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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怀望向橘糖,将手中还剩的一个梨子递过去。
橘糖的笑声止住,轻声道了一句‘谢’。公子在厨房忙碌,有了适才一遭,橘糖觉得她还是晚些进去地好。
她洗了梨,咬了一口,很是清甜。橘糖望向满树的梨子,撑起了头,想着想着,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起了什么,只是没有怎么笑了。
莫怀就在她身旁,可她也不敢回身去看,因为是在很偶然间她才想到莫怀上一世的结局。
她不知道算不算结局,或者说,她不知道死亡能不能算结局。后来她记忆中的那些人,不是死,便是离开了。
想到这,橘糖转眼望向厨房中的公子。她有很多很多个刹那都觉得,这一世一切都变了,她万般希望她的公子小姐能够一世平安。
她又咬了一口口中的梨子,突然想起了晨莲。
莫怀不会知道的,上一世他死后,晨莲很快也死了。像莫怀死在公子身前一般,晨莲也死在公子身前。
她说不清,但是她其实知道那是赴死。那时已经被处死的安王重新出现在朝堂的视野之中,背后有公子的拥护。可即便是公子,还是会被皇权而钳制。
那一场针对公子的包围之中,天子发了疯,不顾社稷,不顾民心,派重兵围剿。莫怀为了保护公子而死,莫怀死后,晨莲从暗卫营手中领了刺杀天子的任务。
这是一场从一开始就必死无疑的任务,但是晨莲很平静地领了,那个额头有一道翻滚的疤痕的少女,在出任务的前一夜,突然潜入她的房间。
那时她已经不同公子在一起了,她按照小姐的遗愿,去了青山。
晨莲潜入她的房间时,她有些怔,却还是接待了她。毕竟真的论起来,她们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其实本来也不算有,如若算,也是晨莲同寒蝉的。
而那时,寒蝉已经消失在她的世界许久。
晨莲是翻窗进来的,橘糖知晓,以晨莲的身手,若是想对她做什么都是轻而易举的,根本无需如此麻烦,于是橘糖也就安心地什么都不做了。
那日晨莲先是看了她一会,随后不知为何捏了捏她的脸,然后摊出手,寻她要糖吃。橘糖还记得自己那时怔了许久,随后连忙从柜子中翻出了一把糖,都塞给了晨莲。
晨莲望着糖,怔了许久,最后将糖放回桌子上,只拿了一颗。
那时少女低垂着头,刚好露出额头上的疤痕。那是橘糖第一次如此近地看见这一道狰狞的疤,她还未反应过来,就听见晨莲的声音:“一颗就够了。”
晨莲拨开糖纸,将糖放入口中之后,像个小孩一样舔了舔自己手指。晨莲没有避讳她,只是安静地吃完了这一颗糖。
一刻钟后,晨莲就走了。走的时候,还带走了那一张糖纸。过了几日她才知道,晨莲死了。
之所以在青山她也能知晓,是因为晨莲杀死了天子,公子和安王在一系列谋划之后用了最无解的方式,做为世上最后一个王储,在公子的扶持下,安王顺理成章地登上皇位。
那时世人皆唾骂公子,她因为小姐的事情,心中多少有些怨恨公子。故而在一日的雨夜,她见到公子时,并没有给什么好脸色。
其实是很逾矩的事情,但是莫怀那时已经不在了,不会再有人说她了。她看着公子向着小姐的坟墓走去。
小姐死后,公子并没有将小姐按照规矩下葬在族陵中,而是将小姐同小姐的娘亲葬在了一起,也就是她所在的青山。
这是公子做过的为数不多的几件叛离规矩的事情,她那时看着公子的背影,她形容不出来。是在很久之后她才明白有些东西,故而这一世有了上一世的记忆之后,她对公子生不出苛责。
思绪回转,看着旁边一脸沉默的莫怀,橘糖又咬了一口手中的梨子。她对自己说,会不一样的。
厨房里面又传来了烧糊的味道。
橘糖知晓,这是刚刚妇人那声敲门声的后果,也是她是时候进厨房的讯号。毕竟,一直留公子一个人在厨房,她真的很担心。
担心公子,更担心吃公子做的膳食的小姐。这般想着,橘糖提起裙摆去了厨房,然后就被厨房的烟给呛了出来。
在一阵浓烟中,她看着纹丝不动的公子,轻声摇了摇头,随后再次进去。
到了大路上,马车比山间快些了。姜婳看了半本书左右,马车停了下来。晨莲从里面挂起车帘,轻声道:“小姐,到了。”
姜婳轻声应了一声,随后关上了手中的书。被晨莲搀扶着下了马车之后,她望向店铺的里面,发现没有人。
姜婳先走了进去,随后轻声道:“当家的在吗?”
