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2、义结金兰(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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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钟凌叹道:“善之兄春秋正盛, 又何必多虑。倘使三位公子传承不了你的剑法,还有孙子。费十年之功,自能培养出来。”
季无咎摇了摇头:“宝剑虽然难得, 可是良材美质比宝剑更难得。我已有两个孙子、一个孙女, 长孙已经年满十岁, 次孙今年七岁,孙女六岁, 均是寻常资质。我也想从弟子中寻一个良材, 只可惜这十年来也只寻到些中等资质。我便还能撑着家业二十年, 能教出的弟子的武功也达不到尹小友的一半。”
季无咎的实际年龄比管钟凌大了二十一岁, 只不过他外表保养得好,与管钟凌属亡年之交。
尹羲谦道:“庄主过誉了。”
季无咎道:“这次若尚尹小友仗义报信,名剑山庄只怕大祸临头。尹小友实与名剑山庄有缘, 尹小友既然不相信太阿剑不祥, 我将此剑赠于小友。小友是剑术名家,有越女之风,与此剑正相配。”
尹羲瞪大眼睛,忙摇头:“这宝剑可是先庄主佩剑,我怎么能要?况且,我的‘弱水剑法’精进后适合使轻便灵巧的剑,或者无剑也行。太阿剑于我的功法不相称, 我用起来时反而达不到我的功法的最高境界。”
季无咎奇道:“难不成尹小友可练至无剑胜有剑?”
尹羲笑道:“有剑无剑于己到底有所区别,于他人是没有区别。倘若无剑也可胜过他人, 又何必使剑呢?”
季无咎和管钟凌见她语气坦然,美目自信坚定,实在是平生数十年也未见过这样的女子。不拘泥于女子,便是同样的年纪比她强的男子也一个也没见过。
季无咎又走到右边一个大架子前, 架上奉着三个剑匣。
季无咎取出最下面的一个剑匣,打开剑匣拔出宝剑:“尹小友方才眼力过人,认出了太阿剑,再来看看这把剑。”
管钟凌和尹羲都感到一阵寒气,只觉那剑银光闪闪,犹如月华,可是那光华太盛,反而让他们看不清剑身形状。
尹羲眼睛一亮:“这难道是上古商天子三剑之一?我以为《列子》记载只是传说,怎么还真有霄练剑?难不成另外两个剑匣中是含光剑和承影剑?”
尹羲能认出上古商天子三剑是因为她在别的时空当过道家门嫡传弟子,商天子三剑又称为“道剑”。
《列子·汤问》 中 , 孔周曰 : "吾有三剑, 唯子所择, 皆不能杀人, 且先言其状。一曰含光 , 视之不可见, 运之不知有。其所触也, 泯然无际, 经物而物不觉。二曰承影, 将旦昧爽之交, 日夕昏明之际, 北面而察之, 淡淡焉若有物存, 莫识其状。其所触也, 窃窃然有声, 经物而物不疾也。三曰宵练, 方昼则见影而不见光 , 方夜见光而不见形。其触物也, 然而过 , 随过随合 , 觉疾而不血刃焉。此三宝者, 传之十三世矣, 而无施于事。匣而藏之, 未尝启封。 "
此中记载,孔周论剑实为论道,其中大有《道德经》的哲学思维,后世道家诸子也论剑(道)。而尹羲从前那角色所在的玉华派中,剑与道本就合一。道家门派中存在不少仿制品,所以门派中人人佩“上品含光剑”。
在遇上陆玄霜和柳梦龙的那个世界,尹羲成仙后从玄都那里看到了真的 “商王天子三剑”,因为“列子”是玄都大法师下凡入世教授人族的一个分/身。
她成仙后作为老子门下的“壮丁兼团宠”,老子连金钢镯也要给她带去新地盘防身,她从玄都那顺点宝贝,人家只有捏着鼻子认了。
季无咎赞道:“尹小友当真慧眼如炬。”
说着季无咎依次打开了另外两个剑匣,第一个匣子装着一把精致优雅的承影剑,第二个匣子装着一把得霄练之光华,兼承影之精致的剑。其剑身至轻至巧,握之不觉费力,并且剑身柔韧性极佳。
虽不像《列子》的载的“视不可见,运之不知其所触,泯然无际,经物而物不觉”的哲学境界,可绝对是一把绝世好剑。
管钟凌抚掌笑道:“妙哉!今日我可大饱眼福了,不但看到了秦始皇佩过的太阿剑,还见到了商天子三剑!”
