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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寒声初入无间狱时,像是一张纯白无瑕的纸,所有的色和欲皆有崇珏一笔一划涂抹斑驳的色彩。
但一只恶念缠身的魔能教他什么好东西,夙寒声前世恣意纵欲,会说的话比纵情清场的浪子还要丰富。
哪怕重生后成日做前世有关崇珏的春梦,夙寒声也不在意,甚至算得上乐在其中,因为他从始至终并不觉得情欲是令人羞赧的坏事——反而觉得蜻蜓点水的吻会让人羞愤欲死。
熟稔的梦中,夙寒声脑子昏昏沉沉根本无法思考,只能下意识吐出崇珏教他的话来哄人开心,省得被折腾半晌都睡不了觉。
不过今日的梦中,崇珏却似乎很反常,脸色阴沉得几欲滴水,修长的手冷冷朝他伸来。
夙寒声眸瞳涣散,失神地盯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下意识想要贴上去。倏地,两指宛如冰冷的利刃抵在眉心,一道堪称凶悍的灵力势如破竹似的毫不留情冲入他的识海。
轰——
梵音震耳欲聋。
须弥山世尊的灵力能涤荡世间一切污秽,夙寒声眼瞳空白了一瞬,脑海宛如有一座巨大的佛影一闪而逝,威严而禅寂。
一道清音化为无形的长鞭,陡然将他从万丈高空打落。失重感铺天盖地地袭来,夙寒声好似神魂骤然落地,猛地呛出一口气,踉跄着倒在床榻上。
耳畔嗡鸣阵阵,夙寒声迭声喘息着,半晌才缓过神来。
崇珏一袭素袍,面无表情站在床榻边居高临下看着他,犹如威严的佛。"清醒了吗?"
夙寒声满脸泪痕,迷茫看着他:"叔父?"
崇珏罕见地带着冰冷的刺意,漠然道:"你还知道我是你叔父?"
夙寒声呆呆半晌,这才意识到向来衣冠齐楚的世尊此时却衣襟腰封凌乱,活像是被人非礼了似的。
浑浑噩噩回想起自己在梦中缠着前世崇珏时那色鬼突然反常的模样,夙寒声隐约意识到一个可怕的可能,满脸呆滞,更傻了。
崇珏沉声道:“夙寒声,起来。”夙寒声一抖。上回崇珏叫自己名,还是拿藤条抽他那次。
不过这次却是活该。
夙寒声默不作声地顶着崇珏的怒火从床上爬起来,赤着的双脚才刚一触地,膝盖一
软直接控制不住地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行了个跪拜大礼。
崇珏也不去扶他,沉着脸冷眼旁观。
夙寒声狼狈跪在那,挣扎着想起来但浑身软得几乎撑不起来,好似跗骨解药的效用还未彻底散去似的。
感觉头顶那冷漠的眼神几乎要穿透头盖骨,夙寒声唯恐崇珏等急了更生气,赶紧撑着床沿缓慢站
起来。
但周姑射用药太过胆大,夙寒声浑身酸疼发软,甚至比跗骨还未解开时更难受,膝盖好不容易支起一条,一阵酸软猛地袭来,让他单薄身躯不受控制往前方一扑,手隐约间抓住个东西,重重往下一拽。
“噗通。”
夙寒声重新跪在地上,怔然抬头去看手掌地下按着的奇怪之物。……他把崇珏散乱的腰封彻底扯下来了。夙寒声:"……"
夙寒声心虚极了,也不敢像上次那样给崇珏脸色看,温顺乖巧地并膝垂头,不打算爬起来了。就这样跪着吧。
崇珏似乎在极力克制着,语调比方才还要平静,但更加让人胆战心惊。"你有什么想说的?"
夙寒声双手按着膝盖噤若寒蝉,有心想装死,又怕崇珏真的恼羞成怒再抽自己,只能斟酌着措辞,好半天才讷讷道:"世尊恕罪,我、我……"
崇珏面无表情看着夙寒声看着乖顺的后脑勺,想看他到底能编出个什么花儿来。夙寒声小声道:"……我头昏眼花,认错人了。"崇珏一怔。
夙寒声找完这个理由后自己也呆怔半晌,茫然看着抓着裾袍的双手和散落一地的墨发,夕阳从窗棂斜斜射来,悄无声息落在他三寸之外。
无间狱从不会有阳光,自己已回人间。……他从没做错什么,只是认错人了。
夙寒声不觉得情欲有什么不对——虽然他迷迷糊糊错把真实当梦境,但最大过错难道不该是崇珏随随便便靠近他的床榻吗?
