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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霖若这一句话如石破天惊,惊醒了众将官,皆感牛苛之举欠妥。
付崇英缓过神来,连声附和:“的确,这实在过分,让人寒心。”
祖大寿眉头紧锁,沉声道:“若有异议,牛总兵理应以理服人,为军队出谋划策,这般尖刻,岂是将领风范?”
王恩宠斥责牛苛:“胡闹,战局瞬息万变,时移世易,岂能固守成规?
“牛总兵若胸有成竹,大可直言,怎能妄加贬损,令同僚寒心?”
洪承畴亦皱眉不悦。
其余众将则惊异地打量着温越,至此方知其真性情。
左显光捋着杂乱的胡须,对牛苛直言:“老马,有话直说,这般阴阳怪气,我可看不惯!”
牛苛内心如坠冰窟,背脊阵阵寒意。
满场竟无人声援,如千夫所指,令他沮丧至极。
最终,牛苛将求助目光投向曹变蛟、汤通。
曹变蛟眼神一凝,郑重道:“马帅言辞不当,速向平虏伯赔礼,平虏伯宽宏大量,定不会与你计较。”
汤通连忙缓和气氛:“对,赶紧赔礼。”
牛苛望向蓟辽总督洪承畴,却见他面色凝重,厉声道:“牛总兵,还不向平虏伯道歉?”
牛苛又瞥向王恩宠,只见他一脸阴郁。
牛苛瞬间堆起笑容,轻轻拍打自己的脸颊:“这嘴真没个把门的,该罚,该罚。”
随即,他向温越连鞠躬:“我这人直肠子,口不择言,平虏伯见谅,见谅。”
众人见他竟能笑得出来,无不佩服其脸皮之厚,连曹变蛟等人也扭头避开目光。
温越凝视他片刻,也露出微笑:“我怎会记牛帅的过呢?大家都是为了朝廷嘛。”
二人谈笑风生,仿佛之前争执未曾发生,携手返回沙盘。
厅中众人如释重负,危机终得化解。
温越的怒火令他们心有余悸。
洪承畴正色道:“此事就此了结,再犯,本都督绝不轻饶。”
王恩宠语气温和却也冰冷:“可有争议,但不可信口开河,若误国事,本监军定会上奏弹劾。”
牛苛连连点头:“是,洪督、监军之言,末将铭记在心。”
洪承畴轻笑,道:“好了,同僚间争论正常,只要非意气用事,皆可接受。军情紧急,继续讨论。”
他咳嗽一声,看向温越道:“方才平虏伯西进之策,还请详细说说。”
温越微微点头,和众人商议起来。
最后决定。
由曹变蛟、牛苛、汤通三位总兵,麾下近五万精兵,剑指石门山。
他们兵分两路,一路直取西石门,另一路沿小凌河蜿蜒前行,直至百股河边。
两军在石门山北侧的河畔会师,蓄势待发,准备一鼓作气渡河。
牛苛力主神机营或青牙军提供火炮支援。
然而情报显示,石门山的清军防线利用大量土袋加固,使得大炮攻击效果有限。
加之山势险峻,重炮行进困难。
考虑到山中敌军兵力薄弱,几镇的车营火力已绰绰有余。
商讨后,仅决定派遣一些神机营,辅以火箭车随行支援。
石门山非此次行动的主战场,曹变蛟三位总兵的兵力足以应对。
关键在于主力部队西进,不仅要攻占清军所占山头,还需防范峰路山的清军骑兵。
为此,温越、祖大寿、付崇英以及洪承畴带来的京营。
总计八万大军,将西向出击!
