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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定是梦。
证据……非常明显。因为这是阿拉冈·葛雷特巴赫——他的父亲的房间。典型的银行家加贵族的装饰风格,深沉的黑和眩目的金构成了房间的主色调。他一向很怀疑阿拉冈是怎么能在这样的环境当中睡着的……不过,这并非重点。重点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再一次打量起房间,目光在墙上那几幅装饰油画上停留。不论从何种角度,弗美尔的《代尔夫特》都不像是一个通常的银行家所能欣赏的——匀净明朗的光线分明了建筑物的层次节奏,让天空中层层的云朵舒卷自如,更使得画中的小城温暖、稳重,充满诗意的和谐。或许先代的葛雷特巴赫能够由此得到心灵的慰藉,他想;然而他更倾向对于五世纪来一直生活在德意志南部高地上的葛雷特巴赫家族来说,这幅画的最大作用应该是供某位来自荷兰的伯爵夫人怀念家乡。
相比于弗美尔,他认为自己卧室里那幅《莫特枫丹》显然更适合被装饰在这里。那种空灵、高雅而梦幻的优美正是葛雷特巴赫一向欣赏和追求的——这种美的最大特质和优点就在于它通常能被所有人迅速地接收和领会,不落于俗套,也不至于曲高和寡。
而且那两棵一大一小、枝舒叶展的树充满了勃勃生机,正好给这个少有阳光进入的房间多一点生机——眼前所见的这一片华贵富丽中,有太多地方笼罩着阴影,仿佛老年人般暮气沉沉,以至于他每一次站在这里都有拆掉那些常年处于闭合状态的窗帘的冲动。
但他不可能真的拆掉窗帘:不论阿拉冈怎么说,家里所有的窗帘都是索菲娅·贝兹斐拉·葛雷特巴赫的心头挚爱。“窗帘的意义体现在闭合以及拉开的那一刻。”他几乎能够听到伯爵夫人语气庄严地这么说。于是他顺应母亲的意志……拉开了窗帘。
他因此得到第二个关于自己身处梦境的证据:他的衣服。阳光在一瞬间照亮了衣袖内精致的纹线——当然,这是葛雷特巴赫乃至一切真正贵族的传统,含蓄内敛的华贵,将细致用心掩藏于古板严谨、一丝不苟但也一成不变的表象之下。但这不是……从来不是莱因哈特·葛雷特巴赫的服装传统。作为慕尼黑、柏林、巴黎、伦敦乃至整个欧洲社交圈最负盛名的公子哥儿,他的时髦向来如标志、标签形于外在。他难以想象遍查周身,居然找不到一两处新奇精巧而足以引领流行时尚的服装设计;更难以想象那些作为配饰的小玩意保持着几个世纪以来的“经典”造型。
“于是我是真的在做梦,”他嘀咕着,“我永远也不会把着装品味降低到和阿拉冈一个水准,哪怕我有一天得到了他的伯爵头衔……不,这绝对不可能。”
他转身,挥手,动作在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骤然停顿。“哦,我的天!”他瞪着镜子中那个男人喊出来,“谁来告诉我这是我自己,还是老头子偷喝了减龄药剂?”
镜子里当然只可能是他自己。于是他得到了自己身在梦中的第三个证据:毫无疑问,镜中的这个男人,看上去比他所知道的自己正处于的年龄要年老……年长一点。他敏感地发现了眼角和额头的皱纹,还有微显松弛的脖颈部分的皮肤。不过他也很快排除了阿拉冈喝下减龄剂的推断,考虑到他记忆中那些父亲年轻时的照片和画像……他很高兴地承认,尽管阿拉冈被称为他那个时代的女性偶像,得到贝兹斐拉优良血统遗传的自己已经青出于蓝。
不过,镜子中的形象给出的最大证据并非年龄。事实上,镜中人的神情比其容貌更早地抓住了他的注意力。他不得不承认,那真是一副最典型不过的、人们通常称之为“贵族专用表情”的面孔:高傲、冷漠,下巴微微扬起,眼角斜睨着看人,每一平方厘米的脸皮上都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分给你注意力即是我赐予你荣幸”的小字——没错,非常的不讨人喜欢,自己最鄙弃的表情之一,同时也是好友阿尔法多“最不能接受出现在你脸上的表情”。
是的,阿尔法多。在想到这个名字的同时他忍不住微笑。他回想起那位黑发绿眸的青年在表达这一观点时的忧心忡忡,“你知道,莱因哈特,那让你和那些所谓贵族出奇的相像。而我总有这样的担忧,贵族们会因此比普通人有更多的机会吞进鸟类排泄物和雨水。”
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每次,好友针对“贵族”的刻薄讽刺都让他深觉有趣。因为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尔一向被视为“贵族言行举止之典范”,而他本人却常常对此不屑一顾。“那很无聊,莱因哈特,特别当面对的是你的时候。”那双祖母绿般的眼睛会闪烁出笑意,“当然,我不否认在别人面前时这很有用。”
这的确很有用……他若有所思。因为这一阵难得放松的大笑他终于发现某种不同——毫无疑问他这一阵大笑充满了纵情恣意,而镜中人甚至没有扬一扬嘴角!
