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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名同姓的概率虽然的确极有可能发生,然而这一次,没有!

张允修就这么中榜了,虽然名次排的并不算前面,但也不算很后面,更是刚刚好的排在了第一百名的位置之上。

这个位置,按理来说是不显眼的,可朱翊钧却是一眼就扫到了这个名字。

这何尝不是一种缘分呢?

……

究竟是不是缘分没人知道,反正张诚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张诚只能是一遍磕头向皇帝陛下请罪,一边心里头直喊“见鬼”二字。

张诚这是真的怀疑自己见鬼了,毕竟张允修最后一场考试的策论卷子,可是他亲手烧掉的啊!

可就在不久前,不死心的他还专门使银子去看了看,张允修那已经被封存起来了的墨卷。

当张诚亲眼看到,那张被他亲手烧成了灰的卷子,就这么好端端的重新出现在了他眼前时,他整个人都傻了……

这不是见鬼,还能是什么?

事情已经发生了,按照皇帝陛下的性子,高低都得查出个所以然来。

东厂倒也真就查出了东西,然而查出来的结果,却是让朱翊钧的脸都绿了。

因为最终查出的结果里,最有可能帮张允修‘徇私舞弊’的那個人,居然是朱翊钧觉得最不可能,且最为满意的主考官,曾朝节!

据查探得知,张允修交卷时,素来极少离开主考官位置的曾朝节,居然十分罕见的离位了!

早不离开,晚不离开,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见了,实在是很难不让人怀疑。

除了这个线索以外,去年年底,也就是在张允修秋闱中榜之后,张重辉到处贿赂跟会试有关的官员一事,也被牵扯了出来。

去年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朱翊钧也知道,然而知道后,顶多也就只是付诸一笑罢了。

毕竟张重辉当时的贿赂金额,最高只有五两银子,稍微正常的官员都没有收这点鸡毛钱。

就算收了又能怎样,难道为了那么区区几两银子,就答应为张重辉办这种可能要丢命的大事了?

堂堂大明朝官员,为了几两银子连命都不要了,这要有人相信的话,传出去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朱翊钧知道这里头肯定有猫腻,可事情都到这份上了,再查也于事无补了。

张重辉是可以把上上下下所有人,全都给贿赂一遍。

可身为皇帝的朱翊钧却不能因为区区几两银子,就把这些没收钱,甚至可能收了钱的人全都抓去审一遍。

毕竟此事本就是他这个皇帝想要在暗中搞手脚,这样不光彩的事情,若是大动干戈查起来的话,怕是还没查出什么来,就全都露馅了……

不论如何,事情都已经发生,礼部连明日要张贴出来的皇榜都已经写好,就等着天亮贴出去了。

这种时候,再想要做些什么手脚,也已经晚了。

总不能连夜派人,去礼部将张允修的名字给抹去掉吧?

虽然此举无异于脱裤子放屁,可倒也不是不可以,毕竟皇权至上。

只不过如此一来的话,皇帝陛下的办事方式不仅会引来臣下与百姓们的纷纷议论,更是会因此而落下个‘小心眼’的名声。

素来好面子的皇帝陛下怎么可能是个小心眼呢?

要知道,他为了彰显自己的大度,可是既给张家两兄弟复了官,又给张允修送了一座房,还给张允修赐了婚的啊!

这怎么不算天恩浩荡!

哪怕万般不情愿,如今,他这个‘大度’的皇帝,恐怕还得再给张允修,送个进士当当了!

“来人,去把张允修的卷子拿来!”

朱翊钧不信邪了,他倒要看看张允修的策论写得有多好,他就不信张允修第一回就能考中进士了!

倘若卷子写得一般却也能中榜的话,他高低都得好好查一查这次会试,是不是徇私舞弊了!

……

看完张允修的策论卷子后,朱翊钧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只是一言不发的在心中黯然感慨着:

“不愧是白龟……果然是龟固生龟啊……”

……

翌日,会试的结果被张贴出来了。

放榜处一片人山人海,围的水泄不通。

然而,即便如此糟乱,仍是有不少激动的举人老爷们,仍旧奋不顾身地亲自挤进这汹涌的人潮当中,想要亲眼去看看自己究竟有无中榜。

中了的人自然高兴不已,有些泪点低的,甚至高兴到当场痛哭流涕起来。

没中的人,反倒是有许多没哭,他们只安安静静的惆怅退场,心间的落寞,也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

张允修本来也想挤进去看看,可张重辉却是拦住了他,说道:

“没必要亲自去挤,找个识得你名字的随从去看就行,咱们等等就是了。”