伴随大军的,是大量的火炮与火箭,蓄势待发。
至于原本驻守松山堡等地的官兵,则留守堡垒,确保后方安全。
经过详密的商讨,定于八月六日发动对石门山的攻势。
当众人告别离去,牛苛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油光满面的脸上透出阴冷,仿佛能挤出水来。
……
崇祯十四年,八月六日的黎明。
朝霞初露,天际渐渐染上一抹粉红。
从黄土岭东北方向望去,山脚下至小凌河西岸的广阔平地,密布着如同蚁群般的人潮,那是明朝大军的集结。
此地地势西北高而东南低,数条干涸的河流自西北高地蜿蜒而下,最终汇入东侧的小凌河。
这些河流滋养了一片片灌溉便利的肥沃平川。
石门山与小凌河之间,一条狭窄的河谷地带显现,可直抵锦州城东的小凌河畔。
小凌河堡在明朝时是重要的驿站,两岸交通繁忙,因其河段是摆渡要道,吸引众多船家聚集,形成营地。
如今,营地已被清军占据。
前方百步之外,一条深深的壕沟横亘,切断了山与河的联系。
再往向西,地势渐高,山岭起伏,如同阶梯般自北向南延伸,直至黄土岭附近。
这里,峰路山东北的石门山。
与往日不同,今日石门山上的清军兵力稀少,合计不到三千名甲兵。
当然,数千名杂役跟役在关键时刻也能充当战力。
从山巅俯瞰,只见东南平川上,明军旗帜林立,人马滚滚,几乎要将山与河之间的地带填满。
面对如此庞大的军力,即便是轻视明军战斗力的清军,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明朝的主力真的要攻取石门山了吗?
面对如此悬殊的兵力,己方能守住这片山地吗?
……
在峰路山城之巅,皇太极紧握着千里镜。
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明朝大军。
那浩瀚如海的人潮,阵势连绵,自南向北,缓缓推进。
他特别留意到,在这庞大的军队后方,温越的旗帜若隐若现。
皇太极暗自揣测:“明军是否真的对石门山发起了进攻?”
但他发现,温越及其部众并未加入战斗,他们的部队依旧驻扎在营中。
他们是作为后备力量,还是单纯观战?
或许他们未参战的原因,是战场空间有限,无法容纳更多部队。
在皇太极沉思的同时,清国的众臣也紧张地关注着明军的动态。
这时,英额岱则放声大笑,向皇太极恭贺:“陛下高瞻远瞩,明军果然步入我军设下的陷阱。”
豪格更是钦佩地说道:“当初讨论火炮营的部署时,陛下力排众议,坚决不让明军牵着我们的鼻子走,如今看来,他们已中计。
“待青牙军抵达河边,想要运送重炮过河,绝非易事。
“而我军数百门火炮将从容布阵,届时万炮齐发,正在过河的青牙军定将遭受重创,为我大清除去此大患!”
面对眼前的局势,皇太极心中满是欣慰。
经过一番精心布局,终于初见成效,怎能不令他欣喜若狂?
他多日来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面带笑意地说道:“我大清以骑射立国,应当发挥自身优势,击其软肋,固守山岭终究非长久之计,唯有在旷野中自由驰骋,方能制胜!”
山城上的清国众臣齐声高呼:“陛下圣明,臣等五体投地,敬佩不已!”
……
当清国君臣沉浸在自己计谋得逞的喜悦中时,明朝军队也因清军的中计而欢欣鼓舞。
在曹变蛟三将大军的后方,一座丘陵上,温越、洪承畴、张霖若、王恩宠,以及余镇的总兵们,正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前方的局势。
张霖若紧握着千里镜,反复观察。
良久之后,他放声大笑:“平虏伯的计策果然高明,清军已落入我们的圈套!”
