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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黄玉他们已经到了对面的山头。

山顶上的古树郁郁葱葱,两边是笔直的绝壁。

右边的绝壁边上,有一间破败不堪的茅草屋,四周杂草丛生,一看便知是被遗弃了很久的驿站。

此地名叫“望月山”,巅峰刚劲挺拔、直插长空,远远高出四周的群山。

茅草屋正前方的悬崖边上,一块巨石如人的手臂,长长地探了出去。

站在巨石上可俯瞰四方,山下的一切事物尽收眼底,直至视线尽头。

这便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最真实的写照了。

如果遇到月圆之夜,那满月就像刚出炉的火红圆盘,明亮而耀眼,就像是烙在夜空中的一样,比在其他地方见到的月亮,也要大得多了。

遇太平盛世,望月山上的驿站,是各路商家和文人墨客的常驻之地。

他们不为别的,只为在月圆之夜一睹红月的风采。

还留下了不少脍炙人口的诗句,那探出悬崖的光滑巨石上,刻满的字迹便是最好的见证。

而近十年间,天下战乱不断,平原上的官道尚且都不太平,这茫茫群山中自然是匪患猖獗了,谁还会冒险涉足在这凶险的羊肠小道上。

久而久之,这望月山上,就成了荒芜绝人之地。

只有日渐破败的茅草屋,长年陪伴着望月石,静静地等候蓝芯他们的到来。

趁着月色,黄玉他们进入了树林,径直往茅草屋奔去。

“吱”的一声,木门被黄玉推缓缓推开了。

又听得“砰砰”两声,两扇千疮百孔的木门,从门框上脱落,砸在了地上,碎成了几块。

院内几只乌鸦受到惊扰,从草丛中窜起,“呱呱呱”地叫着往古树林中飞了去。

院子不大,如一般家庭院落,堂屋上的茅草已全部垮落。房屋里边长满了齐人高的杂草,已经没法住人了。

黄玉环顾四周,小心翼翼地推开了右边的侧房。

房屋如一般卧室大小,皎洁的月光从窗上投射进来,将整个屋内照射得通亮。

地上不仅没有杂草,还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的。

正对面是一张木床,床边有一张桌子,桌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水果。

此番景象,与屋外的杂乱不堪形成了巨大反差,一看便知是有人在这里落脚。

在进山之前,有人提醒黄玉他们,山中有狼人出没。

她心中揣测,莫非真有狼人吗,此狼人是善是恶,不会又是一方恶妖吧?

就在黄玉心生疑窦之时,大魔怪已将夏宇龙放在了床上。

他揉了揉肩,拿起桌上一个梨子啃了起来。

说道:“还是新鲜的,你们饿了也都吃一个吧。”

黄玉在门口又环顾了四周,并未发现有其他可疑之处,她搀扶着蓝芯进了门。

蓝芯坐在床边,捂着夏宇龙滚烫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右脸庞上。

笑着说道:“哥哥,我们先在这屋里落脚咯,虽然我眼睛看不见了,但我能感觉到这里十分安全,有玉姐她们保护着,我们什么也不怕,你安心养病,我也好好地养护眼睛,我相信等你醒来之时,我眼睛也会好起来了,到时候咱们再一起浪迹天涯,可是仙姐她……”

说到这里,她黯然神伤起来。

片刻,她笑着又道:“我也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等哥哥平定了三界,仙姐也会回到哥哥身边的,到时候我们三人一起浪迹天涯,别提有多高兴了。”

“嗷呜!”

突听得对面的山头上传来了几声魔吼……

大魔怪与黄玉同时出了门。

只见漫山遍野的星星点点,正向他们这边移动。

原来是千面蜘蛛精率领夜明蜘蛛军团,围攻而来。

每个蜘蛛有牛犊子般大小,上半身呈妖粉之色,圆润的屁股上,闪烁着幽蓝色的磷光。

利爪上的倒刺薄如刀刃,谁要是卷入其中,定被大卸八块。

大胡子边打边撤,已被夜明蜘蛛军团给团团围住了,与其说他动作缓慢,倒不如说他“恋战”。

他本可逃之夭夭,但想到龙兄弟他们还未脱险,他动作放缓了下来,意在为他们争取更多时间。

那数不清的利爪,横七竖八地向他轮番削来。

他身上陆续挂彩,不到半顿饭时间,已变得体无完肤了,幽蓝色的血液流淌了一地。

“嗷呜!”

他发出一声魔吼,全身魔力向双板斧传导,在斧口上迅速聚集,爆发出可怕的力量。

数道暗波夹杂着闪电,自斧口荡出。

“轰隆”一声巨响,夜明蜘蛛从中间炸开了花,拖拽着幽蓝色火焰,落入了山谷之中。

远远望去,此番景象如烟花爆裂,蔚为壮观。

“妹子,你与龙兄弟在这等我们,注意安全,别乱跑了……”

黄玉叮嘱了蓝芯几句,便与大魔怪向对面山头折返而去。

小机灵来到望月石旁,被巨石上的古诗给吸引了去。

他挑选了其中几首念了起来:“红盘高悬照天涯,清光普洒万重山,旅商跋涉崖边憩,遥看孤月胜晚霞。”

他微微点着头,嗯了一声,自言道:“这诗定是生意人所作,好一个遥看孤月胜晚霞。”

望月山上静得出奇,蛐蛐正欢快地奏着静夜曲。

蓝芯也竖着双耳,细细地听着外边的任何响动。

小机灵念的诗自然也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啊!”她惊呼一声,竟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是写月亮的诗!”

她的呼吸放缓了,第六感竟是这么的强烈。

小机灵抬头仰望巨石……

又念出了一首诗:“东方暗沉红月升,一杯浊酒话深沉,此去玉门何时回?策马沙场西风冷,奈何内子怀六甲,梦里相依泪浊灯。”

他沉吟片刻,叹道:“此处去玉门关,不知有多少时日的路程,前路生死未卜,妻子又有了身孕,一边是保家卫国的路途艰辛,一边是对妻子的无限思念,可真难为了这位将士啊!”

蓝芯听得仔细,不由地为之动容起来,便摸索着站起了身子,来到门边,趴在门框上又静静地听着。

小机灵又接连念了几首诗,并一一作了点评。

他仰望当空的红月片刻,又凝视着巨石……

念出了接下来的这首诗:“深宫赐福天意弄,西丹古国生双凤,寒光金山话作别,天涯何处寻芳踪,只把忧思寄红月,他日重逢玉盘中。”

听到西丹古国几字时,蓝芯又惊又喜。

她睁大了盲眼,走上前来,着急地问道:“小和尚,这诗句中果真有西丹古国几个字吗?”