张允修很着急,虽然他有些不太情愿,却也还是照做了。

事实证明,像张重辉这么淡定的人还是有的。

比方说又一次主动上来搭讪的温体仁。

“明赫,还真是巧啊。”温体仁笑得十分惊喜。

“是啊,真巧。”张重辉随口应道。

巧?巧个屁。

在这人人都赶来凑热闹的放榜之日见着面,不巧才有鬼了。

见张重辉回答的这么敷衍,更没有要介绍一旁张允修身份的意思,温体仁似乎并不尴尬,转而望着那拥挤的一堆人潮,笑说道:

“明赫,你瞧这些人,他们奋不顾身也要挤进去查看自己中没中榜的样子。

像不像那些拼了命,即使不择手段也要拼命往上爬的朝堂官员们?

你再看看那些唉着声叹着气,退出来时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的落榜之人。

像不像那些曾经或许风光一时,最终却仍是会被退下来的下野之人呢?”

张重辉看了温体仁一眼,对方还是那副笑如春风的温润模样,仍是静静盯着他看。

像温体仁这种人,在许多人的眼里,几乎都会认为此人十分温和有礼,好相处,毫无一点坏意。

然而张重辉不这么认为,笑面虎他虽然见得多了,倒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年轻的笑面虎。

“长卿,咱俩还没有那么熟,你跟我说这种话,多少有些冒昧了。”张重辉毫不遮掩,直接便是说道。

面对弯弯绕绕,有时候打直球就是最好的方式。

温体仁似乎被打击到了一般,当即便是一脸落寞地抱歉道:

“不好意思,的确是我冒昧了,毕竟我们才见第二面而已,都怪我。”

看着温体仁这副假惺惺的样子,张重辉差点都要以为对方被顾宪成给附体了。

“哈哈哈,无妨无妨。”张重辉突然一改先前的冷淡态度,转而跟温体仁介绍起了一旁的张允修道:

“长卿,差点跟你忘了介绍,这位是我叔叔,他也参加了今年的会试。”

在张重辉这番‘迟来’的介绍之下,张允修和温体仁这对将来的同僚兼同党,这才开始各自介绍起来。

才刚一介绍完,前去看榜的张家随从也回来了,只见其一边狂奔而来,一边兴奋大喊道:

“中了!老爷!中了!刚刚好第一百名!”

听到自己中了的张允修,终于落下了心里的那块大石头,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跟张重辉一起高兴高兴,就被四周突然包涌上来的人群包围住了!

“好俊俏的新科贡士啊!你成亲了吗?身上可有婚约啊?我家小女今年刚刚出阁,正是如花似玉的年诶诶诶,你挤我作甚!”

“什么叫我挤你,明明就是我先看见这位公子的!对了公子,算命的说我家小女天生旺夫命,伱看看……”

“……”

一时间,张允修就这么被在周围潜伏已久的‘捉婿’之人,给围了个严严实实!

哪怕张允修连声回答自己已经成亲了,却仍是还有不死心的捉婿者拉着他表示——自家女儿做妾也成!

一旁,意识到自家老爷是被自己这大嗓门给害了的张家随从,忙是急忙上前去搭救!

与此同时,在一旁看热闹的温体仁对同样看热闹的张重辉笑着打趣道:

“你叔叔还真是受欢迎啊,不过我想等你中榜的时候,捉婿之人定会更多。”

“哈哈,没这个可能了。”张重辉笑着回道:“我不考科举。”

“噢?”温体仁奇怪问道:“为何?”

张重辉随口回答道:“因为不想。”

“可你还这么年轻。”温体仁面露可惜,就当他还要劝些什么时,他派去看榜的随从也回来了。

“少爷!中了!少爷!第四十六名啊!”

温家随从的声音,并不比张家随从的声音小。

故而伴随着这一大喊,哪怕是有着不少随从护身,温体仁也还是被那些前来捉婿的人群给盯上了!

“明赫,帮帮我!”

温体仁朝张重辉伸手求救着,然而张重辉却只是对他笑了笑,转头就跟另一个人搭上了话。

温体仁本来还想多待一会儿,可就眼下这情形来说,他只能是赶紧撤离此地了。

至于张重辉的话……他不急,以后有的是时间!