还是没有听见声音,姜婳便先在店中坐了下来。主人家不在,她也不好打量四周,只能安静地等着。
大约一刻钟后,竹帘后面传来了声音。姜婳知晓应该是当家的忙完出来了,便起身望向竹帘处。
她望过去的那一刻,竹帘恰好被人从里面掀开。始料未及,姜婳看见了于陈的脸。她一声问候还未出口,就怔住了。
风穿过弄堂,姜婳还是轻声笑了笑:“许久未见。”
“许久未见。”于陈的声音还是如往日一般温和。他望着身前的少女,她一身红衣。不知为何,明明春花不争艳,他却此刻却觉得她是整个春天。
他起身,将里面的木盒拿出来,随后将木盒打开,将里面的九连环拿了出来:“是陈离修复的,就是你上次见到的那个书生模样的人。”
姜婳眸停了一瞬,如若单听陈离她没有想到什么,将于陈和陈离放一起她就明白了。于陈参加科举用的是陈离的名字,用的是陈离的名额。
原来上次她所见到的那个人便是陈离吗,姜婳明白自己上一世听见的一些东西可能出了一些差错,世人眼中都是于陈为了权势占了别人的科举和功名,但是事实应该不是这样。
只是以如今的身份,细问便有些冒昧了。于是姜婳将心思从别处收回来,望向桌上的九连环。
她的手小心地抚摸上修复完好的九连环,并从身上拿出一个荷包,放到桌上:“陈当家在何处,这是剩下的银子,九连环修复得极好,我很欢喜。”
于陈停了一瞬,转向竹帘后:“在那里。”
姜婳随着于陈的视线望过去,恰巧一阵风将竹帘掀起来,露出一顶棺材。
这是姜婳自看见于陈之后的又一次走神,她握住九连环的手有些收紧,随后缓慢地望向于陈,她沉默许久,也只能道出一句:“节哀。”
于陈对她温柔笑了笑,声音很轻:“他病的很重,身体一直不好,其实我们之前便预料到了。只是原本我们都以为能够撑得久一些的,起码等到这次科举之后,但世事无常。”
他的声音很轻,听起来没有那么悲伤,但是可能就像于陈曾经了解姜婳一样,现在的姜婳似乎也了解现在的于陈。
她有些说不出来话,因为在死亡面前,一切都太渺小了。她数次想要说话,却还是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能轻声道了一句:“那要如何安置”
到底是关心,又怕问的冒昧,姜婳并没有点明一些东西。
于陈抬起眸,对着少女笑了笑。他们之间,隔着一方九连环,一个木盒,还有这不知如何计算距离的半年。
他望向竹帘后的棺材,轻声道:“便同常人一般安置,按照他的遗愿,他想要一方临海的院子,然后在院子中给他栽上许多花树,将他埋在最偏僻的一处就好。陈离说,那样的话,别人就算翻进院子中摘花,也不会摘他上面的那一棵了。”
说着,倒是于陈先笑了起来:“所以可能得去寻个临海的院子,然后给他种一院的花树,再雇上一两个人,这般的花,还是不要让人摘了。棺材里面虽然放了防腐的东西,但是还是不能放太久,所以今日应该就要走了。”
其实不是‘应该’,在许久之前,他就定好了离开长安的船只。他望向面前的少女,没有说,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他这一次谈的船价钱便宜了一半。
姜婳认真地听着,听见于陈今日便要离开长安时,她有些愣神。她原本想让他再留一两日,但是看着竹帘后面的棺材,她实在说不出那句话。她扣紧手中的木盒:“什么时候的船?”
于陈温柔道:“黄昏时候的。”
外面的天色不知何时已经阴了下来,姜婳轻声道了一句:“黄昏”她望着里面的棺材,又想到许多东西,到底没有说出让于陈等一等她的胡话。
她同于陈匆忙告了别,拿了九连环出了店铺后,就发现外面已经下起了雨。她上了马车,轻声道:“晨莲,你能帮我去查一查于陈是哪一艘船吗?”