季无咎道:“此三剑齐名于世,宝剑赠英雄,我欲将含光、承影分别赠于二位。”
管钟凌一愣还来不及说话,尹羲就忙道:“万万不可!绝世宝剑如何配我一介俗人?况且我拥有绝世宝剑,旁人定然不服或欲强夺,恐怕又生出很多不必要的事端来。”
尹羲暗想:看来名剑山庄在季无咎之后,只怕难以传承。白道联盟和红莲魔教都不是善茬,季无咎一旦不能坐镇名剑山庄,只怕会瞬间分崩离析。季无咎已过五十,自然要多考虑后人如何在江湖上生存了。他与管钟凌忘年结交,除了喜好剑法之外,也看中他的人品,这是给无能的子孙预先找个靠山的意思。
管钟凌是心动的,毕竟他这样的剑客遇上绝世好剑就像是色/狼遇上了绝世美女。可是尹羲拒绝的语气坚决,他倒不好意思了。
“善之兄,你这份礼实在太重,我受不起。今天大开眼界,已是福分。”
季无咎道:“二位莫不是看不起季某?”
尹羲知道季无咎的心理,暗想:我这两年尚还不能无敌于天下,他既然有心结交,何不做一个人情交易,她便不怕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尹羲道:“季庄主这话从何说起?我不曾隐瞒自己的出身,想必庄主也知道了。我并不太在意自己到底是谁的女儿,只是与人往来时不想因为出身的事给别人添麻烦。我敬仰庄主造福一方百姓,庄主欣赏我的才华,彼此君子之交,实在不宜收这么贵重的礼。”
季无咎看向管钟凌,管钟凌笑道:“初时我是动心的,然而我细细一想,身上带着这样的绝世宝剑,只怕会引来不少人的觊觎,实在麻烦。”
季无咎道:“二位,实不相瞒,我正有事相求。”
尹羲暗道:果然!
管钟凌笑道:“善之兄,我们相识多年,有什么事,你只要吩咐一声,我能办到的,定然不敢推辞。”
尹羲虽然和名剑山庄没有什么交情,可是现在正在龙泉生活,武功又没有大成,遇上未知剧情中的高手只怕不慎会被炮灰。暂时和名剑山庄结交,以季无咎现在的身手,于她自有好处。
“庄主乃是东道,若是有事不妨直言。”
季无咎原来的计划是想赠太阿剑给尹羲,然后收她做弟子,可是气场是一个玄妙的东西,与她相处一久就能感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自信和力量。季无咎潜意识中竟是不敢托大做她的师父了。
季无咎再细细一想:尹羲如越女一样悟道,创下她独特的剑法自成一派,才十六岁就被成名已久的“天下第一名侠”管钟凌推崇至未来的剑法第一人。自己确实当不了她的师父。没有一个真正的强者会吃饱没事干给自己认一个教导不了她的人当师父供着的。
季无咎道:“我的三个儿子武功实在平常,只怕不仅是他们资质平庸,我的授徒之法也太平庸。我现在有两个孙子一个孙女,我想自己亲自传授长孙剑法,令次孙拜在钟凌兄门下,令孙女拜在尹小友门下。十年之后,便让他们比试一场,谁若胜了,谁就是新的名剑山庄庄主。”
尹羲一听,眼睛一亮,抚掌哈哈大笑:“庄主真是妙计!俗话说,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名剑山庄新一代可就博采众长了!”
季无咎知道自己为后人计深远,可是他们季家孙辈得这么大的好处,不给对方足够的诚意又怎么行呢?
