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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延一脸阴沉地进入了许县。

虽然走的时候心情不太好,但魏延起码的礼数还是十分周到的,他按照徐庶的要求给刘备带去书信,去拜见这位占据许县的左将军、徐州牧。

然后……魏延哭了。

刘备听说徐庶派使者到来非常开心,亲自降阶迎接,直接拉住魏延的手,拖死狗一样把魏延拖到屋中,又找来简雍、鲁肃、赵云、夏侯博、韩莒子一起作陪。

众人把门一关,让侍女该干啥干啥,一群男人随意或坐或站,酒肉摆满,曹真早就进入角色,抱着许久没见的师父赵云嚎啕大哭,其余人哈哈大笑,纷纷招呼魏延别客气,跟自己家一样。

只有魏延傻站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徐庶草莽出身,平日跟自己的至交好友没大没小就算了,可刘备乃宗亲贵胄,信义著于四海,又曾经拜大儒卢植为师,怎么这喝起来跟吕布他们一样,纯纯的酒蒙子啊。

“文长别客气!元直之友,便是我刘备之友!

又不是军中朝中,何必如此恭谨?

我刘备也是父母生养,也没有三头六臂,尽管安坐便是,莫不是嫌刘备粗狂,令文长不喜?”

“不敢不敢!”魏延赶紧坐下,颤颤抖抖地举起酒敬刘备,再一起吃肉,不禁感觉鼻子有点发酸。

出身低微的他又不曾立下什么惊天动地的功劳,汉室宗亲、左将军、徐州牧居然愿意呼他为友,还与他一起饮酒吃肉,席间聊的全无家国之事,全是乡中琐事,军中趣闻。

简雍笑呵呵地问刘备当年拜卢植为师,卢植到底认不认识他。

刘备哈哈大笑,说卢植绝对认识,因为当年他年少顽劣,与公孙瓒频频生事胡闹,因此被卢植狠狠打过多次,卢植就算不认得别人,也定认得刘备,可能都后悔让刘备求学。

两人说起这桩趣事,刘备又把目光投向魏延,正色道:

“若是我当年如文长一般恭谨,想来定成大儒,能继卢师衣钵。

现在想想,当真有愧卢师教诲啊。”

简雍和鲁肃哈哈大笑,韩莒子也跟着陪笑,魏延心中涌起一股感动,心道刘备此人倒是从不避讳自己织席贩履出身,能与麾下诸士一般饮食热忱无二,怪不得徐元直这种阴阳怪气的人还能对此人推崇备至,当真是天下少有的豪士。

不过……

魏延硬着头皮道:

“使君,不知左道长何在?徐将军与艾先生皆要我拜见左道长,以表思念之情。”

刘备闻言一怔,随即哈哈大笑:

“好说好笑——子敬啊,你带文长去见咳,去见左道长!”

鲁肃强忍着不笑,严肃地道:

“好,肃这便去!”

魏延心中空落落的,他觉得刘备等人都是英杰,为什么偏偏相信了这个左慈,难道他们当年游侠时没有见过这种骗子?

总不能是这左慈真有什么手段吧?

他狐疑地跟在鲁肃身后低头垂思,却发现他们居然越走越向外,居然缓缓走到了许县城外。

魏延大惑不解,眼看这周围跨过荒野,跨过农田,他心中不禁惴惴。

完了,别是我刚才有言语冒犯,这是要把我在这打死然后埋了吧?

好在魏延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面前是纵横的田亩和涓涓小流,还有几个汉子正精赤上身,头戴斗笠站在田野里忙碌,还有不少匠人模样的人各持工具围着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人,好像在议论着什么。

“左道长!”鲁肃呼唤着。

那个青年人猛地抬起头来,冲鲁肃微笑,将手中的绢布塞给一边的工匠,踩着泥地快步过来,冲鲁肃点点头。

魏延左看右看,一脸懵逼地道:

“左道长何在?”

“这位就是。”鲁肃强忍着不笑,那是憋得相当难受。

魏延讶然看着面前人,他本以为左慈定然是个四旬向上,衣冠整齐打扮地人模狗样的道人,可此人只怕还不到弱冠之年,这是左慈?

而且这是在做什么呢?这种妖道开始种地了?

上下打探观察一番,魏延好像看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妖道好像在田间设置一种什么东西,正在与工匠一起商议。

这可把魏延看得气不打一处来——出身义阳的他当年就见过南阳黄巾的人带着一群愚民设置淫祠、祭器每日祭拜,还有不少乡绅、盗匪也借此为由强令百姓交出祭品,不然就是对抗黄天,定要拷打。

魏延家里本来也有薄田十亩,日子勉强也能过得下去,就是因为这些人胡作非为才逼的魏延几乎家破人亡。

这少年人长相颇为俊美,为何要做出这种事来,他哼哼一声,款步上前,挤出一丝凶狠狰狞的笑容:

“左道长这是在做什么?可有在下能效劳之处?”

诸葛亮解下斗笠给自己轻轻扇风,笑吟吟地道:

“足下是?”

“在下魏延,字文长,乃是讨逆将军徐元直派往兖州的步兵都督,路过此地,徐将军令我拜访道长,艾先生也让我多多向道长问好,求道长教我些学问了。”

“哦,原来是新任的陷阵营都督魏将军。”诸葛亮看出魏延一脸敌意,也大概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能被徐庶选择担任陷阵营的新任都督,魏延的本事肯定相当不俗,看不起自己这种妖道是非常正常的,越是如此,诸葛亮就越要展现出几番本事。

他伸手魏延面前轻轻掐算,微笑着小声道:

“如果小道算的不错,魏将军这次是要去青州袁谭处行机密之事?”