于是这是梦境的又一种常见形式:以旁观者的角度发现另一个自己。
但随即他再次困惑了:没错,他的确从旁观者的角度看到了自己、看到了房间,但与此同时,他也从自身的角度——也就是镜中人属于的那个身体的角度,看到……听到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您的兄长,菲利普先生、卡尔先生和埃马努埃先生到了。请他们进来,阁下?”
说话的是管家费迪南·罗斯切尔德先生。他在葛雷特巴赫家族已经服务了五十年,就资历几乎不输给格林德沃家的路易斯·路易先生。虽然仅有一位女巫母亲是他每每受人诟病的地方,但罗斯切尔德的姓氏足以弥补了血统上的小小遗憾。他在葛雷特巴赫家享有着特殊地位,因此这有点难以想象,他用这样一种庄严、恭敬的语气对自幼受他看护成长的年轻人说话。
所以他很感兴趣地看到镜中人……“自己”微不可见的点头,以及从鼻子里溜出来的、表示肯定的“哼”的一声。他发现事情正变得有意思起来:虽然他对这三位兄长的观感无论如何说不上一个“好”字,但这种程度的不喜乃至鄙薄厌恶……他不确定从“自己”那里感受到的这些情绪是不是真的确切无疑。
※
他的确和兄长们不亲密。他想。阿拉冈满意自己的一切,容貌、才能、举止、待人接物的风度,唯独在此一点深深地遗憾。而他虽然曾经在一切方面都竭尽努力达成父亲的期望,也唯独在此一条上,始终无法和兄长们……和自己妥协。因为他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达到父兄们的要求,当他依靠葛雷特巴赫天生的直觉和逐渐培养壮大的理智明确了自己应当前进的道路之后。
他回想起了自己的童年,那些无忧无虑的岁月,跟随在父亲和长兄菲利普身后,聆听葛雷特巴赫的银行经理们向他们汇报月度、季度和年度业绩的情景。作为阿拉冈的长子,菲利普理所当然将是葛雷特巴赫家族爵位和产业的继承人,也理所当然在阿拉冈处理日常工作的书房里拥有席位。自己,当然,也是曾经拥有这样一个席位的。只是当阿拉冈了解到自己不仅是在听,也不仅是听得懂,而是能够比葛雷特巴赫家最年长的儿子更快理解他每一个决策的用意之后,自己从此失去了它。
他并没有真的对此感到伤心。事实上,他的兴趣因为次兄,卡尔·葛雷特巴赫燃起对油画、摄影的疯狂热爱而转移。“你会成为一个最杰出的画家,莱因哈特。”教导卡尔的那位大师马尔克萨·贝克曼如此说道。贝克曼因为葛雷特巴赫在金融和传媒界的声势而应允传授卡尔技巧,但他显然更乐意在旁听的自己身上花费更多时间。“也可以是最一流的摄影师。因为你知道你想要表现的东西,也知道该如何表现——你的技艺技巧建筑在天赋而非无限度的训练上。”
他的确有一段时间被贝克曼的这番话鼓舞。但不长。贝克曼很快放弃了教授兄长卡尔(在卡尔的说法中,是卡尔放弃了贝克曼)移居去了纽约。而他在阿拉冈“你的技巧足以在同龄人中间炫耀”而放下了画笔和相机,将精力投向更符合贵族传统的诗歌、桥牌、象棋、桌球、击剑、马术以及大众爱好的魁地奇当中去——这避免了他和唯一的同母兄长,埃马努埃·葛雷特巴赫的直接冲突。毕竟埃马努埃更偏爱纪实文学而不是魔法骑士的罗曼司,更擅长笔头运动而不是“阳光下或风雨中的臭汗淋漓”。但他无论如何不喜欢埃马努埃称呼他为“葛雷特巴赫家的纨绔子弟”的感觉,这种感觉仅次于听到阿拉冈这么叫的时候。