小机灵点着头,回道:“是真的,姐姐不信可以自己摸摸。”

他扶着蓝芯走上前来,指引着她向墙上摸去。

蓝芯伸出了颤抖的双手,抚摸巨石片刻。

她将冰冷的脸贴在了巨石上,竟泣不成声了。

过了一会儿,她叫小机灵又细细地念给她听,当听见“重逢玉盘中”几字时,她竟又哭出了声。

小机灵颇为疑惑,问道:“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听见这首诗就哭了?”

蓝芯破涕为笑,说道:“小和尚,你不是能掐会算吗,你倒是替我算算,我爹爹妈妈是不是在月宫里,这最后一句诗他日重逢玉盘中,玉盘不正是月宫吗?”

小机灵向深空中的红月看去,隐隐知道了什么,但似乎又什么也不知道。

他挠着头问道:“这需得姐姐的生辰八字,还有梦里边的前世今生,我佛道尚浅,并不会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的。”

蓝芯笑了笑,说道:“走,找个地方坐着,我与你慢慢道来……”

小机灵搀扶起蓝芯的手,顺着巨石上的阶梯,来到了巨石顶上。

他们的脚下是万丈深渊,“嗖嗖”凉风从绝壁下徐徐吹来,好不悠然自得。

蓝芯眨着盲眼,深吸一口气,说道:“这里的空气好清新啊,嗯,我知道,圆月就挂在头顶之上。”

其实,蓝芯并未完全看不见,当她睁大双眼,抬头仰望夜空时,一片黑幕中,隐隐浮动着一个血红色的圆盘。

小机灵双手合十,盘腿落坐于巨石的最顶端。

他微微一笑,说道:“山间的景色,越处于险峰,越是绝佳之美,人生之路,越是勇于拼搏,越是精彩刺激,正所谓虽是绝径却有路、人生何处不险峰啊!”

蓝芯摸索着坐在了巨石上,赞叹道:“小师父睿智聪明,见解独到,乃佛界灵童。”

小机灵笑了笑,说道:“我亦是血肉凡胎之身,算不得什么灵童……”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方才我在念绝壁上诗句的时候,姐姐反应如此强烈,姐姐与西丹古国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话说间,突然听见古树林中传来了“呜呜”的嚎叫声。

蓝芯心中一惊,这声音竟是这么的熟悉,但又感觉到陌生而恐怖。

她脱口喊出了声:“难道是大天二吗,又或者是狼人出没,屋内桌上的果子莫非是狼人留下的?”

“不好!”她有些着急了,“如果不是大天二,它怕是会伤害哥哥的!”

说着,她站起身来,摸索着下了巨石……

听着这摄人心魂的呜嚎声,夏宇龙的双耳微微抽动了起来。

噩梦中,他看见爷爷和几个狼崽子,倒在了灵山古墓门口的血泊中。

又看见张仙和姚半仙他们,也全都死在了乾坤派大院里。

他所有的亲人,都死于冥界妖魔的屠刀之下。

千年树妖与千面蜘蛛精,正在荒蛮草原上追杀他和蓝芯。

天魔战神旋转着手中的魔剑,从天而降,也正向他的腹部刺来。

他腹背受敌,已是无路可逃了……

林中那“呜呜”的哀嚎声再次传来,忽近忽远。

乍一听,又像是在另一座山头发出来的。

不用怀疑,这茫茫群山中,一定有恶狼出没……

噩梦中,与蓝芯长得一模一样的青岚,挡在了夏宇龙身前。

那幽蓝色魔剑,从她心口上刺了进去。

待青岚转过身来时,却又是张仙娇美的面容。

张仙的身体,轻飘飘地落入了荷花池中。

他伸手去拉张仙时……

天魔战神再次刺出魔剑,直逼他的心脏。

“呲”的一声,魔剑却刺穿了大天二的身体。

大天二闷声倒下,头垂了下去,那求生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夏宇龙。

“芯儿、仙儿、老二,你们千万不要离开我,你们要挺住,我一定杀了天魔战神和千年树妖,为你们报仇……”

夏宇龙躺在床上,梦话连篇,他已陷入了乱梦中,无法自拔了。

“你们不要走,天魔战神,我让你血债血偿……”

夏宇龙突然双眼怒睁,从噩梦中惊醒。

他快速下了床,惊叫着夺门而出。

此时,蓝芯已从巨石上下来了。

听到夏宇龙的声音,她喜极而泣,喊道:“是哥哥吗,是哥哥吗?”

夏宇龙闻声疾奔而来,端详蓝芯面容片刻……

却喝道:“你这善变的蜘蛛精,别以为变成了芯儿我就不认识你了,今天我要杀了你,为仙儿、芯儿报仇!”

蓝芯摇着头,哭泣道:“不,哥哥,我是芯儿,我是芯儿啊。”

“别妖言惑众了!”夏宇龙又急又怒,“你与树妖串通一气,害死了仙儿和芯儿,我饶不了你!”

说着,他捂着钝痛的胸口,半跪了下来,脸色极为难看,“噗”的一声,口中喷出了黝黑的血液来。

“啊,哥哥,你怎么了?”蓝芯摸索着俯下身子,她睁大了盲眼,向夏宇龙抚摸而去。

夏宇龙胸口绞痛已到极点,他捏紧双拳,猛地捶打着地面。

他全身青筋凸冒,发出龙吟般的狂吼。

一股强大的真气从他体内溢出,推着蓝芯,向前翻滚而去,不远处是深不见底的绝壁。

“姐姐小心!”

小机灵从巨石上一跃而下,飞快地来到了悬崖边上……

他伸手去拉蓝芯时,但为时已晚,蓝芯的衣带从他指间划过,身体坠入了深谷中。

眼睁睁地看着蓝芯的身体越来越远,小机灵却无计可施。

他急得哭出了声,喊道:“芯姐,芯姐,你不能走啊……”

听到小机灵那佛灵般的哭泣声,夏宇龙从恍恍噩梦中醒来。

他走到悬崖边上,看着小机灵问道:“小和尚,你怎么哭了,其他人呢,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小机灵将事情的经过作了简要叙述,夏宇龙顿感晴天霹雳,一时间惊得目瞪口呆。

两行热泪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片刻,他凝视着小机灵,颤声问道:“一定是我将芯儿推下悬崖的,你快告诉我,是不是我把芯儿推下悬崖的?”

话语之中,他满是愧疚和自责。

小机灵摇着头,哭道:“不是哥哥推下去的,不是哥哥推下去的,是哥哥身体里爆发的内力所致。”

“啊,怎么会这样!”