与此同时,张重辉正看着主动前来跟他打招呼的熊廷弼,问道:

“飞百,真不用我让人去帮你看看榜吗?你这样等,可能要等很久才能等到人散啊。”

“无妨,等等就等等吧。”熊廷弼挺直着魁梧的身躯,无谓道:

“真要中了,名字一直都会在那里,不会长翅膀飞了。要是没中,早看了又如何,不过是早些伤心罢了。”

张重辉没有再劝,反而指向了还在被捉婿人群包围拉扯中的张允修,主动介绍道:

“飞百,看见了吗,那个人是我五叔,以后他跟你可就是同年了啊。”

熊廷弼顺着张重辉的目光看去,心中宽慰于又遇到一个老乡的同时,高大粗鲁的汉子却是微微垂了眉头,道:

“不一定是同僚,我都不一定能中……”

看着熊廷弼这副不太自信的样子,张重辉却是笑道:“放心吧,你一定能中。”

“哈哈哈,那就借明赫你吉言!”熊廷弼十分豪爽地大笑道:

“其实就算不中也没关系,大不了再等三年就是!想当初,我考举人也是考了第三次才中呢!区区落榜而已,早习惯了!”

熊廷弼笑说得很是自然,好似对落榜一事早已司空见惯,毫不在意一般。

殊不知在他那倔强的外表之下,心间却是苦涩无比的。

熊廷弼不像大多数读得起书的人那般,要么有专门的先生教,最不济也有个私塾可以读。

熊廷弼没有,早年间他的学习主要靠着自学为主,倒不是他特立独行,而是因为一个字——穷。

熊廷弼的家里很穷,自幼便生得比同龄人高大,且打起架来也是一把好手的他,本该走的是糙汉路线才对。

可熊廷弼的父亲却不这样认为,熊父见自家儿子除了长得不太像个读书人以外,光是那超于常人的过目不忘能力,以及那就连放牛时都不忘在牛角上挂几本书来读的认真劲儿,便也是个读书的料了。

于是乎,在熊父的支持下,懵懂的熊廷弼开启了正式的读书生涯。

他也不负众望,在十九岁时就考中了秀才,成为了江夏县学的生员。

当了秀才的熊廷弼,在江夏县学的众多同学里,是十分出彩优秀的,每次考试他都能名列前茅。

这也让贫穷的熊廷弼,得到了县学的贫困补助。

不然,他怕是早就同其他穷人一般,活活饿死在了那场,长达三年之久的江夏饥荒中了。

熊廷弼就这么以他优异的成绩,靠县学给的‘食饩’,成功撑过了这饿死无数人的饥荒三年。

然而,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当熊廷弼满怀期望的来到比县更大的州府中参加秋闱乡试时,却是在六年之内,连续惨遭两次落榜!

在这般接连的降维打击之下,说不难受都是假的。

熊廷弼有些道心受损了,他有时候甚至都在想,他似乎并没有父亲说的那般聪明,他似乎也不是那么的适合读书……

纵使家人都在安慰他,说他还年轻,多的是七老八十还没中举的人呢。

熊廷弼想想,倒也觉得有道理,可……他家的情况,似乎并不允许他一直这么考下去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在这‘屋漏’之时,连夜大雨直直淋在了熊廷弼的头上。

他的父亲,去逝了。

熊廷弼永远忘不了父亲临终前的悲伤与无奈,悲伤于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无奈于到死都没能看见儿子出人头地。

一家支柱就这么倒下了,熊父死前的种种哀叹,落在熊廷弼的眼里,便是自己这个做儿子的没用,不孝!

潦倒的家,愧疚的他,遥遥无望的仕途,随时都可能饿死的一家。

事实证明,有时候,事情糟糕到了某种程度时,是会触底反弹的。

万历二十五年,为父亲服完丧的熊廷弼,再次来到了州府,参加三年一度的乡试。

这一次,他中了!

而且还是第一名的解元郎!

这一年,他又来到了京师顺天府,来参加属于他人生中的第一场会试。

这一次,他也中了!

时也,命也,当熊廷弼亲眼看到春榜上,有他自己的名字时,他彻底呆住了。

许是太高兴了,高兴到这个八尺大汉都当众大哭了起来。

他哭着对他那九泉之下,含怨而终的父亲说:

“爹,我中了,这回我一次就中了……”

……

在这人山人海的放榜之日,有人欢喜有人愁。

喜的人终于可以放肆酒醉一回,明日醒来后,好重新投入到接下来将要面对的殿试之中。

愁的人也只能是喝个一夜烂醉,明日醒来后,他们又要重新再读三年,再等下一个春闱。

与此同时,此次春闱榜的名单,朝廷中枢官员们,也全都已经知道了。

张居正的儿子‘又’中了的消息,惹得人人都在议论!

张允修已经成为了贡士,那接下来便是妥妥的进士了!

进士之后,以张允修的年纪和资质,加上又有于慎行坐镇内阁,张允修便极有可能进入翰林院,成为储相!

这下子,很多人都坐不住了!

于是乎,一场‘乱咬’开始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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