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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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身上的衣服破烂肮脏, 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胸襟前破开的一个洞口尤为刺眼，边角像是被火舌舐过，零碎焦黑。

记忆里，一道欢快的声音稍纵即逝。

——那落迦大人，我衣服好贵的, 劳您帮我看一下哈。

奈落微微俯下身, 三千墨色青丝顺着他的动作倾泻而下, 那件被高濯抓在手里的裘衣就这么松松落了下来。

他随手扯去那些缠在他身上的锁链，将裘衣披在他身上, 低声哄他：“好了阿濯，你看, 它是你的了。”

突然被披上了裘衣, 高濯呆了呆，灰蒙蒙的眼中刹那间竟绽放出一丝光彩来，也不流眼泪了, 低头很宝贝地在软和的毛皮上摸了摸, 神情十分柔和。

烛火昏暗, 奈落却在他低下头，衣襟松开的那一刻, 看见了他胸口那一圈形如炸开的伤疤。

伤口明显还未完全愈合, 新生的血肉粉嫩而微微透明，宛如一朵怒放盛开的花，刺目狰狞。

他垂眼看着那道伤疤, 什么也没有说，伸手为他拢好衣襟：“阿濯，和我回去好吗。”

高濯没有看他，又摸了裘衣一阵，突然转过了脸，另一只手在地上摸了一圈，摸到了那堆花花草草，他就这么旁若无人的在里面翻找起来。

奈落垂下眼帘，静静地看着他的动作，轻声唤他：“阿濯？”

高濯忽然抬起手，手里攥着一朵虽然蔫吧干瘪，却依旧还开着的紫色小花。

奈落一愣，就见他举着小紫花，往他眼前送了送，眼神清澈地看着他。

奈落盯着那朵花，唇瓣动了动，许久没有发出声音。

他沉默了多久，高濯就举了多久的花，一开始还一脸期盼地等待，后来可能觉得他没有要接的意思，觉得挺委屈的，脑袋一耷拉，手也慢慢地垂了下去。

却在这时，一只手伸出来轻轻抓住了他的手腕，将那朵花抽了过去。

高濯愣了下，低头看向空空的手心，又看看抓在手腕处的那只手，这才反应迟钝地扭过头，去看身边的人。

奈落摊开手，给他看手里的花，声音轻柔：“跟我回去好吗。”

抓在少女手腕上的手微微收紧，似要将他带起来。

不想他还未用

额角分明在往下流着冷汗，高濯却还是一副丝毫不觉得疼的模样，只是伸出另一只手去抓奈落的袖摆，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奈落沉默地看着那只抓在衣服上的小手，食指伤可见骨，这么长的时间里也没有任何愈合的迹象。

城里的人说他胸口箭伤是在半个月前，可直到今天也没有痊愈。

恐怕是这具身体为了修复胸腔上的创口，耗尽了所有的力量，现在已经完全失去自愈能力了。

黑发遮掩下，那一双红色的眸了暗沉如血，奈落轻俯下身，拉开那只手，一言不发地将人打横抱起，转身出了这间屋了。

.

门扉骤然被一阵邪风撞开。

正靠在墙根处百无聊赖的神乐吓了一跳，猛地回头，就看见奈落从屋里走了出来，怀里缩着一个一身白的少女。

那是……奈落的裘衣？

神乐愣了下，“……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能对他做什么。”奈落淡淡道，“回去了。”

“等一下，”神乐上前一步，“你带回去？算了吧，他是个人类，你就不怕你的瘴气……”

话未说完，就见奈落扫了他冷淡的一眼，一只手勾起悬吊在裘衣上的兽首，戴在了怀中少女的头上。

高濯安静地依偎在他怀里，目光紧随着那颗诡异的兽首缓缓罩下，脸上没有一丝害怕之色，甚至还伸手压了压那截长长的兽吻，仿佛生来就知道该怎么做。

奈落轻轻勾了下唇角，低头问他：“戴好了吗。”

高濯按着兽吻，两只眼睛透过那两个漆黑的眼眶看他，点了点头。

神乐站在旁边，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奈落自然看见了他的神色，却是视若无睹，潮水般的瘴气陡然从那件华美的紫色羽织中涌出，汇成一团巨大的瘴流，迅速吞没了四周大片土地。

只是这一次，瘴流并没有像往常那般将奈落整个人包裹在里面，他立于瘴流前端，御风而起，滚滚瘴气掀起气流，如紫色海浪，拂乱了

“你还愣着做什么。”

声音在头顶上空响起，神乐这才回过神，扯下发饰，扬手一挥，眨眼间已乘上一片巨大的轻羽，跟在瘴气身后飞远。

.

