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章 西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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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章

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朝霞盛宴。一层层透红的云交织在天边，像是一幅印象派画作。

白鹭飞过芦苇丛，站在湖边的石头上，伸展着羽毛。

荷叶上的水珠还没有干，晶莹剔透，像是一颗颗被遗落的宝石，琥珀。微风拂过，水珠落在墨水湖里，一层微弱的波纹漂到对岸。

忙了一上午家庭琐事后，秀枝走出厨房，走到餐桌前，坐在儿子文野旁边，他正在吃着牛排，旁边的红酒刚打开，还没有喝。

坐在主位上的钱元先生则吃的中餐，他端起酒杯，看着秀枝说:“儿子现在连中餐都吃不惯，当初真的不应该送他出国念书……”

“也不能这么说，孩子按照你的意思学习美术专业，国内肯定比不过欧洲。我看了孩子的毕业作品，十分出色，只要稍加炒作，马上就会成为炙手可热的名画家。”秀枝欣慰的说道。

“你就知道出名……眼光要长远。按我的意思，让他拜西川教授为师，肯定能学出来。杀人，九郎，还有……他们都学出来了……”钱元先生突然把还有后面的名字省略，含糊不清的说。

“还有谁？那个披着人皮的狐狸精——”

“行了，不说这个。……文野，我问你，你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正在埋头吃牛排的文野放下手里的餐具，端起酒杯喝了一小口，放下酒杯后看了看秀枝说道:“我听我妈的，八月份出游，熟悉一下中国，九十月份准备作品。十一月份会见国内的书画家，元旦时候举办个人画展。今年就是这样的安排。”

钱元先生喝了一口状元红，他已经有了醉意，肥胖的脸已经发红。

“嗯，你的安排我不反对，但有一点，你必须要去见西川教授。他不管是学识，素养，眼界，都很高，在国内可以说是难得的大师。要多抽出时间，跟他学习交流。对，过两天他来家里吃饭，正好认识一下，你准备几张满意的画，到时候也顺便让他指点指点。”

文野歪着脑袋，把一块牛排排到嘴里，不以为然的说:“就那个怪老头……我早就听我妈说了，食古不化……不懂创新，我对这种古板的人并没有兴趣……”

钱元先生瞪着秀枝责备道:“有你这样教孩子的吗！大师就是大师，虽然现在没出名，可也是大师呀……”

秀枝和文野相视一笑，露出鄙夷的神色，争辩说:“我说的又没错……像他这样的人，活着的时候是出不了名的，兴许哪天死了会出名……我可不想让儿子步他的后尘……对吧儿子……”

秀枝用手摸着文野的头，像是刚刚逃离魔掌，欣慰的盯着正在吃牛排的儿子。

钱元先生此时无语，他看着盘子里的烧鸡，想起来很多年前跟西川教授一起喝酒的场景。

那时候他刚参加工作，生活条件很艰苦，每个月休息的时候便会骑着自行车去找西川教授。在小东门打一壶烧酒，买一只烧鸡，跑到江边或者寺庙里面，一边聊天一边喝酒。那时候年轻，对未来充满了热忱，一眨眼，已经过去大半生了。

“不是我说你，孩子都比你看的清楚，现在已经不是过去的老封建，他的那一套怎么能发展的起来……”秀枝心里明白钱元先生的处境，更明白他是一个有情感的人，话说了一半便站起身走向厨房。

钱元先生叹了口气，感觉自己力不从心，已经没有当年的热情，唯一保留下来的人生信仰，也体无完肤，所剩无几。

“我什么不明白……他只是太固执了……如果肯听我的，也不至于现在的境况。”

“爸，你也别生气，也别自责。不是有句老话……怎么说的，冥冥之中，自有天命。我其实并不讨厌中国的国学，只是更喜欢西方文化的直率。”文野一本正经的说。

“不管你喜欢西画还是日本画，或者老祖宗留下来的国粹，你要给我记住一点，任何哗众取宠的东西都会被时代抛弃。所以要把你的心用在的作品上，这样世人才会读懂，才会热爱你的作品。”

文野喝完酒杯里的红酒，看了看手表，站起身一边往外跑一边说:“放心吧爸，这些我都懂……我约了一个朋友，该出发了……”

秀枝端着一碗银耳莲子羹从厨房出来，发现文野已经不在了，把手里的银耳莲子羹放到钱元先生跟前，问道:“这孩子跑哪去了，饭还没吃完呢……”

“八成约会去了。”钱元先生冷冷说道。

“明天就要决定了，那件事还没有进展吗？”秀枝看了看四周，低声问道。

钱元先生把酒杯斟满，接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说道:“不好说，你也别担心，过了今天，以后你就可以安心了……倒是文野，你要多操心，我看他回来这些天，天天往外头跑，书本都没碰过，画也没见他动过几次笔……”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孩子从小就送到国外，刚回国，这新鲜劲儿还没过，不看书不画画也在正常。你说他不在身边的时候吧，虽然老念叨着他，心里担心，还能说的过去。可一回来，是能天天看着他，反倒不踏实了。”秀枝叹息说。

“你也别瞎操心……再有他现在正是学习的时候，最好还是不要让他过早接触名利场上的东西。”

“为什么呀，要像西川那样，埋没一辈子……”秀枝皱着眉头说道。

“你想想九郎，他年纪跟文野相当，画画的水平不用我多说你自己心里清楚。还有学养，古今中外的名著，文史典籍，他都读了。这再过几年，了不得啊。”西川教授目光锐利，感叹说。

“话是这么说……”秀枝欲言又止，她突然觉得不安，文野虽然一直在国外留学，与夏侯九郎想比较，还是差的很远。

秀枝心里矛盾，难道是自己错了？

“你也看了不少名画真迹，好坏自然能够分的清楚，我也赞成你的想法，一个优秀的画家不应该被时代埋没，或者说不应该躲在某一个黑暗的角落里挣扎。要走出来，让世人知道你，了解你，同时也把美带给世人。在这个过程中，你的办法是首选的。”钱元先生伸手去拿酒器，他已经有几分醉意，酒器在他手里摇摇晃晃。

秀枝一把夺过酒器，说道:“少喝点，你已经醉了……”

“不扫兴，你还是这么漂亮……”钱元先生伸手抚摸秀枝的脸颊。

秀枝身体一颤，她觉得十分羞涩，低声说道:“说正事如果那件事没办成，你打算怎么办？”

“每天念叨，烦不烦……我现在告诉你，不管事情成不成，我都不会选你师父那边的人，一个一个油嘴滑舌，不把心思放在正地儿上……”钱元先生肯定的说。

秀枝此时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她能够明白，并不是因为钱元先生的解释，她心里只想着儿子文野。

文野书房里摆放的他自己比较满意的作品，风景和人像，秀枝也都仔细看了。造型和色彩都是大师级别的功力，仔细欣赏时候，便会觉得乏味，有很强的拼凑模仿的成分还没褪去，看不出有自己的绘画语言特色。而这一点玉杀人，夏侯九郎，尚美子都做到了。

“快把银耳莲子羹喝了吧。”

“虽然不知道明天的结果，但是我总感觉希望很快就会实现……”

秀枝皱着眉头，不说话，默默向窗外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