他知道对于自己,阿拉冈在很多时候、对很多方面心怀歉疚,因此给予比任何一个儿子都多的纵容和宠爱,以至于几乎每一个听说过阿拉冈·葛雷特巴赫的人都知道他最得意的是第四个儿子,莱因哈特,一个标准的贵族纨绔、“上流社会”最风流漂亮的公子哥儿。
而这个标签,既不是他想要的,也从不喜欢。
他不是不理解父亲的做法。阿拉冈总是有他自己的考量,关于贵族传统,关于葛雷特巴赫的传承。阿拉冈必须做一个选择。只是无可否认的,这一选择造成了父子之间的隔阂,而这隔阂随着时间推移日渐深刻。
“因为你是天生骄子,莱因哈特。”葛雷特巴赫夫人,他的母亲索菲娅这样说。“世上本无公平。你生而拥有的,是许多人一辈子也不能达到的。作为一个葛雷特巴赫,你只能遵循葛雷特巴赫先生所选择的道路——那个唯一能够在所有人面前被称之为的葛雷特巴赫先生。”
他记得母亲当时平静的面容。他惊讶的是一向对所有子女(无论是否亲生)都一视同仁的伯爵夫人竟然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或许因为自己终究是继承了她最多容貌特征的那一个……但她确实无疑地消除了自己的痛苦,至少,也是很大的一部分。她也坚定了他的决心,遵循自己希望的道路——尽管具体方式并非如她所言。
因为他很快得到了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尔。在那个神奇的午后,阳光、微笑和百山祖沙葵的枝叶婆娑中,他的命运驶进了一条从未想象过的崭新航道。黑发绿眸的朋友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擅长制造“奇迹”的人,他们共同经历的种种,让人即使身在魔法世界也忍不住要由衷感叹“神奇”。那必定是一个盖拉德丽的魔法,将狄休斯·格林德沃最新任命的年轻的机要秘书,同时也是格林德沃家族未来的执掌者送到自己面前。而他们,一起开始了只可能属于年轻人的大冒险……
※
开门声打断了他的回想,这当然令人非常的不高兴。不过这种情绪很快被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身在客厅的惊讶所取代。客厅还是老样子,房间里四处的装饰物品中有一两件更新替换,但因为是同一风格于是几乎不能被发现。唯独窗棂退色的木质显示了时光之流逝——又一个证据表明身在梦中,虽然他发现此刻似乎已经并不真正在乎。
费迪南·罗斯切尔德轻敲了房门,在“自己”——那个镜中人的身体一声示意的轻咳后,有人走了进来。
他惊讶地发现那是他的长兄,菲利普。他看上去比料想的老得更多。如果说镜中人的“自己”看上去比真实年龄大了十岁,那么菲利普·葛雷特巴赫比他真实年龄衰老的程度至少是二十岁。他有点不能理解长兄的辛苦,毕竟葛雷特巴赫—爱纳森银行机制健全,多年来各项功能始终运转良好;而通常人们是不会轻易和银行家发生矛盾冲突的——因此必然是有什么菲利普深深困扰、通过葛雷特巴赫的关系网也难以解决的棘手问题。但是,对自己?一个虽然顶了大使名号,但归根结底仅仅一名魔法部的小职员?
