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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澜道:“成都府人杰地灵,难怪段兄气度不凡,不知段兄来长安是投亲奔友,还是走仕途某出身啊”
段松苦笑一下:“不瞒二位恩公,我们是逃难来的!”
赵遵不解道:“一无天灾二无战祸,何来逃难呢”
段松老脸一红,说出了始末,原来段家士族出身,几代为官,家底殷实,段松幼时受过良好的教育饱读诗书,十几岁便闻名成都。然在他十六岁那年,家中巨变,父母相继离世家道中落,变得一贫如洗。这位美艳少妇,郭玉娇乃是川地最大木材商的女儿,俩人年少时相识,情投意合早已私定终身,但段家没落之后郭父严禁二人再见面,并未女儿安排了婚事,眼看婚期将至二人这才选择逃了出来。离开成都后,二人一无钱财二无朋友,一路靠段松替人作画代写书信挣点小钱勉强度日。两个月前二人来到了长安城,本以为凭自己的才学能某个出身,不曾想落魄到了今天这幅田地。
赵遵想起了那个小胡子的话,问段松是如何得罪骠骑将军府家的。段松一听骠骑将军府,立刻露出了愤怒的表情:“我夫妇二人在朱雀大街摆了画摊,那一日骠骑将军府的管家找到了我,说让我给骠骑将军府上画几个屏风,管家应允我重金。我二人便被接近了骠骑将军府,对我们好吃好喝好招待,我本以为是遇上贵人了,没曾想骠骑将军的二儿子乘我不在对我妻子百般调戏。我才知道这是一个圈套,立刻带着妻子离开了骠骑将军府。可二公子却污我偷了府上的珍宝,无论我怎么解释,他们就是不听,竟在大街上要掳走我的妻子,我不肯,他们就下了毒手!”
赵遵听罢勃然大怒:“堂堂朝廷重臣,纵子行凶强抢民女,难道就没人管吗”
刘澜道:“大司马骠骑将军常威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南征北战立下不少战功,格外擅长马战。大司马这个职位便是专为他才设置的,其地位几可与大将军比肩。常威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常言乃是青年才俊,武艺非凡,官拜羽林将军,现镇守东都洛阳。二人子常羽却是个纨绔子弟,整日沉迷于酒色,混迹于青楼妓馆之中,被他糟蹋的良家妇女不计其数。可地方官畏惧常威的权势,对常羽的恶行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更助长了常羽的嚣张气焰,这种当街掳掠少妇长女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段兄,常家在长安城的势力非常大,你既然已经被盯上了,日后一定要小心。”
段松哀叹一声:“天下之大竟无段某容身之处!连自己的爱人都保护不了,枉为男人!”
刘澜劝慰道:“段兄只是一时不顺,不必妄自菲薄,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段松道:“哎,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赵遵对朝政是有一定了解的,但这个大司马骠骑将军常威却没怎么听过,于是向刘段二人请教,刘澜不关心政事,对常威的履历不详,段松便把话接了过去:“我中原汉地自古以陇西为国土的西界,在二三百年前开通了西域的商路,朝廷开始大力经营河西与西域各国,商路的繁荣带来了无数的财富和外来的特产,朝廷近两成的税负来自商路。可在五十年前天下大乱,中原地区战火不断,无暇西顾,西域各国纷纷自立投靠了匈奴,匈奴的骑兵占领了河西走廊切断了商路。如今朝廷想发起对匈奴的决战,解决南方百越的后顾之忧和获得商路财富的支持是先决条件。本朝建立伊始就开始努力西进,经过三代国君的努力终于重新控制了河西之地。然而西域各民族有两代人未与中原沟通,又受到匈奴的控制,对大周充满了戒备。如今的河西走廊,北边匈奴虎视眈眈,经常犯边,还有马匪乱民袭扰商队,为此朝廷急需一位悍将镇守河西之地。常威乃是甘州的豪强,常家子弟兵三千常年与西域各族征战,彪悍异常。朝廷破格启用常威后,常威采取远交近攻的策略,逐步蚕食西域匈奴的势力,保证了商路的畅通,立下大功。皇帝下令封其为骠骑将军加封大司马头衔,常威可以说红得发紫!”
赵遵听出了弦外之音,说道:“骠骑将军已是极高的官职了,为何还要加一个大司马位呢”
“问得好!前后左右和车骑将军,是除了大将军外军权最大的五位将军,领到这几个头衔在军界就到顶了,可是在朝政方面五位将军却没什么发言权,然而加上大司马头衔,位比三公,几乎和大将军平级,在朝堂中也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这番话让赵遵想起了称病在家的大将军吕翔,忍不住说道:“皇帝想用常威制衡大将军的权利!”