夏宇龙眼神迷离恍惚,一脸惊慌失措,纵使不是亲手所为,但自己亦是罪魁祸首。

他捂着刺痛的胸口,伤心欲绝地道:“我已经失去了仙儿,我不能再失去芯儿了,我一定把芯儿找回来。”

话毕,他毫无顾忌地纵身一跃,也一头扎进了深谷中。

小机灵哭了片刻,想想也无他法,只能坦然面对现实。

他双手合十,盘腿坐于悬崖边上,口中念起了经语……

“一切随风、万事成空、天下悲痛、万念俱崩,天干地灵、水火相救、他日西山、佛主笑迎,莫道花开早,姻缘际会数寥寥,没落烟火破尘埃,大苦大悲渡生死,终究成空,终究成空,万事苍生轮回中……”

这便是儒释道之上乘精髓“轮回悲咒”。

又听得“呜呜”的嚎叫声从古树林中传来,一个黑影在茅草屋后方窜出。

小机灵看得傻了眼,停下了念经。

只见一个人身狼头的狼人,从夏宇龙方才休息的那间屋子里缓缓走出,“蹭蹭蹭”地向小机灵这边而来。

狼人全身长满了灰色的毛发,在淡红色的月光下,泛着油光。

他能直立行走,但多半是佝偻着身子,还不时地伸出前爪在地上助力。

那四支爪子尖锐锋利,看起来极为吓人。

更吓人的是,他裸露在唇外的四颗獠牙,和那泛着诡异绿光的双眼。

哈达子从嘴角两边如丝线般流淌。

来到小机灵身前,狼人半跪着,将头凑了上来……

嘶哑着声音问道:“小和尚,我已嗅到我主人的味道,请问主人到哪里去了?”

小机灵凝视狼人片刻,满是疑惑地问道:“主……主人,谁是你主人?”

狼人笑了笑,回道:“我主人叫夏宇龙,我在屋内嗅到了他的味道,就跟着出来了……”

他低着头,在夏宇龙原先站立的地方又嗅了嗅,闻着气味跟到了悬崖边上。

他对着当空的圆月,呜呜呜地嚎叫了几声。

转过头来问道:“我主人是不是从这里跳下去了?”

还未等小机灵回话,狼人对着圆月,又嚎叫了几声,便也一头扎了进去。

“哎!”小机灵轻叹一声,“阿弥陀佛,你这般急着跳下去,可见龙大哥在你心中有多重要,也不知道你会不会摔坏了身子,但愿你能找到龙大哥,佛祖保佑你们都平平安安的。”

大胡子、黄玉、大魔怪相互助阵,将夜明蜘蛛杀倒了一片。

三人背对背靠着,与群蛛形成了对峙。

又经过一番厮杀,三人杀出了重围。

他们向望月山这边飞奔而来,很快便将夜明蜘蛛军团抛在了身后。

三人来到望月山,见到小机灵独自茫然盘坐于悬崖边上,屋内也空无一人。

大胡子抢上前去,急匆匆地问道:“小和尚,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就你一个人,我三弟他们呢?”

“还有芯儿妹子呢?”黄玉也急着追问道。

小机灵望向了眼前的深谷,平静地道:“哥哥姐姐都掉进悬崖中去了,你们不必忧伤,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啊!”大胡子惊异地叫出了声,“怎……怎么会这样?”

“方才不是好好的吗?”黄玉也不得其解。

小机灵简要地叙述了事情的经过……

大胡子往深谷中看去,说道:“唉,深不见底,无论如何先得找到他们,三弟刚复活过来,不能再有闪失了。”

他转头看着黄玉和大魔怪,二人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三人想使出飞身术,从悬崖边上一跃而下,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夏宇龙他们。

小机灵急忙说道:“你们不可丢下我,万一我被妖魔抓去了,你们的罪过可就大了!”

大胡子回过神来,叹道:“真是个累赘,要是狂狮在就好了,趁着找三弟的时间,它可驮着你在山中游走一番!”

他话虽是这样说,但他也绝不会抛下小机灵,他将小机灵背在了背上。

经过合计,大胡子他们决定抄小路下山,扒开杂草,只见一条曲曲折折的石板路,直通悬崖下边。

此时,夜明蜘蛛军团又围了上来,将望月山上所有的道路都给堵死了,包括这条石板路。

远远看来,夜明山上呈现出一片诡异的幽蓝之色,定会让不知行情人看得入迷。

大胡子又急又怒,抽出双板斧,喝骂道:“他娘的,没完没了了是吗,先把那善变的蜘蛛精给了结了!”

黄玉也抽出了盘发上的魔剑,大魔怪也早已将双魔锤捏在了掌中。

“胡大哥,你把我先放下来,我有话和她们说。”

“好,我知道你一定有法子,但也别被她那张善变的脸给迷住了!”

小机灵走上前来,看着千面蜘蛛精,缓缓地道:“阿弥陀佛,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还请女施主让出一条道来,不要再苦苦纠缠了!”

千面蜘蛛精挥舞着纤细的利爪,阴阴笑道:“是吗,我就是要纠缠,看你能把我怎么样,我们从不杀秃头和尚,这里没你什么事,还请你不要多管闲事,否则你的佛头也不保!”

小机灵轻叹一声,又缓缓地道:“天地生万物,皆在阴阳中,正邪两相和,终究为甘露,还请女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他日渡劫升仙,留下个千世美名。”

“哈哈哈哈……”

千面蜘蛛精放浪形骸地狂笑起来,喝道:“什么佛家屁话,想不到你小小年纪,说话竟是这般妖言惑众,只要你们把那小子交出来给我,你们爱去哪凉快就到哪凉快去!”

黄玉抢上前来,喝道:“你休想,就算我们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你把我兄弟带走!”

千面蜘蛛精从夜明蜘蛛群中缓步走出……

不屑地笑道:“你们与凡人勾结,私自逃出冥界,本来就是死罪,冥界锁魂台已为你们腾出了位置,你不是说,杀头只不过头点地的事吗,那就随我的孩儿们一同到锁魂台去吧。”

“呼呼”两声,大胡子向两边劈出了板斧……

喝道:“老妖女,废话少说,那就开打吧!”

“这回要赶尽杀绝一个不留!”千面蜘蛛精往后退开两步,放出了这句狠话。

“那就开打吧!”

大胡子他们喊杀着,冲进了蜘蛛群中。

只听得“噼里啪啦”杂乱声响起,一场血腥的厮杀又拉开了序幕。

有几只蜘蛛挥舞着利爪,向小机灵劈砍而来。

小机灵从容不迫,从颈上取下了渡劫瓶……

平静地道:“我佛本是慈悲为怀,但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收!”

“啊!”

那几只蜘蛛发出这声惨叫,便幻化成烟,被吸入了渡劫瓶中。

见状,千面蜘蛛精脸色大变。

她向右忽闪,避开了大胡子直劈而来的双板斧……

喝道:“你小小年纪,怎会这等妖术?”