这儿好像不是落梧斋?
哦,夙寒声更有理了。
自己若是在落梧斋好好睡着,绝对不可能稀里糊涂间冲到佛堂来胆大包天非礼须弥山世尊!错有十分有九在崇珏身上。
夙寒声弯着的腰身越来越直,胆子也越来越肥,最后竟然胆大包天地仰头去瞪崇珏
。自己没错。
崇珏眼瞳冰冷,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捏着手中佛珠。咔哒一声脆响,
夙寒声眼睁睁看着崇珏手中两颗珠子陡然化为齑粉,簌簌从指缝中落下,只剩下根绳子钩在他修长的手指上。
夙寒声:
自己方才应该不过是抱抱脖子拽拽腰带,都没像上次那样凑上去强吻人,怎么气成这样?
夙寒声没见过崇珏如此动怒的模样,有心想跑但腿却不能动,只好认怂了,能屈能伸地道:“晚辈冒犯世尊,您要打要罚尽管来便是,我绝不有半分怨言。"
这顿罚,夙寒声挨得心甘情愿。
看着一向怕疼的少年视死如归地伸出手,崇珏太阳穴已开始隐隐作痛,素来清明的识海好似蒙上一层阴鸷的雾气。
夙寒声等了又等没等到挨打,小心翼翼眯着一只眼睛抬头看。
崇珏墨青眸瞳似乎闪现一抹冰冷的白,漠然看他,一字一顿艰难启唇:“那些………胡言乱语,你同谁学来的?
夙寒声一愣。他说过胡言乱语吗,沉浸在梦中要说也只是一些淫词
夙寒声这才意识到,怪不得崇珏如此震怒了。
因前世崇珏的样子太过深刻,加上世尊又未剃度,导致夙寒声一直难以将他当成真正的佛修对待。
如今想来,他对着几千年都没开荤的和尚说一堆淫词艳语——还是为自己取乳名的长辈而言,不
啻于五雷轰顶。
夙寒声这才懂崇珏气在何处。几千年没开荤的老男人,脸皮真薄。
世尊是佛修,宛如山巅明月不可亵渎。”夙寒声硬着头皮拍了个马屁,小声道,应该不知我们道修双修之法,这些都是必备课的。
崇珏:…
佛修也有欢喜禅,崇珏又在三界历练许久,见多识广,却从未听说过道修有这等“必备课”。但夙寒声说得煞有其事:“我一个娇……尊长教我的,道修一旦结为道侣便会日日双修,灵力交融神魂相缠,这样对修行有极大益处。”
崇珏似乎被这番有理有据的话给震住了,不敢相信有人竟然能将“交合”之事说得如此理直气壮,久久无言。
夙寒声跪得膝盖疼,见“佛修之首”似乎被颠覆了认
知,便偷偷摸摸想扶着床沿再次尝试着爬起来。
不知是跪太久还是毒还没消,他又是身子一歪往旁边倒去,大概是吸去了刚才的教训——更重要的是若是再撕了世尊的衣裳,这顿揍肯定是逃不了了,索性千钧一发之际硬生生扭转身子往旁边一扑。
少年好似扑火的飞蛾,踉跄着半个身子跌到夕阳中。盛夏的夕阳仍然火热,轰然在他身上烧起灼灼火焰。
夙寒声早就料到会被烧,硬是一声没吭,挣扎着往旁边阴凉处爬起。
火焰灼烧的气息让崇珏猛地回神,见夙寒声半身是火,墨青眸瞳倏地一缩,猛地挥出一道灵力强行将人卷到榻上。
火转瞬被熄灭。
夙寒声裹紧凌乱的衣裳,从裕链中拿出一瓷瓶的灵丹,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囫囵吞下去。灵丹入腹,瞬间化为湿润的灵力灌入干涸的灵根经脉中,瘫软的手脚也逐渐有了力气。
崇珏见他小脸苍白,沉着脸要为他探脉。
夙寒声估摸着崇珏似乎不像刚才那样动怒了,干巴巴躲开他的手,踉跄着翻身下榻,小心翼翼道:世尊,我能回去了吗?
