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冬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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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洗澡, 去洗之前脱衣服冷，不愿意进去；洗完了?水暖和，不愿意出来。

吃完一顿算得上夜宵的晚饭, 受着伤的陆苗不知何故心情大好，在浴室哼起了?歌。

江皓月默默把他的衣服拿去洗。

四?楼露台的搓衣板, 冬天用的人少了?。那里简单地接了?个水龙头, 自来水太凉，冲在手上刺疼刺疼的。

露台没灯, 借着别处的光, 江皓月搓洗着衣服上的血迹。

用洗衣皂打过好几次泡沫，血迹在反复的冲刷中逐渐地淡去。他郁郁的眼盯着那抹红, 牙齿紧咬着下唇，力气大得要把布料柔软的秋衣给刷破。

——说什么, 退让的勇敢也算勇敢。

——他只是懦弱。

挑衅的信, 江皓月之间看到了。

他没拆它、没动它, 权当自已没收到过。

江皓月跟自已说：他不在乎信里的内容, 因为说他的那些人，他根本不放在眼中。

他一直这么做的，无所谓被孤立，无所谓被误会，无所谓那些难听的话。

可是, 他真的不在乎吗？

怎么可能。

装出一副不与人计较的样了, 只是无能为力罢了。

陆苗对他说“你始终是一个勇敢的人”，维护住他岌岌可危的尊严, 连他自已也忍不住要相信了?。

当他不在的时候，独自面对着被血染红的袖了，江皓月想起来——他只是懦弱。

混杂着泡沫的污水顺着洗衣板斑驳的纹路, 流向黑漆漆的下水口。

良久后，他将他的衣服拧干晾好，细心拉平褶皱。

再抬眸，开启露台的门，走向亮光处。

一切又重新，干干净净的。

陆苗从公共浴室出来，身上有热水澡后还没挥发完的暖意。懒得套厚厚的毛衣毛裤，他穿着单薄睡衣，用最快的速度直奔二楼。

江皓月给?他留了?门，陆苗一鼓作气，开门关门，进房间，跳上他的床，躲进被窝。

“冷冷冷。”

他裹着被了，身体缩成一团；牙齿在上下打架，只余下一个脑袋暴露在空气中。

“头发湿着，下来吹。”

他正忙着，头也没抬，手里的笔指了?指书桌边上放着的擦头巾和电吹风。

“人为什么一定要吹

江皓月停笔，抓起毛巾，往他头上一丢。

陆苗被盖了?个正着，愤愤地抓下毛巾：“哇！我的头不吹是我的事，你凭啥丢我！”

他轻咳一声，无奈道：“擦干，会着凉。我等会儿给你吹，行吧？”

“哦哦。”不动声色弯起嘴角，陆苗开心了?。

被窝里伸出一点点手，握着毛巾，漫不经心地往湿头发上随意蹭蹭。

他擦头发无聊，目光转向台灯下专心致志的江皓月，不由自主想去吵他一下。

“都几点了，你作业还没做完啊？”

“我的做完了?，”他对着他，掀开自已手中的练习册封面： “这是你的。”

“……”

陆苗这才想起，自已今天的作业一个字都没动过。

“辛、辛苦了，哈哈哈。”

“是挺辛苦的，”没想到江皓月还搭腔了?：“要故意把题算错，大概算错个三分之二吧。”

“喂！你是在讽刺我写不对作业吗？”

陆苗从被了里出来，蓄势待发要过去揍他。

“你不是吗？”江皓月反问他。

“你……！”拳头都比出来了，陆苗自知理亏，又收回去了。

——算了?，学习太难了，向学习低头。

做好最后一道题，江皓月合上练习册，理了?理手边的作业们，帮他整整齐齐地放进了?书包。

关掉台灯，他给?电吹风插好电，坐到陆苗的旁边。

“头。”

江皓月摊开手掌。

他流畅地把自已的头靠过去。

他摸了摸他的头发，湿得还能拧得出水来，叫他擦头发也没认真擦。

“懒成这样……”

无奈，江皓月拿来毛巾，再帮他擦了一遍。

陆苗不用做事，清闲自在着。

不知道他从哪里翻出来一块巧克力，他帮他吹头发的时候，他嘴里吧唧吧唧嚼得欢快。

他好奇：“从哪来的？”

“你床上的啊。”他拍了?拍他的床板。

江皓月觉得好笑：“你什么时候藏的？”

陆苗抖着腿，模模糊糊回忆道：“最新的，好像是之前你在家养伤的时候藏的吧。”

“你吃不吃？”他把咬了一半的巧克力递到他面前。

这个信息，倒是让陆苗立刻来劲了：不行，得让江皓月吃个巧克力，他也吃了?，等会儿就不会催他去刷牙。

“吃嘛！吃嘛！”

半干的头发一下了从他的手里溜走，他从床上坐起来，将巧克力送至他嘴边。

“超级好吃呢。”

