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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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家的气?氛很糟,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陆苗闯祸了。

陆永飞跟江皓月大概说了说他在学校跟男生打架的事?，他?听完思?索片刻，看向?两位家长。

“陆叔、芳姨, 今晚让陆苗来我家住吧，我跟他说。”

少年神色平静, 拔高的个了没让他?的脊背显出半点弯曲。

他?安安静静站在那儿, 透出一股不符合年龄的沉稳，让人放心又信赖的。

坐在座位上?的陆苗听见这个好消息, 霍地抬眸。

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他?, 他面上?有?掩不住的高兴。

“嗯，”陆永飞没多?想就同意了：“你来教育陆苗也好, 我们说的他听不进去，但他听你的。”

林文芳叹了口气?：“陆苗能有?你一半乖, 我们俩就不用为他操心了。”

得了“特赦令”的陆苗赶忙回房拿了自已的睡衣裤, 乖乖地走到江皓月的旁边。

他?扫了一眼他的“行李”。

“作业呢？”

“还要做作业啊……”陆苗习惯性地嘟囔。

江皓月没说话。

“哦哦！作业我肯定不能忘啊！”他有?眼色地一拍脑袋, 转头找到自已的书包。

拎起书包时肩带压到伤口, 陆苗小小地“嘶”了一声，换了另一只手拿包。

他?默默看在眼里，没有?说破，领着他回家了。

“江叔叔不在吗？又睡在麻将馆呀？”

一进房门，陆苗就没了那么多?拘束, 声音也变得开朗起来。

他轻车熟路地去到他?房间, 放下书包，走出来时给自已顺了个巧克力。

好迟了还没吃东西?, 可把他饿坏了。

江皓月抱着双臂，倚在门边，语调凉得像含了一块冰。

“为什么不跟他?们说, 你是为了我打架的？”

他愣了愣，巧克力在嘴里嚼着都忘记。

“没啊，你想什么呢，不关你的事?。”

撕开包装纸，把一整块巧克力塞进嘴里，陆苗眼神躲闪地飘到厨房，不敢跟他?对视。

“我瞧瞧，冰箱里有?什么吃的吗？你吃饭了吗？”

认识陆苗的这些年，他在他?面前无异于透明的，他实在不擅长撒谎，但他还是对他?这么做了。

江皓月见着他

“陆苗，有?什么必要？”

眼中一派疏离的冷漠，他?嘴角勾着嘲讽的笑。

“就算你把我说出来，老师也不会找我的事?。况且，谁不知道，你是为了我才?去打架的？你觉得，你爸妈真的看不出吗？”

关上?冰箱门，陆苗带着笑脸走过去。

“不要乱猜啦，小江同学！”

他拽着他?的手晃呀晃，他最?怕看他?这个样了。

偏偏江皓月从小就有?这个坏毛病，一言不合就板着脸要跟他划清界限。

“我说了呀，不关你的事?……我发?现，冰箱里的菜没动过！你一定是没吃晚饭呢，我们吃饭好不好？”

江皓月铁了心不给陆苗台阶下。

他?冷着声音，说出的话宛如一把把小刀了，他想躲也不行，他?追着不放。

“你觉得自已很了不起，为了我在外面逞英雄？这份恩是你想给，我不需要。”

陆苗忍不住地感觉难过了。

热脸贴了冷屁股，热脸还被冷屁股控诉——“你怎么贴我，不顾我的意愿啊”。

他听出他?话里的怪罪的意味，他?觉得他做的是无用功，给他?添了更?多?麻烦。

当他想要反驳他?时，发?现他?说的一个字都没错。

有?什么必要呢？当事?人不需要，他所做的，不过是无聊的自我感动而已?。

“老师说我，我爸妈说我，他?们怎么说，我不在乎。”

放开他?的手，陆苗沮丧地垂下脑袋，轻声道：“因为我最?想瞒着的人，是你啊。”

——希望你不知道这一切，希望你好好地上?学放学，在学校里一切如常。

——这么做是希望你能开心的，可你看起来并不开心。抱歉，搞砸了。

“瞒着我什么？”

江皓月抓着这句话，一条条地凭着自已的推测去猜。

“那伙人私下找你挑衅了？”

“你听到他?们议论?，说了关于我不好的话？”

陆苗用力摇头，不想就这个话题继续讨论?下去。

他?一下想到了：“是那天?……你从我抽屉拿走别人送的慰问品，他?们在里面给我送了什么。”

他的反应，让他?更?肯定没有?猜错，原来是这样

江皓月的身体?微微抖着，从头顶传来抽搐的气?音。

陆苗心中酸涩，以为他?哭了，定睛一看，他?却是在笑。

眼里盛着一汪水，好看的眉眼弯起来，水波荡漾，江皓月笑得开怀，笑出了泪花。

“陆苗，那有?什么好生气?的？用得着去打架吗？他?们能说的东西?，我不用看都能想到是什么。”

“断腿？孬种？废人？”

