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康熙的小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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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敏懵了。

一直以来被刻意忽略的问题浮现出来：历史书写的是结果，一些过程都被有意无意的忽略了。

春秋战国的史家精神早就湮灭殆尽，从历史的记录者变为了帝王的执笔者。

就像我们拿着最终剧本，知道一个人以后是好人，全无防备，然后被坑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你很委屈，觉得剧本是假的，但是你没有想过，剧本从来没有告诉你：好人一直都是好人！

仪敏觉得现在的自己就是那个以为顺着剧本走就能打通全局的傻子。

“阿沅也在封赏之列？”虽然是疑问句，但仪敏语气十分肯定。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这一切，要知道贵妃之上是皇贵妃啊！

“所以太皇太后劝阻了皇上。”卓沅默认了。

清朝前期后宫封位混乱，直到康熙年间才根据前明的宫制定下：一后、一皇贵妃、两贵妃、四妃、六嫔的位份。皇贵妃之尊贵可想而知，而且托顺治的福，时下的人，一想到皇贵妃，就会想起他和董鄂妃的爱情故事。

孝庄也是倒霉透顶，接连经历了皇太极和顺治两人情痴皇帝，一位是她的丈夫，一位是她的儿子。

这就让她很担心康熙了。

万一恋爱脑会遗传呢？尤其贵妃还这般绝色！大清绝对不能再出一个情种了！为此孝庄毫不留情的把大封后宫的事情给无限延后。

但是……康熙是个恋爱脑吗？

仪敏眼带怀疑，她又问了一遍：“皇上真心有意加封你为皇贵妃？”假的吧？没理由啊！

在皇后身体健康，膝下还有嫡子的时候，封一位皇贵妃不仅是打皇后的脸，还是在打赫舍里家族的脸！尤其文忠公索尼才去世没几年啊！

怎么的，欺负我们家顶梁柱没了是吧！这个皇后你不满意了是吧！想换一个是吧！

“不是！”

“皇上并不想在此时大封后宫。”

她语出惊人：“都是我的猜测，我猜皇上有意对藩王用兵！”

“吴三桂在云南，尚可喜驻广东，耿精忠守福建，各自经营一方多年，逐渐拥兵自重、日益骄纵，皇上不会容忍太久，而吴三桂他们也不是傻子，肯定有所应对……”

她侃侃而谈，语气飞扬，一看就是私下琢磨过不知多少次。

仪敏眼里异彩连连：你才是拿了剧本的那个吧！

“预先取之必先予之，朝中可用之人不少，平定三藩不会太难，而用谁？怎么用？还有对其他人的安抚便是重中之重！”

“马佳氏的图海、纳喇氏的明珠、还有赫舍里氏的索额图、王佳庶妃的父兄也是有兵权的，若是皇上有心，甚至还有佟家……”

卓沅压低的声音里透着兴奋，“而对同为明将出身的一些将领家族还要给予安抚，就好比李庶妃家里，她祖父是抚西额驸，父亲是巡抚提督，还有……”

仪敏很自然的接道：“还有我父亲！”董家也是汉人出身。

“没错！而对于这些家族，没有比大封后宫更合适的封赏和勉励！”

这点仪敏同意，比起封官进爵，后宫的一个封位实在是太经济实用了！横竖都是肉烂在锅里。

“可偏偏贵妃是我！偏偏我阿玛是最后一位还活着的辅政大臣！”

顺治临终时指定了四位辅政大臣：皇后的祖父文忠公索尼、贵妃的阿玛遏必隆，还有就是鳌拜和死的最早的苏克萨哈。

后两者都被康熙搞死了，索尼也病逝了，如今朝堂上只剩下遏必隆这一根独苗苗。

现在的康熙皇位稳固，遏必隆对他已经不是威胁，而是一个招牌。

尤其是这两年，康熙屡屡封赏钮枯禄家，用行动表现：朕是仁慈的，朕是个感念臣下的，尔等的忠心，朕都是看在眼里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若是康熙流氓一点，直接跳过贵妃大封后宫，钮枯禄家也没办法，毕竟你是皇帝你最大。

可目前看来，康熙爱惜羽毛，面子里子都想要，就形成了眼下很尴尬的场景：贵妃封无可封，整个后宫都得同甘共苦，大家都没得封！

贵妃一个人拉稳了全后宫的仇恨值！

仪敏觉得自己找到康熙十六年大封后宫的关键点了。

她眯着眼问道：“遏必隆大人身体如何？”

卓沅美丽的眸子里带哀伤，摇头道：“阿玛身子一年不如一年了，去年冬天还生了一场大病，断断续续两个月才好。”

“两位哥哥早逝，底下弟弟都小，族里中庸者居多。”

