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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鸿飞的身体不知为何忽然颤抖了起来,他看着江莱所在的里屋的方向,好几次都想走过去,可终究还是停在了原地。
“王道公,你这是怎么了?”
王鸿飞的反常让父亲感到很疑惑,朝他问道。
而王鸿飞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他扯了一个干瘪的笑,“没……没事,江常春这老光棍突然有了个女儿,让……让我有些猝不及防罢了。”
说着,王鸿飞收回了目光,可脸上早已不复先前从容。随后他对我说道,“对了,今天你和江常春女儿结婚,可偏偏江常春又在今日死于非命,你们的吉日与江常春的忌日冲到了一起,这是不吉利的。”
“那现在该怎么办啊?”我问道。
王鸿飞想了想,“一般这种时候,都应该由死人给活人让道。我建议你们还是不用办丧事了,今日便让他入土为安,免得折了你们小俩口的气运。”
王鸿飞是道士,他的这番建议总归不会错的。父亲连忙应诺,随后忙活着请人去山上挑坟地了。
没多久,江常春的棺材就抬出了门,我去了里屋想叫江莱送殡,可江莱却闭门不出,任凭我怎么敲门都没有任何反应。我以为江莱是伤心过度,只好作罢。
就这样,江常春匆匆下葬了,可我也知道这事儿并没有完。那个老瞎子只要一日不除,我家以后就休想有太平日子。
“余正庭,你现在先带我到那兴田桥下看看。”
江常春入土为安后,周围的村民也陆续散去,而王鸿飞则对我父亲说道。
然而,父亲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为难,“我们既然已经知道了那凶手是老瞎子,那你直接想办法把他揪出来不就得了,干嘛还费事去那桥下咯!”
对此,王鸿飞摇了摇头,“事出有因必有果,你们俩家发生的这些事情都是因为那桥下被打了人桩的女娃而起,可那老瞎子究竟是什么来头我都没弄清楚,我必须要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否则稍有不慎,只怕我也要赴江常春的后尘!”
“再说了,毁人冥婚罪不至死,可那老瞎子却不惜冒着破坏道家规矩的风险也要杀了他,仅仅只是为了帮一个死了十八年的女娃,我觉得这里头另有隐情!”
王鸿飞的这番话颇有道理,而父亲仿佛有什么心事,他长叹了口气,终究还是不情愿地带了路。
然而,从坟地走来再路过江家时,王鸿飞又突然停住了。
他看了一眼早已人走楼空的大门,“对了余笙,你的那个媳妇,她要一起来吗?”
我犹豫了下,摇了摇头,“江莱今天发生的事儿太多了,我母亲正在照顾她,先让她休息休息好了。”
“哦,那就好,那就好。”
王鸿飞长松了口气,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王鸿飞对江莱有些害怕,哪怕他俩到现在还没真正见面过。
没一会,我们三人来到了枫树岭和兴田村交界处的石桥边。
兴田桥上,先前的纸轿已经完全成了灰,桥下的死猪被乌央乌央的绿头苍蝇给层层包围。而王鸿飞来回查看了一番后,便淌进了水里。
此时正值深秋,河水不过齐腰深,王鸿飞很容易就来到了桥下,在河中央的桥墩前停了下来。
桥墩的表面被老牛撞开了一道道长长的豁口,上面还残留着没来得及干的鲜血。
王鸿飞注视着桥墩良久,随后仿佛发现了什么,弯腰从水底捞出了一块鹅卵石,却是朝着那桥墩的豁口上重重砸去。
哗啦……
王鸿飞拿着石头不断砸着,桥墩上的裂口开始变得越来越多了,一块块水泥混凝土不断落下。
我不知道王鸿飞究竟是要干嘛,只是在一旁干看着。可父亲却是变得躁动不安,他好几次想下水阻止,可终究还是停住了。
过了好一会,王鸿飞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终于停下了,他的脸色却突然变得异常难看起来。
顺着王鸿飞的目光看去,我发现桥墩上的水泥已经剥落了下来,而在那裸露出来的钢筋混凝土中,我隐约看到有一把生锈的铁剑镶嵌在里头。
这让我感到很奇怪,这桥墩里头怎么会有一把铁剑呢?
这一刻,父亲的脸色忽然煞白,而王鸿飞猛的转过身,两眼直勾勾地看向了我父亲,“余正庭,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先前你跟我说起这石桥时,可没告诉我桥墩里头还封着一把镇桥剑!”
父亲一脸做贼心虚模样,连忙摇起了头,“没……没有!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剑,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忽悠谁呢你,这镇桥剑是道家人用来镇住一方风水的,通常只有风水出过大问题的地方,或者有什么遭天妒的东西要出世,才会出现这种剑。而这座桥是你当年负责修的,你会真不知道!?”
王鸿飞摆出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朝父亲发出了一声声质问。
镇桥剑?
我很是疑惑地看向了王鸿飞,他这次来兴田桥不是为了调查当年淹死的女娃吗,怎么现在又突然扯到这上面去了?
在王鸿飞的质问下,父亲似乎有些招架不住了,无奈叹道,“这事儿关系到江常春的名声,我本来是打算把它烂到肚子里的,可现在他人都死了……罢了,罢了!”
