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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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别的，就是胆大，不信邪。

俗话说，只有取错的大名，没有叫错的外号，虽然这个外号来得晚了点，但也能一语概括老吴的职业生涯。

在他工作期间，辖区内甭管是搞出马的顶大仙的跳萨满的，还是卜卦的请神的降灵的，都被他一个个请出来谈过心。

到底有没有能耐的无所谓，反正都得做个新时代的好市民，找个正经职业好好过日子，不准搞什么歪门邪道。

老吴的工作当然不是一帆风顺，他遇到的最大刺头是个灵媒，常以帮死者召唤亡灵敛财。

这灵媒赚的是死者家属的钱，这些会找到灵媒这儿的人几乎个个都到了崩溃的边缘，灵媒就是他们最后一根稻草，别说揭发作证了，一个个比同伙的口风还紧。

有一次警方接到家属亲戚的报案，说着灵媒骗了一对儿子枉死的失独父母三万块，那时代三万块可就是一套房啊！被骗了这么多钱的夫妻俩依然执迷不悟，想要再去找灵媒求助，这才被拉不住的亲戚们捅到了警方这儿。

不用问，这对夫妻肯定不会作证，当时又都是现金交易，这灵媒十分狡猾，收钱都不要连号的，警方一时半伙没找到证据不能抓人，眼看着夫妻俩要一路沉沦下去，老吴一怒之下抱着个包裹悄悄坐在灵媒家门口。

等被骗的人呜呜咽咽出来了，他猛地跳出来一掀神像，向众人展示，那竟是东岳大帝。

东岳大帝在泉城本地还是相当有知名度的，老吴一指灵媒厉声质疑：“所有灵魂都归东岳大帝管，有东岳大帝看着，她能招魂？”

“那真是老虫去舔猫鼻头——找死，由此可知，她是假的！”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灵媒呐呐，一番解释，但都说不过去，从此老吴一战成名。

老吴的行为就算放到现在也能称得上一句骚操作，当然，现代有个更形象的词能够形容他，叫做：用魔法来打败魔法。

而现在，吴法师要再次出山了，这个什么大仙，他倒是要来搭搭脉！

然而，吴法师……啊不，老吴绝对想不到在这里他会看到一个非常熟悉的人。

今天的老李一如既往地摸出了一个不锈钢饭盒，还没等他打开饭盒将自己的卤鸡方面展现它的色香味，他就听到了充满了失望和不敢置信的呵斥：“老李！怪不得你网上总晒自己钓到鱼了！你居然搞封建迷信拜大仙！”

……也不知道重点到底是晒鱼，还是拜大仙。

“你个臭鱼篓子，自己钓不到鱼，还诬陷别人，俺是那种会走歪门邪道钓鱼的人吗？”

呆了片刻后的老李立刻撸起了袖子，邂逅故知的惊喜已经转为了暴跳如雷，他此刻啥也顾不上，就想要和自己的老伙计直接BATTLE一场。

老吴也是理直气壮，“你要是没搞歪门邪道，你干嘛要喂人家吃鸡？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你提着鸡给黄鼠狼拜年难道还有啥好心思？”

“哎呀，你这话怎么说的？”老李当下就不乐意了，“我这不叫拜年，我这是聘用，聘用你知道吗？你没看我发的那视频吗？大仙可是帮我抓了好几次快要脱钩的鱼。”

老吴立刻抓住了事情的重点，“你都叫人大仙了，你还说你不拜大仙！”

老李翻了个老大的白眼，他悄悄在老伙计的耳边说：“不叫大仙我叫什么，叫黄皮子啊？我是这是求人办事，当然要叫得尊敬些，哪天我求你来办事叫你吴瘌痢头你应不应？”