她一边说话,一边惊慌失措地向后退去。

“你不经历过渡劫之苦,又怎会知道蜕变之甜?”

小机灵走上前来,他举起了渡劫瓶,欲要将千面蜘蛛精也吸入瓶中。

千面蜘蛛精颤声喊道:“快撤……”话音未落,她已幻化成烟,逃之夭夭了。

由于千面蜘蛛精慌不择路,打乱了自己的妖法,在林中乱窜,撞得鼻青脸肿。

密密麻麻的夜明蜘蛛,也全都乱做了一团,相互挤压、踩踏着退回了密林深处。

漫山遍野,妖烟阵阵,蜘蛛群大溃逃,消失在了惨白的月光下。

大胡子哈哈笑了,他有些眼馋,盯着小机灵手中的渡劫瓶……

兴奋地道:“哇,小师父,你咋这么厉害,这……这小东西是从哪里得来的?”

说着,便好奇地伸出右手,要拿瓶子。

小机灵将瓶子挂回胸前,说道:“这叫渡劫瓶,我与狂狮在天琅山后山上,一起用佛法镇住了混沌巨兽,这就是那混沌巨兽的渡劫之身!”

大胡子“啧啧”两声,再次打量那幽蓝色的瓶子片刻……

他转头看着黄玉和大魔怪,喜道:“我就说嘛,小师父就是天上的神仙,有了这个宝贝疙瘩,今后咱还用得着怕那些妖魔鬼怪?用这瓶子将他们一一收了,这三界哪里还用得着打打杀杀的!”

黄玉点头应是,说道:“小师父果真佛界神童,有了你的助阵,何愁定不了三界?”

大魔怪也微微点着头,对小机灵又多了几分敬佩。

心中叹道:“三界之大,有能耐的人真不少啊,连一个小佛童都能把蜘蛛精吓退,不出来见见世面,还真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小机灵幼嫩的脸上露出了难色。

他摇着头说道:“我可不是什么神仙,我是凡胎之身,一个熟读儒释道精髓的小和尚而已……”

说到这里,他欣慰地叹道:“不过话又说回来,我的付出总算没有白费,通过熟读儒释道精髓,我对阴阳互化有了自己独到的见解,痴迷与天地对话,偶尔能悟出这宇宙的玄机,但宇宙之大,玄机之深,我的见解也只是管中窥豹、一隅之见罢了。”

“唉,小神仙师父太谦虚了。”大胡子摆了摆手,笑得却是合不拢嘴。

他并不在乎什么宇宙玄机,况且他也听不懂,他最在乎的是,小机灵胸口上挂着的渡劫瓶。

有了这瓶子,那些妖魔鬼怪都得绕道走,他们平定三界的阻力岂不小了许多?

他在心里暗自揣测起来,这渡劫瓶的威力究竟有多大呢?最好能将那可恶的天魔战神也给收了进去!

小机灵看出了大胡子的心思,将渡劫瓶放进了衣服里。

说道:“胡大哥,今后可别打我这瓶子的主意,不能随意乱用的!”

“为何不可用?”大胡子追问起来,“有这么好的宝贝疙瘩,为何要把它给闲置了,把那些犯上作乱的邪恶之物装入瓶中,天下不就太平了吗?”

黄玉“嗯”了一声,也道:“我认为胡大哥说得在理儿。”

小机灵停住了脚步,摇了摇头,叹道:“儒释道精髓有曰,万物皆生灵、万事皆有度、过犹则不及、过头则闹灾……”

他望着前方下山的小路,“阿弥陀佛,想必你们也都听懂了,无需我再多解释,你们再磨磨蹭蹭的,何时才能找到龙大哥他们……”

说着,他大步向前,往山下走去。

“哎哎哎,来来来,大哥背着你!”

大胡子一把将他提起,往自己的身上放去,对于这宝贝“仙童”,他已是爱慕有加,将之视为自己的亲弟弟了。

……

两日很快就过去了,菊花镇上来了一个疯疯癫癫的少年。

他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口中喃喃自语,不时地念着张仙与蓝芯的名字。

在大街上,他来回奔跳,一会儿出现在了街头,一会儿又跑至了街尾。

他时而放声狂笑、时而失声痛哭、时而又呆若木鸡。

街上的人都各自忙碌着,根本无暇顾及夏宇龙的出现。

偶尔有几个好心人问他姓甚名谁时,他回答说,他叫臭小子。

有些好心人见他十分可怜,塞了几个馒头包子到他怀里,便匆匆打发了他。

他却不知道饱饿,一口气将所有的馒头包子吃下了肚,噎得他上气接不了下气。

失去了张仙和蓝芯,夏宇龙的精神受到了很大的刺激。

他从悬崖上跳下来时,又伤到了头部。

在他印象里,他只记得张仙和蓝芯,其他人和事,他都记不起来了,此刻,他也仅有三岁孩童的认知。

“街上来了个傻子……”

“走,我们去看看……”

“噢,去看傻子咯……”

大街上有十几个小孩汇集在了一起,他们追着夏宇龙的屁股,对他嬉笑打骂起来。

夏宇龙不仅不还手,还朝着他们痴痴傻傻地笑。

他的眼神忧郁而迷离,让人看得心疼。

但这些天真不懂事的孩子只顾着嬉闹。

他们有的手持棍棒,朝夏宇龙脸上打去;有的捂着鼻子,向夏宇龙吐出唾沫。

对夏宇龙“蹂躏”一番,他们的心中得到了极大满足,趁着暮色,各自跑回家中去了。

夏宇龙孤零零地站在街道上,看着小孩们远去的背影……

他傻傻地笑着,喊道:“你们都别跑啊,再陪我玩玩,我的仙儿与芯儿到哪里去了,怎不见她们出来玩?”

突然间,夏宇龙眼前一闪,那是小时候在龙古镇大街上玩耍时的场景。

他顿感脑仁一阵刺痛,便大声喊道:“仙儿,你在哪里啊?”

“砰”的一声,他直挺挺地倒在了街道中心,接着双目紧闭,陷入了昏迷。

不知过得多少个时辰,夏宇龙被寒气冻得醒了过来。

此时,他正躺在一间破屋里的木床上。

淡淡的月光,从屋子四周的破洞中透射进来,在屋子里留下了无数颗星点,犹如置身在了星河之中。

屋里的摆设可清晰地看见,靠近破屋门口,仅摆放着一张破旧的八仙桌,桌上全是厚厚的尘土。

夏宇龙面无表情,从床上翻身爬起。

他抚摸着昏沉沉的脑袋走到了门边,双手正要去拉门时,只感觉眼前一阵晕眩,身体向右倾斜而去,如烂泥般撞在了八仙桌上。

“啪啪”两声,八仙桌从中间破开了。

门“吱”的一声开了。

走进来的是一个个头不高,身穿黑色衣裤的男子。

他亦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看起来如乞丐般邋遢,他怀里还兜着一堆核桃。

“你醒了,快起来,别乱跑。”

愣头小伙儿伸出右手来拉夏宇龙,听他的说话声,也就十五六岁的年纪。

“啊,你……你是人是鬼?”夏宇龙撑着双手,向后蜷缩而去,眼睛不敢直视愣头小伙。

愣头小伙笑了,说道:“唉,大哥,别害怕,我是人。

他这一笑,便露出了两排洁白的牙齿,“我小时候玩火时,把自己的脸烧成了这样,鼻子嘴巴全都粘在了一块!”