“季某这点私心,让尹小友见笑了。”
管钟凌心想自己已经浪迹江湖十几年了,还没有一个弟子,不禁动了心。就算季无咎的次孙并非出众的天赋,但是乖巧可爱,他也甚是喜欢。
“善之兄自己家学渊源,还要让孙子我这点傍身的本事都学了去,可不是聪明得紧吗?想我奔波半生,有个弟子陪伴倒也不错。”
尹羲却道:“实不相瞒,我过半年是要北上寻了生母奉养的,还有明霞山庄的养育之恩未报,将来少不得还要去走动,了结因果。此外,我自己武功未成,近一年内恐怕无法分心授徒。季庄主若不在意这些,我收个徒弟倒是无防。我要授徒前孩子要先认得字,我要教她道经,否则领悟不到我的武功的精髓。”
尹羲的话十分保守,她和管钟凌不一样,毕竟交情尚浅。
季无咎为了后人的发展,当然不会介意,笑道:“尹小友若愿收她为徒就是她的福分,怎么能耽误尹小友的事呢?何时来授徒、如何授徒均由尹小友决定。”
季无咎心想:就算他们仍然不能成为绝世高手,但是有这样两位绝世高手师父和将来的同门师弟师妹,名剑山庄就有了不得的帮手了。无论是何歹人想要残害名剑山庄都要掂量,便是山庄衰落,后人还有立身之处。
欣赏了太阿剑和上古商王三剑后,再欣赏南朝时期所铸的三把龙渊宝剑。(唐之前龙泉剑叫龙渊剑)
这三把龙渊宝剑的剑鞘就精美得多了,拔第一把镶着镂空金边的孔雀蓝色剑鞘包裹的剑。剑出鞘时仿佛有龙吟之声,只见剑身寒芒闪烁,凝视剑锋时如同俯视深渊,飘渺深邃,令人不禁寒栗。
季无咎将剑递给管钟凌,管钟凌好奇接过一观,连称好剑。
季无咎又取出一把剑鞘为乳白色镶着银边的宝剑,他却将剑递给尹羲品鉴。
季无咎最后再取出一把青色剑鞘的宝剑,神态颇为感慨:“这三把剑是昔年陶弘景所铸,剑鞘是后人所制,宋时偶被我季氏先人所得,一直传承至今。这宝剑藏于匣中,犹如明珠蒙尘,不如我们三人各占一柄,如何?”
尹羲微微张了张口,但是季无咎神态真诚,而管钟凌显然心动了,她这时再说不要,似乎不太近人情,又让管钟凌不好意思收了。
尹羲暗想:此时我借名剑山庄自保,季庄主过世之后,名剑山庄后人要我庇护一二,朋友互相帮助,礼尚往来,莫不如此。
倘若当个孤家寡人,一味追求自个儿清静,自私自利,那么现在她又凭什么在人家的地界自保呢?人是社会性的动物,这个世界又不能修仙,又何必一味清静?
等她武功有成,当然还是喜欢和朋友们在富贵繁华烟花风流的地方生活,就算是美食也多一些。
尹羲便哈哈大笑道:“那太阿剑和商王三剑,我自知承受不起。但是陶弘景所铸的剑我还使得起。如季庄主所说,宝剑困于匣中,如明珠蒙尘,如名士怀才不遇。倘若我再不识庄主的美意,我们三人过世之后,不知江湖何年何月能再出三名绝世剑客配得上它们。”
管钟凌听了尹羲的话,眉眼神态飞扬,三四十岁的人竟然露出少年人的意气风发了。
“子真说得太好了!宝剑的世界不应该是这匣中方寸之地,它们蒙尘一千多年已经够久了。”
季无咎十分高兴,便带着他们出了祭剑阁。
三人回到梅园饮酒论剑,季无咎和管钟凌都忍不住使出尹羲擅长的“弱水剑法”。
其实尹羲的剑法已经进入无招的境界,但是无招的基础是有招,有招之后才能无招。尹羲先演示有招,后演示无招。所谓有招,法度严谨,一板一眼。而无招时常是几招随心所欲的大融合,变幻无穷,又或者任意挥一剑,似是而非,捉摸不定。
尹羲也见识了名剑山庄的自成体系的至刚快剑,虽然不适合她,倒也有趣。
三人论剑到太阳下山,季无咎留他们在山庄客房住了一夜,便是在山脚等候的余婆婆也被接上山庄客房来了。
翌日上午,季无咎本要引荐孙子、孙女见一见他们的未来师父,昨天他们议定了要各自收徒的。
尹羲和管钟凌到了正堂时,却只见季无咎和杨氏夫妻,问礼过后,季无咎说:“钟凌兄和子真小友都是当世剑术宗师,我在江湖上也有些虚名。我有个想法,不如我们三人结为异姓兄妹,如何?”
“这正合我心意!”