仪敏轻拥着她，接下来的一路都没再说话。

没错了！

康熙是在拖延时间，他在等遏必隆逝世，在等贵妃失去最大的助力。

而他没想到的是，在遏必隆逝世前，先是承祜夭折，再是皇后难产而死，结果到了最后，反而是他原本想压制的贵妃直接登上皇后之位。

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

……

若不是贵妃分析，仪敏自己是发现不了这些弯弯绕的。

同理，后宫里应该没几个人有这份智商和对朝堂的洞察力。

不是仪敏看不起她们，而是和目光朗阔的贵妃相比，后宫太多人的眼界都显得狭小了。就像家雀只能看到笼子，而鸿鹄却拥有整片天空！

……

储秀宫里，灯火通明。

半夜里气温很低，仪敏之前满心焦急没感觉，现在一通分析心里有了底，便觉得冷了。她跟在贵妃身后，一路小跑着朝后殿走去。

此时皇上皇后已经坐在正堂的椅子上，面色阴沉难看，他见到贵妃的第一句就是：“皇后把后宫交给你，你就是这样打理的吗？”

而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康熙身后还站着娇艳可人的戴佳庶妃，眼带春意，一看就是刚下龙床。

如果他不是皇帝仪敏的巴掌已经抽上去了！

贵妃二话不说跪下请罪，“臣妾有负皇后娘娘所托，实在无能打理后宫，还请皇上皇后收回宫权！”

康熙噎住了、皇后也噎住了。

贵妃的光棍反应出乎所有人意料。

住在延禧宫的纳喇庶妃和闻讯而来的佟庶妃、王佳庶妃等人面面相觑。

贵妃疯了？

无能？

这个名号一出来，贵妃不就是自绝于宫权了吗？

那可是宫权啊！

不要小看了宫权，宫权如果用得好，不论是收买人手、给对头下绊子还是帮自己人某好处都是小事一桩。

没看见卓沅一握住宫权就给仪敏升起份例，要是没有宫权在手，就算是贵妃，内务府也不会理你的。

可是……这让无数人馋的眼珠子都红了的宫权就这么被贵妃平平静静的丢了出去。

她没有露出一丝心疼之色。

众人：……

悄咪|咪的瞅了一周，仪敏低头掩住了眼里的笑意。

她早就知道卓沅是个不走寻常路的，比起被动接招她更喜欢主动出击。

不论背后之人是谁，她的目的都很明确：打压贵妃！压得住最好，压不住留一个错漏把柄也行，总之就是要让贵妃不再无懈可击！

平心而论，这并不高明。

但妙的是，这是所有人共同的想法，包括此刻震怒的皇帝，他其实也在顺势添火，不然不会上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通。

大格格尊贵吗？

乍一看，她是康熙目前唯一的女儿，名副其实的皇长女，肯定是尊贵的。但要说她有多重要那就是骗人了。

起码没重要到为了她惩治贵妃的程度。又不是贵妃弄死她的，贵妃顶天就是迟到了一会，加上督查不严罢了。

卓沅知道他们不会让她有辩驳的机会，索性便不去辩驳。

一个宫权，一声无能，堵上所有人的嘴。

你们不是要打压我嘛？满足你们就是了，她也是借此向康熙表明一个态度：她无意于皇贵妃之位！

谁都不能再借题发挥，因为贵妃已经给出了一位宫妃所能给的最大交代，再计较下去，就是在逼贵妃脱簪赤足请罪了！

不至于不至于……

遏必隆还没死呢！

看似贵妃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但是……皇后活一天都还是皇后，宫权不过水中花月，随时都能被收回，这样的宫权就是鸡肋，看着像是肉，其实就一没味的骨头。

至于“无能”……

嗐~仪敏撇撇嘴。

一句话而已，看着严重，但一不是明旨训斥，二不是众口铄金，还是从贵妃嘴里说出来的，只要过两年来一句：年少无知随口自谦，也就过去了。

第一局，贵妃一个打一群，完胜！

一时鸦雀无声。

大家都不是傻子，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康熙眼睛闪烁了一下，亲自把贵妃扶了起来，“你这是做什么？”他就像失忆了一样，说道：“朕知道大格格的事也不是你愿意看到的，后宫事务繁多你就一个人又怎么看的过来，真好这段时间辛苦你了，眼下皇后身子也好了，你就在承乾宫好好调养几日。”

“是啊，”皇后温柔的声音响起，“也是本宫不好，承祜一病本宫就着急的不行，承祜病好了，本宫却又病了，劳烦妹妹多日实在不该。”

宫权和平交接。

边上几位背景板就不乐意了，大半夜过来不是看这个的。

佟庶妃柔柔弱弱，“贵妃姐姐这些日子是真的辛苦的紧，妾每次碰见姐姐，都能看见姐姐眼下的青黑，可见平日里皇后娘娘打理宫务的劳累，实在让妾敬佩不已。”

纳喇庶妃扶着金贵的肚子，坐在椅子上笑道：“那可不是，贵妃姐姐向来体弱多病，这段时间听说还请了太医开了不少补方，要妾说呀，这身体才是最重要的，贵妃姐姐可要好好保重身体呢！”

王佳庶妃：“贵妃姐姐可是受寒了，怎么脸色这般苍白，刚好储秀宫里太医还没走，要不请太医看看吧……”

仪敏越听越不对劲，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

佟庶妃话里话外都是贵妃不如皇后能力出众。纳喇庶妃更是直接把贵妃定义为病秧子。

王佳庶妃最绝，储秀宫为什么有太医？因为大格格夭折了！哪有这个时候说这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