“别怕!”他再次向夏宇龙伸出了右手,“我没有姓,只有名,叫狗娃,今后你叫我狗娃便是了!”

“烧得不轻啊!”

夏宇龙仔细打量了狗娃的面部……

只见他右边的脸干如枯树,是被火灼烧后留下的痕迹。

整个鼻子塌陷,已经和左边的脸纠粘贴在了一起,额头上却是白白净净的,与其他地方格格不入。

“怎么,看够了吗?”狗娃笑了,再次向夏宇龙伸出了右手,“你身体还很虚弱,在地上会着凉的,来床上坐着吧,我们逃难的人啊,都不容易的。”

“什么,我是逃难的人?”夏宇龙听得一头雾水。

他握紧了狗娃的手,借力站起身来,与狗娃一同来到了床边。

“你坐着别动,一定饿了吧,我敲核桃给你吃!”

夏宇龙坐在床上,看着狗娃从门边搬来了几块石子。

狗娃坐在了最大的那块石头上,接着将一块平整的石头放于地上,把一颗核桃放于石块中央。

然后拿起另外一块不规则的石头,“啪啪啪”地敲打起来。

核桃壳破裂时,露出了乳白色的桃仁。

狗娃将一半桃仁分给了夏宇龙,自己则吃下了另一半。

笑道:“核桃是补脑健身的,你也快吃啊!”

夏宇龙将桃仁塞入嘴中,细细品尝起来,一股清爽甘甜弥漫在口鼻中,十分回味。

狗娃又拿起一颗核桃,使劲儿地敲了起来。

他笑着问道:“大哥是哪里人?”

夏宇龙停住了咀嚼,童年时与张仙在龙古镇大街上玩耍的场景,在脑海中再次浮现。

但又闪电般速度消失不见了。

他捂着刺痛的额头,颇为痛苦地道:“一条大街……”

“啊!”

他发出一声惨叫,不能再往深处去想了,他猛地咳嗽起来。

狗娃豁然起身,轻拍着夏宇龙的后背,说道:“慢点,呛到了,你不想说我也不再问了,我们各有各的苦衷,各有各的难言之隐,总之咱们都是逃难的人。”

夏宇龙沉吟片刻,看着狗娃疑问道:“我……我真是逃难的人吗,我怎么没有印象了?”

狗娃笑着点了点头,回道:“穿成我们这样的,不都是逃难的人吗,还未请教大哥尊姓大名呢?”

夏宇龙上下打量狗娃片刻,若有所思地道:“我……我叫臭小子,以后叫我臭小子便是了。”

狗娃咧嘴一笑,说道:“那可使不得,我还是称呼您为大哥吧,虽然我没读过书,但老幼尊卑,我还是知道的!”

“大哥、大哥……”夏宇龙一脸喜色,自言自语地念了几声,随后又缓缓地道,“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我到底是哪里人,我只记得那是一条繁华的街道,我究竟是哪里人,我究竟是谁?”

他一脸茫然地看着狗娃,想从狗娃这里得到答案。

片刻,他苦笑几声,捏紧双拳,使劲地敲打着自己的头部。

狗娃赶忙起身,捏住了他的双手……

急道:“大哥,不可这样对待自己,我们都是从北方逃难过来的人啊,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坚强地活下去吧!”

夏宇龙又一脸疑惑地看着狗娃,问道:“北方,是什么地方,很远吗,你能告诉我吗?”

狗娃放开了夏宇龙的手,坐回了石头上……

说道:“首先我得说好了,你不可再这样打自己了,我都告诉你。”

他想,大哥肯定是脑子烧坏了,唉,想不到还有比自己更惨的人啊,不过也得把实情告诉他。

夏宇龙坐直了身体,一脸严肃认真地看着狗娃。

狗娃一边敲着核桃,一边说道:“现在北方正打着仗呢,北魏大兵压境,已在长江边上打了好几场大仗了,梁国节节败退,丢掉了长江以北的大片土地,长江两岸已是民不聊生,大批的难民往南方逃来。”

夏宇龙接过了白白嫩嫩的核仁,问道:“你能告诉我吗,我家在北方何处?我的家乡也在打仗吗?”

狗娃仔细地听着夏宇龙的口音,思索片刻,回道:“大哥说话不像我们那边,有点带西北方向口音,总之,从北方逃难过来的人不计其数,谁又晓得谁是哪里人,能活命逃到南方已经很不错了。”

夏宇龙“哦”了一声,抬头望向窗外……

自言道:“原来我也是北方人啊!”

片刻,他看着狗娃,问道:“其他逃难的人呢,他们都在哪里?”

狗娃将桃仁又放到了夏宇龙手中,说道:“他们都在镇子边上,一废弃的宅子里挤着,不过这一路来,散的散、死的死,来到这里的人已经不多了!”

夏宇龙又问道:“你怎么一个人,你的家人呢?”

狗娃挠着头笑了,道:“我哪还有什么家人,我从小就没了爹爹妈妈,在破庙里吃狗食长大,别人都叫我狗娃……”

他顿了片刻,毫不避讳地又道:“你没见我这张脸被烧成了这样,谁还愿意交我这个朋友,本想与他们挤在一起暖和,人家见了我这张脸,都躲得远远的去了。”

说到这里,他开心地笑出了声,“不过这样也好,不仅不会影响到他们,我也落得个清静,哈哈,我从小就这样,早就习惯独来独往的生活了。”

看着狗娃说话总是带着笑容,且无忧无虑的样子,夏宇龙颇受感动。

他轻叹一声,笑道:“小兄弟不被生活所累,看得挺开的!”

狗娃敲碎了手中最后一颗核桃,说道:“每个人的生活都不易,我自然要比其他人坎坷得多,其实别人也有他们的难处,但无论怎样,生活总得豁达去面对,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

说到这里,他想起了一位智者的话,“来这世上走一遭不易,不管你大富大贵也好,穷困潦倒也罢,这结局都是一样的,终究会化作一捧黄土,呵呵,随天意而为之吧,不必糟践自己,这叫笑着活下去!”

