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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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1年6月23日。

对于哈利·波特来说，这是糟糕又混乱的一天。

平心而论，今天恰好是表兄达力·德思礼的生日并没有让这一天变得比平时更糟。事实上，这一天的前半部分相当的好，好得让哈利几乎以为自己十年来所有的好运气都集中到了一起：他生平第一次到动物园，上午游园时得到了一支柠檬冰棍，午饭时候则有一份彩宝圣代（虽然那是达力嫌小不要的），这些待遇在平时难以想象。只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彻底毁掉了这一天——他和爬虫馆里的一条巴西巨蟒说话，然后关住巨蟒的玻璃柜的玻璃莫名消失，德思礼一家大受惊吓；再然后，在他同样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他被锁进了碗柜。

碗柜里是他熟悉的狭小昏暗，几乎看不见一点光。然而已经习惯了这一环境和待遇的哈利并不觉得十分局促，他只是将身子蜷缩起来，闭着眼，头靠住墙壁，静静思考这一天发生的事情。

那块玻璃消失了，在他和巨蟒的聊天被意外打断后。在人们的惊慌失措中，巨蟒从容地游走。弗农姨父毫不迟疑地将这一切归咎于他，然而，他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为什么发生、以及怎样发生。

就像其他许多他无法解释的事情：比如他的头发，缩水到再也套不进的难看毛衣，莫名其妙出现在屋顶……以及一片绿光的梦里那辆会飞的摩托车。

他猜想那个梦或许跟父母有关。

他没有父母——现在没有，佩妮姨妈说他们在一场车祸中丧生，只留下了自己。车祸发生的时候他大约只有一岁，所以现在完全不记得自己的父母，而且，他也从没有在德思礼的屋子找到任何一张关于他们的照片。

这件事情让他无比沮丧。但，他也习惯了安慰自己，或许，不知道父母的样子也是件好事——因为不能清楚的记忆，所以不会真切的怀念。

他只是真切地渴望着，一个真正的家庭。不一定像故事里、或者任何人描述家庭时憧憬的那种温馨，但是完整。哪怕像德思礼夫妇一样性情让人无法忍受，对孩子的偏宠溺爱程度远远超出了正常，有父母总比没有的强。

而且，或许，有父母的话，那些奇怪的事情就不会再发生了。

〖那可不一定。事实上，如果你父母在世的话，他们会鼓励你让这些事情发生得更频繁。〗

突然一个细细的声音钻进耳朵，哈利惊得差点一头撞上碗柜顶。〖谁！有人在那里吗？〗他紧张地四下看。虽然入目的还是一片昏暗，他还是竭力睁大了一双眼睛。〖是谁？在哪里？〗

没有回音。

哈利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是很有可能的，毕竟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情，自己也很累。劳累的时候总是容易产生幻觉，他想；这是经验，他告诉自己。

〖糟糕的经验！你总是疲劳过度，累到出现幻觉吗？〗那个细细的声音再一次传来。

这一次哈利听得更清楚了。他在黑暗中努力分辨声音传来的方向。周围一片依稀有隐隐约约鼾声的寂静让他差不多可以确定此刻已经过了午夜，德思礼一家都已经睡熟。这个时候会是谁呢？或者，会是什么？哈利皱起眉头，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试探地伸出了手。

〖停下！停止乱舞乱摸——我可不想被你的手撞到，因为相对于我现在的体型，那可能会非常疼。〗

细细的声音继续传来，哈利果然听话放下了手。〖那么，你是在那里了。〗他猜测，就在我的碗柜里。〖你是谁？〗或者你是什么，哈利没有问出口。

〖我是尼鲁。〗那个声音回答，〖也许你会害怕，但我是一条蛇。〗

一条蛇吗？哈利突然安心下来，〖不，我并不害怕。你就在那里吗？真可惜我看不见你。不然，就能向你问好了。〗

〖如果你看得到我，你大概会害怕的。〗那条叫做尼鲁的蛇细细地说道，〖我知道的绝大多数人都会怕我，因为我有三个头。〗

听到蛇的话，哈利忍不住也打了一个哆嗦：三个头的蛇？那会是什么样子？刚要张嘴问，但他突然想到弗农姨父，想到那个矮胖肥硕的男人气势汹汹地向自己吼“蛇不会长三个头！”哈利顿时闭紧了嘴巴。

