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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军趁夜下冀州, 有皇上的金牌在手,一路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
冀州刺史梁志被拿住时还在外室的床上,见到祝严钏时他一脸愤怒,尚不认得人, 张口就是:“哪里来的贼子, 竟敢谋害本官,你可知本官是冀州刺史!”
祝严钏身后的士兵为他递上梁志的画像比对, 他上下打量一番, 又听他自己承认,于是点点头:“那确实没抓错人。”
“我是梁志!冀州刺史, 梁志!你们究竟是何人?敢伪装我大周士兵加害我这个朝廷命官!”梁志只穿了件白中衣,头发散着,不像朝廷命官,反倒像个疯子。
“抓的就是你梁志!”祝严钏坐在梁志外室家的主座上,“以兵为贼, 掠夺百姓, 积攒私财,可是你做的!”
梁志的脸瞬间白了,张着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我……”梁志两股颤颤, 终坚持不住, 瘫坐在地上, 只是尤不死心,“要发落也是圣上发落我, 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也配……”
祝严钏不紧不慢地拿出圣旨宣读, 越读梁志越怕,读到最后他将头完全垂下,身上一阵赛一阵的冷。
“你可认罪?梁志。”祝严钏冷笑。
梁志沉默无言, 他还不能接受自己一夜之间从高高在上的刺史成了阶下囚。
“拿下,上枷锁镣铐,关入囚车。”祝严钏干脆利落,不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
天光大亮。
祝严钏将圣旨收好,向着房外去。
“大人,梁志诸多家眷又该如何?”幽州军首领张增问道。
“派人看守,暂留此处。”
“是。”张增看着祝严钏有条不紊的模样心中一阵佩服。
“喜公公那边抄没家财抄没的如何了?”祝严钏又问。
“已近尾声。”张增答,他对那个老太监并没什么好感,总觉得他阴阳怪气,挺瘆人的。
“着人去问喜公公那里还要多久,顺便让人马原地休整。”祝严钏顿了顿,“你选几个可心之人,随我往冀州大营一趟。”
张增知道他这是要去整顿冀州军,当下严肃起来,应后去士兵中选人。
祝严钏心中总有不安,眼皮跳个不停,总觉得要有大事发生。他想快些去薛郡确认侄女的安全,但凡事还要一步步来,只期盼她收到信后能早日离去。
他虽知这个侄女手段通天,但也是他的晚辈,再厉害也总让人操心。
……
薛郡中。
王石头倒在地上浑身发热,热得脖子上和手上出了一块块的血痕。但又不曾流血,只是出现在身上看起来很触目惊心。
其余衙役们皆手足无措地看着仰面朝天的王石头,不知如何是好。
有人叫了他两声:“王石头,王石头。”
王石头动了动,没起来。
“这是怎么了?”有人问。
没人能回答他。
“咱们怎么办?”又有人问。
“把他抬医馆去看看吧。哎,说了让他别硬撑着,非要这样。”
“可不是么?就当做好事了,这也真是的,算什么事啊。”
衙役头道:“李虎,赵雄,你俩在这守着他,其他人跟我把街巡了,巡完街再一道把王石头送医馆去。”
“哎。”
便留下两人在原地等候。
天渐渐亮了,整个薛郡渐渐苏醒过来。
街上各种小贩开始出摊儿,有人见了地上的王石头问两句:“官爷,这是怎么了?“
“他生病啦,没什么大事,干你自己的活。”李虎和赵雄回他们。
小贩们干着自己手上的事,不住地往这边看着。
袅袅炊烟升起,各卖饭食的小贩那里飘来一阵阵饭香,引得人饥肠辘辘。
渐渐地,街上各铺子开始开门,往来行人渐多。
红日破晓,又是新的一日。
“姑娘,您今日起的可早。”青椒笑道。
菱花镜前,少女披着外衫落落大方地坐着,缎子似的青丝散在脑后,因未施粉黛,显得她多了几分稚气。
梳妆台上散着各色首饰,琳琅满目,简直要晃花人眼。
祝星看着一桌子貌似乱放毫无规律的首饰点了点头,算是跟青椒打了招呼。
“姑娘这是……”青椒看到一桌子的首饰有些晕乎,迷茫地问,“姑娘这是……在选首饰吗?”
“不。”祝星双手一拢,首饰们全被她捧成一堆小山,在桌中央。
她认真地答:“我在起卦。”
“起卦?”青椒听不懂。
“正是。”她再活一次,已然不需要传统的三枚铜钱,即六爻起卦,已经固定的八卦盘。她心中有卦,用什么都可算得。
方才她正是为薛郡算了一卦,盖因夜中难寐,觉将有大事发生。
人在有大事发生前身体会有本能的预警,祝星的预警更强烈些。
解卦后便是很通俗的两个字,大灾。
寒潮已去,若叔父到来,贺滕与孙躬负隅顽抗,薛郡动荡,显然也不会是什么大灾。二者之间相去太远,叔父定不会独身前来。
因而能算得上大灾的……
祝星垂眸,怕是人祸所致的天灾。
“季春行夏,民多疾疫。”祝星喃喃。又有寒潮在先,民众死伤众多,最怕的不是薛郡有,而是周国境内已然四起,而人人不知。
青椒听不懂姑娘说的什么,只知道姑娘在做大事,而她只要伺候好姑娘就是了。她将刚打好的热水放在面盆架上道:“姑娘要洗漱了知会我一声,水已经备好。”
“现在就洗吧,一会儿叫祝叔来一趟,薛郡要乱了。”祝星还是波澜不惊的。
青椒用帕子蘸了水拧干,过来为祝星擦脸擦手,而后又捧了牙盐和钵盂,叫她用后漱口。
“是很严重的事吗?姑娘。”青椒整理着东西问。
花椒此时自后院练剑归来,顺手地接过青椒手中的杂活,又跟祝星打招呼:“姑娘,早。”
“早。”祝星颔首,“应当很棘手。”
青椒睁大眼睛和嘴巴:“姑娘都觉得棘手,一定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我这就去叫祝叔过来。”
说着她便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哟,青椒,这是急着往哪去?”祝副管家调侃的声音在门外想起。
“哎呀祝叔,姑娘正找您呢!”
