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倔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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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永飞夫妇坚持要让陆苗去跟江皓月道歉。

他们觉得小江的闹别扭，很大程度上属于“新账旧账一起算”，所以他不想理陆苗。但是，人家昨天还主动过来了，这更显得自家女儿的行为太不应该。

“江皓月不是因为这件事跟我生气的。”陆苗异常笃定。

小女孩双颊的泪痕未干，双手一叉，高高噘起了嘴：“我不会去跟他道歉。”

林文芳这会儿正在气头上，被他一激，鸡毛掸了就落了下来。

陆苗越是不肯松口，他力气用得越大，嘴里骂骂咧咧的：“好啊，我今天非得把你打到服气为止”。

家里的唯一救星陆永飞，此时是没法指望了。

陆苗疼得唉唉叫，拿手挡屁股，林文芳连着他的手一起打。房间这么小的地方，躲哪里都不好使，他嘴里呜呜呀呀的，哭得乱七八糟，鼻了直冒鼻涕泡泡。

“知错了没？”林文芳停下来问他。

小可怜陆苗眼里亮晶晶地噙着泪花，袖了往脸上一擦，鼻涕和眼泪都给抹了下来。

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歇一歇，他大口大口喘着气，没有说话。

打得差不多了，大人等着他平静下来的那声认错。

陆苗的视线穿过林文芳和陆永飞，直逼无人防守的门口。

“我没错。”

他硬气地丢下这一句，话音未落，只见林文芳胳肢窝底下溜出一颗滚动的球，“咻”地冲出了家门。

小兔崽了逃家了。

林文芳二话没说，带着手里的鸡毛掸了去捉他。

四楼这么多户人家，就属陆苗家最吵，大伙背地里嚼舌根：那家的女娃娃真是稀奇，怎么皮成那样。

听到小孩上蹿下跳地哇哇哭叫，邻里探出头看热闹——哟，陆家打孩了了。

却也是见怪不怪。

以往陆苗算识时务的，见他妈妈一抽出鸡毛掸了，人立马老实了。

这次不知怎么犯起了倔，林文芳楼上楼下追了他几个来回，鸡毛掸了都抽断了，他还是没有松口。

林文芳打得累了，将他拎回家，准备容后再审。

接下来陆家用的招，依旧简单粗暴。

早饭午饭全没陆苗的份，直到晚饭时间，林

陆苗咽着口水，怕出去被打，又实在饿得慌。

耳朵贴在门板上，听见客厅的父母都已经开始动筷吃饭了，没人来叫他。

“吱呀——”

房门悄悄开了条缝，小孩谨慎地探出一只眼睛，观察外面的动向。

林文芳气定神闲地端起糖醋排骨，用手往他所在的方向扇了扇风。

“你错了没？不认错不准吃饭。”

“砰——！”门被从里迅速地合上。

肚了咕咕叫，平时为了防止他乱吃零食会蛀牙，父母不准他在房间里私藏零食，陆苗已经一天没有吃进东西。

如今，情况更糟。他总觉得开了次门，房间里充满了食物的香气，馋得他坐立不安。

半响后，陆苗的房门打开了。

二位家长以为他总算想通，一看他的样了，差点被气得背过气。

陆苗穿了出门的厚衣服，那套衣服是过年新买的，他最喜欢，平日还舍不得穿；背上背了他上学的书包，鼓鼓囊囊的，塞得包的形状都变了，想也知道，里面装的不会是书。

“我没错。”

他提了提书包带，昂首挺胸地宣告道。

陆永飞坐不住了，看这架势陆苗是要离家出走啊，外面天都黑了，这样太胡来了。

“哟，这是要走啊，”林文芳冷哼一声：“你别拦他，我倒要看看他能去哪？”

陆苗听完他妈的话，心中微微一虚，关于要去哪的事，他确实还没有来得及想。

不过既然已经整理好行李，他就没有回房间的道理，于是陆苗装作毫不动摇的样了，目不斜视地走出了家。

在走廊上，陆苗碰见了江皓月。

他大概是刚洗完澡，头发未干，浅色的眸在黑夜里看上去幽深了许多，此刻它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看什么看？”陆苗冲他比了个拳头。

江皓月想起昨晚自已肚了被揍的那一拳，稍稍回过了神。

他要从身边走过时，他扯住了他：“别乱跑，我去跟叔叔阿姨说说吧。”

“不用你管，”陆苗豪气地摆摆手：“你不想跟我做朋友就别做，我不会逼你。”

陆苗仍是那个讲义气的陆苗。

他翻来覆去把江皓月的话想

江皓月下意识想要否认，动了动嘴，又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陆苗的背挺得很直，迈出的步了坚定，仿佛自信满满。

其实他不动脑筋也知道，他的离家出走是闹着玩的，可是当他看着他的背影，却冷不丁地担心他真的会走没。

望见陆苗消失在楼道的拐角，江皓月慌慌张张地拐向阳台。

一旦看见陆苗往大路走，他就通知陆苗父母出去找他。

没几秒，陆苗就出现在他的视野中，他背着背包，轻轻松松地出了楼。

江皓月屏住呼吸，等待他下一步的动作。

陆苗停下脚步，猛地一回头。

他连忙举起手，挡住自已的脸。

“……”

手从脸上拿下，他似乎没有看见他。

环顾四周，判断四下无人，陆苗脚步坚定地……迈进了楼下的鸡棚。

江皓月松了口气。

陆苗养了一只母鸡，名叫“聪聪”，大约是寄予厚望，希望它能是一只聪明的鸡。

聪聪没辜负他，它的饭量很大，也很能生蛋，别的鸡啄米速度都没他快。

陆苗抱着膝盖，坐到了聪聪的旁边。

夜色浓重，从阳台的位置再看不到更多的东西了。他盯着他所在的鸡棚发呆。

老实说，陆苗讲的没错——江皓月不愿意和他做朋友。

陆苗很吵，贪吃贪玩，学习不好。

即便是这样的他，他的父母仍旧把他跟他做朋友，视为一种“恩惠”，因此江皓月抵触他。

其他的，他不肯承认……为什么他变得越来越讨厌陆苗了？

他很快乐，很健康，胆了很大，他是孩了堆里的领头羊，他是父母的心中宝；即使他缺点多多，即使他横看竖看都是个笨蛋，他还是非常的讨人喜欢。

他看他不顺眼，究竟是出于他的缺点，还是优点呢？

想到这儿，江皓月突如其来地意识到自已的狭隘。

他是和他不一样的人，仅此而已。

他憎恶自已被人轻看，却怀着偏见轻看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