段松眼睛一亮,夸赞道:“赵贤弟的目光果然敏锐,大将军在我朝的权利实在太大了,吕翔虽然对皇帝忠心,但他脾气执拗,认死理,经常和皇帝发生争执分歧,不容易控制。设置大司马位分掉他一部分权利,对朝廷对大将军都不是一件坏事!不过皇帝设置大司马绝非这么简单!”
“哦,愿闻其详!”
“大周北有匈奴,南有百越,西南有羌苗,三面环敌,一旦出线两线作战的情况,必须找出一个人来担任贰师的统帅,左将军赵破虏死后其位空设,右将军年事已高,车骑将军善攻不善守,唯有常威有大将之风,可以独当一面!”
段松喝了口水接着说道:“现如今朝堂上一半以上的官员出自陇西士族大家,他们形成了文官集团,极大地削弱了皇权,皇帝又无法完全摆脱他们,于是培育一股新的势力与之抗衡。常威不是陇西士族出身,在朝廷内部根基不深,是皇帝一手提拔的便于控制。朝中两股势力,以丞相鲍鸿、大司农司马鑫、奉常袁青等为首,另一党以太尉陈嵩、廷尉邢典等为首,两派势成水火,严重影响了朝廷的稳定。皇帝扶植常威成为新兴的第三股势力,这股势力虽然力量不大,但只要倒向任何一方,立刻会打破双方维持的均衡,因此两党争相讨好拉拢常威,其政见一般无人反对。而常威的提议又是皇帝直接授意的,也就是说皇帝的意愿通过常威更容易在朝堂上通过,不受限制了。大司马这一头衔是多方势力角逐下的产物,皇帝的纵容,两党大臣的讨好,才让常家如此猖狂,不然早就被言官御史弹劾了。”
“精辟!”赵遵对段松大加赞赏,“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段兄虽不在朝,却对朝内之事了如指掌,分析的鞭辟入里,令人佩服!以您的才华如能入朝为官,定能造福一方百姓!”
段松摇了摇头:“段某屡遭不幸,尝尽了人世间的苦难,早已心灰意冷,不求飞黄腾达,只求一日三餐粗茶淡饭过个安稳日子!”
赵遵见他说的真切,不由得为他感到惋惜。一旁的刘澜似乎不喜欢朝政,见二人谈完了朝政,便向段松问了蜀地的风物。赵遵说他也没到过蜀地,段松今天的兴致极高,三个人在客房中天南地北的聊了起来。
段松游历过蜀地、荆州,赵遵到过青州、徐州和扬州,只有刘澜未曾远游过,听得他如痴如醉。不知不觉天已经黑透了,三个人和段松的妻子同桌而食,其乐融融。段松颠沛流离,赵遵背井离乡,几个人聚在一起情投意合,一顿普通的饭菜吃起来却格外香甜。三个人境遇不同,却在长安城相遇相交,似乎是冥冥之中的安排。
饭后刘澜告辞走了,赵遵回家无事,便留在客栈陪段松聊天解闷,通过交谈赵遵觉得段松的学问实在太大了,古往今来古今中外的事没有他不知道的,跟在他的身边自己能学到很多东西。
等到月亮升的老高了,赵遵才恋恋不舍的和段松分别,临走时段松请赵遵帮他把几样重要的东西从之前租住的地方取来了,赵遵欣然应允,段松却一再嘱咐他小心提防,实在不方便不要也罢。
赵遵离了客栈直奔城南一个贫民区,刚到巷口赵遵就听到了细微的讲话声从黑暗处传了过来。
只听一个尖锐的声音说道:“他娘的。等了这么多天,连个鬼影都没瞧见,我说还是早点撤吧!”
另一个声音说道:“谁说不是呢,天天熬夜盯着,连相好的都不能找!”
第三个声音道:“你俩也就在背地里叨叨几句,当面挨大嘴巴的时候屁都不敢放!老老实实给我盯着!”