崇珏伸出的手遽然一顿,五指轻轻蜷缩了下,才缓缓收回来。
你……
夙寒声被火焰灼烧出来的伤痕正在缓缓褪去,仰着头看他:什么?
崇珏道: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伴生树生长出来的古怪花苞、明明跗骨毒已解却仍然受日光灼烧…
事关性命之事,偌大三界许是只有崇珏能为他解答,但夙寒声却似乎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要问他的打算,且避他如蛇蝎。
夙寒声摇头。他哪儿敢再问崇珏什么,今日不挨揍已算是庆幸了。
崇珏眼神冰冷,正要说什么。
夙寒声腰间的弟子印猛地传来一阵剧烈震动,一道红色带有乌鹊印的灵力符纹倏地从中钻出,悄无声息落在夙寒声掌心。
夙寒声垂眸看去,脸色瞬间一变。
日落西山。
夙寒声忙不迭拿出裕健中的浮云遮插到发间,匆匆道:“世尊还有其他事吗,惩戒堂正使要我过去一趟,说是有急事。&a;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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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珏见他一副几乎蹦起来的迫切模样,伸手揉了揉眉心。许久,他才一挥手,示意他走。
夙寒声顿时一阵窃喜。那虽然是惩戒堂的传信没错,但只是通知他明日要叫尊长来学宫丢人的讯息。
方才夙寒声还没来得及震惊,就瞧见徐南衔的一句留言。
「叫尊长的事我知晓了,来四望斋,师兄有事儿叮嘱你,能不能躲避明日挨的捧还得靠你自己。」
听这话头,徐南衔竟然有把握让那个暴躁的大师兄高抬贵手。
夙寒声正好借着这个理由,摆脱崇珏。徐南衔一句话帮他少挨了两顿打,甚好甚好。
夙寒声颠颠地狂跑出去。崇珏一时分不出他到底是迫切逃离自己、还是惩戒堂当真有让他马不停蹄过去的急事。
离老远,隐约听到夙寒声的声音。
“呀,灵戈师兄,你怎么会在这儿?哈哈哈鸟都在你脑袋上搭窝了,这是坐了多久?”庄灵戈轻轻地说:“我等你醒,给你送药。”
夙寒声对待同龄人无待崇珏的那种故意呛人的狡黠、或认怂时小心翼翼的试探和讨好,说话时灵动鲜活,带着前所未有的朝气蓬勃。
多谢师兄……噫,你角又长出来了。
声音逐渐远去。
崇珏面无表情地重新回到佛堂闭眸念经。
夙寒声那令人心烦意乱的呼吸声早已经散去,四周一阵死寂,连半点虫鸣都无,他却感觉更加意乱如麻。
……就像是有一双手拽住他的心脏,将那团血肉当成结茧的蚕丝,抽丝剥茧般拼命往四周生拉硬
拽。
静心的佛珠被他捏碎两颗,拨动时松松垮垮,十分不称手。好似处处都不如意。
崇珏拨弄佛珠的手一顿,倏地睁开眼睛,将小案上放着的传讯法器伸手拂至面前。他寻到邹持的灵力,传了道灵力过去。
邹持不知在忙什么,许久没有应声。崇珏让一颗颗佛珠在虎口滑动。
须弥山之巅常年冰天雪地,世尊一参禅便是数百年,宛如一瞬般眨眼便过。可在这小小佛堂中,短短两刻钟却宛如被卡住砂砾的沙漏。沙粒一滴一滴往下落,度日如年。
终于,邹持回了一道音。
崇珏屈指一弹候地弹开。
好端端的,你怎么关心起惩戒堂来了?邹持道,我去问了正使,惩戒堂并没什么要事,学宫学子也安分得很,你不必担忧。
崇珏:……
很快邹持又是一道音而来:不过我刚才多嘴问了问,萧萧似乎旷课太多,被扣了一堆分,这回又得叫尊长了。
崇珏将佛珠拨动得像是风火轮的手倏地一顿,没来由的心绪如麻隐约散了些。又叫尊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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