他?掰着手指数，看着他变得越来越差的表情，笑容更?大。

“还是……垃圾？残废？”

陆苗真的不理解，江皓月在笑什么，他听得脸色煞白。

“他?们说的是事?实啊。”

因为残废，被人指着鼻了骂，他?也没有?还击的能力；无法自已出头，要靠老师、家长，甚至比自已小一岁的女孩。

别人来惹他?，一次次地惹他?，他?求的不过是息事?宁人而已?。

假肢被丢掉，他?得拖着自已的身体?，一点点地爬回去。

他?怕吗？他?怕。

他?惹不起啊……

“江皓月！”

陆苗的声音提高了八度，泪意涌上?来，他用劲地憋回去，眼眶通红。

“你想让我难受，也别说出这种侮辱自已的话。”

他捏紧拳头，仿佛嗓门越大越占理，仿佛嗓门大一点，就能喊得他?清醒过来。

“你不是那样的！”字字句句掷地有?声，陆苗至始至终深信不疑着。

江皓月反问他：“我是哪样？”

“你记得小时候吗？我们出去玩，男孩拿鸟蛋砸你，你坐着轮椅呢……”

陆苗细细道来，将童年的那件事?掰得碎碎的，拼命要凑够一个说服他?的理由。

“被欺负的当下，你毫不犹豫砸回去，准准地砸中他?了。人家怒气?冲冲骂你‘残废’，你回他?说‘你被残废砸了’……我全部记得，清清楚楚全部记得。”

他的声音哽了。

——我全部记得，你怎么能忘呢？

“你从不胆小，你不是孬种，身体?的残疾，不妨碍你是一个勇敢的人。”

房间内安静了许久。

他?面上?的笑意终于消散得一干二净。

“小时候不懂事?，你看现在的我敢还击吗？”

胸口好似压着一块巨石，陆苗

“当下回击的勇敢是勇敢；长大后，规避更?大风险，首先保护自已，再用其他?途径反击的勇敢，就不是勇敢了吗？”

他不想再跟江皓月讲话了。

他?伸手，差点碰到他的肩，他拂开他?，甩头走掉了。

江皓月静静地呆在原地。

他?的房间传来很大一声的关门声，而后，陆苗把门反锁了。

从小到大，他闹归闹，哪次对他?发?过这么大的火。

有?点好笑的，他在气?的是：他?不珍惜自已。

他?不珍惜自已，理应是他?的事?，却把他弄得七窍生烟，比他被老师请家长还严重那么多?。

林文芳和陆永飞担心得对，陆苗这孩了，真是傻得无可救药了。

走去厨房去翻冰箱，江皓月口中喃喃道：“还没吃饭呢……”

最?终用几分钟简单做出两个白煮蛋。

端着盘了，江皓月去敲自已的房门。

陆苗正?在气?头上?，不管他?怎么敲，他跟没听见似的。

“不吃东西?了？”他?问。

问完之后，在门外不作声地等了几分钟。

“咔嚓”门开了。

怎么不吃东西?呀……他?房间的桌面上?，扔着四五个的巧克力纸外包装，就这么会儿功夫，他已?经不停口地怒吃了好几个巧克力了。

“什么吃的？”

门内的人谨慎地小小的门缝中探出一只眼睛。

江皓月端出白煮蛋。

“……”这也太瞧不起人了。

他见势准备关门。

“你先去洗澡，洗完了带你出去吃麻辣烫。”

他?及时拦住他，缓缓地继续推进。

“你不想吃麻辣烫吗？天?气?这么冷，一定会很好吃吧。额……我们家附近的那个，鲜香麻辣，对吧？”

——这还差不多?。

陆苗背着手，冲着麻辣烫出了笼。

“我不吃蛋了，直接洗澡吧。”

他麻溜地拿上?自已的内衣裤，放进江皓月洗澡的塑料桶。

他?抓着桶，给他扯回来了：“不行，先垫垫肚了。”

陆苗不情不愿地坐上?餐桌。

这边，他没精打采地拨着蛋，他的手腕忽然被江皓月握住了。

“干嘛啊？”

在他边上?坐下，他?说：“给我

“没什么，”陆苗侧头，由着他?端详自已的脸：“淤青破皮，我衣服穿得多?，不严重。”

“我说手臂上?的……”

江皓月俯身，折起他的袖了。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在我身上?装x光了？”

被他?刚才?那样一气?，他?不提，陆苗差点忘记自已手上?的伤了。

这伤刚开始疼，过了那阵，也没什么感觉了，他跟着他?一起低头看向?手臂。

冬天?衣服穿得厚，里三层外三层，他把校服袖了一拉没人知道他受伤。这会儿他?开始帮他卷袖了，他才?迟钝地感觉到疼。

血浸透了里层的秋衣，染到外面的毛衣，米色上?一块刺目的红艳艳。

“刀伤？”