哪知老吴嘿嘿一笑，冲着自己的老友提起了棒球帽，向他展示了一下自己一毛不拔的头。

好家伙，这人是为了不让自己被人叫瘌痢头，直接给自己剃了个光头啊。

够狠。

老李冲他比了个大拇指，任是口舌伶俐，此刻也无语了。

濮落在一旁一边吃鸡一边笑盈盈地看这两个老头的热闹，此刻，这两位老人家为了互损，拿出了自己的毕生所学，一言一句之间都是精华。

他的语言系统有些落后于时代了，为了以后为了避免以后吵架吵不赢现代人他得多学学。

许久不见的老朋友，再见面总有聊不完的话，不过这两人竟然出现在了这里，话题最终难免不了，重新归于钓鱼这个行业。

和百无禁忌的老李不同，老吴是个坚定的大鱼派，自打退休后，他就常年混迹于泉城周边各大水库，狩猎对象也多为青、草、鲤鱼等等。

原本他对小水潭这种只能出小鱼的地方是看不上眼的，奈何江山旁落英雄垂暮，他前段时间小中风过，家里的老婆闺女生怕他晕在哪个深山老林都没人救，坚决不允许他再去水库钓鱼。

老吴能答应这么不讲道理的要求吗？他当然是坚持了啊，但是老婆、闺女、外孙女三双泪汪汪的眼睛看过来之后，纵然是英雄也得气短。

老吴垂下了他高傲的头颅。

还好他还有一个善良的外孙女，他家贴心的大宝贝眼看他实在手痒，就给他推荐到了这个地方，说是凉快又安，关键是这里附近就有一个口碑不错的医院，若是有个万一，叫救护车也很快，所以老吴就来了。

也没想到就在这里看到了队伍里老同志的堕落。

老李有很多不同的意见：“这怎么能叫堕落呢？你情我愿的事情怎么就堕落了呢？”

此刻，老李已然忘记了自己那一日向着小黄鼠狼低头时的心虚感，只见他大力拍照老吴的肩膀，冲着濮落说：“大仙，请您今晚帮一下我这位朋友，让他知道我们这里是正经地方！”