推门声传来。
祝副管家见祝星安静地坐在绣墩上,乖巧又稚嫩,心中生出些慈爱可怜。姑娘这时候看着完完全全就还是个未长成的小贵女,却要忧心众多,日夜奔波。
他回过神来,恭敬道:“姑娘,老爷那边又来信了。”
花椒接过信,将之送到祝星手上。
祝星眉心微蹙,接过信来,慢吞吞地撕开信封抽出信笺,展阅。
她的眉头并未因信上内容而舒展,反倒拧得更紧了些。
“叔父要来了。”她开口,嗓音又清又寒。
祝副管家笑:“那是好事啊,将贺滕和孙躬抓了,咱们也不用在这薛郡浪费时间了。”
祝星的目光从信纸上收回,抬眸看向祝副管家,其幽暗深邃让他悚然一惊。接着他就听到少女轻叹:“走不得了,薛郡中瘟疫已生。叔父所带人马众多,我写封信,你让零七派人亲手交给叔父,让他先不要来薛郡,通知冀州各处做好准备。”
不止是祝副管家,就连青椒与花椒脑袋也是同时一嗡。
瘟疫,那是吃人的病!
“你们不必太过害怕,这些时日每夜让你们用一碗的药汤便是预防时疫所用。本只是我谨慎惯了,却不成想当真生了此事。”祝星一手搭在梳妆台上,另一手垂下,“如今无权无势,确实有些麻烦,只怕要走着激进的路,倒是于礼法不合了。”
祝副管家苦笑,姑娘这时候还记得遵律守法,果然是与旁人不一样的。
“你带着护卫,几人一组,按我之前要求那般除眼外不许其余部位露于外,去薛郡各医馆候着。来医馆的人诊病者便是用暴力,也要将人留下。顺便将萧霍叫来。”祝星三言两语将任务布置好,叫人的心一下子就安了。
祝副管家知此事重大,不敢耽搁,当下称是。
“囤积的那些药材,让客栈后厨生大锅,按我的药方将药都煮了。”祝星思索时眼神专注,“让客栈中人也喝此汤预防,剩下那些温煮着,等我从孙府回来有用。”
“是。”祝副管家也是能办大事的,心中已将各项事宜先后次序排列,有了具体成算。
便如不用青椒刻意去叫祝副管家过来那样,祝副管家也不需要刻意叫霍骁来。
他出来时霍骁就在祝星房门外站着,像块木头。
“正好,姑娘找你,快进去吧。”祝副管家压了一肩的事务,没工夫在逗他玩,摆摆手就要离去。
“姑娘找我?”霍骁一愣,“什么事?”
他原是怕自己身份暴露,因此冥思苦想一夜,最后还是怕给她带来麻烦,决心辞行。没想到祝星已然要找他。
霍骁百思不得其解,心中好奇。
“快去吧。”祝副管家没空理他,只将他一推,推得人直接趴在门上。
霍骁不得不进去。
祝星方站起来,青丝及腰,乌黑浓密。见人来,她又坐了回去。
霍骁见她发未梳,知礼地站了远些,并不抬头看她,怕唐突了她。他也并非什么礼数都不懂之人,只是在西北时用拳头的次数更多。
“姑娘。”他先开口。
“你在房外等着,是有什么事要寻我么?”祝星没提正事,先问他。
“我……”霍骁向来直来直去,头一次体验到愁肠百转的滋味儿,“我想辞行。”他硬着头皮,实际上并不想走。但他又知道自己走了才是最好的,不然贺滕想起,难免会出什么意外。他现在本就是在躲避刺杀。
“因为昨夜贺太守差点认出来你么?”青椒泡了枣茶,送与祝星吃。她抿了口茶问,而后将茶碗握在手上。
“……”霍骁没想到她聪慧至此,“我一直不曾向你表露身份,一开始是有欺瞒你之意,后面又怕会给你带来麻烦,便想着安心做个护卫,到京城再说。昨日贺滕险些认出我来,我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要杀我之人众多,恐连累了你们。”
青椒和花椒头一次听他说这么多话,目瞪口呆。
祝星很有同理心,点点头:“我明白,交了钱后你就带着他们自行离去吧。”
霍骁反而愣住:“交了钱……?”
青椒对银钱最是敏感:“不会吧?大哥,你真以为你是在我们这里隐藏身份的啊?你还欠了我家姑娘的诊金及各项花销共黄金万两呢,你兄弟们都在白纸黑字上画押签字了的,你不会忘了吧?”
他还真忘了!
青椒看他发呆就知道他什么也没记住,又想起昨夜姑娘还夸赞他们有君子之风,心中鄙视极了:“亏你还和那什么霍大将军有关系,你欠了诊金还不用劳动抵债,一点也不君子!”
霍骁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以为自己隐匿身份隐匿得甚好,没想到连一个小丫头都可以张口叫破。
他不由自主地抬头看了一眼祝星,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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