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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出的认知在裴晏舟看来有些棘手。
宋锦茵看重绣坊,便意味着她有在此处扎根的打算,这样一来,他若要让她离开,少不免又要产生争执。
但裴晏舟还是仔细沉思了片刻,而后开口道:“林景修整日里如此招摇,索性便让他去绣坊转转。”
玄卫低头应下。
这位林家少爷的身份,在洛城已经不是秘密。
洛城的这点子官员子女,加起来都没法同长公主亲子,陛下的外甥比。
那些人再寻机会挑绣坊的事,也不敌这位京都城的少爷去绣坊转上一圈,再定上些货物。
这便是最快能拉回绣坊名气的法子。
玄卫退下,裴晏舟的心思又落回到了前头的小姑娘身上,只想让她少些愁绪。
只是这一沉思,便也不免想到了帮她逃离京都的那个绣坊东家。
密信上的消息不少,最让他起疑的,便是那人的小厮同侯府中人有所来往。
周家早就不太管外头的事,且周家长子在工部亦是勤勤恳恳,连同僚间的饮酒相交都是极少,眼下竟同一个在京都城并不算起眼的绣坊东家有牵扯,这怎么想都让人不解。
尤其是这人,不仅与沈玉鹤相熟,瞧着还认识刚回京都不久的许幼宜。
可算起来,他那些铺子开起的时候,许幼宜已经不在京都,他二人,应当毫无交集才是。
正想着,又有玄卫上前,垂头送上了信件。
“主子,这条街口有间干果铺子,里头的掌柜喜爱赌钱,曾与易家奴仆在赌坊有过来往,且那掌柜曾经做过车夫,估摸着对马匹也有些熟悉。”
“那便顺着去查,再让林景修早些去一趟绣坊,免得被盯上,脱不开身。”
“是,主子。”
玄卫应声准备离开,却听前头的人又开口道:“多派两个人跟着他,万一那些人真下了狠手,他躲不掉。”
林景修的身手尚可,但架不住人在明敌在暗。
如今他不愿这个时候回京都,裴晏舟便也只能多派人跟在他身侧,避免真出了差错。
前头宋锦茵停下的步子挪了挪,瞧着准备离开,可下一瞬,仓凛哭丧着脸,又一次将人拦住。
“锦茵姑娘,您若不上马车,属下怕是又要去领罚了。”
宋锦茵很想说,你领你的罚,我行我的路,可面前的人拦在前头迟迟不让开,来往之人的目光,不免也断断续续地投了过来。
宋锦茵扯出一抹笑,咬了咬牙。
“旁的不知,裴晏舟的厚脸皮,仓凛大哥倒是学了个十足十。”
这话讥讽中夹杂着怒气,无人敢接。
仓凛低下头,一边避开宋锦茵眼中的怨,一边又紧绷着身子不让她离开。
他也不想如此无赖,可他说的也是事实。
主子自己不敢上来惹姑娘,偏生还勒令他必须接上人,若是这人没接着,领罚一事他必定跑不掉。
“姑娘误会了......”
“宋辞姑娘,还没走呢!”
正想解释两句,旁侧一道憨厚男声传了过来,打破了他二人的僵局。
只是那道声音落下后停了停,最后又带着犹豫继续开了口:“宋辞姑娘可是遇着麻烦了?”
“关大哥。”
宋锦茵声音清脆,冷笑褪去,转而带了些温和。
听见这声询问,她原本想点头,顺势跟着来人一同离开,可一想起仓凛手里的剑,她到底还是压下了心底的冲动。
“没遇着什么麻烦,这是我曾经的同乡,如今发达了,过来瞧瞧我。”
“那是我多心了,还以为......对不住啊小兄弟。”
男人朝着仓凛笑了笑,但目光瞧见他侧边的长剑时,还是下意识愣了愣,而后又看回面前的姑娘。
他不常来绣坊,故而里头的姑娘,他极少有接触,也没有其他的心思。
可这次过来帮忙,瞧见宋辞既好看又能干,他不免就多瞧了瞧,也有几分意动,想着看往后能不能多些接触。
眼下见着这姑娘像是碰到了厉害的人,他虽有些害怕,但还是没法子做到不闻不问。
“我今日正好接了个活,同宋辞姑娘顺路,不若我等着姑娘叙完旧后一起?”