〖你一定在想，蛇不会长三个头，对吗？〗不等哈利表达他的惊讶，那条蛇继续说下去，〖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蛇类就不能生三个头？有谁规定它们只能有一个脑袋？如果你可以把一条来自巴西的巨蟒悄悄放走，为什么你就不会遇到一条蛇而他长了三个头？〗

哈利大大震惊了：〖你知道我放走了那条蛇？噢，不——可是，我是说，那条蛇是我放走的？〗

〖那条蟒蛇当然是你放走的。它向你诉苦，告诉你它被人从故乡巴西抓到英国来关在玻璃柜里展出。你同情它的遭遇，所以把那块玻璃变消失好让它逃走。这就是你今天下午在动物园里做的事情，做得很成功。现在那条蟒蛇就在屋子外面的小花园里等着，它想和你正式告个别，你愿意吗？〗

〖什么？它在外面！花园里？！〗

〖它在等你呢。它本来打算等到明天早上，我的意思是，如果晚上等不到你出去的话。〗

哈利打了个大大的哆嗦：等到明天早上，那条蛇？他无法想象如果明天一早，佩妮姨妈在花园里和那条蛇狭路相逢的时候那会是怎样的情景。然而，他也不知道能否比姨妈更早地到花园里，因为他不能确定禁闭会持续到什么时候。按照德思礼的习惯，也许他会被关住整整一天甚至更久，直到他们需要自己出来做些什么，比如准备早餐、熏肉煎蛋什么的……但自己大概不会很快获许到厨房以外的地方去。而花园，那是佩妮姨妈的圣地，在她反复强调自己在园艺方面的爱好之后，自己能够到那里去的机会……

〖我得过去！〗哈利叫起来。但他马上反应过来，一把捂住自己的嘴，然后压低了声音：〖我得过去，过去见它！可是，我该怎么出去？我还被锁着……〗

尼鲁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当然出得去。只要你真想‘出去’就可以。〗

〖什么？我当然想出去的。但那怎么做得到？〗

〖很容易的，哈利。你只要想着‘我要出去、把锁打开’，集中注意力地想就行了。〗尼鲁鼓励道，〖试一试，哈利，你是个巫师，你一定做得到。〗

〖我是个……什么？巫师？〗哈利大吃了一惊，他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事实上，他认为今天发生的一切足以使自己产生幻觉了。然而他还是继续对黑暗中那条看不见的、据称有三个头的小蛇说：〖但是，那是不可能的……我是说，我真的是个巫师？〗

〖不然你又是什么呢？平常人可是不会跟蛇说话的。〗尼鲁想了一想，又补充道，〖呃，能和蛇说话的巫师也很少。确切来说，除了我的主人之外，你是第二个能和我说话的——这让我很高兴，真的。〗但小蛇随即想起正事，〖嗯，这个以后再说。你现在的问题是要从这个鬼地方出去。集中注意力，你做得到的。〗

哈利觉得一切都是那样匪夷所思。但他直觉地倾向于信任这个声音。〖我是个巫师……〗他喃喃重复着，〖我做得到？〗

〖你和平常人不一样。想想，你一定做到过一些奇怪的事情。〗

带了一点兴奋的声音，让哈利也感受到了那种鼓舞。〖我是做到过……所以我只要想着‘我要出去，开锁’就可以了？只要集中注意力，用力地想？〗

夜的寂静中突然传来两声轻轻的“嗒哒”，哈利屏住呼吸，试探地向门伸出手去。当一线微弱但分明的光透进碗柜纯粹的黑暗，哈利一下子坐倒在地上，他迅速伸手按住心口，感觉自己的心脏几乎要从胸口里跳出来。〖我说了，这很容易，不是吗？〗尼鲁愉快的声音传来，〖那么，动作快一点吧！那条蟒蛇等得蛮久了呢。〗

〖好。〗哈利兴奋地说，但还是注意压低了声音。〖我们可以从地下室的一扇窗户出去——它作为通风口总是开着，虽然很窄，外头还有栏杆，不过我还过得去。〗

〖那就好，我在花园里等你。〗

哈利听到一阵细微的唏唏索索声，他猜想是那条蛇从某一条缝隙里游走时候发出的。哈利顿时感觉到一股信心和快乐充满心头。没有等太久，他悄没声息地迅速从碗柜里溜出去，按着刚才所说的路径溜出了屋子，进入花园。此刻已经夜半，远处的街灯发出昏暗的光亮，天上半轮月亮在乌云间若隐若现，在地上投下忽暗忽明的影子。哈利用力张大了眼睛四处搜索着，一边小声叫道：〖那个……尼鲁，你在吗？〗