他身后几将也在附和。
不过,洪承畴却严肃道:“此计只能暂时迷惑建虏,待我军西进,清军很快就会醒悟,我们必须抓紧时间,时机稍纵即逝。”
此次明军的策略,是曹变蛟三人之军先期夺取石门山和小凌河西岸的河谷地带。
随后,大军摆出进军渡河的姿态,以吸引驻扎在锦州城下的清军主力的注意。
紧接着,众军又趁机西进,清军定会陷入短暂的混乱。
失去女儿河,对清军来说是无法忍受的。
必然会调派主力进行救援。
待清军主力离开后,曹变蛟等人即可趁机渡过小凌河,与锦州城内的守达筑等人会合。
从目前的情况看,清军的反应都在明军的预料之中。
就在前几天,牛苛、汤通等人的大营已经移至黄土岭东侧,营造出明军主力密集驻扎在石门山下的假象。
清军的判断失误,也在情理之中。
……
在石门山的险峻地势前,明军的庞大阵容正步步逼近。
而山上的清军早已严阵以待,双方的对峙充满了未知。
对于普通士兵而言,高层之间的战略博弈如同云里雾里,难以参透。
对明军来说,攻克石门山意味着重大胜利;
对坚守山岭的清军而言,亦是如此。
在一座烽火台之上,满洲正白旗的巴牙喇纛章京阿格吉堪伱,目光冷峻地注视着山下逐渐逼近的明军。
阿济格郡王的阵亡,如同重锤砸在他的心上。
而因护卫不利受到的皇太极的责罚,更是让他痛心疾首。
尽管巴牙喇纛章京的头衔依旧在身,但一等参将的实权却被剥夺。
这对于年仅而立之年,正春风得意的阿格吉堪伱来说,无异于奇耻大辱。
更让他沮丧的是,他隐约知晓石门山的守卫,即便固若金汤,最终也难逃撤退的命运。
这时,身旁的朝鲜参将目睹明军的浩大声势,山野间尽是明军。
他脸色顿时变得惨白,颤抖着询问:“面对如此众多的明军,我们能守得住吗?
“阿济格纛章京,是否应派兵向大汗求援?”
阿格吉堪伱正满腹怒火,闻言立即将怒气转移到了朝鲜参将身上。
他毫不留情地挥鞭抽打,一边打一边斥责:“你的任务就是守山,你这个朝鲜奴才,多说什么!”
朝鲜参将猝不及防,只能在烽火台上四处逃窜,一边躲避鞭打,一边内心满是委屈。
他本是出于好意提出建议,却没想到换来这般待遇,心中满是不平。
在烽火台上,除了阿格吉堪伱与朝鲜参将,还有其他正白旗的将官和朝鲜国的将领。
当阿格吉堪伱鞭打朝鲜参将的场景上演时,满洲的官员们只是在暗自窃笑。
而朝鲜将领们的脸上则显露出深深的羞辱。
看到自己的同僚,一个堂堂参将,竟如奴仆般遭受鞭笞,他们心中对这些“胡狗”——满洲人的愤恨与鄙视愈发强烈。
这些满洲人,表面上人模人样,实则喜怒无常,如同野兽。
在场的朝鲜将领们,虽有兔死狐悲之感,对眼前的不公感到悲愤,却不敢出声。
连上司都被如此对待,他们这些下属更是不敢妄动,只能感叹身为奴才的不易,尤其是作为满洲人的奴才,更是难上加难。
“那些该死的南蛮,又开始使用灰弹和毒弹了。”
镶白旗的甲喇章京查颜,愤怒地盯着山下的明军。
在查颜身后,站着众多旗中的勇士,他们的心中同样充满不安。
每个人的身旁,都摆放着一桶桶水,水中浸泡着大量的布条。
这是清军应对明军灰弹和毒弹的唯一办法,虽然可以减轻伤害,但无法完全避免事后留下的后遗症。
想起那些中毒弹和灰弹的勇士,至今仍饱受伤痛和病痛折磨,众人不禁心生寒意。
在清军的紧张注视下,明军神机营的炮手们终于动作。
他们不慌不忙地使用方器与圆器,精确测量双方的距离,调整炮管的仰角,为即将开始的炮击做足准备。
查颜猛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叫:“所有人,立刻用湿布蒙住口鼻!”
由于吼声过于响亮,他的大饼脸仿佛都要挤成一团,这副狰狞的模样足以吓哭孩童。
在吼声中,他身旁的亲兵迅速递给他一条湿布,同时不忘自己也赶紧蒙上,以防止吸入毒气。
“嗵!”
随着低沉的炮声响起,一里多外的丘岭上腾起一股白烟,一颗毒弹呼啸着飞向清军阵地。
仿佛是炮声的前奏,紧接着“轰隆隆”的炮声不断。
不仅是这里的明军炮阵,石门山其他几处神机营的臼炮阵地也接连开火。
山脚下,大团的浓烟与火光冲天而起。
炮弹的尖啸声此起彼伏,战场上的紧张气氛达到了顶点。
与此同时,在小凌河西岸,也有庞大阵容正沿着山与河之间的平谷地带紧张行进。
战车作为掩护,为军士们提供了移动的堡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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