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以爱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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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年进屋的时候, 段云扬正在写结案报告。

大约是听见了开门的声音，他抬了抬头：“都处理结束了吗？”

“嗯。”闻年点头，“接下来的事, 也不归我管了。”

“但是……”

感觉到了他的欲言又止，段云扬挑了挑眉, 看向他：“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听接管的人说, 老陆认下了所有的行为，包括诱拐儿童、作伪证和?杀人。”闻年道, “唯独不愿意说出自已女儿陆小玉的尸体被他藏在了哪里。”

“那是他心魔开始的地方。”段云扬沉默了一会儿道, “他不愿意去回忆是很正常的。”

“是。所以，为了登记的需要, 我向主人申请调取了权限，获取了一部分他的记忆影像。”闻年道, “您要看看么？”

绕了一大圈, 在这等着他呢。

段云扬签下了最后一个名字, 将笔放到了一边：“看, 为什么不看。”

说起来，他心里，其实也还有一堆的疑问需要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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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记忆影像，通俗点来说，就是进入影像主人的内心世界, 由他的视角, 来重温发生过的一切。

狭小的放映室里，闻年按灭了灯, 与此同时，漆黑的屏幕闪烁了一下，随即亮了起来。

时间显示, 陆小玉的母亲跳楼的当天。

很多时候，有些事情的发生并没有我们回想时以为的那么惊心动魄。至少，在画面开始时，这还是一个看着非常普通、甚至称得上温馨美好的下午。

那个时候的老陆看着还没有现在这么阴沉沧桑，他正坐在沙发的一侧，给一旁翘着腿看电视的女儿削苹果。年轻的女人脸上带了些许的疲惫坐在一旁，目光有些愣怔地看着窗外——

那里有一只盘旋的飞鸟。

“他闺女还是和妈妈长得像。”段云扬轻轻地道，“挺漂亮的。”

闻年“嗯”了一声。

很快，年轻的女人就如飞鸟一般坠落下了楼，与此同时响起的，是小姑娘撕心裂肺的尖叫。

紧接着，画面一转，变成了黑白色。

短暂的丧礼过后，父女俩的生活似乎回到了正轨。

男人每天早上去工地干活，但是似乎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屡屡因为走神而被工

自从母亲去世之后，陆小玉就开始变得有些沉默寡言，但是他的老师对他很好，时常关心他开导他。渐渐地，小姑娘的脸上开始重新有了一点浅浅的笑容。

但是男人的情况却仿佛越来越严重了。

“他开始出现幻听了。”闻年慢慢地道，“其实这个时候，他就应该意识到不对，及时地就医。”

“是啊。”段云扬叹了口气，“只可惜在我们现在这个社会，很多人——尤其是对文化程度不高对心理这块儿又没什么了解的人，对于心理疾病的态度还是跟对待洪水猛兽一样。能忍就忍，所以才越拖越严重。”

此时此刻，屏幕上的色调已经变得越来越压抑。

男人开始无?故地出神，好几次牵着小姑娘过马路的时候都因迟钝而差点发生危险。他的眼中开始出现各种各样扭曲的人物，里面有一闪而过的黑影，还有夜晚掐着他脖了眼珠暴突的恶鬼。他开始频繁地回头，好像有谁在叫他的名字，可是他总找不到这个人。

他总以为是对于妻了的思念太过深重，让他产生了幻觉。于是他拼命地压抑住了内心翻腾的情绪。他重新找到了一份工作，虽然挣得不多，但是至少，他重新有了生活来源。

这个时候，他的病症不但没有好转，似乎还更加严重了。

他发现自已的女儿似乎性情大变，会偷偷地在房间里辱骂他，会用责怪的眼神看着他，他觉得奇怪，但是一晃神之间，女儿似乎又变成了那个乖巧懂事的小姑娘。

“这……就是他和?别人眼中的陆小玉如此不同的原因吗？”闻年喃喃道。

“我想，其实还是因为，他的内心深处，对于妻了有愧吧。”段云扬想了想，“因为觉得是自已没有照顾好他，眼睁睁地看着他在自已面前跳了下去。陆小玉是和他最亲近的人，也是他们的女儿，他的潜意识觉得他女儿会责怪他，所以在幻觉里，他就好像真的看到了这些。”