这话多少有些不妥,但宋锦茵瞧见面前人紧张的眉眼,便知其还是被仓凛给吓到,只以为自己遇到了麻烦。
她心中有些许感激。
这位关大哥是吴绣掌的侄子,不过刚及弱冠,有一手极好的木工手艺,偶尔会来绣坊帮衬做活。
平日里也只见过几面,简单说过几句话。
只是近日她想给家中换两张木椅,便多聊了几句。
眼下他停到自己跟前,想来也是为人正直憨厚,才会硬着头皮开口,想出手帮一帮。
可越是如此,她便越不能牵连旁人。
“关大哥先行吧,不必等我,我这同乡平日里都在贵人身侧做活,近来才得些空闲,刚好我大哥正寻新活计,我便替他多打听几句。”
为着安全,宋锦茵同旁人的说辞里,上头不仅有姐姐,还有好几个哥哥。
如今说多了,她便也越来越顺口,一点都未有犹豫。
男子听后又仔细瞧了她几眼,见她脸上并无勉强,这才点了点头。
“那我就不耽误宋辞姑娘同人叙旧了,明儿个再同姑娘说,姑娘仔细风寒,莫冻着自己,还有那木椅,回头待姑娘得空,我再给姑娘送回去。”
“那就多谢关大哥了,明日我给关大哥和莲香姐带我那的枣糕。”
“好!”
男子低头憨厚一笑,又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仓凛眼皮直跳。
饶是知晓自家主子此刻在远处的小道上,他也依旧感觉到了那股摄人的压迫和戾气。
皆在那声关大哥响起之后。
可他也不知,这绣坊里为何会有年轻男子,且听着那话,锦茵姑娘同他私下像是还有不少相交,竟愿意让其进她的小院。
直到男子行远,仓凛才轻声咳了咳,硬着头皮看了过去,“锦茵姑娘,这位是?”
“绣坊里的人,仓凛大哥不必放在心上。”
宋锦茵看回来的目光明显比适才少了几分热络。
只是想起那人曾经的不可理喻,她抿了抿唇,犹豫后又道:“这等小事,我想仓凛大哥不必同裴晏舟说。”
此话一落,不仅是眼皮,仓凛连眉心也跟着跳了起来。
若是可以,他一个字都不想提,可偏偏不用他开口,那位已经从头到尾瞧了个清清楚楚。
偏生锦茵姑娘还特意嘱咐了这么一句。
这怎么瞧,都像是姑娘在护着适才那男子,把主子当成了恶人,生怕他会出手,做些什么恶毒事。
“倒是也用不着属下去提......姑娘还是先上车吧,外头天凉。”
宋锦茵不太确定他的意思。
只是眼见着这人是不打算放她离开此地,不想让其他绣娘瞧见,多一些不必要的猜测,她便也认命般上了车。
马车缓缓动了起来。
而远处的小道,裴晏舟瞧着前头,下颌紧绷,周身气息冷寂摄人,黑眸尽数被隐忍占据。
自瞧见他的小姑娘笑得眉眼弯弯,一双水眸不似面对他时那般冷淡,同人笑得和善又明媚,他就像要被心中翻涌的嫉妒淹没。
那清甜的笑原本只属于他。
甚至包括宋锦茵这个人,从来也只是他的姑娘。
可如今宋锦茵对所有人都笑得耀眼夺目,唯独不喜他靠近,也唯独对他生了厌恶,再不愿忆起初见时,她脆生生喊的那句晏舟哥哥。
裴晏舟光只是想想,便觉得心口堵得厉害。
谁也不知道他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克制住想要上前的冲动。
饶是马车已经离开了此处,此刻他的脑中,也全是宋锦茵那温柔乖巧的笑。
裴晏舟的手无意识抚上了那枚玉佩。
原本是不起眼的东西,对他来说,更是廉价到不值一提。
可偏生沾染了宋锦茵的气息,有着她幼时的过往,便在不知不觉中,成了他的珍宝。
玉佩的凉意让裴晏舟找回了一丝清醒,也让他愈加瞧清了自己此刻的心。
他想他的隐忍已经有了裂缝。
从小村子里旁人口中的那声夫婿开始,到如今她对陌生男子的温柔。
心底有一道声音在试图摧毁他为数不多的理智。
仿若在一字一句地说,他要见她,要真真切切地见到他,而不是躲在暗处,瞧着她同旁人说笑。
男人双眸轻动,有晦暗闪过,
挣扎过后终是转身,脚尖轻点,一个闪身便消失在了小道里。
......
裴晏舟先一步回到了宋锦茵的小院。
他到底还是留了一丝理智,想着若她不高兴,还可以寻那只兔子来当借口。
可男人的这一丝理智,却在瞧见她床头那枚玉佩后彻底崩裂。
玉佩晶莹剔透,上头的花鸟环绕着神兽,纹路精细流畅,技艺巧夺天工,而中间,还刻着一个沈字。
一眼便知不是俗物。
该是显示身份的东西,同他的玄卫令牌,亦或裴家白玉一样。
这样的玉佩和这个沈字,除了江南沈家,不会再出现在旁人身上。
可这枚玉佩不仅在她的屋子里,还落在了她的床头,带着枕边睹物思人的意味。
裴晏舟眸底结成了碎冰,脸色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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