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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什么人,怎么敢偷窥君家内务!”

炸雷般的声音将君倩吓了一个激灵!

她啪地合上账本,猛地回身,竟见陆黎琴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探着脖子往她手中瞄。

君倩心中一惊,随即是难言的羞恼。

“陆姑娘,我敬你是长辈,可您也该知道些分寸吧!”

陆黎琴无所谓地收回眼神,重新坐回了凳子上,千娇百媚道:

“我自然知道,方才你让我就这么呆在这,不正是将我看作自己人,亲密无间的意思嘛。”

将将走入正厅的杜绵绵顿时警铃大作!

“好大的口气,我镇远侯府乃正经的勋贵侯爵,哪容你个穷酸来攀亲!”

陆黎琴脸僵了僵,心中一阵恼火。

家境贫寒是她心中无法言说的痛处,同为女子,杜绵绵光鲜的打扮极大地勾起了她的嫉妒。

嘴上却不肯服输,“好好好,镇远侯府如此羞辱我,足可见我姨母在府中过的是什么日子!

我也不与你攀亲,现在就回老家请族长来替我主持公道!”

姨母?

杜绵绵脑海怔愣一瞬,随即才后知后觉想起方才君倩喊了一声“陆姑娘”。

身为商人之女,杜绵绵惯会钻营,这会几乎不必费力就明白了这人的身份。

心中暗骂一声,君倩这个蠢货,府中来了老夫人的娘家人也不说引荐招待,反让她丢了丑。

再看陆黎琴昂首挺胸的模样,心中叫苦。

君鸿白对陆氏的孝顺体贴满府皆知,如今陆氏不过略有不适,君鸿白就无微不至地伺候,甚至她们都不许前去打扰。

若叫他知道自己冲撞了陆家的姑娘……

杜绵绵头皮一阵发麻,用力握着掌心强扯笑容道:

“原来是陆家姑娘,李惠生,贵客来府上你怎么不通报,倒惹得我说错了话!”

她眸光猛地发利瞟向李惠生。

李惠生若是个识相的,这会就该自己上前请罪,好让她下得来台。

偏偏李惠生在侯府多年,还不至于被一个妾室蹬鼻子上脸。

当下一甩袖子,“府中来了贵客自有主子操持,杜姨娘不过是个奴婢,用得着哪门子通报!”

杜绵绵登时被气个仰倒!

“你你你……”

她指甲颤抖指着李惠生的鼻子,想破口大骂,却硬生生忍住。

枉她一直以为沈青鸾不好对付,这会遇上李惠生,才知沈青鸾已是极度优雅有风范了。

似这等碰不得动不得,却又根生蒂固的老奴才,真叫她有苦说不出。

见不得杜绵绵吃瘪,君倩瞪了李惠生一眼,上前解围:

“不过是一场误会,府中近日事务繁杂,难免忙中生错,陆姑娘就别同我姨母计较了。”

说这话时,她心中闪过一丝怪异。

以往沈青鸾打理侯府时,可从未出现过这些乱象。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迅速被她压下。

沈青鸾再好,她挪用公中的钱财去贴补沈家也是不争的事实。

陆黎琴在这里也好,刚好可以借她的口将这档子丑事捅到老夫人面前去。

想起沈青鸾东窗事发的狼狈丑态,君倩心中闪过一丝快意。

她将此事带过,赶忙将账本递到杜绵绵面前,示意她细看。

“此前不管家我倒不知,镇远侯府公中居然连年亏空。

这怎么可能,父亲俸禄不少,侯府人丁又单薄,其中究竟有什么内情,还得请姨母查个究竟。”

杜绵绵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伸手将账本接过。

亏空?

镇远侯府的中馈常年把持在沈青鸾手上,若有亏空,还能是哪个搞的鬼?

要不说她们两个是姑侄,心中的念头全然是一模一样,只恨不能将沈青鸾当作那立着的靶子,绞尽脑汁往她身上犯贱。

果不其然,杜绵绵手指从一行又一行字迹上划过,越看嘴角扬得越高。

“沈青鸾这个贱人,居然如此明目张胆地做假账!”

君倩也是神情兴奋兼复杂。

猜到是一回事,真找到沈青鸾中饱私囊的证据却是另一回事。

像是尘埃落定的安心,又像是意料之外的怪异。

杜绵绵不知她心中所想,语带嘲讽地意念着账本上的文字:“福宁十年,买浮光彩锦一匹花费三百两,这假账做得也太可笑了!”

她扬了扬账本,“市面上最好的布匹就是我杜家织造的雀纹纱,最贵也不过三十两一匹,沈青鸾居然莫须有地编造出什么价值三百两的浮光彩锦!

更可笑的是,她的账上写着只买了一匹!可笑,愚蠢!

一匹布料压根不够做一身衣裳,她身为侯府主母,若要买布,也该买上三四匹给阖府上下的人一同裁衣才是!这假账糊弄别人也就罢了,糊弄我杜绵绵,异想天开!”