濮落有些无语，我们这里的确是正经地方，但是我总觉得你说话的方式有点不太正经哎。

不过他倒是无所谓啦，反正帮谁都是帮。

但是到了夜幕渐深后，濮落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

原因很简单——没有鱼咬钩，一条都没有。

濮落对于钓鱼人加的BUFF只能让鱼儿们多靠近一点，起到的效果其实和钓鱼人的打窝差不多，要不要咬钩，以及能不能将鱼饵吃掉而不被挂钩这种事情还是要由鱼儿自己决定。

虽然传闻中总说鱼只有七秒记忆，但其实鱼和大部分的群体一样，有聪明的也有笨的。

聪明的吃食时候会吞吞吐吐，试探许多次才会咽下去。

如此，就算遇到了藏着鱼钩的饵料，它们也能有效避开挂钩部分，而将饵料吃个干净。

钓鱼人们对这种鱼又爱又恨，爱的是这种棋逢对手的刺-激感，恨的是它们久不上钩，还浪费自己的饵料。

虽然说小水塘的鱼在最近一次次的上钩、放生、上钩中已经变聪明了许多，但也不至于迄今为止一个咬钩的都没有啊。

等得太久，从坐转卧的濮落都有些熬不住想要下水看看这人的鱼钩是不是垂到异次元了，老吴却还一派淡定。

咱就是说，俺们水库派就是和普通的钓鱼人不一样啊，凡是玩水库的，哪个没有在水边蹲几个小时的经验。

不慌，小场面而已。

第一个小时，老吴心平气和。

第二个小时，老吴在周围的小范围喧哗中气定神闲。

第三个小时，小黄鼠狼都已经闭眼假寐了，老吴终于有些稳不住了，他站起身开始在周围逡巡。

钓鱼人一般都是喜静的人，但偶尔……尤其是自己上鱼后别人来请教和参观的时候，他们还是非常健谈的。

像老吴一样对这里一无所有的钓鱼人不多，大部分来到这里的都是冲着小黄鼠狼来的，甚至于，小黄鼠狼时不时的极限扑救也是他们来这里钓鱼的理由之一。

就这高接抵挡的小模样，不比足球有意思？

PS：最近泉城的主场足球队的官方微博下就有一条高热度的点赞视频，就来自于小黄鼠狼。

内容就是：往你那位置上放一只黄鼠狼我们都能赢。

伤害本身不大，但是因为被点赞到高热，侮辱性就特别强了。

不过不要以为网友们不爱自家球队哦，他们骂XX球员和支持自家球队没关系。

作为一个泉城人，你可以吃隔壁家的烤肉，可以去Q市旅游，家里可以不备电瓶车，这些都没关系，大家都能理解。

唯有一点，如果国足不支持泉城队，那是要被开除泉城户籍一个月的！

咳咳，有些扯远了。

总之，就是小黄鼠狼抓鱼技术一级棒！

但是就算是一级棒的濮落力发挥，也难为无鱼之捞啊。

濮落看着这个人的眼神充满了怀疑，就，虽然他对于自己莫名其妙成了钓鱼佬的求神对象这件事也挺莫名的，并且十分想婉拒，但工作就是工作！

他是一只不会把情绪带到工作上的黄鼬，绝对不会因为老爷子刚才逼逼叨叨指桑骂槐了一通而消极怠工，但这位老爷子不一定是啊。

鼠鼠的豆豆眼眯了起来，长尾巴在地上扫呀扫，眼神犀利地看着老吴：你该不是为了证明找我没用，所以故意不上鱼吧？

否则不会真的有人在这里钓了四个小时的鱼，一条咬钩的都没有吧？

第20章

第四个小时后，已经打了个小盹的濮落终于忍不住了，他哒哒哒走到水边，透过还算清澈的水看向了水下。

有很多鱼，但是它们游呀游游呀游，就是不咬钩。

这群家伙宁可对着已经被吃得差不多的窝子一遍遍筛，也不愿意去咬香喷喷的鱼钩，为什么？是鱼饵有什么问题吗？

濮落有闻过，觉得挺香的呀，老吴甚至还用了品质很不错的白酒，比别人的料香多了。

濮落收回脑袋，看了眼气定神闲的老吴，又探出脑袋，看向同样气定神闲，似乎没有进食欲-望的小鱼，脑袋上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这世上竟有如此和谐的钓鱼人和鱼的关系？

虽然觉得涨了见识，但濮落的态度还挺淡定的，毕竟他的工作是帮忙捉鱼，而鱼不上钩这个问题不在他的服务范围内。

只要确定对方不是来砸生意的就行。

濮落溜溜达达的回到了自己刚才窝的位置，心平气和地平躺下来，今天，他莫非就是那个天注定可以白拿工资的幸运儿？

世间竟有这等好事！好耶！

第五个小时，老吴又一次坐不住了，他开始在周围溜达，并且和附近的钓鱼人开启了派烟聊天模式。

第六个小时，在钓鱼人们的建议下，老吴慢吞吞，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到了矿泉水摊边上。

比起他刚来时候，这里的一箱子水已经被拿得差不多了，不过水果还有很多，不光有水果，里头还有些糖果肉干，这些都是之前没有的。

很显然，和他一样想法的人有很多。

他也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个而已。

没错，只是其中一个……

老吴久久矗立，挺拔的背影在此刻看起来却有几分可怜，又有几分无助。

跟着溜达出来想要看看这人是不是放弃，他也好下班的濮落探出脑袋，又默默收回。

小黄鼠狼不由自主地啃了啃爪子，无他，面前这个人的表情太凝重了。

就像是在面对什么人生、信仰、道德的抉择一样哎，不就是买瓶水吗？

如果实在没带钱的话也可以下次再付哒！其实来这里钓鱼的人也有不少是忘了带钱的，下次补款的也不少咧。

此刻，濮落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不知道面前的这个男人确实是在面临信仰的抉择。

怎么办？！

老吴的内心十分的沉痛，他感觉自己站在了人生的分叉路口上，只要一步错，之后他的一生清誉就要毁于一旦。

只要走出了这一步，他以后就再也不能说自己是一个坚定的无产阶级战士了！也不能说自己是一个合格的党员同志了！

虽然退休了，但他没有退-党，作为一个党员，他应该是没有任何信仰的，怎么可以……怎么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