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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卢蕲便研墨写信回老家范阳,信中措辞含蓄,只是提及了两位孀居多年的婶母长辈,言及想请她们年前便来京中共享天伦。

收到信的两位婶母长辈虽然有些疑惑怎么京中卢家突然提起此事,行事又是如此匆匆。但是思及卢蕲也是刚刚从外地回京任职,两位婶母也只当他是为了接过父亲的族长之位而示好族人,安抚族中人心。

前往京中于子孙后代有益无害,两位婶母自是喜气洋洋地应下,只待收拾停当便起程。

至此,此事算是告一段落。卢秉卉和卢秉真两人都被长辈关了禁闭,只不过卢秉真的禁闭更像是做做样子。

因为明日便是腊八节,她要跟着卢蕲、李氏一起去宫中赴宴。

托那道册封县君旨意的福,皇后娘娘与太子的打算几乎无人察觉,各方都只当册封县君一事乃是皇帝对于卢蕲政绩的肯定,毕竟此事也是屡见不鲜。

腊八节当日。

冬天的天亮总是来得更晚,外面的天还黑沉沉的,卢秉真就被融雪叫醒。“九娘子,该起身了。您今日要按照县君的品级装束,这可比平时费时间。”

卢秉真迷迷糊糊地被扶起身换了衣服,直到梳洗完才一激灵地清醒过来。看着镜中繁复的妆容和层层叠叠的首饰,卢秉真忍不住讨价还价起来,“融雪,没必要这么多首饰吧,上次去宫里赴宴也没有这么多的。太重了,我头皮都有点痛。”

融雪却是义正辞严地拒绝了,“九娘子,这些可不能少。我都听裁冰说了,上次去宫里就是因为穿得太素了些才叫那些人居然认错了您的身份。更何况,您如今身份不同了,更要好好装扮一波。”

正说着话,玛瑙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听见融雪的话倒是难得的遂了一回卢秉真的意,只让融雪按照县君的品级装扮九娘子,其余只些许点缀一二饰物。这倒叫卢秉真也奇怪了一回。

实则这是因为李氏已经知道了皇后娘娘和太子的意思,自然不会在会碰见两人的场合里让卢秉真盛装打扮的出席。而眼下全然不知一切事情的卢秉真自然也只当是母亲心疼她,才参照上次入宫赴宴的先例,不刻意隆重打扮。

宫中此刻早已是灯火通明,各处都被装饰一新。

卢蕲与李氏、卢秉真被小太监一路领到泰和殿前。今日算是皇室的家宴,因此不分男女坐席,都在泰和殿内落座。

这样的宫宴之上,卢蕲一家算是新面孔。卢蕲和李氏与那些有些交情的皇室子弟寒暄攀谈一二后,便也安静落座不再多说什么。卢秉真倒是注意到,宫宴那日与自己有些不愉快的汝阳长公主之女荣德县君迟唯妍。

本来对县君册封一事不甚在意的卢秉真,突然有些感激这道旨意。至少有了旨意,她可以不用向荣德县君迟唯妍行礼。

不过迟唯妍的荣德县君可比卢秉真的空架子清宁县君强太多了,单从封号就可以看出皇帝还是相当看重这个外甥女的,更何况她还有实打实的封地食邑。那就是源源不断产生粮草金银的聚宝盆啊。

片刻之后,帝后两人相携入内,身后是太子,再之后则是各位妃嫔各自领着自己的孩子。

众人皆起身下跪,口中山呼万岁。“臣/臣妇/臣女拜见陛下、皇后、太子殿下,万福皆安。”皇帝领着一众皇室之人落座之后,众人才又起身落座。

自踏入大殿的那一刻,太子萧旻就忍不住分出心神去观察卢秉真。今日卢秉真只是按照县君的品级装束,首饰衣着远不及同为县君的迟唯妍华丽。越看心越往下沉,太子萧旻只当,卢秉真今日是知晓了自己的心意便刻意衣着从简,以便不引他注目。

自卢秉真回京之后,萧旻便多方打听卢秉真的事情。也因此,他对卢秉真在家中的事情颇为了解,知道她是能够左右家中父母乃至于族长祖父决定的人,绝非普通的只能听从父母意见的大家闺秀。那今日卢秉真的打扮便足以说明她自己的态度了。

萧旻在心头苦笑,暗暗想着,“所以这么多年来都是我一个人自作多情吗?年幼入宫那一遭的事情,也只有我一个人记得吗?自那次之后,念念不能忘的人原来只有我一个。”

卢秉真完全不知此时萧旻心里的苦涩,她甚至连皇后与太子属意她为太子妃一事也全然无知无觉。她毕竟还是待字闺中的小娘子,当父母家人铁了心要瞒她什么事情时,她还是很难察觉到。