夏宇龙微微点着头,觉得狗娃说的很对。

他对狗娃多了几分敬佩,狗娃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心境,能这般豁达地面对人生坎坷,一般人是做不到的。

狗娃笑着又道:“大哥,你能做我的朋友吗,你认真听我说了这么多话,你重情义,不歧视我!”

一股暖流在夏宇龙田流过。

他点着头,应道:“我求之不得啊,不过我连自己是谁、从哪里来都不知道,你不嫌弃我就好了!”

狗娃一个劲儿地摇着头,说道:“不会不会,只要大哥不嫌弃我就好咯!”

夏宇龙凝视着狗娃,对他的遭遇十分同情。

他心中明白,虽然狗娃表现得坚强豁达,但内心却是脆弱的,狗娃渴望得到,渴望别人的在乎,他也害怕失去……

夏宇龙环顾四周,问道:“我们逃难到了何处,我们还得继续往南去吗?”

狗娃回道:“我们现在菊花镇上,这里暂时安全,没有追兵,先看看再说吧。”

借着照进屋内暗淡的月光,狗娃在地上找寻片刻,将掉在地上的桃仁一颗颗地拾起。

他把一大半桃仁分给了夏宇龙,继续说道:“还要不要继续往南方走,我也不知道,总之,哪里没有战乱,我们就在哪里落脚,我想留在镇上不走了,就怕镇里的人不欢迎我们……”

“呵呵!”他将桃仁塞入了嘴中,“我从小没爹没妈,而且还长了这副难看模样,没有人肯收留我,从小到大,我以乞讨为生,大哥可愿意跟着我一块乞讨?”

夏宇龙点着头“嗯”了一声,不假思索地道:“如今只有我们兄弟相依为命,还有什么愿不愿意的。”

狗娃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大哥,方才你在街上晕倒了,我背你回来的时候,你口中不停地念着仙儿、芯儿,我出门的时候你还在念,她们应是你的亲人吧?”

听了狗娃的话,夏宇龙又陷入了深思。

但任凭他怎么努力回想,头脑依旧一片空白。

突然,一阵刺痛感穿过脑仁。

他强忍着疼痛,说道:“我已经记不起她们是谁了,我真一点也记不得了!”

狗娃并未察觉到夏宇龙这细微的变化。

他笑着又道:“大哥长得一表人才,喜欢你的女孩子一定很多,她们肯定是大哥的心上人了!”

听到“心上人”几字,夏宇龙突然想起,张仙在掉入天琅山悬崖时的泪眼。

他猛然起身,来到窗口边上,随后“扑通”一声,双膝跪地,仰望着窗外的圆月……

“呜呜呜……”他终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嚎啕大哭起来……

他悲伤地喊道:“仙儿,是哥哥不好,你究竟是我什么人,为何我对你竟是如此怀念……我……我又是你的谁……”

狗娃在身后劝慰道:“大哥,你要控制住你自己啊,想不起就别想了。”

突然,蓝芯掉入望月山悬崖时的场景,在夏宇龙眼前一闪而过。

“哈哈哈哈……”他没心没肺地笑出了声,说道,“是我害死了芯儿,我该死……”

说着,他捏紧双拳,愧疚地抽打着自己的胸口。

他哭着笑着,竟然发出了龙吟般的嘶吼声。

在这寂静的月色里,听得格外瘆人,屋外林中的夜鸟一群群窜出,惊叫着掠过了菊花镇的上空。

夏宇龙如此反常之举,吓坏了狗娃。

他战战兢兢地走上前去,小心翼翼来到夏宇龙身旁……

颤声道:“大哥,小弟错了,此二人的名字,今后小弟不会再提了,你把心放宽吧。”

“哈哈哈……”

夏宇龙疯疯癫癫大笑几声,往后一倒,靠在了木床边上,沉沉地睡去了。

第二日清晨,夏宇龙又回到了疯疯癫癫的状态,他傻傻地笑着,紧跟在狗娃身后,到镇上去乞讨去了。

菊花镇不大,坐落于群山之中。

从街头走到街尾也,仅用不到半顿饭的时间。

镇子周围的田间地头,开满了五颜六色的菊花,菊花镇因此而得名。

登高望远,整个菊花镇就像一颗五彩明珠,镶嵌在群山中。

因此,菊花镇也叫五彩镇。

菊花具有清热除火、降血压、平肝明目的功效。

从古至今,菊花镇为各路商家和各级官家供应菊花茶,已名声在外。

近几十年来,因中原大地上动荡不安,连年的战事使得整片东土民不聊生。

菊花镇深藏于群山中,虽然免受战火洗礼,但却渐渐地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

大量菊花茶囤积各商铺中,发霉的发霉,变质的变质。

镇上的供应商纷纷转行,改做了其他生意,有的拖家带口搬出了镇子。

唯有镇子周围那五颜六色的菊花,花开花败,熬过了一季又一季,一年又一年。

夏宇龙手持一个破碗,痴痴傻傻地跟在狗娃身后,与诸多难民来到镇上乞讨,他们称之为“扫街”。

“扫街”全靠个人本事和运气。

有些人口齿伶俐,磨完嘴皮子,三五个馒头包子已捏在了手中。

有的瞧不起油嘴滑舌之人,认为他们有手有脚,却是好吃懒做,低声下气到街上乞讨,活得没有尊严,半个馒头仍在地上打发了事。

脾气暴躁的甚至会叫上几个帮手,对乞讨者痛打一顿。

乞讨者虽受了一肚子窝囊气,却也不敢啃声,还贴上笑脸,赔礼道歉后逃得远远的去了。

这便是当下梁国难民的生存状况……

傻里傻气的夏宇龙和满脸烧痕的狗娃,总会打动很多施舍之人。

在他们看来,做乞丐就应该是夏宇龙和狗娃这个样子……

一个是连自己都不认识的“傻子”,一个是被火烧得不成样子的“怪物”。

走完整条大街,夏宇龙和狗娃已是满载而归,怀里揣满了馒头和包子,还有让人看得眼馋的鸡腿和鸭腿。

二人遭到了嫉恨,被十几个流浪者追着打,从街头跑到了街尾。

夏宇龙不仅不还手,还痴痴傻傻地笑着、跳着,怀里的食物掉了一地。

回到住处时,二人已被打得鼻青脸肿,讨到的食物也所剩无几了。

二人坐在破屋门口,啃着仅剩的几个馒头,一脸呆滞地望着西沉的红日。

一顿饭时间过去,天际上只剩下了一襟晚照。

微寒之风拂面,夏宇龙从颠颠痴痴的迷梦中醒来。

他替狗娃擦拭了满脸的血迹,颇为愧疚地道:“兄弟,你跟着大哥受罪了。”

狗娃却开心地笑了,说道:“大哥,你醒了吗?今后我再也不……”

他本想说,再也不提张仙和蓝芯的名字了,他担心夏宇龙再次受到刺激,他用手捂住了嘴。

“再也不什么?”夏宇龙一脸疑惑,追问起来。

狗娃挠着头,笑道:“再也不让别人欺负大哥了,狗娃身子单薄,打不过别人,如果今后大哥再受到别人欺负,狗娃定以命相搏,狗娃也愿意照顾大哥,直到大哥完全康复。”

虽说狗娃尚不成年,但从小生活悲惨暗淡。

他心智却是早早的成熟了,他见多识广,不仅善解人意,还观察细微。

从把夏宇龙放到背上那刻起,他便有预感,夏宇龙有异与常人的奇特筋骨,不是凡胎。

但另他纳闷的是,到底大哥遭遇了何种境遇,变成了疯疯癫癫的模样?