赵遵暗道好险,连忙退到街上跳上了一棵大树,借着月光四下眺望,只见段松租住的院子周围影影绰绰藏了足有二十几号人,各个手中都拿着刀剑。多亏段松提醒,不然一旦惊动了这些杀手少不了一场恶战。
赵遵义救段松夫妇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了,常羽至今还想着报复,可见其性情多么阴鸷,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不过这些普通的打手再多几十个,赵遵也不放在眼里,他运用轻功轻松躲过众人的监视,翻墙而入来到段松居住的小屋窗外,眼观鼻鼻观心,摒弃一切杂念,耳力立刻增强了数倍。
屋中有三个人的沉重的呼吸声,夜已深,三个人都睡着了。赵遵轻轻推开房门借着星月之光看到满屋杯盘狼藉,小胡子和两个大汉一身酒气,四仰八叉的睡在地上。因为有数十个同伙保卫着小院,他们感到非常安全,睡得都很死。
赵遵没有惊动他们,蹑手蹑脚的在屋中寻找段松所说的几样东西,把它们背在身上,准备离开。这时候意外出现了,因为屋中实在太暗,赵遵不小心踩到了一块摔碎了的陶碗,发出了“咔吧”一声轻微的响动。也不知道是真听见了,还是凑巧起来放茅,小胡子正好在这时睁开了眼,一眼就看到了赵遵。
“快……”小胡子只喊出了一个字,脖子就被赵遵飞快的掐住了,小胡子露出了无比恐惧的表情,但是很快他的表情就凝固了,因为赵遵捏碎了他的喉咙。
第二天临近正午的时候,刘澜闯进客房看到正在调试琴弦的赵遵和段松,急道:“昨天夜里,有人杀死了大司马府的管家,现在衙门里的差役正满大街的搜捕罪犯!”
他见赵遵和段松脸上没有一点惊讶的表情,立刻明白了过来,惊讶的看向赵遵:“是你干的”
赵遵点点头:“是昨天夜里做的!”
“你!”刘澜俊俏的脸变得冷若冰霜,“你知不知道,杀了管家会引来多大麻烦!京城八门全都加派了人手,差役捕快和朝廷的暗探走街串巷的排查,时间一久肯定会找到这儿的,你想置段兄于何地!”
赵遵一怔,他没想到刘澜的反应会这么大,忙解释道:“刘兄,你听我说……”
“我不听!”刘澜脸憋的通红,吼道,“你们为什么一定要自己的手沾上鲜血!为什么!”
段松见刘澜情绪激动,强按他坐下冷静,刘澜还算听段松的话,坐在塌旁呼呼喘气。
赵遵见文质彬彬的刘澜变得这么歇斯底里,吓得不敢再言语了,垂手站在一边。
过了好一会儿段松见刘澜平静一些了,才把自己央求赵遵帮自己拿东西的前情说了出来,赵遵又简单说了一下昨夜的危急情况。刘澜本以为赵遵是为了报私仇,主动找上门杀人泄愤的,听了二人的解释才知道是自己误会了,有点尴尬。
赵遵多聪明,看出了刘澜的窘境,忙给他台阶下:“刘兄生气的样子真有几分吓人,比小弟可威风多了!”
刘澜老脸一红:“我知道你有一身惊人的本领,怕你滥用武力误入歧途,污了一身的清白。”
赵遵动容道:“小弟受教了,一定安分做人!”
刘澜见他表情严肃,认真的要命,不由得乐了出来:“我只是给你提个醒,遇上大奸大恶的坏人,该出手时还是要出手,有机会上阵杀敌保家卫国的时候更不能手软!”说完他转而对段松说道,“段兄,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得赶紧换个住处!”
此言一出,段赵二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了起来,刘澜让二人笑蒙了,问道:“你们俩笑什么啊”
赵遵道:“刘兄进门的时候看到那辆牛拉的篷车了吗”
刘澜道:“见到了!”
赵遵笑道:“要不是等你啊,我和段兄早就走了!”
刘澜一怔,他没想到赵遵早已经料到了,四个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坐上牛车,由赵遵亲自驾车,绕了好大一个圈终于来到了西市一个胡汉杂居的老巷子,赵遵在这儿给段松夫妇租了一个小院,三间房比不了大户,但足以满足他们日常起居。
刘澜见屋中床榻几案炊具一应俱全,对赵遵说:“没想到你还挺细心的!”
段松夫妇把仅有的几样行李搬进屋,赵遵就把还在养伤的段松安置在了榻上休息,赵遵和刘澜、段夫人三人来到厨屋。赵遵把预备好的麻布撕成了三段分别扔给了刘澜和段夫人。
二人拿着麻布一脸茫然的看着赵遵,刘澜不解道:“这是……”
赵遵奇了,说:“干活啊!刚搬进来到处是灰尘,你们看的下去啊!”
刘澜脸一红,结结巴巴的说:“我……我没干过活!”
“不会吧!”赵遵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这时段夫人也羞怯的说了句:“我……我也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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