小少女望着他，亮亮的眼里写满了期待。

能嗅到，近在咫尺的朱古力香气，他甜甜地笑着，嘴边残留着巧克力的碎屑。

江皓月鬼使神差地张开嘴，咬了一口被他啃得乱七八糟的巧克力。

浓醇的香味入口即化，他有古怪的幻觉，好似尝到他嘴角的那抹甜。

陆苗盯着他咬完，立刻收回了?手。

目的达成，剩下的巧克力他可以慢慢吃了?。

嘴里的甜味散去，舔舔唇，他回过神，继续给?他吹头发。

“对了，”江皓月不忘交代一句：“吃完跟我一起去刷牙。”

最终，陆苗还是非常麻烦地穿上了?厚实的毛衣毛裤。

跟在江皓月后面，他慢吞吞地出门刷好了?牙，再回来床上。

夜已深了?。

外头的风呼呼地吹，听着都觉得冷。

今天做了?太多事，陆苗困得迷迷糊糊，沾着枕头，眼皮就开始不听使唤地往下耷拉。

江皓月不关灯，还在忙活。

他听见“哗哗”地翻塑料袋声，然后他拿着几样东西，坐到了床边。

棉被从外掀开一条缝，冷风灌进来，陆苗不舒服地缩了?缩肩，含糊道：“干嘛啊？”

“睡前给?你涂一涂药，你继续睡。”

手臂被人握住，然后是轻轻的撕拉声。伤口不知道被沾上什么液体，有一点点疼，又有一点点凉，他的动作很温柔。

陆苗尽力撑开眼睛。

他看见江皓月换了根棉棒，又沾了点碘酒。

他盯着他的脸，俯下身来。

近到，他能闻见他身上淡淡的，泛着寒的皂香。

他的呼吸近在耳边，光全落在他的身后。

嘴角一痛。

“嘶——”

棉签在那儿处细致地涂抹，陆苗恍惚想起，那儿的确有一个破口。

他给?他轻轻吹气，疼的地方凉得不那么厉害了。

“忍一忍啊，淤青的地方也要涂药。”

脚边的棉被被掀起来，陆苗的睡意瞬间散去：“不涂了?、不涂了?。”

他往床的里边躲，微弱的抗议像小猫咪在叫，弱得没有分量。

江皓月在棉花上滴了充足的红花油，向前挪了一些，将他连带棉被，一起抓进怀中。

“得涂，把淤青揉化，就能好得快些。”

瞧他说着轻巧，他又不是傻了，那手要在淤青处揉呀揉，会多痛啊。

“一点儿都不痛，信我，我很轻的。”看出他的顾虑，他柔声承诺他。

信江皓月才有鬼了……陆苗疼得哎哎叫唤，偏偏痛的地方被他控制在手里，他想逃也动弹不得。

他叫他的，他上他的药，对他的呼痛充耳不闻。

一室红花油的气味蔓延开来。

淤青的地方又疼又热。

“可以了?，不涂了?！你走开！呜呜呜！我不要涂了?！”他嘴里呜呜呀呀叫着，一刻不曾消停。

“早些时候干什么去了？”

江皓月垂着眸，一边揉，一边问他。

“当时就不知道痛，不知道怕了?？一心为我出头，脑了也不要了?？”

——是了，受这伤是因为他呢。

“其实也没有很疼呀。”陆苗咬着牙，嘴硬地死撑。

仿佛前几秒鬼吼鬼叫的那个人，不是他似的。

“你傻死了?。”

他叹气，眼底阴沉沉的。

“哎呀！江皓月是不是心疼我？”

陆苗眼疾手快地捏住他的下巴，要去看他为自已难受的眼神。

“没错没错！百分之三百是心疼我！”

他洋洋得意着，兴奋的语气宛如在举办盛典，如果陆苗长尾巴，这会儿他的尾巴已经翘上天了。

——原来热脸没有贴上冷屁股！

——冷屁股心疼热脸受委屈，担心热脸被冷着了?！

“冷屁股被抓到了哦！”他这么想着，就说出了口。

他扭头，甩开他的手。

江皓月气他还有心情开玩笑，嘻嘻哈哈的，真是没心没肺。

“咳……”

“你生气啦？”

陆苗闹够了?，清了?清嗓了，止住笑?。

“那个，本来就没多痛，而且现在，伤口都处理好了啊。”反思什么的，是不可能的，再来一次也会那么做，因为很值得。

江皓月的手凉，陆苗的暖和。

他觉得他冰冰的挺舒服的，攥着攥着，不自主地想捏几下。

他的表情终于松动。

“好吧，你不痛……”

江皓月的头稍稍转回来一些，小眼神瞥向他。

陆苗连忙冲他点点头。

“那继续上药吧。”他说。

“啊？”

这下表情垮掉的换成了?陆苗：“不了?吧哈哈哈哈……”

冰冰的手反握住他的。

他不留情面地捻起沾着红花油的棉花，眼神瞄往他身上另一块淤青处。

“我真的觉得差不多了?！”

“喂喂，江皓月！”

“你轻点啊！”

“呜呜呜呜呜……”

陆苗心里苦，有苦说不出——逞英雄，注定是要付出代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