之后的宫宴无非是歌舞丝竹,众人举杯,以及拍皇帝马屁。

而让卢秉真颇为惊讶的有两件事情。一是迟唯妍似乎学聪明了不再招惹她,虽然这位县君全程都有一种非常不友好的眼神看着她。这让卢秉真越发感谢起了封她为清宁县君的旨意。

至于另外一件事情,则是来自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在此之前,卢秉真对他的了解仅限于正宫嫡出、名正言顺以及文韬武略似乎都不错。可这位太子殿下今夜似乎频频关注她。卢秉真默默回忆了一下邸报的内容,将这件事情归结于父亲卢蕲最近的政绩。

酒过三巡,宫宴终于在一片皇室宗亲和天子近臣的酒酣耳热之中结束。

卢秉真随父母一起离开皇宫,待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地行驶到卢家之时,她早就昏昏欲睡了。李氏爱怜地吩咐仆役侍女带她去休息,卢秉真困得不行,回去便倒头睡下,再清醒时已经是第二日的日上三竿。

刚刚从睡梦中醒来,融雪便招呼着一众侍女围着卢秉真梳洗上妆。“九娘子,夫人使人来说,皇后娘娘宫中派人送来赏赐,让您梳洗完了就去那边,午膳也和夫人一起在正院里用。”

正在挽发的卢秉真下意识回头去看融雪,却被生生扯住头发,发间一痛,让她忍不住低呼了一声。那小丫头慌忙松了手,扑通一声便跪下哭着说,“九娘子,奴婢不是有意的,求小娘子恕罪。”

卢秉真不甚在意地说,“无妨,快起来吧。刚刚是我猛然回头的缘故,不怪你。”融雪连忙让人将这个小丫头扶起来,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呀你,素日是怎么学的规矩,也就是九娘子宽仁才不计较。要是换了别的贵人,那管你是什么原因,照样拖出打。”

小丫头唯唯应着,不敢顶嘴。这下不敢叫她去给卢秉真梳头,被融雪打发了去屋子外面浇花。

半刻钟后,收拾停当的卢秉真坐在正院主屋里喝着酥酪听李氏说起今日赏赐的事情来。

“今日这些东西倒是不同寻常,都是些小娘子家常用的东西。阿蕤,你瞧瞧,都是些你用得上的东西。”

卢秉真本来不以为意,盖因历来赏赐的东西都是靠着宫制二字撑起来的,器物锦缎都不如世家大族自己出产的。听到李氏这话,卢秉真来了兴趣,凑过去一看,还真有几分惊讶。

今日赏赐的这些东西不仅器物精美绝伦、锦缎华丽细腻,还很出乎意料地很合卢秉真的口味。

单是花瓶就有霁蓝釉胆瓶、霁红釉小口梅瓶、蓝釉蓍草瓶和青瓷玉壶春瓶四样,样样都合她心意,更不必说什么香炉、熏香、玩器等各色摆件了。唯一让卢秉真不喜的便是那六批纹样不一的织金妆缎。

卢秉真实在不爱这类又沉重又硬挺的料子,实在是不舒服。偶尔盛装赴宴穿一次就算了,平日里在家肯定是穿不上的,就算是参加世家之间的寻常宴会也用不上如此隆重。

李氏和卢秉真本以为这次赏赐不过是皇后娘娘在年节之前按例赏赐皇室宗亲罢了。而这些赏赐不过是顶着皇后娘娘按例赏赐的名头而已,其间样样东西都是太子殿下亲力亲为按照卢秉真的喜好搜罗而来。

而那六批织金妆缎则是因为太子殿下那日眼见,速来备受老族长夫妇宠爱的卢五娘身着织金妆缎,而刚刚回京的卢九娘只能着江南锦绣织物。太子殿下只当是卢九娘在家中被卢五娘暗暗使绊子,这才忙不迭的搜罗各色纹样的织金妆缎送来,唯恐心上人在用度上受了委屈。

担心则乱的太子殿下并没有想过,有卢蕲夫妻在,就算是在卢家之内也没有人能欺负卢九娘。

年节前两日,范阳老家的两位叔祖母终风尘仆仆地抵达了京城。所幸范阳老家离京城并不远,加之卢家家资丰厚,车马皆非寻常,这才能在冬天起程。这其中当然也少不了两位叔祖母想要早日前往京城,唯恐族长一家反悔的缘故。

这两位叔祖母家中子弟都是资质平庸之辈,只是胜在踏实稳妥、品性纯良。眼下族长一家特地抛来橄榄枝,自然是要牢牢的抓住。

老家来人,来的又是长辈。老族长和卢蕲夫妻二人自是心照不宣地按下紧闭一事不提,让人请了五娘子和九娘子出了屋子来见过两位长辈。

这两位婶母论辈分算起来,一个是八叔祖母,一个是十一叔祖母。八叔祖母是个眉目有些严肃的清瘦老人。十一叔祖母则更慈眉善目些。

卢秉卉和卢秉真在待人的礼仪上都不含蓄,含笑盈盈下拜,“见过八叔祖母、十一叔祖母。”两位老人家自是立即让人将两位小娘子扶起,又各自给了见面礼。

考虑到两位婶母毕竟年纪大了,在介绍过家中众人后,卢蕲便请两位婶母去休息,只待晚上再给两位婶母接风洗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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