〖我在这里呢！〗

脚边传来细细的声音，哈利急忙转过头，只见一条蛇现出身影，而且……在慢慢膨胀变大！哈利着迷般地看着这一切，随后，他猛然发现，这果然是一条长着三个头的蛇！〖噢！你说的果然都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尼鲁晃了晃三个脑袋，〖等一等，我听到班克班尼了……就是那条蟒蛇。〗

哈利也听到了作为篱笆墙的灌木丛那边传来一阵悉悉索索，他可以确定那不是风的声音。然后，月光底下，一条大蛇出现在草坪上。它看到哈利和尼鲁后立即迅速游了过来：〖虽然不应该这么晚地打扰，但我还是想要谢谢你，唔……你……〗

〖哈利，我的名字是哈利·波特。〗哈利体贴地说明。巨蟒果然很高兴地接上：〖非常感谢你，哈利·波特先生。多谢你把我从那个该死的柜子里救出来。如果有什么事情是我能够为你做的，请尽管开口，我一定会竭尽全力报答你的恩情的。〗

哈利急忙摇头：〖不，不客气——我没什么需要的，你不用报答……〗一句话没说完，一旁尼鲁已经接口：〖你有啊，哈利。你可以请班克班尼留下来，它可以陪你，像说说话什么的。〗

〖可是，班克班尼不是要回家吗？〗

〖不是说陪多久啦！哈利，我的意思是，在你满十一岁以前，班克班尼可以陪着你啊。〗

哈利微微有些奇怪。但随即一股巨大的恐惧袭击了他的心：他想起来，十一岁是上中学的年纪，弗农姨父已经和佩妮姨妈商议，要把自己送到一所叫做石墙中学的学校去。达力兴高采烈地威吓过自己：“开学第一天，他们就会把新生的脑袋浸到马桶里。”虽然哈利觉得，能够不和达力继续在一起，大部分事情都是可以忍受的，但心里还是不免有点害怕。想到这里，他咬了咬嘴唇，然后蹲下身来。视线和两条大蛇齐平，哈利说：〖那么，我可以吗，请你留下来……只是两个月？〗他想，如果这是补偿的话，自己至少可以在这两个月偷来一点点快活，也为面对那个石墙中学积攒更多一点微薄的勇气。

〖我当然会留下来，如果这是你的期望。〗巨蟒班克班尼点一点巨大的头颅。〖我会在附近的，你需要的时候喊我的名字就好。〗

哈利看着巨蟒消失在灌木丛后面，停了一会儿，才转过头看向三头蛇尼鲁。〖那么你呢，尼鲁？〗他鼓着勇气，怀抱了一点期望地问，〖尼鲁，你也可以留下来陪我吗？〗

〖呃，我很抱歉，可惜我不能。我有主人的，我应该和主人呆在一起。〗注意到男孩的表情暗淡下来，尼鲁急忙安慰和补充道，〖可是，我可以请求主人允许我来找你。他一定会同意，因为今天也是他让我来找你的。〗

〖你的主人？他……也是个巫师吗？〗

〖他当然是一个巫师，一个非常强大的巫师。他很厉害的。〗谈到自己的主人，尼鲁顿时高兴起来。〖他对我很好，让我吃的很好，而且平时也不很管我，允许我到处地玩。不过，主人大多数时候还是把我带在身边，我很少离开他身边的。〗

哈利看着大蛇的眼睛里透出羡慕：〖你真幸运，尼鲁。〗

大蛇一本正经地回答：〖我是很幸运。我差不多是一出生就遇到主人了，他一直照顾我，就像我的父母一样。他是我知道的最好的人——我见过很多人的。〗微微歪过头，〖如果你见到他，你也一定会同意我的。而且，他也叫哈利——你会喜欢他的，不是吗？〗

哈利微笑起来。〖啊，是的，一定会。〗是的，他想，如果我能够见到他，见到那个……也叫做哈利的巫师的话。

这一天真的很奇妙……而我是一个巫师，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