“你想错了,莱因哈特……葛雷特巴赫伯爵先生。”
菲利普的声音很平静,帮助他没有吃惊地跳起来。他花了几秒钟才真切地明白所谓“伯爵先生”称呼的正是那个一脸冰冷、淡漠表情的“自己”。
“最后百分之七的股权,交换噶克的自由——我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被送进纽蒙迦德。”
他恍然大悟。尽管对细节远不清晰,这已经足以他猜测到“自己”的回答:“虽然我并不认为底斯伯克堡是什么更有名誉的地方,但既然是你的希望,我会安排。”
“非常感谢……伯爵先生。”
放下那卷薄薄的魔法文书,菲利普在行礼后迅速离开。他很好地掩饰了眼底一闪而过的恶毒和忌恨,可惜对于在葛雷特巴赫大宅共同生活了三十年(或许是四十年,对于这个梦境来说)的兄弟来说,这种掩饰的作用微乎其微。
“埃马努埃先生,伯爵阁下。”
听到罗斯切尔德先生通报的时候他本能地皱眉——相对于两位异母兄长,反而是一母所生的兄长埃马努埃给他制造的麻烦、不快乃至伤害要多得多。他立刻想起了埃马努埃主笔的那些报纸,针对黑发好友身世的那些中伤……
“你是个混账,莱因哈特!无耻的小人,该下地狱的诈骗犯!”和菲利普一样老态毕露的埃马努埃·葛雷特巴赫冲进门来,差点将管家先生撞倒。“是你,是你设的圈套!你玩弄了所有人,根本不在乎那其中还有姓葛雷特巴赫——”
他冷了脸,也看到“自己”瞬间阴沉了表情。埃马努埃的指责让他想到了佩弗利尔联合自己,针对安得列·佩特森和“蒙斯塔顿”那次普林特合剂配方偷窃泄密的成功反击。在许多人眼中黑发好友无疑是给佩特森设下圈套,从而名正言顺将其从家族产业决策圈中踢除。而此刻——
“……冷血无情,心狠手辣的杂种……”
“罗斯切尔德先生!”
管家立刻以一种绝对不符合年龄的敏捷上前,“是的,阁下。”他轻松地反剪了埃马努埃的手臂,将一惊闭嘴旋即又破口大骂的男人扭出客厅去。这种简捷洗练的处理方式极大平复了他的愤怒,因此他看到“自己”可以用正常的面孔迎向这一天前来的第三位兄长,继承了阿拉冈传媒帝国的卡尔·葛雷特巴赫。
“我看到了菲利普和埃马努埃……所以,恭喜你,莱因哈特?”
他的次兄用一种他之前完全没有听说过,但是作为“自己”又极度熟悉的,混合了惊惶、敬畏和谄媚的声音开口。“这是一场大成功,莱因哈特!值得大书特书!我已经空出了版面、最好的位置!《葛雷特巴赫家主大义灭亲,清除家族内寄生虫》,这个标题是不是还不够响亮……”
“不,卡尔。”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几乎全无感情,心绪的牵动相比起刚才的菲利普和埃马努埃来远远不如。“噶克依然姓葛雷特巴赫,他被投入监狱的这种事情难道值得大肆宣扬?”
“哦,不——我的错!我的失误……天哪!”
“自己”挥手打断次兄的惊惶失措,语无伦次,“你并没有什么版面富余,不是吗?”
卡尔·葛雷特巴赫愣了一下:“啊……呃,是的,没错!”
“那么事情解决了——所以为什么你还在这儿,不回你的办公室去监督报纸和杂志印刷?”
话音未落,卡尔就一溜烟的离开。他对“自己”叹口气:那张脸上鄙夷又无力的表情,他想自己真的非常熟悉。
管家先生再一次出现在门口。“阁下。”
“罗斯切尔德先生?”
“索菲娅夫人希望您到温室,和她一起喝下午茶。”
对于母亲温情的记忆,让他(还有那个“自己”)快步离开客厅,毫无留恋。
※
“我知道你已经决定去英国,莱因哈特。”
索菲娅·贝兹斐拉·葛雷特巴赫坐在她那把惯用的雕花靠背椅上,专注地调制着牛奶和茶。时光给予了这位美人真正的厚爱,就连丈夫的去世也似乎不能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他看到她的身边,那把通常是自己坐的椅子上,坐着他的幼弟,比起“记忆”来少了一团孩气、多了沉稳成熟的马克西米利安·葛雷特巴赫。
“带马克西米利安一起去吧。”母亲说,“英国……至少是整个魔法伦敦的重建,你弟弟可以有机会做些实在的事情。”
马克西米利安在母亲的说项、兄长的应允下心满意足地离开。他看到在那个年轻人眼里,一旦成功就可以被称为“雄心”的野心勃勃。
……
“为什么?”
