,平和地看向雪山银燕,“我见过同样的月,不止一次,杀过同样的人。”
雪山银燕听不懂他的话,只能以戒备的姿态保持缄默。
“但是这次,我不会杀你。”凶兽走到雪山银燕面前,强大的威压迫使他臣服。
凶兽扣住雪山银燕的头,居高临下地说道:“如果不能消灭,至少学会共存。我要你成为我的助力,成为天人的噩梦。天命者雪山银燕,你将是本皇最强的杀器。”
不知过了多久,雪山银燕终于平静下来。天地不容客急忙上前观视,发现他只是因为脱力而睡着。
天地不容客暗自松气,转头嘱咐无我公子道:“这桩事情别告诉史艳文。”
无我公子不置可否,提起另外之事:“你听说伏羲深渊开启了吗”
“史艳文讲过了。”天地不容客扶起雪山银燕,让他背靠树干好好休息。
无我公子点了点头:“很好。方才我遇到元邪皇,雪山银燕就是他发现的。”
天地不容客一震,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讲什么哪一个方向”
“那边。”无我公子抬手,心安理得地出卖了元邪皇。
“看好雪山银燕。”天地不容客匆匆丢下一句,顺着无我公子的指向奋起直追。
疾行数丈之后,天地不容客忽地想起什么,回身问道:“彼岸虫的解药还需要吗”
“你若不放心,可以让他服用。但我相信……”无我公子转向神态安详的雪山银燕,“即使不用解药,从今尔后,他也不会再做噩梦,不会再走火入魔。”
天地不容客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无我公子诧异地反问道:“难道你还想再来几只彼岸虫吗”
天地不容客无话可说,只得将怒气洒在足下。相信他找到元邪皇之后,必有一场惊世大战。
待天地不容客走远,无我公子转身离开。他并不打算按照天地不容客的话,寸步不离地守护雪山银燕。
“因为他本身就是最大的噩梦、最强的心魔。”
意识世界,凶兽望着酣睡的雪山银燕,陡然抓碎血月高悬的天空。梦境随着彼岸虫的死亡湮灭,再度堕入一片永暗世界。
雪山银燕平躺在地上,永暗之主站在他的脚边笔直下潜,就像影子一样。
“凶兽——以后该叫他「凶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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