张仙和蓝芯又是大哥的什么人?

为何在梦里,大哥会时常大喊“天魔战神,把仙儿还给我?”

为何大哥对深空是这般的着迷?

一个个疑问萦绕在狗娃心头,他对夏宇龙的身世竟是那样的着迷……

夏宇龙抬起头,望向逐渐暗沉下来的天空……

片刻,他无奈地长叹一声,说道:“我究竟是谁,我又是从哪里来的,天下之大,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吗?”

狗娃本想安慰夏宇龙几句……

夏宇龙又自言道:“为何一入夜,我会变得如此清醒,但自己的身世却像隔着一层薄纱,怎么也捅不破,我究竟是谁,为何会变成了这个样子?”

话毕,他捏紧双拳,又使劲地捶打起自己的头来。

他猛地站起身子,朝着深空喊道:“我究竟是谁,我究竟是谁,为何我变成了这个样子……”

“嗷呜!”

龙吟般的嘶吼自他口中发出,声音绝望而悠长。

菊花镇上及四周震颤不止。

镇上的居民纷纷吹灭油灯,卷缩在墙角边上,不敢吱声,串门的也被吓得落荒而逃,躲藏了起来。

大街上瞬间空无一人,整个菊花镇暗沉了下来。

嘶吼声消停,方圆十里陷入一片死寂,飞禽走兽也静悄悄地逃离了此地。

“哈哈哈哈!”

夏宇龙痴痴傻傻地笑出几声,便倒在破屋的门口,沉沉地睡去了。

狗娃虽然感觉害怕,但他已把夏宇龙当成了生死兄弟,他毫不犹豫地把夏宇龙背进了屋里。

子夜十分,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沉睡中的夏宇龙又变得梦话连篇起来。

他时而高声大骂天魔战神和千年树妖,时而又呼喊着张仙和蓝芯的名字,他双目紧闭,双拳紧握,将床板敲打得砰砰作响。

趴在床边熟睡的狗娃被吵醒了,他只感觉到阵阵热浪从夏宇龙的身上袭来。

狗娃又惊又怕,但他不肯离去,他要陪着夏宇龙,他要弄清楚这一切。

突然间,夏宇龙额头上,长出了十几块火红色的鳞片,每块鳞片均有指甲般大小。

眨眼工夫,火红色鳞片就布满了他的整张脸。

紧接着,“呲呲”声不绝于耳,夏宇龙全身都冒出了鳞片,上衣被那密密麻麻的鳞片撑得粉碎。

那火红鳞片已布满了他的全身,且层次分明,一块紧贴着一块。

此番景象看得狗娃惊骇异常,他战战兢兢地躲到了墙角边上。

“嗷呜!”

夏宇龙发出一声嘶吼,身上的每一块鳞片,都冒出了火焰来。

火势越烧越旺,瞬间将他身体吞噬。

“大哥,你怎么了?”

狗娃已顾不上害怕,他抢上前来,想要灭了熊熊大火。

突然,一只燃烧着的蛟龙从大火中窜出,在狗娃头顶上盘旋数圈后,冲破屋顶的瓦片,嘶吼着向夜空中腾飞而去,

那团火焰化作星星点点,消散在空气之中。

木床之上空无一物,夏宇龙已不知去向。

狗娃夺门而出,抬头看去时,只见火龙越飞越远,在星辉斑斓的夜空中化作了一颗星点,消失不见了。

狗娃朝夜空喊道:“大哥,你到哪里去了,你还会回来吗,你还会回来吗?不要扔下小弟不管啊!”

次日清晨,狗娃在木床上醒来,看见夏宇龙正赤裸着上身躺在他身旁。

一眼瞥见夏宇龙胸口上那条火红色的蛟龙,他心下吃紧,吓了一跳,“砰”的一声从床上滚了下来。

夏宇龙睁开双眼,迅速坐起身子,一脸疑惑地望着惊魂未定的狗娃……

问道:“兄弟,你怎么了?”

“你……你……”狗娃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他伸出颤抖的手,向夏宇龙胸口指去。

“啊,怎会这样!”

夏宇龙心下吃紧,他坐在床上不敢动弹,全身打着寒颤。

片刻,他才吐出几个字来:“兄弟,快想法子替我把这大虫赶跑了。”

“好……好,你等着!”

狗娃小心翼翼地出了门,在墙边寻来一根棍子。

他抡起棍子,却突然犹豫起来,颤声问道:“大……哥,这一棍子下去,不会把它给激怒吧?”

夏宇龙咬着牙,缓缓地吸了一口长气,说道:“总不能让他赖在我身上不走吧,你尽管一棍打下来,然后你就使劲往外跑,有什么事我替你顶着!”

“好嘞!”

狗娃憋足了气力,“啪”地一声,棍子猛地敲打在了夏宇龙的胸口上。

“啊!”

夏宇龙发出一声惊叫,捂着疼痛处,从床上滚了下来。

“哎呦,疼死我了!”

他在地上挣扎片刻,便盘腿落座在了床边,想憋气抵御疼痛。

突然,胸口上的蛟龙睁大了双眼,龙头上的一块块鳞片冒出了一簇簇火焰。

火焰跃跃欲试、鲜艳夺目,顺着龙头燃烧至了龙尾。

狗娃已是豁出了性命,他赶忙脱下上衣,壮着胆子,扑上前来替夏宇龙灭火。

烈火中蕴藏暗力,还未触碰到他的身体,狗娃便应声飞出,落在了木床上。

木床上有厚厚的枯草垫着,虽然撞击的响声极大,但狗娃并未受伤。

夏宇龙满脸通红,面色极为痛苦,眼球中布满了可怕的血丝。

他高昂着头,望向屋顶,绝望地喊道:“我究竟是谁……”

“噗呲”一声,他口中吐出了一滩黝黑黑的血液,随后便仰面倒地,不省人事了。

正值中午十分,太阳顶头晒着,破屋里却是凉飕飕的,偶尔还夹杂着阵阵寒气。

夏宇龙双目紧闭,静静地平躺在木床上,他上半身还盖着狗娃的外衣。

恶梦中,天魔战神手提魔剑,在魔山上指挥魔界千军万马,向中原大地上席卷而来。

所到之处一片焦土。

夏宇龙在九重仙界与天魔战神厮杀了两天两夜,都未分出胜负。

俗话说,姜是老的辣,就在二人僵持不下时,天魔战神使出绝杀技。

比闪电还快的魔剑,从四面八方刺将而来。

夏宇龙腹部连中数剑。

九重仙界上,夏宇龙的身体直线坠落,在他身下,是一片焦土的凡界。

那巨大的魔剑破空而出,再次向夏宇龙刺来。

“哥哥!”