随着她洋洋洒洒的话,屋内众人,脸色各异。

李惠生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三分怜悯三分不屑,还有三分嫌恶。

杜绵绵被即将胜利的快感冲昏头脑,自然没有去看他们,理所当然地,也就错过了君倩的神色。

她没发现,随着浮光彩锦几个字一出口,君倩脸上的快意如潮水般褪去,反而换成怔忪、疑惑、不解、不敢置信。

是啊,一匹布,并不够一个成年女子裁一身衣裳,寻常主母,哪有买一匹布的。

可若是,那布是买给八岁的小姑娘裁衣呢?

若是寻常人,只怕不会作此猜想。

盖因买一匹三百两的布匹给无须赴宴待客的八岁的小姑娘,实在太过奢靡,便是再怎么富贵的人都得思量一二。

可偏偏,就有人不必瞻前顾后,毫不犹豫地为一个八岁女孩挥金如土……

那头,杜绵绵还在往后翻着账本,越翻,嘴角越是高高扬起。

“哈!瞧瞧,四百两的烟松墨、一百两的玉轴云纸,还是每月都要买上三四次,实在太猖狂了!”

杜绵绵一掌拍在账本上,双眸火热地看着君倩,“我杜家最贵的云香纸十两银子就能买三百张,够一个书生写上一个月。

沈青鸾做的这账简直滑稽得连十岁小儿都能看出问题。她好大的胆子,居然如此明目张胆地做假账私吞侯府的银子!”

杜绵绵上前去扯君倩的手臂,“快,拿着这账随我去大爷面前,我定要沈青鸾身败名裂!”

“姨母稍安勿躁。”君倩脸色不太好看,欲言又止地拦住她,“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罢。”

“能有什么误会!”

杜绵绵双眸瞪出凶光,“你自己来看,还有什么上品血燕、南山冰玉,花费更是上百两,若按这账本上的数,侯府每月合该入不敷出,那沈青鸾可有跟大爷提过?

定然是没有的吧!那是因为她压根就不知如何做账,以致错漏百出,这是赤裸裸的罪证!大爷一看就知道她做的丑事!”

君倩沿着她鲜红的指甲往那些黑色的字迹上看去。

往事历历在目。

杜绵绵说这些是假账,可只有在这镇远侯府长大的君倩知道,这些花费并非弄虚作假。

她想起她八岁生辰,眼红陈芳那身衣裳,一个人躲在假山后抹眼泪不肯出去见客。

彼时父亲和老太太只说她骄矜虚荣上不得台面,是一只温暖的手拂去她的眼泪,说:

“女子爱美是天性,倩儿率直纯真,自然不会掩饰心中所想,却也不肯让长辈为难,这才一个人躲在这里伤怀。

原是我的错,作为母亲,本该将最好的东西给倩儿才是。”

那声音开朗和泰,仿佛拨开她头顶的一片青天。

或许是时间太久,久到让她忘记当时汹涌的感激。

直至此刻,记忆如潮水排山倒海般涌来。

还有那南山冰玉,只是远哥儿夜间梦魇不能安眠,沈青鸾翻阅古籍,费尽心思找到南山冰玉让弟弟安睡。

她错了。

这账本压根不是她以为的沈青鸾的罪状,反而是沈青鸾对君家点滴心血与爱护的记录。

曾经有人这样深沉而不求回报地爱过她……

“姨母。”

君倩艰难地开口,“此事……”

话在舌尖打了好几个圈,她终是没有尽数说出,只委婉道:

“或许母亲……沈青鸾是有什么苦衷,不如等她回府之后查清楚再说。”

杜绵绵眸光一顿,冷冰冰地扫视着她,片刻后才冷漠道:“呵,果真是生娘没有养娘亲。

倩姐儿大了,知道孝顺、维护母亲,若是我那早死的姐姐知道女儿如今这般懂事,该有多欣慰。”

君倩脸色蓦地变白了。

以往总是她拿着亡母在君鸿白面前卖乖,只知一提起母亲父亲便会无有不从。

如今轮到她自己,见得姨母拿捏着母亲逼她退让,她才知其中的为难之处。

维护养母,忘记生恩,这个帽子扣下来,日后她再想嫁个好人家可就难了。

片刻后,君倩缓缓退开身子,“姨母误会了,我并非是要维护夫人,只是方才我也看了账本,姨母说的这几点的确可疑,却也只是姨母的一面之词,并无确切的证据。

父亲就算生气,想必也是雷声大雨点小,姨母不如趁这些时日查个清楚,才好让一切尘埃落定。”

杜绵绵吊着眼上下打量着她。

本以为君倩对她俯首帖耳,随意两句就能哄住,今日才知她跟自己并非全然一条心。

既然如此,自己也该另作打算了。

“好。”杜绵绵冷声开口。

君倩浑身一松,忙道:“姨母明白就好,当务之急不是问罪沈青鸾,而是将这中馈管好,若不然岂不是让父亲以为我无能?”

她凑到杜绵绵身边,眼带希冀,“如今这月,账上差几百两银子,不如姨母……”

这番作态更让杜绵绵眼底闪过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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