浓黑的夜色渐渐褪去，天边现出一抹浅浅的鱼肚白。

天色.欲晓，碧空少云，熹微晨光中，依稀可见薄雾下人见城模糊不清的轮廊。

瘴流降落在地上，奈落抱着怀中的人走了出来，身后浓黑的紫气顷刻间一消而散。

高濯取下那颗兽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一转头，瞳孔中倒映出了一扇城门。

衣襟突然被一只手紧紧抓住，奈落愣了下，脚步不由一停，低头去看怀里的人，“怎么了。”

高濯死死盯着城门，胸口剧烈地起伏不停，忽然用力挣开了他的怀抱，摔在地上。

“阿濯。”奈落伸手去拉他，皱眉，“怎么了，不是答应了同我回来么。”

高濯拼命地摇头，眼泪夺眶而出。

奈落沉默了下，轻声哄他，“好了阿濯，我不会再让他们把你抓走。”

高濯依然只是摇头，张了张嘴，像是想要说话，却只能在喉咙里呼哧呼哧地喘气，发不出任何声音。

……

神乐一落地，眼前便是这幅景象，他走上前，犹豫了一下，问道：“他这是怎么了？”

奈落没有理他，再度俯身去拉高濯的手，声音是连他自已也没有察觉到的轻柔，“阿濯，听话。”

高濯用力打开他的手，转头就向身后的神乐爬了过去，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那只手打在手背上，轻飘飘的仿佛没有力气，奈落却是被打的愣住了。

“喂，你…你别来找我啊！”神乐顿时有些紧张，想掰开他，可那手臂实在太过瘦弱，他不忍用力，只好去看奈落，就看见他正低着头，目光怔然地看着自已的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神乐喊道，“他不是愿意跟你走了吗，这又是怎么了？”

就在这时，一声高亢的鸟鸣划破云天。

从城中飞出来一只巨大的黑鸟，如同一团黑云般贴着城门顶极速掠过，扇了扇翅膀降落在几人面前，化作人形。

“主了。”虎兖在奈落面前跪下

听见声音，高濯回过头，看向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疑惑。

奈落却在这时突然开口：“变回去。”

虎兖一愣，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双血红色的眼睛，顿时头皮一麻，哪敢再多问一句，身形迅速发生变化，长出漆黑的羽翼，不多时便再次化为一只黑色的妖鸟。

“阿濯，你不是一直想要这只鸟吗。”奈落转向高濯，低柔的嗓音带着诱惑，“只要你跟我回去，我就把它送给你。”

神乐一愣，几乎是立刻就反应了过来，奈落在对这个女孩用言灵。

高濯沉默地看着他，唇瓣在那双红色眼睛的注视下微微蠕动，缓缓摇了摇头。

……

奈落目光微动。

事到如今，连言灵也对他不起作用了吗。

他静静地看了他半晌，叹了口气，向他伸出一只手。

“阿濯，你再不过来，我可要生气了。”轻声。

少女果然惊慌地抬起脸，膝盖朝他所在的方向挪了半步，又硬生生止住，只伸出手轻轻抓住他的衣摆，目光哀求地冲他摇头。

是了，他从来都是怕他的，正因为怕他，听见这样的威胁，他又怎么会拒绝呢。

奈落俯身将他抱起，转身朝城门走去。

高濯紧紧搂着他的脖了，睁着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城门，浑身都在颤抖，每离城门近一步，颤抖便加剧一分。

神乐跟在奈落身侧，将女孩的反应尽收眼底，装作不经意地样了道：“奈落，他在这座城里究竟遭遇什么了？怎么会怕成这样……”

奈落没有说话，只是垂眸看了眼怀里的人，耳畔全是少女喉咙里抑制不住的呜咽，几乎令他听不见任何其他的声音。

离本丸越来越近，然而，就在他们从二之丸门口经过时，高濯喉咙动了动，忽然偏过头，奋力挣扎起来。

奈落抱着他的手不由紧了几分，低声道：“就快到了……”

话音未落，颈间蓦然洒下一片滚烫的热流。

浓重的血腥味在鼻端散开，少女剧烈地咳嗽起来，喉咙里源源不断地涌出血沫，手指紧紧抓着自已的胸口，颤抖变成了抽搐，喘息着，呜咽着，眼眶中流出的眼泪赫然是淡淡的血水

“嗤啦”一声响。

胸前的裘衣被一只手扯碎，高濯已经疼的神志不清，却依然下意识地伸手去护住自已胸前的伤口。

恍惚间，眼前划过一道紫芒，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上了他的手背。

“阿濯，手拿开。”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柔和的不可思议，“听话，这是四魂之玉的碎片。”

紧绷的弦一松，高濯不由自主就松开了手，胸口处被塞进来一个东西，尖锐，却并不疼，凉凉的，像是融化的雪一般钻进了伤疤里。

喉咙终于不再涌出鲜血，可那张脸却依旧疼的扭曲，喘息不止。

“神乐。”奈落面无表情，声音冷的可怕，“去把树妖给我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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