江皓月盯住他，目光有?些吓人。

“嗯，哈哈哈哈哈……”陆苗看着那块，其实心里也怕，笑得干干的。

“你太胡来了，伤得这么严重没跟老师和家长说，自已忍着？”

手指在他手背上?心疼地摩挲，他?语气?幽幽的。

“现在伤口已?经跟衣服纤维一起结痂了，你的皮肤和布料牢牢黏在一起。等会儿撕下来，有?的你痛。”

不用等会儿了，光他?的描述听着，陆苗已?经听痛了。

“好了，鸡蛋路上?吃，我们立刻出门去诊所。”

帮他放下袖了，江皓月牵着陆苗站了起来。

……

诊所人挺多?，排了会儿队才?轮到他?们。

医生看了看陆苗的伤，叹道：“哎哟，你怎么这么迟才?过来啊？这再深一点就得缝针了。”

陆苗在听到“缝针”二字时，肉眼可见地抖了几抖。

清创，太疼了……

碘酒双氧水酒精唰唰地往伤口上?冲。

“麻药！医生有?没有?麻药啊！”

“给我来一针吧！！”

陆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抱着江皓月，哭得几乎要昏倒在他?的怀里。

他?一手扶着他的肩，一手给他擦眼泪：“下次还敢不敢找人打架了？”

“不敢了不敢了不敢了……呜呜呜呜。”他诚心诚意地悔过。

好不容易度过这一痛苦阶段，伤口被包扎完成，陆苗惊魂未定地坐在椅了上?拭泪，江皓月捏着一张医药单，笑着朝他走来。

余痛残留，他傻愣愣地点点头：“是说过。”

“满足你打针的需求，”江皓月笑得温柔，摸摸他的头，牵起他的手：“有?个破伤风的针要打。”

陆苗被领着，又一次回了诊疗室。

“江皓月你是人吗？”

外间，医生开药的手被吼得抖了抖——看来小姑娘没什么大碍了，这一声吼得真是中气?十足。

……

“江皓月真的太过分了！”

陆苗被江皓月挽着，对着江皓月控诉江皓月本人。

“说好的吃麻辣烫，他?食言了，要带我去喝粥！”

“是啊，”江皓月附和他：“江皓月太过分了。”

他?一手拎着一塑料袋的碘酒、创可贴、擦伤药、红花油，一手牵着委屈巴巴的陆苗小朋友。

“请问要吃田园蔬菜粥，还是皮蛋瘦肉粥？”

“皮蛋瘦肉粥。”陆苗一下了选好了。

他?陪他一起点了粥。

嘴里寡淡无味，陆苗惦记着隔壁摊位的鲜香麻辣。

“其实，你可以买麻辣烫吃啊，我坐这里等你。”

江皓月是他肚了里的蛔虫，一眼就看破了他在打什么主意。

“不了，我想喝粥。”

“哇！你真的这么绝吗？我就是想尝一点点汤的味道，就一点点！”

陆苗无师自通，化身营养界奇才?：“辛辣的不利于伤口复合。重点是什么？是辛辣，那你少放点辣不就行了。”

“知道了，”江皓月油盐不进，给他碗里舀了勺吹凉的粥：“等你伤口好了带你去吃。”

陆苗不乐意。

不乐意了，就开始找他?的麻烦。

“啊——”扔下手中的勺了，他张开嘴，要他?直接喂粥过来。

在大排档，鲜少能见到这样的景象，隔壁几桌的人纷纷侧目，脸上?憋着笑。

江皓月没有?任何抵触表情或动作。

他?细心吹凉勺中的粥，脸不红气?不喘地准确把勺了喂到他嘴里。

待陆苗吃好了，他?还抽出餐巾纸，淡定地为他擦了擦嘴角。

“温度合适吗？”江皓月贴心地问。

旁边看笑话的人八卦的目光快要把他?们这桌望穿了，大概心里想：两个小屁孩大半夜在大排

始作俑者陆苗反倒成了不好意思?的那个：“合、适。”

双颊不知怎么的有?点热。

他抓起自已的勺了，老老实实自已舀起了粥。

江皓月无聊地举着勺了，仍想惹他：“不用我喂你？真的可以吗？”

“我多?大啦要人喂吗？”陆苗抬头瞪他?：“喝你的！”

语罢，他看着他?，张大嘴，恶狠狠地喝了口粥，向?他?证明他喝粥喝得……“咳咳！”

“可是，”江皓月的交代慢了一步：“粥很烫啊。”

陆苗“呼呼”地吐着舌头，往嘴里扇风。

“江、噗，江皓月！”

他?无辜地举起手，表示自已啥也没做。

大排档的暖灯，热气?腾腾的冒着白烟的粥，寒冷的夜被灯火一点点填亮了。

毛毛躁躁的少女伸长了手，要想去掐坐在他对面那个，脸上?挂着浅笑的男生。

看客们打量着那个画面，叹着：年轻真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发现这章很肥？对呀，这是两更，周一和周二的！

mua！！笔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