青岚出现了,她的身体挡在了夏宇龙身前。

那飘荡着乌黑之气的魔剑,刺穿了青岚的腹部。

青岚魂飞魄散,掉进了天边的荷花池中……

“青岚!”

夏宇龙惊叫着从恶梦中醒来。

此时,狗娃正靠着木门呼呼大睡,

听到喊声,他蹦跶而起,连滚带爬来到夏宇龙身边……

关切地问道:“大哥,你醒了,身体有无大碍?”

夏宇龙一脸惶恐,他握着狗娃的手,急道:“快,快随我一同去救青岚,她被天魔战神刺伤了,此刻正掉入荷花池中,我一定要把她救出来,她是我唯一的亲人!”

说着,便拉着狗娃往屋外跑去,才跑出几步,他嫌狗娃走得太慢,便独自一个人往破屋旁边的林中奔去了。

“大哥,你慢些跑。”狗娃急匆匆地追了上去。

夏宇龙一边向前狂奔,一边呼喊着青岚的名字。

丛林中布满荆棘,已将他的皮肉刮出了一道道血痕。

过得一顿饭时间,夏宇龙便登上了菊花镇的后山上。

放眼望去,五颜六色的菊花像极了莲花池。

他矗立山巅之上,高声呼喊道:“岚儿,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哥哥这就来救你……”

片刻,他捏紧了双拳,手臂和颈部青筋凸冒,上身健硕的棱角越发分明。

他对着湛蓝色的天空吼道:“天魔战神,你杀了我心爱之人,你与天下苍生为敌,便是与我为敌,我与你不共戴天。”

说着,他又发出了龙吟般的嘶吼,红色音波自他口中袭出,裹挟着山上的一切事物向山下狂卷而去。

大半个菊花镇已被烟尘吞噬,夏宇龙知道已闯祸事,嘶吼声戛然而止。

他双膝跪地,低垂着头,恸哭起来,说道:“岚儿,对不起,对不起,哥哥救不了你。”

此时,狗娃从山后追了上来,看着光秃秃的山下,他惊呆了,连百年巨树都被嘶吼声给连根拔起,大哥究竟是什么来头?

夏宇龙仍沉寂在巨大的悲痛中,不能自拔,他猛然抬头,又要朝天空嘶吼。

狗娃冒死抢上前去,一把将他推倒了……

说道:“大哥,别再喊了,你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啊!”

夏宇龙看着狗娃,疯疯癫癫地笑了……

反问道:“怎的,连你也害怕天魔战神?他可是我的手下败将啊,我不能让他残害你们!”

狗娃笑了,说道:“大哥不怕,小弟也不怕,大哥有撼天动地的本事,那天魔战神又算得了什么!”

夏宇龙凝视着狗娃,傻傻一笑,说道:“你可知道,我最欣赏你什么吗?”

“狗娃不知,还请大哥明示!”

狗娃一脸崇敬地看着夏宇龙,他暗自寻思,莫非大哥是天上的神仙,与恶魔打斗,才变成了这副模样?

夏宇龙站起身来,双手搭在了他肩上,“我狗娃兄弟笑对人生,放眼四海八荒,试问有谁能与我兄弟相比!”

狗娃受宠若惊,呵呵笑道:“大哥过讲了,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哪能有这么大的气魄,大哥才是人中之龙啊。”

说着,他向夏宇龙胸口上看去,又道:“哦,不,大哥乃真龙之身,大哥今后别嫌弃了小弟。”

当夏宇龙看到自己胸口上的蛟龙时,他又吓得全身哆嗦起来……

颤声问道:“怎么,这厮还没离开我吗?你不是已经赶跑了它吗?”

话毕,他两眼翻白,如烂泥般倒在了地上。

“大哥……大哥……你醒醒啊……”

狗娃搂着夏宇龙,猛地摇晃起来。

片刻,夏宇龙悠悠转醒。

他抬起眼眸,看着狗娃轻声问道:“好兄弟,你快告诉我,我究竟是谁,我是从哪里来的,我真不想这么不明不白地活着。”

狗娃笑道:“大哥是龙人,来自天上的龙人。”

“你骗人!”夏宇龙坐直了身子,抚摸着胸口上的蛟龙。

他又是一脸的惊异:“怎……怎么会这样,这大虫是怎么回事,为何就赖在我身上不走了?”

他使劲地抓挠着胸口,想把蛟龙逼出,但蛟龙却在他身上已安然入睡。

那“呲呲”的响声不绝于耳,他的十个指甲,已被鳞片磨平。

“大哥,你先别动,让我看看!”

狗娃壮着胆,伸出手指,试探性地触碰了蛟龙。

只感觉鳞片十分烫手。

“呀!”

他心中惊颤,害怕蛟龙窜出,夺他性命,便迅速把手缩了回来,但蛟龙依旧安然入睡。

狗娃在夏宇龙身旁来回走动,细细打量起蛟龙来。

只见蛟龙身上的每一块鳞片,都深深地镶嵌在了夏宇龙的皮肉里。

龙头占据着胸口上大半的位置,龙身顺着他的右肩,曲曲折折地往身后延伸。

龙的两只前爪,其中一只烙在了他的脖子上,且微微向内紧收。

而另外一只爪子,则顺着他的右臂,伸展到了肘部。

后边的两只利爪,在左右肋下自然张开,那龙尾延伸至了两臀的中间。

整体观之,蛟龙栩栩如生,呈腾飞之状。

远看如缠绕在夏宇龙身体上,近看时才知道,蛟龙是与他的血脉融为了一体。

狗娃惊骇异常,说道:“大哥,蛟龙并非赖在大哥身上不走,而是大哥已回归本尊,大哥的身体便是龙体啊!”

“你骗人,莫非你是想哄我开心,我不想让这么丑陋的家伙在我身上。”

说着,夏宇龙又连击胸口数下,拳头上已渗出了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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