晨莲自然应了,只是她得留下小姐身边,于是吩咐了旁的暗卫去做。
外面的天色有些暗下来。
消息化成小信,传到了小院。莫怀看着手中的小信,怔了许久,也不知道要不要拿给厨房里面的公子看。雨下的很急,最后莫怀还是入了厨房。
他看见公子正在认真地拔一只母鸡的毛,莫怀顿了一下,还是沉默地唤了一句:“公子。”
青年冷白的手被烫得泛红,他转身平静应了一声:“怎么了?”
莫怀手捏紧信纸。
第一百一十一章
已经走入厨房,莫怀自然只能将手中的小信递过去。其实小信上也没什么,只有小姐去见了于陈且让手下的人去查于陈今日是哪趟的船离开长安。
谢欲晚看着莫怀,眸色平静,他手中是一只已经拔了一半毛的母鸡。
莫怀怔了一瞬,随后将小信上的东西小声报了上去。他垂着头,看不清面前公子的神色。他是照着小信上面的内容复述的,待他说完之后,他许久没有听见别的声音。
莫怀未抬眸,他能够想到的东西,公子都能够想到。他不需要画蛇添足。
许久之后,青年轻声问道:“她在今日去见了于陈吗?”
莫怀:“是。”
青年一怔,垂下眸:“于陈是今日的船离开长安吗?”
莫怀:“是。”
谢欲晚声音更轻了些:“何时?”
莫怀:“黄昏。”这也是公子同小姐约定的酿酒的时间。
厨房其实并不大,站着两个人有些拥挤,身穿雪衣的青年本来佝着腰,此时微微挺直了些,却又没有然挺直。他神色平静,但不是平常人的平静,像是静谧无声的夜,让人有些看不明白。
厨房内处处燃着火,炉子上炖着汤,不远处蒸着点心。还有些滚烫的热气从青年身旁那盆滚烫的水传来。
这般热,雪便该化了。化成一滩水,无助地向四方留去。似乎在青年那个平静静谧的夜中,这一切发生得悄然。
谢欲晚终于问了最后一句:“她派人去打听是哪一艘船了,那她现在去了何处?”
莫怀捏紧手中的小信,轻声道:“去了钱庄。”
莫怀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动作,因为他知道小姐对于公子而言意味着什么。莫怀很怕,虽然他不知道在公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之前发生过那些诡谲的事情让他明白不能让公子变得彻底‘肆意妄为’。
而小姐便是拉住公子的最后一根绳,那时在牢中,公子明明没有受到任何刑罚,但是血浸湿了一件又一件雪衣。
他从未见过如此虚弱的公子,幸好,后来小姐来了。小姐来了,公子让他中止了手下的事情,随后公子的身体一点一点便好。
而现在小姐似乎要离开,这件事情不仅他知道,公子也知道。
适才公子所问的一切,其实在他复述小信的内容时就都说了,但是公子一句一句,部都又问了一遍。
莫怀心中无端生出些忐忑,因为他身前的公子,实在是太平静了。
许久之后,青年冷白的手又放入了烫水之中,滚烫的水一瞬间将那片冷白染红,他垂下眸,轻声对身后的人言:“知道了,出去吧。”
莫怀出去那一刻,发现门前站了一个人,抱着一筐梨子的橘糖。莫怀的眼神在橘糖身上停留一瞬,随后移开,向着院门外走去。
橘糖来不及放下手中的梨子,直接用一只手拉住莫怀的衣袖,垂头道:“不,不能你不能去。”
这一声不仅让莫怀眉心发蹙,也让里面的青年的手顿了一下。
莫怀声音变得有些冷:“松开手。”
橘糖眼眸顿时变红了,顾不上许多,直接跑过去拦在莫怀身前。因为她跑得太急,手中一筐梨子直接部掉在地上,她差点被绊倒。但这些她都管顾不上,只知道她要拦住莫怀。
黄灿灿的梨子“砰——”地一声部掉落在地上,橘糖双手张开,拦在莫怀身前,待到抬起眸时,莫怀发现她的眼睛已经红了。
“不,不可以,你们不可以去,谁都不可以。小姐、小姐要走就让小姐走。不可以,我不会让你们去的。”
这番话的荒唐,让莫怀脸色直接冷了下去,他冷声道:“橘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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