管钟凌飘泊江湖,七年前与季无咎相识,在剑术上到底找了一个对手,得到旁人给不了的趣味。当年两人比了一场,近百招未分胜负,然后约三年后再比,一比又是难分高下。最近一场约斗就是去年腊月了,还是未分胜负。
但是季无咎知道再打下去,他恐怕要输。因为管钟凌的习自灵虚真人的玄门正宗内功更加绵长,他也更加年轻。
管钟凌自己也知道,所以他打到一百招就罢手了,称他们还是不能分出高下,季无咎当然不再缠斗。
尹羲笑道:“就怕依我的过去,只怕是高攀了。”
季无咎摇头道:“学无先后,达者为师,子真的天赋和造诣远胜于我,如今结为兄妹,还是我占了便宜,子真怎么会高攀?”
尹羲微一沉吟,微笑道:“若是庄主和管大哥不弃,我也高兴多两个名震天下的哥哥。”
……
季无咎吩咐杨氏去准备供桌,又叫来长子和随身服侍的弟子,召集子孙、入室弟子们及风、雷两堂的两位师弟在大殿一聚。
季无咎的两位师弟陈无忧、柳无恨是季云龙在世时收养的孩子,但是他们的武艺大多数是季无咎所传,名为师弟,实际上是半个徒弟。他们和季无咎的年岁相差不大,但是武功相差不是一般大。
到了午时,名剑山庄的临渊大殿聚满了人,季无咎宣布了结义的事。众弟子知道管钟凌的大名,可是尹羲一个美丽的小姑娘,比刚入门的新弟子还年轻。
陈无忧出言质疑,季无咎笑道:“师弟莫要小看了子真,连钟凌都说她才是将来的天下第一剑。我当了天下第一剑的大哥,我还占便宜了呢。”
陈无忧不信,就要一试,这弄得好像尹羲求着他们同意她给季无咎当义妹似的,尹羲也有傲气,心底不悦。
可是这又是人之常情,看在季无咎的面子上,她只好微微一笑:“切磋几招倒是无妨。”
尹羲纵然身上的伤还有一成没有好,可是陈无忧又哪里打得过她?她只舞动着季无咎所赠那招白色剑鞘的剑,并未拔出,她耐性等他出了十二招,才用剑鞘点住他的穴道。
尹羲出手讲究姿态翩跹,潇洒如意,她本又容貌绝世,这一出手真如谪仙人,在场的名剑山庄弟子都看直了眼。
这时大家不能再质疑了,在大殿上摆着香案,三人正式结拜为异姓兄妹。第二天,季无咎又做主让次孙和小孙女分别拜了叔祖和姑婆,虽然是师徒,但是称呼上就不叫师父了。
此后尹羲时时常住在名剑山庄,一边刻苦学艺,一边督导季无咎的字都不认得几个的六岁小孙女季晴晴读书认字,学一点基础的吐纳。
季晴晴虽然不是聪明绝顶的那种神童,倒也乖巧敦厚,尹羲有个小孩子逗弄玩/养/成,十分得趣。
余婆婆托她的福,过上了她盼望的更好日子,一边服侍尹羲的起居,一边看到了个小孩子,也快乐起来。
……
李暄住在寺庙后院的地下室中疗伤,过了十日,内息畅通,只是外伤愈合处时常奇痒难忍。
赵连成再次给李暄换了药后,李暄穿了一件朴素的灰色袍子,带上了普通面貌的一张人皮面具出了地下室透一口气。
童伯涛突然跑了回来,禀道:“公子,也许……我打听到伤你的那位姑娘的消息了。”
李暄忙说:“她是何来历?”
童伯涛顿了顿说:“我是在酒肆中听到一个名剑山庄的外门弟子说的。前日季无咎和‘天下第一名侠’管钟凌、一个十六岁的绝世美人结成异姓兄妹。现在名剑山庄的弟子除了陈无忧和柳无恨,见到那少女时都要叫‘姑姑’。”
李暄瞠目结舌,半晌才喃喃:“她果然还是要护着名剑山庄,她是哪里冒出来的,叫什么名字?”
童伯涛道:“只听说她姓尹,那些外门弟子不可能知道她的名字,我套问不出什么。”
李暄眼过划过一道锋芒:“以后总有机会知道,这一剑之仇,我总不能这么算了。”
赵连成劝道:“公子,管钟凌居然和季无咎交情匪浅,现在也在名剑山庄。我们的计划不能实施也就罢了,此时便是想找那个女人复仇也不容易。我们还是尽快回洪州,否则会让东府占了便宜。”
李暄想起那个老东西就不由得厌恶,可是现在还不是除掉他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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