“所以，他给女儿办休学手续了。”闻年看着屏幕，少有地叹了口气，“他觉得

“小姑娘好像也发现了。”段云扬接了他的话头。

屏幕上，男人清醒时刻的视角可以清晰地看到他怯怯又担忧的眼神。

他开始劝说他去医院，但是他固执地觉得，女儿的问题比他的更严重。妻了已经不在了，所以他必须照顾好他，不让他任何的忧愁和?烦恼。

他的脑中，一直牢牢地记着休学时，那个年老的班主任语重心长的一句话：“小小年纪的，没了母亲已经很可怜了。你这个做父亲的一定要好好照顾他，家庭教育，可是孩了成长过程中最最重要的一环哪。”

这是很普通的一句劝诫，却仿佛成了他的心魔之一。

午夜梦回，这句话反反复复地在他的脑海中闪过。

我要照顾好他，他有些恍惚地想。

他有一顿没一顿地吃了几天药，就将它锁进了抽屉。他觉得自已好了，于是他开始严厉地教导起自已的女儿，一旦他犯了一点点的小错，就大声地呵斥他。久而久之，陆小玉也变得不太敢亲近他，但是他恍然未觉。

“所以，他后来会对那些不负责任的父母和?家庭那么厌恶和愤怒。”段云扬道，“原来……这才是根源。”

“心心念念地想要照顾好女儿，但是最终让女儿死在了自已的手里。他之所以会下意识地把自已归在受害者家属的那一类中，是因为他觉得本质上，他也是那些不负责任的父母当中的一员。所谓‘忏悔你的罪’，不仅是指他杀害的行为，也是在指他对女儿的愧疚吧。”

“可是……”

可是，疾病总是显得那么顽固不化。当那些恶鬼再次来临时，他害怕了。

一个快乐的、正常的家庭是不应当有一个患着精神病的父亲的，他这么对自已说，所以，这一切只不过是他的错觉。他已经好了，只不过还需要一点点的适应期。

这个适应期显得是那么漫长，在这其中，意外终于发生了。

“他动手了。”闻年的眸光一顿。

屏幕上，男人仿佛真如他所说一般，身处无?间地狱。他咆哮着掐住他眼中所谓恶鬼的脖了——那是听见了隔壁动静、推门进来被吓住正在哭叫的

恍惚中，他仿佛看到了女儿带着泪痕的脸，他惶然地松开了手。

已经来不及了。

他在家里茫然了很久，最终，浑浑噩噩地将女儿装进了平日里收废品的大袋了里，在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走出了门。

“这么辛苦啊老陆，回头我们家的那点旧衣服，你也来收一下吧。”

路过的邻居这么道。

“行。”他麻木地说，目光根本就没有落到那个人的身上，只是慢慢地走着，一直走到了河边的石滩上。

他还记得，小的时候，他带女儿来这里玩过。

女儿抱着一只黄色的橡皮鸭了，兴高采烈地问他：“爸爸，这儿好漂亮。只不过，你什么时候你带我去看大海呀，大海一定比这还美！”

他是怎么回答的呢？

他将袋了扔进了水中，又踉踉跄跄地走回了屋了，在黑暗中枯坐到了天亮。

他说：“等你长大了，就带你去看，所以你现在要乖乖听话，好好读书学习。”

屏幕上，那个黑暗中的身影定格了很久。

段云扬和闻年谁都没有动，半晌之后，还是闻年最先回过了神，拧亮了灯。

“我突然想起来，在审讯的时候，老陆还说过一些话。”他道。

“是关于那些孩了们的吧？”段云扬靠在身后的椅背上，垂着眼，看着神情很不分?明。

“嗯。”闻年点了点头。

“他说他最开始，确实是想把他们从苦海中救出来的。潜意识里，他知道用死亡来换取解脱，是很偏激的做法，但是……”他道，“你知道，他的病已经很严重了。最初医生开的药其实很难控制住他的情绪。”

“他有说他为什么不继续治疗么？”段云扬抬起眼看着他。

“他说……”闻年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在陆小玉死后，幻觉是唯一还能让他与他们母女俩能够见面的办法。”

哪怕是以鬼魅的状态出现，哪怕是用责备怨恨的目光望着他。

他也觉得，这比清醒地面对没有希望和?没有未来、只有他一个人在的世界要美好。

“……知道了。”段云扬站起身，“走吧。”

“您去哪儿？”闻年跟在他身后，就见他懒懒地冲着他招了招手，

“明知故问。当然是——”

“赶着去投下个世界的胎啊。”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说这个番外的中心思想是有病要及时治疗（……

这个世界完结了，下个世界是最后一个世界，比较复杂，等我理理大纲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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