“因为你是天生骄子,莱因哈特。”伯爵夫人语气平静地回答,“你选择了这个,你也得到了当年所求。做一个彻彻底底的贵族,做一个彻彻底底的葛雷特巴赫——人的选择总是要付出代价。”
“没有朋友,没有亲人?”
“这一条道路……最终没有。”
“Nein。”
※
他醒了过来。
“莱因哈特?”脚步声快速临近,有人俯身向前,随即一双祖母绿般的眼睛充斥了视野。“噩梦?”
是阿尔法多……
他目不转睛。
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尔稍稍拉远了距离。“一杯睡前饮料不该对你有这个效力。”他在微笑,“所以是生日晚宴某些食物相互作用,造成了这一难得的结果?”
“不是噩梦。”金发蓝眸的青年,莱因哈特·葛雷特巴赫突兀地说。“只是另一种最真实的可能。”
绿色的眼睛显露出不解。“可能?”
“但人真正的道路只会有一条。从我们相遇那一天起,阿尔法多,你就在这里。”
“莱因哈特?”
“圣诞节你要回去柏林,去纽蒙迦德?”
哈利·佩弗利尔彻底挑起了眉,“你真的睡糊涂了吗,莱因哈特?我确定之前我们已经讨论了这个,而且得出了结论。”他伸手,迅速不容闪避地覆上金发青年的额头,“有点温度……就知道会这样!”格林德沃年轻而杰出的家主起身,如上了年纪的老妇人一般轻声嘟囔,“洗完澡后不立马擦干头发……我该随着你去,大病一场才知道厉害……”
他对着友人匆匆忙忙离去的背影无声地大笑,直到迸出了眼泪才猛然捂住面孔:最真实的梦境,最真实的另一种可能——他不能否认如果没有……十年前的他,会踏上阿拉冈·葛雷特巴赫,同时也是每一代葛雷特巴赫伯爵的道路。
但是——
“最轻程度的感冒药剂,没有讨价还价,没有其他选择,一口喝掉然后睡觉。这样六个小时后,你还有机会参加平安夜晚宴。我确定你不会想在今年的最后一天收到的不是圣诞礼物,而是关于年龄和感冒问题的讽刺挖苦嘲笑——特别当它们来自安东妮德?”
他抬起眼,由衷地微笑起来。
此世、此时、此刻,莱因哈特·葛雷特巴赫的人生已然明亮和开阔。
*注*
《代尔夫特风光》,17世纪,荷兰著名的风景画家弗美尔所作,描绘故乡代尔夫特小城风光。现藏于海牙莫里斯皇家绘画陈列馆。这幅画的最大特点在于和谐稳重,不但其结构、空间、色彩极尽精妙,其情韵、气氛和格调更是达到完美的境地。
《莫特枫丹的回忆》,19世纪让-巴蒂斯特-卡米耶·柯罗的作品。柯罗为法国写实主义画家中最年长的一位,商人出身,然而天性宽厚,大量资助画家朋友及其家属,为他赢得了普遍的敬重和爱戴。他的艺术生涯开始得较晚,早期作品主要描绘意大利风光,速写风格,类似印象主义绘画。这一类作品颇受专家推重。晚期作品以法国风光为主,笔法轻灵、色调柔和,景物仿佛有薄纱笼罩,极具梦幻美感。后一类作品深受大众喜爱追捧,柯罗名气由此而来,因此伪作大行其道。《莫特枫丹的回忆》作于柯罗68岁,是他后期风景画的代表作。基调高雅、宁静而空灵,笔法飘逸,色彩极其梦幻。
马克斯·贝克曼(1884—1950),德国杰出表现主义画家。绘画观念和风格受到一战影响,作品借助吓人的形象和变形处理,使得人□□和精神的痛苦得到富于表现力的传达,具有深刻的现实色彩和社会批判倾向。后因为纳粹势力大肆批判,贝克曼被迫离开法兰克福美术学院,移居荷兰阿姆斯特丹;1947年前往美国,在华盛顿和纽约教学直至逝世。
Nein,德语,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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