噗!

刚才魏延的脸还一直紧绷着,这下完全绷不住了,他全身如过电一般哆嗦着,下意识地把手按在腰间的刀柄处,寻思要不要赶紧动手斩杀这个妖人!

之前徐庶悄悄托付魏延如何行动,矛头直指袁谭,此事极其机密,要是直接说出去了,袁谭便是个傻子也知道防范魏延,之前魏延的一切谋划要全部落空。

因此他离开雒阳的时候都极其小心,没敢告诉包括艾先生、曹真在内的任何人,只说是听说袁军驻扎在黎阳,他要想办法去进攻,甚至睡觉的时候都怕说了梦话泄露消息。

没想到他如此小心隐藏,见了这妖道还是被立刻识破,这让魏延又是恐惧又是愠怒,颤声道:

“一,一派胡言,跟袁谭有什么关系?我是要去攻打黎阳。”

诸葛亮察言观色,已经知道自己说对了。

现在不管袁绍会不会主动南下,兖州那边都需要一个能独当一面领军厮杀的猛将,以弥补吕布等人全部奔赴雒阳之后的武力不足。

魏延孔武有力,是个陷阵杀敌的猛将,若是能听从调遣,未来前途不可限量,诸葛亮相信徐庶看人的眼光,那还得帮元直好好助其一臂之力才是。

他朝田地间走去,努努嘴让魏延跟上,魏延笨拙地跟上去,一脸畏惧地站在诸葛亮面前,诸葛亮又伸手示意他与其他的工匠一起搬弄木制的框架,慢悠悠地拼装着,魏延一脸不忿,可被诸葛亮抓住把柄,却又无可奈何,只能跟那些工匠民夫一起安装那些框架木件。

那些木件都极其沉重,魏延汗流浃背,心中不住地大骂,不知这妖道又在折腾自己作甚。

渐渐地,魏延居然发现这是一个巨大的轮轴,由大量的辐条连接,辐条的顶端都有刮板和水斗,在他们安装好后,此物不知用何法度,这河中水居然从水斗中源源不断地上来,纷纷传送到农田之中。

这是什么祭器,还是什么邪物?

那当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让魏延一时有点踟蹰。

诸葛亮略带得意地道:

“此物名为龙骨水车,是我将翻车改进所造,可以低送高,在水流湍急之处,可将水不断送往高处,一车可灌溉一两百亩田地。

之后带我再改进一番,将此车做大,一车灌溉五六百亩不在话下。”

魏延的嘴张成了一个O型,难以置信地道:

“还能如此?”

这几年大旱连年,百姓耕种取水极其耗费人力,尤其是魏延的老家义阳这种公认的穷地方更是如此,如果有这种东西,那些远离水边的农田也能得到充足的灌溉,甚至……

“以低送高?”

“不错,以低送高,只要布置合适,之后山丘上的土地也不是不能灌溉。”诸葛亮笑眯眯地说着,“这是利用水的势能克服水车的摩擦阻力……”

“啊我不听!”魏延赶紧捂住耳朵,不想听这妖道给自己讲述什么妖法。

他这一松手,手上的木件立刻掉下来,不偏不倚砸在他的脚上,疼的魏延唔地一声哼哼出来,他不肯叫出声,眼泪却哗啦哗啦不停地流下来。

诸葛亮哈哈大笑,摇头道:

“当年孔子的学生子贡路经汉水南岸,见到一位长者在用陶罐汲井水浇园。他不用井绳,为了能够灌得到水,在井旁挖了一条斜坡的小道,以便接近井的水平面。

就这样,走下去,灌一罐水,抱着,沿坡道走上来,倾罐浇地,然后再沿坡道,下井汲水。

子贡见状,便推荐了桔槔,可老者说使用机械的人一定会有‘机心’,若是有了机心,心就无法纯正,因此拒绝了。

这个故事,魏将军听过吗?”

魏延忍痛听完这个故事,哼道:

“天下居然还有这种蠢人……”

可他转念一想,自己这听都不敢听“妖术”,好像也跟这个不肯用机械而故意费力的老者差不多。

他咂了咂嘴,好像觉得眼前这个年轻的妖道好像是有点东西,这让他的心顿时热了起来。

好像……好像听听也不是不行。

我若是也有这样的学问,之后大家会不会高看我一眼?

魏延的心怦怦猛跳,又想起之前的刘备。

不,这天下也不是所有的贵胄都是看人出身,瞧不起我们这些人。

日后我要是本事更大了,见识更多了,坐了大官,一定也要,嗯,我可不会像那些人一样瞧不起人,我有本事了,定是刘玄德这种礼贤下士之人。

“那个,那个我能学吗?”魏延一脸期待地问,他生怕诸葛亮直接拒绝,连呼吸都有些沉重了。

诸葛亮微笑道:

“贫道也只是略懂,若是想学,我可以教你。

不过将军去青州之事……”

魏延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是身负使命而来,嘴角抽动了几下,他看着面前微笑的左慈,心中七上八下,最后还是下定决心,艰难地道:

“徐将军和艾先生都让我来寻找道长,想来道长定与二位熟识,此番去青州,还请道长为我谋划,延生平没佩服过什么人,全凭左道长指教了。”

说到这,魏延光速变脸,之前的桀骜之色全然不见,反倒露出几分讨好谄媚:

“道长娶妻了吗?若是没有,要不要延帮道长说个亲?”

诸葛亮:……

你是怎么跳到这个话题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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