父亲长叹了口气,说起了一段为我所不知的往事……
父亲告诉王鸿飞,十八年前,当母亲正怀着我的时候,曾有一个白胡子老人来过我家。
那白胡子老人神经兮兮的,说我们村很快就会有大祸临头,要父亲在河边修一座石桥,以保佑村里平安无事。
父亲当年还不信邪,只当这白胡子老人是个招摇撞骗的老神棍,没怎么搭理他。
可哪想这白胡子老人不依不饶,三番五次地跑上门来,却被父亲不耐烦的轰了出去。
然而没过多久,村里忽然发了一场百年不遇的大洪灾,田里的庄稼全都被淹死,大量的房屋被洪水冲垮。紧接着,满山的竹子也在一夜之间尽数开花。
竹子开花亡人破家,饶是父亲不信邪,可后来所发生的这一切几乎和那老人所说的一模一样。
父亲慌了,当那白胡子老人再次找上他时,父亲想也没想就带他去了村长那儿。
当时村里人都很迷信,都以为村里受灾是因为遭罪了老天爷,所以很快就同意筹钱了修桥。
事后,老人留下了一把铁剑,说是要父亲把剑镇在桥墩里。留下这句话,那白胡子老人就离开了,再也没有回来过。
老人离开后,父亲开始组织村里人修桥。可邪门的是,这座桥连着修了好几次,结果每次快竣工时,河里就突然发起大水,把桥给冲垮了。
就在大伙一筹莫展时,有一个落魄道士讨饭来到了我们村,他的怀里还抱着一个不过三岁的女娃,是他沿途讨饭时捡到的。
那个落魄道士告诉父亲,这把铁剑是用来镇住兴田村一方风水的,石桥因为扛不住这一方风水所以才会塌掉。如果真想把桥修好,就必须找个人在桥下托住这把剑,也就是之前所说的打人桩。
而道士打算用来打人桩的祭品,就是他怀里的女娃。
用活人祭桥是件伤天害理的事,父亲没敢应承下来,可落魄道士却当他是默认了,就抱着女娃来到了桥边,把她丢进了水里,淹死了。
可说来也巧,在这女娃淹死的当天,桥顺利竣工了,而原本肆虐的洪灾,也在桥修好之后忽然平息了下来。
这落魄道士用一个女娃换了村里一方太平,虽然失了人道,但父亲仍旧对他非常感激,为此还特意托关系让他在枫树岭落了户。而为了不让他名声受损,更是将那淹死女娃的罪责揽在了自己身上。
可因为当时父亲在村里名声甚好,村里人对此都心照不宣,只是在平时闹矛盾时才偶尔将那女娃的事儿搬出来。
那个落魄道士,正是我的岳父江常春。而那女娃,则是昨天差点和我成冥婚的稻草新娘。
而之后的事情,我也就都知道了……
父亲所说的这些事儿玄乎得很,之前完全没有跟我提起过。唯有关于用那女娃祭桥那一段,我才稍有了解,但他和江常春所说的结果却又截然不同。
我愕然地看向了父亲,却见他并没有任何扯谎的样子。
以他的意思,难不成淹死那女娃的真是江常春,而父亲这么多年来其实一直都是在为他背黑锅??
江常春在我的感觉里一直都非常好,可父亲的这一席话,却是让他对他的印象彻底颠覆了……
“世道轮回,因果报应呐!”
最后,父亲长叹一口气,“当年那女娃死时我假装不看见,结果她却缠上了余笙要成冥婚。江常春淹死了那女娃,结果却被她背后的阴媒人给害死。报应啊,报应……”
在父亲叹气间,我发现王鸿飞的双眼不知为何变得通红起来,额头上的青筋也根根爆了起来,仿佛有什么事儿触怒了他一般。
“王道公,您没事吧?”
我以为王鸿飞是在为父亲和江常春当年的所作所为而恼火,极为小心地朝他问道。
王鸿飞的身体猛地一颤,却是宛如失了神一般。
过了好一会,他才逐渐松弛了下来,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不小心想起了一件不堪回首的往事罢了。”
说着,王鸿飞微微皱着眉,“听你这么说,当时你们村在闹洪灾之前,应该还发生过什么大事。而那白胡子老人未卜先知,只怕是个世外高人呐!”
“但我想不通的是,我家离你兴田村只有二三十里路,怎么你修桥不成时,也没跟我说一声呢?”
对此,父亲的脸色微微一僵,流露出一抹明显的尴尬。
毕竟当时正好是王鸿飞名声最烂的时候,如果真叫王鸿飞过来,鬼知道他会不会又漫天要价呢!
王鸿飞似乎也察觉到了父亲眼神中的意思,没有再对这问题多做纠缠,随后目光重新落在了那桥墩的铁剑上面。
可没一会儿,王鸿飞的神色再度变得严峻起来。
“余正庭,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先前江莱过门时,曾在这桥上被那老瞎子勾走了魂。而你用家里的水牛给她抵了命,对吧?”
对此,父亲点点头,“是这么回事,有什么问题吗?”
王鸿飞没有说话,却是一个踉跄,直接跌坐在了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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